隋唐五代史(全四册)--吕思勉历史作品系列(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4 21:4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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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吕思勉著

出版社:中华书局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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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五代史(全四册)--吕思勉历史作品系列

隋唐五代史(全四册)--吕思勉历史作品系列试读: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隋唐五代史/吕思勉著.—北京:中华书局,2020.1(吕思勉历史作品系列)

ISBN 978-7-101-13964-8

Ⅰ.隋… Ⅱ.吕… Ⅲ.①中国历史-隋唐时代②中国历史-五代十国时期 Ⅳ.K24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9)第144249号书  名 隋唐五代史(全四册)著  者 吕思勉丛书名 吕思勉历史作品系列责任编辑 胡正娟出版发行 中华书局(北京市丰台区太平桥西里38号 100073)http://www.zhbc.com.cnE-mail:zhbc@zhbc.com.cn印  刷 北京瑞古冠中印刷厂版  次 2020年1月北京第1版2020年1月北京第1次印刷规  格 开本/880×1230毫米 1/32印张44 1/2 插页8 字数1200千字印  数 1-3000册国际书号 ISBN 978-7-101-13964-8定  价 158.00元出版说明

吕思勉,字诚之,一八八四年出生于江苏常州,一九五七年病逝于上海。中国现代著名史学家,长期从事文史教育和研究工作。曾任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编辑。一九二六年至一九五一年任上海光华大学教授、历史系主任。一九五一年高等学校院系调整,入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任历史学一级教授。

吕思勉在中国历史研究方面著作等身,贡献卓著。此次,我们编辑整理了吕思勉的断代史、通史等著作八种,包括《先秦史》《秦汉史》《三国史话》《两晋南北朝史》《隋唐五代史》《中国近代史》《中国通史》《吕著中国通史》,名之曰《吕思勉历史作品系列》。这些著作能够反映吕思勉史学研究的基本样貌和学术水准,读者可以从中了解其治史的方法路径、史识史观,也可以通过这些著作,对绵亘数千年的中国历史脉络有一个大致的把握。《隋唐五代史》可以算是吕思勉的遗著。一九五七年下半年,此书尚未出版之时,吕思勉即病逝。原作分为上、下两册,现将上、下册各厘为两册,这样第一、二册主要为政治史,以纪事本末体讲述王朝兴衰;第三、四册主要叙述隋唐五代的社会经济、政治制度、文化、学术等多方面的情况。《隋唐五代史》自一九五九年由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出版以来,深受读者欢迎。在文字的处理上,除纠正讹误外,尽可能保持原文原貌。为便读者,每段首次出现年号纪年即加标公元纪年。中华书局编辑部二〇一九年十月第一章 总 论

论史者率以汉、唐并称,其实非也,隋、唐、五代,与后汉至南北朝极相似,其于先汉,则了无似处,何以言之?

先汉虽威加四夷,然夷狄之入居中国者绝鲜,后汉则南单于、乌丸、鲜卑、氐、羌,纷纷入居塞内或附塞之地,卒成五胡乱华之祸。而唐代亦然,沙陀入据中原,犹晋世之胡、羯也。蕃、浑、党项,纷纭西北,卒自立为西夏,犹晋世之氐、羌也。而契丹雄据东北,与北宋相终始,亦与晋、南北朝之拓跋魏极相似。一矣。汉有黄巾之起,而州郡据地自专,终裂而为三国;唐有黄巢之起,而长安之号令,不出国门,终裂而为五代十国。二矣。不特此也,汉世儒者,言井田,言限民名田,法家则欲行均输,管盐铁,初犹相争,《盐铁论》贤良文学与御史大夫之争是也。至新莽遂合为一,田为王田,兼行五均、六筦是也。功虽不成,其欲一匡天下,措斯民于衽席之安,其意则皎然也。而自魏、晋以来,人竞趋于释、老,绝不求矫正社会,而惟务抑厌其本性,以求与之相安。本性终不可诬也,则并斯世而厌弃之,而求归于寂灭,为释、老者虽力自辩白,然以常识论之,岂不昭昭如此耶?常人论事,固无深远之识,亦鲜偏蔽而去实际太远之病,顺世外道之所由立也。夫举一世而欲归诸寂灭,是教社会以自杀也。教社会以自杀,终非社会所能听从,故至唐而辟佛之论渐盛,至宋而攘斥佛、老之理学兴焉。然宋儒之所主张者,则以古代社会之组织为天经地义,而强人以顺从古代之伦纪而已;人心之不能无慊于古道,犹其不能无慊于今日之社会也。而宋儒于此,亦惟使人强抑其所欲求,以期削足而适履,此与言佛、老者不求改革社会,而惟务抑厌人之本性者,又何以异?此又其若相反而实相类者也。世运岂真循环耶?非也。世无不变之事,亦无骤变之物,因缘相类者,其所成就,亦不得不相类,理也。然则自后汉至于南北朝,与夫隋、唐、五代之世,其因缘之相类者,又何在也?

人性莫非社会所陶甄,今世社会学家言:人类已往之社会,大变有四:曰原始共产社会,曰奴隶社会,曰封建社会,曰资本主义社会。原始共产之世,遐哉尚已,吾侪今日,仅得就古先哲人追怀慨慕之辞,想像其大略而已。我族肇基之地,盖在江、河下游。故炎、黄交战及尧、舜所都之涿鹿,实在彭城,《世本》。与今称为马来,古称为越人者密迩。其争斗盖甚烈。吾族俘彼之民,则以之为奴隶,故彼族断发文身之饰,在吾族则为髡、黥之刑,本族有大罪者,侪之异族。苗民之所以见称为酷虐者以此。古所谓刑者,必以兵刃亏人体至于不可复属,此其始皆用诸战陈,施诸异族者也。苗民之作五刑,盖以施诸异族者,及本族也。黄帝,书称其清问下民,亦侯之门仁义存耳,其所恃以自养者,恐亦无以异于三苗也。此吾国之奴隶社会也。江、河下游,古多沮泽,水利饶而水患亦深,共工、鲧、禹,仍世以治水为务,共工与鲧皆蒙恶名,而禹独擅美誉,非其治水之术,果有以大异于前人也。自夏以后,吾族盖稍西迁,夏代都邑,皆在河、洛。西迁而水灾澹焉,则以为神禹之功云尔。出沮泽之地,入苍莽之区,不务力耕,惟求远迹,则于所征服之民,但使输税赋而止,夏后氏之贡法是也。贡之名,乃取诸异部族者,与取诸本部族之税赋大异,夏后氏之贡,实以税而蒙贡名,盖初施诸来服之异部族,后虽入居其部,征服者与所征服者,已合为一,而其法仍未变也。至此,则向恃奴隶之耕作以为养者,一变而衣食于农奴之租税矣。此吾国之封建社会也。自夏至于西周,此局盖未大变。故尚论者多以三代并称焉。孔子称殷因于夏,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必有所据。礼即法,惟俗相类,故礼相类,惟社会之组织相类,故俗相类也。东周以降,种殖、制造之技盖日精,通工易事之风亦益盛,则斯民之生计渐舒,户口日增,垦拓日广,道途日辟,风尚日同,则可以兴大师,则可以造利兵,则可以远征,则可以久驻。所征服之国能供亿也。吴入郢能久留者,以郢故都会也。生事之演进,无一非军事、政事之先驱,而统一之业,与资本之昌骈进矣。然以吾国疆域之广,水陆程途之修阻,风同道一,固非一蹴可几,地方豪右及政府所命官吏之桀骜者,盖罔不乘隙思逞,一旦中枢失驭,则纷然并起而图割据矣,此州郡藩镇之祸所由来也。瘠土之民,脱沃土之富厚而思攘夺之,势也。吾国东南临海,大军不能飞越,西南则山岭崎岖,处其间者不能合大群,亦无由成为强寇,惟漠南北之地,既瘠苦足资锻练,又平夷有利驱驰,每为侵掠者所根据,而河、湟、青海之间,亦其次也。争战必资物力,瘠土之民,固非沃土之民之敌,汉、唐盛时,所以能威棱远憺者以此。然自来操政治之权者,多荒淫而无远虑,睹异族之臣服,则苟利一时之休息,而不暇维万世之安,而官吏、豪民,又利其可供赋役,恣虐使也,如后汉之苦役降羌,晋世并州多以匈奴为佃客,且掠卖胡羯为奴婢是也。则使之入居塞内;而风尘有警,又驱其人以为兵;于是太阿倒持矣,此五胡及沙陀、契丹、党项之祸所由来也。孔子所谓大同,即古共产之世也,其和亲康乐无论矣。封建之世,黩武之族,虽坐役殖产之民以自活,然其所诛求者,亦税赋力役而已,于所征服之族社会固有之组织,未尝加以破坏也。以力胁夺,所得究属有限,而历时稍久,且将受所征服之族之感化而渐进于文明,故封建之世,社会之规制,尚未至于大坏,犹之人体,虽有寄生之虫,犹未至于甚病,故孔子称为小康也。至资本主义既昌,则昔时之分职,悉成为获利之彰,尽堕坏于无形之中,社会遂变而为无组织,而民之生其间者苦矣。东周以降,仁人志士,日怵目刿心,而思有以移易天下,盖由于此。然斯时之社会,其体段则既大矣,其情状则既隐曲而难明矣,而生其间者,利害又相龃龉而不可合,凡所措置,所收之效,悉出于预期之外,而事变之来,又多不可捉摸,则安得不视社会为无可控制,不能以人力改造,其惟务抑压一己,以求与之相安,亦固其所。故新室与东汉之间,实为古今一大界。魏、晋以后之释、老,宋、明两代之理学,实改造社会之义既湮,人类再求所以自处,而再败绩焉者也。此又其所以若相反而实相类也。读隋、唐、五代之史者,其义当于此求之。

