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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4 23:4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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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 杰夫里·迪弗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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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葬时刻

安葬时刻试读:

作者简介

杰夫里·迪弗 Jeffery Deaver(1950—)

杰夫里·迪弗,一九五〇年出生于芝加哥,十一岁时写出了第一本小说,从此笔耕不辍。迪弗毕业于密苏里大学新闻系,后进入福德汉姆法学院研修法律;在法律界实践了一段时间后,在华尔街一家大律师事务所开始了律师生涯。他兴趣广泛,曾自己写歌、唱歌,进行巡演,也曾当过杂志社记者。与此同时,他开始发展自己真正的兴趣:写悬疑小说。一九九〇年起,迪弗成为一名全职作家。

迄今为止,迪弗共获得六次MWA(美国推理小说作家协会)的爱伦·坡奖提名、一次尼禄·沃尔夫奖、一次安东尼奖和三次埃勒里·奎因最佳短篇小说读者奖。迪弗的小说被翻译成三十五种语言,多次登上世界各地的畅销书排行榜。包括名作《人骨拼图》在内,他有三部作品被搬上银幕,同时也为享誉世界的詹姆斯·邦德系列创作了最新官方小说《自由裁决》。

迪弗的作品素以悬念重重、不断反转的情节著称,常常在小说的结尾推翻或多次推翻之前的结论,犹如过山车般的阅读体验佐以极为丰富专业的刑侦学知识,令读者大呼过瘾。其最著名的林肯·莱姆系列便是个中翘楚;另外两个以非刑侦专业人员为主角的少女鲁伊系列和采景师约翰·佩勒姆系列也各有特色,同样继承了迪弗小说布局精细、节奏紧张的特点,惊悚悬疑的气氛保持到最后一页仍回味悠长。

除了犯罪侦探小说,作为美食家的他还有意大利美食方面的书行世。杰夫里·迪弗重要作品年表少女鲁伊系列

1990 Death of a Blue Movie Star 《蓝调艳星之死》

1991 Hard News 《重要新闻》

1988 Manhattan Is My Beat 《心跳曼哈顿》采景师约翰·佩勒姆系列

1992 Shallow Graves《法外行走》

1993 Bloody River Blues 《血河变奏》

2001 Hell's Kitchen 《地狱厨房》林肯·莱姆系列

1997 The Bone Collector 《人骨拼图》

1998 The Coffin Dancer 《棺材舞者》

2000 The Empty Chair 《空椅子》

2002 The Stone Monkey 《石猴子》

2003 The Vanished Man 《消失的人》

2005 The Twelfth Card 《第十二张牌》

2006 The Cold Moon 《冷月》

2008 The Broken Window 《碎窗》

2010 The Burning Wire 《燃烧的电缆》

2013 The Kill Room 《杀戮房间》

2014 The Skin Collector 《人皮拼图》

2016 The Steel Kiss 《钢吻》

2017 The Burial Hour 《安葬时刻》

2018 The Cutting Edge 《快乐至死》凯瑟琳·丹斯系列

2007 The Sleeping Doll 《睡偶》

2009 Roadside Crosses 《路边的十字架》

2012 XO 《唱片》

2015 Solitude Creek 《孤独的小溪》詹姆斯·邦德系列

2011 Carte Blanche 《全权委托》科尔特·肖系列

2019 The Never Game 《游戏中毒》非系列作品

1992 Mistress of Justice 《正义的情妇》

1993 The lesson of Her Death 《她死去的那一夜》

1994 Praying for Sleep 《祈祷安息》

1995 A Maiden's Grave 《少女的坟墓》

1999 The Devil's Teardrop 《恶魔的泪珠》

2000 Speaking in Tongues 《银舌恶魔》

2001 The Blue Nowhere 《蓝色骇客》

2004 Garden of Beasts 《野兽花园》

2008 The Bodies Left Behind 《弃尸》

2010 Edge 《边界》

2013 The October List 《十月名单》暗夜里寒风呼号,菩提树发出呻吟,发亮的白骨,带着帷帐在东奔西逃。——亨利·扎里斯《骷髅之舞》为了纪念我的朋友乔治奥·法莱蒂,整个世界都在怀念你。作者按

本书中涉及的意大利执法机构都是真实存在的,这些组织机构中确实有很多优秀的成员,我有幸遇到过其中一些,也曾有机会拜访了一些部门。出于书中时机和情节的需要,我对他们的工作程序和隶属关系进行了一些微小的调整,在此我真诚地希望他们能够谅解。

此外,我还要特别感谢音乐家和作家、笔译者和口译者、非凡的西巴·皮扎尼。如果没有他的友谊、勤勉和对艺术的热爱,此书也就不会问世。I 刽子手的华尔兹九月二十日,星期一第一章“妈咪。”“等一下。”

她们沿着寂静的上东区的街道慢慢走着,在这微凉的早秋清晨,阳光倾洒在街边稀稀落落的长凳上,金