中国之史,非徒中国一国之史也,东方诸国之盛衰兴替,盖靡不苞焉,即世界大局之变动,亦皆息息相关,真知史事之因果者,必不以斯言为河汉也。此其故何哉?世界各民族,因其所处之境不同,而其开化遂有迟早之异,后起诸族,必资先进之族之牖启,故先进之国之动息,恒为世界大波浪之源泉焉。先进之国,在东方为中国,在西方则在地中海四围,此二文明者,与接为构,遂成今日之世界。其与接为构也,一由海而一由陆。泛海者自中国经印度洋以入波斯湾,遵陆者则由蒙古经西域以入东欧。泛海之道,贾客由之,虽物质文明,因之互相灌注,初无与于国家民族之盛衰兴替。遵陆之道,则东方之民族,自兹而西侵,西方之民族,亦自兹而东略,往往引起轩然大波焉。东西民族之动息,亦各有其时,月氏、匈奴,皆自东徂西者也,铁勒、突厥、回纥、沙陀、黠戛斯,则自西徂东者也。黠戛斯虽灭回纥,而未能移居其地,西方东略之力,至斯而顿,而东方之辽、金、元、清继起焉。辽之起,由其久居塞上,渐染中国之文明,金、元、清则中国之文明,先东北行而启发句骊,更折西北行以启发渤海,然后下启金源,伏流再发为满洲,余波又衍及蒙古者也。其波澜亦可谓壮阔矣。五胡乱华之后,隋、唐旋即盛强,而沙陀入据之后,则中国一厄于契丹,再厄于女真,三厄于蒙古,四厄于满洲,为北族所弱者几千年,则以铁勒、突厥等,皆自西来,至东方而其力已衰,而辽、金、元、清则故东方之族类也。东西民族动息之交替,实在唐世,读隋、唐、五代史者,于此义亦不可不知。第二章 隋室兴亡第一节 文帝内治

隋文帝何如主也?曰:贤主也。综帝生平,惟用刑失之严酷;其勤政爱民,则实出天性,俭德尤古今所无,故其时国计之富亦冠绝古今焉。其于四夷,则志在攘斥之以安民,而不欲致其朝贡以自夸功德。既非如汉文、景之苟安诒患,亦非如汉武帝、唐太宗之劳民逞欲。虽无赫赫之功,求其志,实交邻待敌之正道也。

帝平陈之明年,江南复乱,遍今浙东西、皖南、闽、赣之地,遣杨素讨平之。事见《素传》。又《陆知命传》:晋王广时镇江都,召令讽谕反者,知命说下十七城,得其渠帅三百余人,亦可见乱事蔓延之广也。江都,隋郡,今江苏江都县。《通鉴》述致乱之原曰:“自东晋已来,刑法疏缓,世族陵驾寒门。平陈之后,牧民者尽更变之。苏威复作《五教》,使民无长幼悉诵之,士民嗟怨。民间复讹言隋欲徙之入关,远近惊骇。”盖南北隔绝既久,民情不免猜疑,丧其利权者,乃从而鼓动之也。此等变乱,究非民欲,故不旋踵而冰消瓦解矣。

偃武修文之治,文帝盖深有意焉。《本纪》:开皇三年(583)正月,禁长刀大矟。九年平陈之后,诏禁卫九重之余,镇守四方之外,戎旅军器,皆宜停罢。武力之子,俱可学文。人间甲仗,悉皆除毁。十年五月,诏曰:“魏末丧乱,宇县瓜分。兵士军人,权置坊府。南征北伐,居处无定。家无完堵,地罕包桑。恒为流寓之人,竟无乡里之号。朕甚愍之。凡是军人,可悉属州县,垦田籍帐,一与民同。军府统领,宜依旧式。罢山东、河南及北方缘边之地新置军府。”十五年二月,收天下兵器。敢有私造者斩之。关中缘边,不在其例。十八年正月,诏曰:“吴、越之人,往承弊俗,所在之处,私造大船,因相聚结,致有侵害。其江南诸州,人间有船长三丈已上,悉括入官。”此承久乱之后,不得不然,固不得訾其欲弱天下之民,以保一家之业也。《炀帝纪》:大业五年(609)正月,“制民间铁叉、搭钩、刃之类,皆禁绝之”。犹沿此策。

杨氏先世,久居武川,当亦渐于胡俗。然南北朝末,世运已更,虽宇文氏犹思变革,而况于帝乎?帝在受禅之先,即令已前赐姓,皆复其旧。既受禅,又易周氏官仪,依汉、魏之旧。皆见《本纪》。时诏议服色。摄太常卿裴政奏言:“后魏已来,制度咸阙。天兴之岁,草创缮修。所造车服,多参胡制。周氏因袭,将为故事。大象承统,咸取用之。舆辇衣冠,甚多迂怪。周宣帝变胡服,见《两晋南北朝史》第十五章第一节,据此,则仍非纯乎汉仪也。今皇隋革命,宪章前代。其魏、周辇辂不合制者,已敕有司,尽令除废。然衣冠礼器,尚且兼行。既越典章,须革其谬。”《礼仪志》。开皇二年(582),颜之推上言:“今太常雅乐,并用胡声。请凭梁国旧章,考寻古典。”高祖不从,曰:“梁乐亡国之音,奈何遣我用邪?”俄而郑译奏请修正。于是诏太常卿牛弘、国子祭酒辛彦之、国子博士何妥等议正乐。九年,平陈,获宋、齐旧器,诏于太常置清商署以管之。牛弘奏曰:“前克荆州,得梁家雅曲。今平蒋州,隋平陈置于石头城。又得陈氏正乐。请修缉之,以备雅乐。其后魏洛阳之曲,据《魏史》云:‘太武平赫连昌所得’,更无明证。后周所用,皆是新造,杂有边裔之声。戎音乱华,皆不可用。请悉停之。”制曰:“制礼作乐,圣人之事。功成化洽,方可议之。宇内初平,我则未暇。”晋王广又表请,帝乃许之。十四年三月,乐定。诏并令施用,见行者皆停之。《音乐志》。

帝颇能勤政。《本纪》言其“每旦听朝,日昃忘倦。乘舆四出,路逢上表者,则驻马亲自临问。或潜遣行人,采听风俗。吏治得失,人间疾苦,无不留意。尝遇关中饥,遣左右视百姓所食。有得豆屑杂糠而奏之者,上流涕,以示群臣,深自咎责,为之彻膳,不御酒肉者,殆将一期。及东拜太山,关中户口,就食洛阳者,道路相属。开皇十四年(594)八月,关中大旱,人饥。上率户口就食洛阳。十五年正月,以岁旱,祠泰山以谢愆咎。上敕斥候:不得辄有驱遣。男女参厕于仗卫之间。逢扶老携幼者,辄引马避之,慰勉而去。至艰险之处,见负担者,遽令左右扶助之”。《旧唐书·太宗纪》:上谓房玄龄、萧瑀曰:“隋文帝何等主?”对曰:“克己复礼,勤劳思政,每一坐朝,或至日昃。五品已上,引之论事。宿卫之人,传飧而食。虽非性体仁明,亦励精之主也。”贞观四年(630)。帝之勤政,固时人所共喻矣。

其俭德尤为绝人。《本纪》言其居处服玩,务在节俭。《食货志》云:“六宫咸服浣濯之衣。乘舆供御,有故敝者,随令补用,皆不改作。非享燕,所食不过一肉而已。”开皇十五年(595),相州刺史豆卢通相州,今河南安阳县。贡绫文布,命焚之于朝堂。《纪》言帝令行禁止,上下化之。开皇、仁寿之间,丈夫不衣绫绮,无金玉之饰,常服率多布帛,装带不过铜铁骨角而已。虽曰齐之以刑,究亦由其能以身先之也。

帝初受禅,即以官牛五千头分赐贫人。又弛山泽之禁。开皇三年(583),入新官,见下。初令军人以二十一成丁。减十二番,每岁为二十日役。减调绢一匹为二丈。罢酒坊。通盐池、盐井,与百姓共之。陈平,以江表初定,给复十年。自余诸州,并免当年租赋。十年,又以宇内无事,益宽徭赋。百姓年五十者,输庸停防。十二年,有司上言库藏皆满,更辟左藏之院,构屋以受之。下诏曰:“宁积于人,无藏府库。河北、河东今年田租,三分减一,兵减半,功调全免。”十七年,户口滋盛,中外仓库,无不盈满。遂停此年正赋,以赐黎元。皆见《食货志》。皆宽恤民力之事也。

取民之寡如此,而其用度,则百官禄赐及赏功臣,皆出于丰厚。《食货志》。将士战殁,必加优赏。仍令使者,就加劳问。《本纪》。平陈之役,亲御朱雀门劳还师,因行庆赏。自门外夹道列布帛之积,达于南郊,以次颁给。所费三百余万段焉。《食货志》。《文献通考·国用考》曰:“古今称国计之富者莫如隋,然考之史传,则未见其有以为富国之术也。夫既非苛赋敛以取财,且时有征役以糜财,而赏赐复不吝财,则宜用度之空匮也,而殷富如此?然后知《大易》所谓‘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孟子》所谓‘贤君必恭俭礼下,取于民有制’者,信利国之良规,而非迂阔之谈也。”案,前兴国计,端资赋役,而赋役之本,则在人丁。《食货志》云:隋初“山东尚承齐俗,避役惰游者十六七。四方疲人,或诈老诈小,规免租赋。高祖令州县大索貌阅。户口不实者,正长远配。而又开相纠之科。大功已下,兼令析籍,各为户头,以防容隐。于是计帐进四十四万三千丁,新附一百六十四万一千五百口。高颎又以人间课输,虽有定分,年常征纳,除注恒多,长吏肆情,文帐出没,复无定簿,难以推校,乃为输籍定样。请遍下诸州,每年正月五日,县令巡人,各随便近,五党三党,共为一团,依样定户上下。帝从之。自是奸无所容矣”。《通鉴》言帝受禅之初,民户不满四百万,末年逾八百九十万,独冀州已一百万户,见仁寿四年(604)。胡三省《注》曰:“此以开皇初元户口之数比较仁寿末、大业初之数而言之也。按周之平齐,得户三百三万,而隋受周禅,户不满四百万,则周氏初有关中,西并巴蜀,南兼江汉,见户不满百万也。陈氏之亡,户六十万。大约隋氏混壹天下,见户不及五百万。及其盛也,盖几倍之。”案,《食货志》言大索貌阅之事,实在平陈之先,则混壹时,户必不止五百万矣。可见其所增之多。又诸州调物,纪纲废弛之世,或不尽归中枢,而此时则《食货志》言:“河南自潼关,河北自蒲坂,达于京师者,相属于路,昼夜不绝者数月。”则当时国计之裕,亦未必尽由节流。然非节流固终如漏卮,钩较愈勤,则其为茧丝愈甚耳。此则帝之躬履俭素,不能不谓其大有造于国计民生也。《苏威传》:文帝受禅,威兼民部尚书。“初威父绰在西魏,以国用不足,为征税之法,颇称为重。既而叹曰:‘今所为者,正如张弓,非平世法也。后之君子,谁能弛乎?’威闻其言,每以为己任。至是,奏减赋役,务从轻典。上悉从之。”则虽务绝隐漏,以防奸欺,而其取之之法,则未尝不从宽矣。

隋世国计之富,观其积贮而可知。《旧唐书·马周传》:周于贞观六年(632)上疏曰:“隋家贮洛口仓在今河南巩县东南。而李密因之,东都积布帛而世充据之,西京府库,亦为国家之用,至今未尽。”又《食货志》:贞观二年,戴胄上言:“开皇立制,天下之人,节级输粟,多为社仓,终于文皇,得无饥馑。”此即长孙平所立义仓之法,见《隋书·食货志》。《志》云:“自是诸州储峙委积。”观于胄言,而知其不诬矣。此与清室盛时,徒夸库藏银两之多者何如哉?宜乎言国计之富者,必以隋称首也。《隋书·杨尚希传》:尚希上表曰:“窃见当今郡县,倍多于古。或地无百里,数县并置。或户不满千,二郡分领。具僚以众,资费日多。吏卒人倍,租调岁减。清干良才,百分无一,动须数万,如何可觅?请存要去闲,并小为大。”帝览而嘉之,遂罢天下诸郡。此事在开皇三年,亦后汉世祖并官省职之意也。

开皇二年(582)六月,诏高颎等创新都。十二月,名之曰大兴城。今长安。明年三月,入居焉。盖以旧城凋残日久,屡为战场。当时宫室,事近权宜,营新都诏中语,见《纪》。不足以立制度,未可议其侈也。及十三年二月,于岐州营仁寿宫;岐州,今陕西凤翔县。仁寿宫,在麟游县西。十八年十二月,又自京师至仁寿宫,置行宫十有二所;则虽欲不谓为侈而不可得矣。仁寿宫之立,杨素监营焉。《食货志》谓其夷山堙谷,“役使严急,丁夫多死。疲敝颠仆者,推填坑坎,覆以土石,因而筑为平地。死者以万数。宫成,帝行幸焉。时方暑月,而死人相次于道,素乃一切焚除之。”事亦见《素传》。真视民如草芥矣。《志》又云:“帝颇知其事,甚不悦。及入新宫游观,乃喜,又谓素为忠。”此所谓之其所亲爱而辟焉者也。

帝之失德,在于任刑。《刑法志》言:帝“性猜忌,素不悦学。既任智而获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临下。恒令左右觇视内外,有小过失,则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赃污,因私使人以钱帛遗之,得犯立斩。每于殿廷打人,一日之中,或至数四。尝怒问事挥楚不甚,即命斩之”。开皇十年(590),因高颎等谏,“令殿内去杖。欲有决罚,各付所由。后楚州行参军李君才上言,帝宠高颎过甚,上大怒,命杖之,而殿内无杖,遂以马鞭笞杀之。自是殿内复置杖”。十七年,“又以所在官人,不相敬惮,多自宽纵,事难克举。诸有殿失,虽备科条,或据律乃轻,论情则重”,“诸司属官,若有愆犯,听于律外斟酌决杖”。《志》称“于是上下相驱,迭行棰楚,以残暴为干能,以守法为懦弱”焉。楚州,今江苏淮安县。其立法之酷,至于盗边粮一升以上皆死,家口没官。因有司奏合川仓粟少七千石而起。此事《志》在十六年,《纪》在十五年十二月,盖法实定于十五年,而合川之狱,至十六年始竟,《志》述狱事讫乃及之也。合川,隋县,在今青海西宁市西北。又尝命盗一钱已上皆弃市。《志》又云:“后又定制,行署取一钱已上,闻见不告言者,坐至死。”有数人劫执事而谓之曰:“吾岂求财者邪?但为枉人来耳。而为我奏至尊:自古以来,体国立法,未有盗一钱而死也。而不为我以闻,吾更来,而属无类矣。”帝闻之,为停盗取一钱弃市之法。案,此或谲谏者之饰辞,不必实有其事也。仁寿中,用法益峻。帝既喜怒不恒,不复依准科律,《刑法志》。而其时用事之臣如杨素等,又务为深文以中其意,民尚安所措手足乎?《本纪》云:“帝好为小数,不达大体。故忠臣义士,莫得尽心竭辞。其草创元勋及有功诸将,诛夷罪退,罕有存者。”案,帝之猜忌,诚难为讳,然诸功臣之见罪废,则亦各有其由,不尽可为帝咎也。帝所委任,以高颎为最久,颎自帝受禅,即为左仆射,至开皇十九年(599)乃免。以其子娶房陵王女,遂疑而废之。见第三节。颎之免也,以王世积得罪,有司奏颎与交通而起。颎必不能共世积谋叛,情事灼然。盖帝既有疑于房陵,不欲其更居枢要,乃借此去之耳,《颎传》谓“帝欲成其罪”是也。其后颎国令上颎阴事,谓其子表仁谓颎:“司马仲达初托疾不朝,遂有天下,公今遇此,焉知非福?”则适触帝忌,而颎遂因之除名矣。苏威见废,以何妥奏其与吏部尚书卢恺、吏部侍郎薛道衡共为朋党,知名之士,坐威得罪者百余人。如房恭懿即其一,见《循吏传》。据《恺传》,谤议之兴,实由周氏以降,选无清浊,恺与道衡甄别士流之故。门第用人,自今日观之,诚为陋习,然在当时,则风气如此,为此者或转意在澄清也。苏威虽有学识,颇伤迂阔,其才实不如李德林。强民诵五教,即其迂阔之一端。威奏置乡正听讼,而德林非之,亦可见二人之优劣。尉迟迥之叛,高祖欲易梁士彦等,德林止之,此事实隋成败关键。见《两晋南北朝史》第十五章第一节。而《德林传》云:“位望稍高,颇伤自任。争竞之徒,更相谮毁,所以运属兴王,功参佐命,十余年间,竟不徙级。”此真所谓朋党,而帝顾不能察,无亦自矜智数,转为智数所误乎?然诸臣固有不能辞其咎者。帝之欲引高颎入府也,遣族子惠喻意。即观德王雄,后更名。颎欣然曰:“纵令公事不成,颎亦不辞灭族。”惠又谓李德林。德林亦甚喜,答云:“若曲加提奖,必以死奉公。”其行险徼幸之情如见矣。苏威以高颎屡言其贤召至,及闻禅代之议,遁归田里。颎请追之。帝曰:“此不欲与吾事,且置之,明知其禅代既成,一召即至也。”此等首鼠两端之士,而可推诚相信乎?然此犹不过热中取巧而已,若其苟患失之,则更有无所不至者。推毂帝就天下者,郑译、刘昉、卢贲,皆不久即废。郑译之为人,盖无甚大志,其罪止于臧货狼籍而已,故仅免官而未被祸,后且复起。刘昉更倾险。开皇六年(586),以与梁士彦、宇文忻谋反诛。然受禅之初,已与卢贲等谋出高颎、苏威而代之矣。当时归罪于贲,贲坐除名。后起为刺史,复坐除名。从幸洛阳,诏复本官。上欲复与一州,以对诏失旨,又自叙功绩有怨言,遂废于家。贲之废也,皇太子言:“此辈并有佐命之功,虽性行轻险,诚不可弃。”帝曰:“我抑屈之,全其命也。微刘昉、郑译及贲、柳裘、皇甫绩等,柳裘、皇甫绩,皆受禅未几,即出为刺史。则我不至此。然此等皆反覆子也。当周宣帝时,以无赖得幸,及帝大渐,颜之仪等请以宗王辅政,此辈行诈,顾命于我,我将为治,又欲乱之。”此言不能谓为无理。见为治即欲乱之,此历代开国功臣,所以鲜克有终也。梁士彦、宇文忻、王谊、元谐、贺若弼、王世积,皆帝故等夷,功名实多出帝上。虽有旧恩,本非心腹,其中且有眷念先朝者,夫安得而不疑?王谊、元谐、王世积,皆以有反谋诛,然其罪状皆莫须有。谊、谐皆与文帝同学,此等旧恩,自不足恃。世积尝密谓高颎曰:“吾辈俱周之臣子,社稷沦灭,其若之何?”则其人本非归心于帝者。贺若弼当尉迟迥起兵时镇寿阳,帝恐其怀二心,令长孙平驰驿往代之,弼果不从。平麾壮士执之,送于京师。则尤显与帝为敌。然其人亦无大志,不过睹杨素为仆射而不平,故在帝世,亦仅以怨望下狱除名也。周世旧将,又有李彻。《传》云:与高颎善,颎得罪,因被疏忌,出怨言。上闻,召入卧内,赐宴,遇鸩。寿阳,今安徽寿县。虞庆则、史万岁,似无足深忌,而亦受祸者,则庆则以任用较久,万岁亦以交结房陵见疑,所谓会逢其适耳。观德王雄以亲贤典兵马,尚以得众见忌,况其他乎?庆则无甚军功。虽曾降突厥,实因长孙晟成事耳,事见下节。然自开皇四年(584),即为仆射,至十七年乃获罪。《观德王雄传》云:高祖受禅,除左卫将军,俄迁右卫大将军,参与朝政。雄时贵宠,冠绝一时,与高颎、虞庆则、苏威称为四贵,则庆则膺任寄颇隆,历时亦久,故帝又忌之也。雄在周封邗国公,毕王贤谋作难,雄时为别驾,知其谋,以告,亦开国时心膂之臣。然雄宽容下士,朝野倾属,高祖恶其得众,阴忌之,不欲其典兵马,乃册为司空,实夺其权也。雄乃闭门不通宾客,故获免于祸。《史万岁传》云:开皇末,突厥达头可汗犯塞,上命汉王谅与万岁出马邑道破之。杨素害其功,谮云:“突厥本降,初不为寇,来于塞上畜牧耳。”遂寝其功。万岁数抗表陈状,上未之悟。会废皇太子,穷东宫党与,上问万岁所在,万岁实在朝堂,素见上方怒,因曰:“万岁谒东宫矣。”上谓为信然,令召万岁。时所将士卒在朝称冤者数百人,万岁谓之曰:“吾今日为汝极言于上,事当决矣。”既见上,言将士有功,为朝廷所抑,词气愤厉。上大怒,令左右杀之。此纯是武人寡虑,邂逅致祸耳。马邑,今山西朔县。自季汉以来,君臣之间,后义先利,不夺不餍也久矣。人居风气之中,恒苦难于自拔,亦不足深咎于帝也。第三章 唐之初盛第一节 高祖太宗之治

汉、唐并称中国盛世。贞观、永徽之治,论者以比汉之文、景,武功尤远过之;然非其时之君臣,实有过人之才智也。唐太宗不过中材。论其恭俭之德,及忧深思远之资,实尚不如宋文帝,更无论梁武帝;其武略亦不如梁武帝,更无论宋武帝、陈武帝矣。若高祖与高宗,则尤不足道。其能致三十余年之治平强盛;承季汉、魏、晋、南北朝久乱之后,宇内乍归统一,生民幸获休息;塞外亦无强部;皆时会为之,非尽由于人力也。

唐高祖以勋戚起,论其权略,实出李密之下,所以幸获成功者,据关中,得蓄力以待东方之敝,亦事势使然也。观其刑赏之倒错,即知其实无君人之德。萧铣志复先业,虽不免志大才疏,实不可谓之有罪,徒以见高祖时言稍戆直,遂斩于都市。王世充之罪,殊不可恕而舍之。窦建德实较磊落,反杀之。建德之死也,高祖征其故将范愿等,愿等相与谋曰:“王世充以洛阳降,其下骁将、公卿单雄信之徒,皆被夷灭,我辈若至长安,必无保全之理,且夏王往日,擒获淮安王,全其性命,遣送还之,唐家今得夏王,即加杀害。我辈残命,若不起兵报仇,实亦耻见天下人物。”遂推刘黑闼为主而叛。此非愿、黑闼等之好乱,唐之措置,固有以自取之也。其用人尤为偏私。裴寂不徒无功,且有拒宋金刚之负,乃用为仆射,册为司空。异时太宗数之曰:“武德之时,政刑纰缪,官方弛紊,职公之由。”高祖之政事可见矣。刘文静举义首谋,且有致突厥兵破屈突通之功。高墌之败,太宗亦身在行间,史称其卧疾委事于文静及司马殷开山,未必非讳饰之辞也。徒以与寂有隙,兄弟骈诛。并及其弟文起。此帝之昵于故旧也。封伦在隋世,依附杨素;虞世基尤非正人,且为宇文化及内史令;而帝以伦为左仆射,世基为中书令,可见其好用小人。宇文士及,化及之弟也,虽兄弟罪不相及,其人亦何足取?乃与虞世基同来,亦见亲待,则以其在隋朝,深自结托,且妹为昭仪故也。元吉之在并州,常共窦诞游猎,蹂践谷稼,放纵亲昵,公行攘夺。甚至当衢而射,观人避箭;夜开府门,宣淫他室。宇文歆频谏不纳,表言之,元吉坐免,乃讽父老诣阙请己,高祖又令复职。逮刘武周兵至,元吉弃军奔还,高祖不罪窦诞,反欲斩宇文歆,赖李纲力争得免。窦轨恣意虐杀,为益州行台左仆射,车骑、骠骑从者二十人,所斩略尽,高祖明知之,乃一下狱,旋复释之还镇。则以轨为太穆皇后从父兄子,诞则其从父兄孙,又尚高祖女襄阳公主故也。此帝之私于亲戚也。帝性好渔色。其起兵也,实由裴寂以晋阳宫人私侍之,已见第二章第六节。即位之后,嫔妃擅宠,女谒盛行,遂致建成、太宗,争相交结,衅隙愈深,终酿玄武门之变。事见下。初篡位时,孙伏伽以万年县法曹上书谏诤,万年县,在今陕西长安县西。帝即擢为侍御史,此盖意在徼名。李纲在唐初,亦称鲠直,帝貌优礼之,一怒则骂之曰:“卿为何潘仁长史,何乃羞为朕尚书?”何潘仁,隋末义帅。此可以用士君子乎?伏伽谏书曰:“近者太常官司,于人间借妇女裙襦五百余具,以充散伎之服,云拟五月五日于玄武门游戏。”玄武门见第二章第三节。其时帝尚未受禅也,而其荒纵已如此。又尝以舞人安叱奴为散骑常侍,李纲谏不听。此与北齐后主何异?世无骤变之风习,唐室之纵侈,实未能大变五胡之旧,特在开国之初,其弊尚未大著耳。然武、韦、开元之纵侈,则有自来矣。

高祖二十二子。正室太穆皇后所生者四人:长建成,次世民,次元霸,次元吉。元霸早卒。建成、元吉,起兵时未尝与谋,时建成在河东,遣使密召之,乃与元吉间行赴太原。案,此亦谓起兵之当时耳。至前此蓄谋叛隋,则二人亦必不能不与也。河东,见第二章第六节。然亦尝身在行间,惟建成既为太子,难数特将,而元吉淫纵,自并州陷后,遂未尝专军耳。高祖起兵置三军,以建成领左,太宗领右,而中军隶于元吉;发太原,建成、太宗从,元吉留守;关中既定,以建成为左元帅,太宗为右元帅,同徇东都;已见第二章第六节。高祖封唐王,建成立为世子,受禅为太子,自此惟武德二年(619),尝率师平司竹,安兴贵杀李轨,曾往原州应接而已。逮刘黑闼再入,建成乃自请往讨之。《传》云:其计出于中允王珪,洗马魏徵,劝其因结山东英俊。盖天下大势,究在山东,太宗威望,亦以平窦建德、王世充而大增,故珪等亟劝建成,起而与之分功。其后王君廓、罗艺皆为党援,盖皆结之于是时也。元吉弃并州,《新书·传》云:“高祖怒之,自是常令从秦王征讨,不复专军。”司竹见第二章第六节。原州,今甘肃固原县。太宗英姿,或非其兄弟所及,然其戡定之功特多,则亦事会为之也。太宗之平东都也,高祖以旧官不称殊功,特加号为天策上将,以为陕东大行台。此时太宗之势,实于建成为逼,而元吉之必与建成合谋,以倾太宗,亦势使然矣。《新书·元吉传》,谓其欲并图建成。使太宗而败,元吉诚未必不出此,然在当时,则固未暇及此也。《旧书·元吉传》言建成、元吉谋害太宗,太宗召府僚告之,皆曰:“大王若不正断,社稷非唐所有,元吉很戾,终亦不事其兄。”此非后来归狱之辞,则当时测度之语耳。于是各交结朝士,曲事宫掖以相图。《旧书·建成传》言:封伦潜劝太宗图之,不许。伦反言于高祖曰:“秦王恃有大勋,不服居太子之下。若不立之,愿早为之所。”又说建成作乱,此等暧昧之辞,诚难遽以为信,然伦传言伦潜持两端,卒后数年,太宗方知其事。贞观十七年(643),治书侍御史唐临追劾之,以此改谥。黜其赠官,则伦之首鼠,决非虚语,恐当时如此者,正不止伦一人也。《建成传》又云:太宗每总戎律,惟以抚接贤才为务,至于参请妃媛,素所不行,此亦讳饰之辞。《新书·建成传》云:高祖幸仁寿宫,太宗及元吉从。建成谓元吉曰:“秦王且遍见诸妃。彼金宝多,有以赂遗之也。吾安得箕踞受祸。”久用兵者必多金宝,此语恐非虚诬。则太宗之曲事宫掖,或且过于建成矣。《旧书·建成传》又谓建成、元吉,外结小人,内连嬖幸,高祖所宠张婕妤、尹德妃,皆与之淫乱。此则玄武门变作时,太宗之奏语耳,恐实诬蔑之辞也。见下。仁寿宫见第二章第一节。建成私召四方骁勇,并募长安恶少年二千余人,畜为宫甲,分屯左、右长林门,东宫门。号为长林兵。又令左虞候率可达志募幽州突厥兵三百内宫中,将攻西宫。时太宗所居。或告于帝,帝召建成责之,乃流志嶲州。今西康西昌县。武德七年六月,高祖幸仁智宫,在今陕西宜君县境。留建成居守。建成先令庆州总管杨文干募健儿送京师,庆州,今甘肃庆阳县。欲以为变。又遣使赍甲赐文干,令起兵相应接。使至豳州,后改为邠州,今陕西邠县。惧罪,驰告其事。高祖托以他事,手诏追建成诣行在所,置之幕中,令殿中监陈万福防御。文干遂反。高祖驰使召太宗曰:“文干事连建成,恐应之者众,汝宜自行。还立汝为太子。吾不能效隋文帝诛杀骨肉,废建成,封作蜀王,地既僻小,易制,若不能事汝,亦易取耳。”太宗趣宁州,见第二章第六节。文干为其下所杀。太宗之行也,元吉及四妃唐制,皇后而下,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为夫人。更为建成内请,封伦又外为游说。高祖意改,复令建成还京居守,惟责以兄弟不能相容,归罪于中允王珪、左卫率韦挺,及天策兵曹杜淹等,并流之嶲州。建成又与元吉谋行酖毒,《旧书·建成传》云:引太宗入宫夜宴,既而太宗心中暴痛,吐血数升。亦见《房玄龄传》,疑亦诬蔑之辞。太宗是时,安敢轻赴建成之宴?《元吉传》云:太宗尝从高祖幸其第,元吉伏其护军宇文宝于寝内,将以刺太宗,建成恐事不果而止之。亦莫须有之辞也。高祖乃谓太宗曰:“观汝兄弟,是不和。同在京邑,必有忿竞。汝还行台,居于洛阳,自陕已东,悉宜主之。仍令汝建天子旌旗,如梁孝王故事。”将行,建成、元吉相与谋曰:“秦王今往洛阳,既得土地、甲兵,必为后患。留在京师,制之一匹夫耳。”密令数人上封事曰:“秦王左右,多是东人,闻往洛阳,非常欣跃。观其情状,自今一去,不作来意。”高祖遂停。案,果如高祖之意,真所谓自树兵矣,可见其无远虑也。九年,突厥犯边,诏元吉率师拒之。元吉因兵集,将与建成刻期举事。《旧书·元吉传》云:建成乃荐元吉代太宗督军北讨,仍令秦府骁将秦叔宝、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等并与同行。又追秦府帐,简阅骁勇,将夺太宗兵以益其府。又谮杜如晦、房玄龄,逐令归第。建成谓元吉曰:“既得秦王精兵,统数万之众,吾与秦王至昆明池,于彼宴别,令壮士拉之于幕下,敬德等既入汝手,一时坑之,孰敢不服?”案,此计太险,建成、元吉,敢遂行此与否,殊为可疑。然时称兵相攻之局已迫,务弱太宗之兵,则事实也。当时秦府兵力,盖视二人为劣,观二人死后,其兵攻玄武门,太宗兵拒战不利可知。事见《尉迟敬德》《薛万彻》《忠义·敬君弘》《冯立》《谢叔方》等传,此太宗所由以数人决死也。昆明池,在长安西南。六月三日,太宗密奏建成、元吉,淫乱后宫。因自陈曰:“臣于兄弟无负,今欲杀臣,似为世充、建德报仇。臣今枉死,永违君亲,魂归地下,实亦耻见诸贼。”高祖省之愕然。报曰:“明日当勘问,汝宜早参。”四日,太宗将左右九人至玄武门。九人之名,诸传颇有异同。《旧书·长孙无忌传》云:与尉迟敬德、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公孙武达、独孤彦云、杜君绰、郑仁泰、李孟尝等九人入玄武门讨建成、元吉,平之。是无忌在九人之外。《张公谨传》云:公谨与长孙无忌等九人伏于玄武门以俟变,则公谨在九人之外,无忌顾在其内矣。《刘师立传》云:师立与尉迟敬德、庞卿恽、李孟尝等九人同诛建成有功。庞卿恽之名,为《无忌传》所无。《秦叔宝传》云:六月四日,从诛建成、元吉;《程知节传》云:六月四日,从太宗讨建成、元吉;其名亦在前所列诸人外。《太宗本纪》云:率长孙无忌、尉迟敬德、房玄龄、杜如晦、宇文士及、高士廉、侯君集、程知节、秦叔宝、段志玄、屈突通、张士贵等于玄武门诛之,则并凡与谋者言之,非尽当时入伏者也。《士廉传》:时为雍州治中,率吏卒释系囚,授以兵甲,驰至芳林门,备与太宗合势,可见其不在玄武门内。要之此役,定谋者以长孙无忌之功为大,而房、杜次之;武将中当以尉迟敬德之功为大;故论功时,无忌、敬德,各为第一也。事皆见各本传。高祖已召裴寂、萧瑀、陈叔达、封伦、宇文士及、窦诞、颜师古等,欲令穷覆其事。建成、元吉行至临湖殿,觉变,即回马,将东归宫府。观此,知当时建成、元吉,实未亿入朝即有变故也。《新书·建成传》曰:秦王密奏建成等,张婕妤驰语建成,乃召元吉谋,曰:“请勒宫甲,托疾不朝。”建成曰:“善。”然不共入朝,事何由知?盖徒以为当廷辩其事耳。太宗随而呼之。元吉马上张弓,再三不彀。太宗乃射之,建成应弦而毙。元吉中流矢走,尉迟敬德杀之。《敬德传》云:建成既死,敬德领七十骑蹑踵继至,元吉走马东奔。左右射之,坠马。太宗所乘马又逸于林下,横被所缅,坠不能兴。元吉遽来夺弓。垂欲相扼,敬德跃马叱之。于是步走。敬德奔逐,射杀之。盖事出仓卒,建成未及斗,元吉则素骁勇,故虽坠马犹能步斗。太宗之勇力,盖非元吉之敌,元吉又非敬德之敌,故为所叱遂气慑而走也。《敬德传》又曰:敬德善避矟。每单骑入贼阵,贼矟攒刺,终不能伤。又能夺取贼矟还刺之。齐王元吉亦善马矟,闻而轻之,欲亲自试命去矟刃,以竿相刺。敬德曰:“纵使加刃,终不能伤,请勿除之。”敬德矟谨当却刃。元吉竟不能中。太宗问曰:“夺矟、避矟,何者难易?”对曰:“夺矟难。”乃命敬德夺元吉矟。元吉执矟跃马,志在刺之,敬德俄顷三夺其矟。二人武艺之优劣可见。俄而东宫及齐府精兵二千人结阵驰攻玄武门。守门兵仗拒之不得入。接战,流矢及于内殿。太宗左右数百骑来赴难。建成等兵遂散。盖时称兵之局已成,东宫、齐府,兵力实较秦府为厚,太宗乃与左右数人,出不意冒险先发也。建成、元吉既死,高祖乃立太宗为太子。八月,遂传位焉。建成六子,长子承宗早卒,余五子及元吉五子皆见杀。

建成既死,而庐江王及罗艺之变作。庐江王瑗,高祖从父兄子。武德九年(626),累迁幽州大都督。《旧书·瑗传》云:朝廷以瑗儒愞,非边将才,遣右领军将军王君廓助典兵事。瑗倚仗之,许结婚姻,以布心腹。时建成将有异图,外结于瑗。及建成诛,召瑗入朝。瑗惧,君廓素险薄,欲因事陷之,以为己功,说瑗反。瑗召北燕州刺史王诜,北燕州,唐初置于怀戎,见第二章第七节。将与计事。兵曹参军王利涉说瑗委兵于诜而除君廓。君廓知之,驰斩诜。遂擒瑗,缢杀之。以功兼幽州都督。在职多纵逸。长史李玄道数以朝宪胁之。惧为所奏,殊不自安。后追入朝。行至渭南,隋县,今属陕西。杀驿吏而遁,将奔突厥,为野人所杀。《罗艺传》云:艺入朝,自以功高位重,无所降屈。太宗左右尝至其营,艺无故殴击之。高祖怒,以属吏,久乃释。时突厥屡为寇患,以本官领天节军将镇泾州。见第二章第七节。太宗即位,拜开府仪同三司。而艺惧不自安。诈言阅武,因追兵,矫称奉密诏勒兵入朝。至豳州,入据之。太宗命长孙无忌、尉迟敬德讨之。未至,艺为统军杨岌所攻,溃奔突厥。至宁州界,为左右所杀。君廓“群盗”,唐何由任之使辅庐江?庐江亦安得杖之?其为建成置以自辅明甚。若罗艺则本因建成来降,与太宗有隙,其背叛之由,更不待言而可见矣。王利涉说瑗复酋豪旧从窦建德者职,各于所在遣募本兵,河北之地,呼吸可定,然后分遣王诜,北连突厥,而王亲诣潼关,以入洛阳,是合窦建德、王世充为一人也。更加以如罗艺等起于肘腋之间,纵无所成,安知其不北走胡更为刘武周、高开道、梁师都?况于建成、元吉旧属,或有不可保者邪?故知当时之情势,实颇险恶也。

两晋、南北朝政治之坏,一由贵人之淫侈,一则胡俗之粗犷。唐高祖之怠荒,何异于晋武帝?使元吉而得志,亦何异于齐文宣哉?故知五代之敝风,至唐初而犹未殄也。幸其末年风气稍变,右文者渐多,而太宗即其人,故获致一时之治焉。太宗之为太子,断决庶务,即纵禁苑鹰犬,停诸官所进珍异;即位后,放掖庭宫女三千余人;贞观二年(628),又简出隋末宫人;颇能干父之蛊。御宇之初,亦能勤于听政,容受直言。王珪、魏徵,同事建成,帝并用为谏议。朝臣如虞世南、姚思廉、褚遂良、刘洎、马周、张玄素等,咸有才猷,亦颇著风节。虽外戚如高俭、长孙无忌亦然。俭字士廉,以字显。其妹适长孙晟,生子无忌,女即太宗文德皇后也。马周之见用,乃由其初客常何,何时为中郎将,太宗令百寮言得失,《旧书·传》云:贞观五年。《通鉴考异》曰:《实录》诏在三年,《旧书》盖误。周为何陈便宜二十余事。太宗怪其能。何曰:“此非臣所能,家客马周具草也。”太宗即日召之。未至间,遣使催促者数四。及见,与语,甚悦,令直门下省。明年,授监察御史。奉使称旨。以何举得其人,赐帛三千匹。张玄素为景州参军。景州,今河北景县。太宗闻其能。即位,召见,访以政道,善其对,擢为侍御使。其渴于求贤,破格任用,亦诚有不可及者。房玄龄、杜如晦并称贤相。如晦贞观三年,始与玄龄共掌朝政,四年即卒。玄龄则元年为中书令,至二十三年乃卒,其相业实与帝相终始。史称其“明达吏事,饰以文学,审定法令,意在宽平”,此正足救五代来之失;而其重视用兵,亦足救太宗之好大喜功;固无怪其能辅帝以致一时之治也。

太宗颇好文学,为天策上将时,即于宫城西起文学馆,以待四方之士,居其间称学士者十八人。见新、旧《书·褚亮传》。此事为论史者所艳称,采春华而忘秋实,实无裨于治道,然究异于武断之治耳。此盖其所以能用贤臣。然其人究系武夫,且家世渐染北俗,故骄暴之习,卒难尽免。待苏威之无礼,已见第一章第四节。孔德绍事窦建德,尝草檄毁薄帝,建德败,执登汜水楼,汜水见第二章第四节。帝责之。对曰:“犬吠非其主。”帝怒曰:“贼乃主邪?”命壮士捽殒楼下。《新书·隐逸·孔述睿传》。此君人之道乎?抑寇贼之所为也。《旧书·刘洎传》言:帝善持论。每与公卿言及治道,必诘难往复。洎上书谏云:“顷上书人有不称旨者,或面加穷诘,无不惭退。”其之态可见。循是而行,终必有如罗道琮以上书忤旨,配流岭表者矣。新、旧《书》皆见《儒学传》。其用刑亦多过差。戴胄为大理少卿,号能守法。然尝以许之交州,已又中悔,斩卢祖尚于朝堂;又尝怒苑西守监,欲于朝堂斩之;此何异于隋文帝?而其俭德则远逊之矣。马周尝言:“今京师及益州诸处,营造供奉器物并诸王妃主服饰,议者皆不以为俭。”充容徐惠上疏,极陈辽海、昆丘戍转,翠微、玉华营造之劳民。事在贞观末。辽海指伐高丽。昆丘指伐龟兹。时阿史那社尔伐龟兹,授昆丘道行军总管。翠微、玉华,皆宫名。翠微在骊山绝顶。玉华,在宜君县。又云:“服玩纤靡,如变化于自然,织贡珍奇,若神仙之所制。”其服御之侈可知。帝尝作《帝范》以赐太子,曰:“吾居位已来,不善多矣。锦绣珠玉,不绝于前;宫室台榭,屡有兴作;犬马鹰隼,无远不致;行游四方,供帐烦劳;此皆吾之深过,勿以为是而法之。”《通鉴》贞观二十二年。帝最好名,使非事不可掩,夫岂肯自言之?其为此言,盖又欲以博不自文之美名耳。然则史所称帝之俭德可知矣。德莫大于不自满盈。帝于封禅,虽未尝行,而实有是意,此即可见其骄盈。贞观六年,群臣请封泰山。太宗拒之,魏徵亦言其劳费。史称太宗深嘉徵言。然仍遣杜正伦行七十二帝坛迹。是年两河水潦,其事乃寝。十一年,群臣复劝封泰山。始议其礼。十五年四月,诏以来年二月,有事于泰山。车驾已至洛阳宫。六月,有星孛于太微,乃罢其事。二十一年正月,又诏以来年二月,有事于泰山。其时虽薛延陀败,漠北尽平,然正伐高丽丧师之后也。八月,河北大水,乃复停。论者每谓帝之荒怠,在于中年以后。马周于贞观十一年上疏曰:“贞观之初,率土荒俭,一匹绢才直一斗米,而天下帖然,百姓知陛下甚爱怜之,故人人自安,曾无谤。自五六年来,频岁丰稔,一匹绢得粟十余石,而百姓皆以为陛下不忧怜之,咸有怨言。”魏徵亦于十三年陈不克终十渐。然《旧书·戴胄传》言:贞观五年,将修复洛阳宫,胄上表极陈民生之憔悴。而《窦威传》谓其从兄子琎,为将作大匠,修葺洛阳,于宫中凿池起山,崇饰雕丽,太宗怒,遽令毁之。夫下之于上,不从其令而从其意,非帝先有侈靡之心,琎亦安敢为是?然则修复洛阳宫之举,不惟不以胄言而止,并未因之而稍从俭省也。其初年之节俭,又安在哉?刘洎以贞观十五年转治书侍御史,疏言:“比来尚书诏敕稽停,文案壅滞,并为勋亲在位,品非其任。”勋亲用人,为唐室之大弊,而其原亦自帝开之。帝之所谓有道者,果何在乎?《旧书·本纪》于贞观四年(630)书云:是岁断死刑二十九人,几致刑措。东至于海,南至于岭,皆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焉。《新书·食货志》曰:贞观初,户不及三百万,绢一匹,易米一斗。至四年,米斗四五钱;外户不闭者数月,马牛被野,人行数千里不赍粮;民物蕃息,四夷降附者百二十万人;是岁天下断狱,死罪者二十九人;号称太平。又《魏徵传》云:帝即位四年,岁断死二十九,几至刑措。米斗三钱。东薄海,南逾岭,户阖不闭,行旅不赍粮,取给于道。又《旧书·本纪》于贞观三年书云:是岁,户部奏言中国人自塞外来归,及突厥前后内附,开四夷为州县者,男女一百二十余万口。《新书》略同。《通鉴》贞观四年云:元年关中饥,米斗直绢一匹,二年天下蝗,三年大水。上勤而抚之,民虽东西就食,未尝嗟怨。是岁,天下大稔。流散者咸归乡里,米斗不过三四钱。终岁断死刑才二十九人。东至于海,南极五岭,皆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取给于道路焉。此其所本皆同,特辞有详略耳。此论史者所由称贞观之治,足以媲美汉文,而为三代下所希有者也。然戴胄之谏营洛阳宫也,曰:“比见关中、河外,尽置军团,富室强丁,并从戎旅。重以九成作役,九成宫,即隋仁寿宫。唐于是年九月修之,改名。余丁向尽。……乱离甫尔,户口单弱,一人就役,举家便废。入军者督其戎仗,从役者责其糇粮,尽室经营,多不能济。”此四年之翼岁耳,与史所言四年之情形,相去何其远也?合《秦汉史》第四章第三节论汉文帝之语观之,书其可尽信乎?第二节 唐初武功一

唐初大敌,自为突厥。其在突厥之北,而占地甚广者,则为铁勒。《旧书》述其部名云:薛延陀,《新书》云:先与薛种杂居,后灭延陀部有之,号薛延陀。初叛西突厥之野咥可汗保燕末山。其后回纥等在郁督军山者东附始毕,而延陀乙失钵在金山,西役叶护,则燕末山当为金山支脉。夷男受太宗册,树牙郁督军山。颉利灭,东保都尉楗山独逻水之阴,独逻水即独乐水,见第二章第二节。郁督军山,《传》云:直京师西北六千里,当在金山之东。金山,今阿尔泰山也。都尉楗山,《传》云:远京师才三千里而赢,当系今之杭爱山。《通鉴考异》引《唐历》云:乌德楗山,即郁督军山,虏语两音也,其说如确,则此山东西绵亘甚广。契苾,《新书》云:在焉耆西北鹰娑川,多览葛之南。鹰娑川,今小裕勒都斯河也。回纥,《旧书》迴纥,《新书》作回纥。初居郁督军山。其酋长曰菩萨,与欲谷设附薛延陀,相唇齿,树牙独乐水上。都播,《新书》云:亦曰都波,其地北濒小海,西坚昆,南回纥。小海,盖今蒙古人民共和国之库苏古尔。骨利干,《新书》云:处瀚海北。其地北距海,去京师最远。又北度海,则昼长夜短,日入烹羊胛熟,东方已明。瀚海,盖指唐瀚海都护府言之,见下。北距海之海。似指今拜喀勒湖。《地理志》:骨利干西十三日至都播,又北六七日至坚昆,与自库苏古尔至拜喀勒道里符合。又谓骨利干、都播二部落北有小海,冰坚时马行八日可度,一似二部共濒一小海者,则语欠分析。马行八日可度,自指拜喀勒湖,库苏古尔无此大也。骨利干事,《通鉴》叙于贞观二十一年,云:日没后天色正曛,煮羊脾适熟,日已复出矣。《考异》曰:《实录》《唐历》皆作羊胛,僧一行《大衍历义》及《旧·天文志》《唐统纪》皆作脾。《新·天文志》云腼羊髀。按正言羊脾者,取其易熟故也。若煮羊胛及髀,则虽中国,通夕亦未烂矣。多览葛,《新书》云:亦曰多滥,在薛延陀东,滨同罗水。案,同罗水,亦即独乐水之异译,多览葛在此水滨,则契苾在焉耆西北者,不得云在多览葛之南。盖多览葛初居契苾之北,后乃东迁,至此水之滨也。仆骨,《新书》云:亦曰仆固。在多览葛之东,地最北。案,此亦谓未东迁之多览葛也。拔野古,《新书》云:一曰拔野固,或曰拔曳固。漫散碛北,地千里。在仆骨东,邻于靺鞨。有川曰康干河,断松投之,三年辄化为石。自鸟库吉云:似即发源兴安岭西流入拜喀勒之喀尔喀河。见所著《地豆干霫考》。在《东胡民族考》中,商务印书馆本。《新书》又云:风俗大抵铁勒也,言语少异,则此部初不尽纯。同罗,《新书》云:在薛延陀北,多览葛之东。距京师七千里而赢。案,此亦谓未东迁之薛延陀、多览葛。其时延陀树牙郁督军山,直京师西北六千里,同罗盖又在其北千里而赢也。后此部亦东迁,故安禄山得用其众。同罗、独乐、独逻,皆一音异译,水或正以此部族名也。浑,《新书》云:在诸部最南者,此语殊为鹘突。此部居地,当近灵州,故延陀灭后来降,以其地为皋兰府,属灵州都督府也。灵州,今甘肃灵武县。思结,《新书》云:在延陀故牙。案,此当指金山或燕末山言之。此部亦在西北,故以其部所置之卢山府及其别部所置之林州,皆属凉州都督府。凉州即武威郡,见第一章第二节。斛薛,《新书》云:处多览葛北。案,《旧书·回纥传》作斛萨。奚结,《新书》云:处同罗北。案,此亦当谓未东迁之同罗。以其部所置之鸡鹿州,侨治回乐。回乐,魏薄骨律镇,后周置县,在今灵武县西南,此部《旧书·回纥传》作跌结。阿跌,《新书》云:亦曰诃咥,或为跌,以此部所置之鸡田州,亦侨治回乐。白霫,《新书》云:居鲜卑故地。直京师东北五千里,与同罗、仆骨接。避薛延陀,保奥支水、冷陉山。南契丹,北乌罗浑,东靺鞨,西拔野古。地圆袤二千里,山缭其外。白鸟库吉《地豆干霫考》云:霫与白霫非一。霫,历代皆与奚并举,其地为鲜卑故地,在契丹与乌罗浑、靺鞨之间。奥支水当在老哈河上流。白霫则与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结骨,同近郁督军山,《新书》所云与同罗、仆骨接,西拔野古者乃其地。《通典》霫与白霫分为二,《新书》盖误合为一也。案,《旧书》有《霫传》而无白霫,亦但云:居于潢水北,亦鲜卑之故地,其国在京师东北五千里,东接靺鞨,西至突厥,南至契丹,北与乌罗浑接而已。《新书》之误显然。潢水,今西喇木伦河。凡十五部。《新书》同。诸部之众,以回纥为最多。《新书》述其数为众十万,胜兵半之,此疑已是后来之事。余则胜兵多者,不过万人耳。骨利干胜兵五千,多览葛万,仆骨帐户三万,拔野古六万,兵皆万人。思结、奚结二部合兵凡二万,斛薛亦胜兵万人。然其部落既多,占地亦广,故突厥瓦解,遂与之代兴也。

始毕当隋末。《旧书》云控弦百余万。《新书》云且百万。盖由中国大乱,华人奔之者众,亦《旧书》语。又北方诸族,多臣服之故也。唐高祖初起,尝称臣以乞援焉。《旧书·李靖传》:太宗初闻靖破颉利,大悦。谓侍臣曰:“朕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国家草创,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志灭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者暂动偏师,无往不捷,单于款塞,耻其雪乎?”《新书》此事见《突厥传》中。《通鉴》则系贞观三年(629)十二月突利入朝时,案,《旧书》单于款塞之语,盖即指突利入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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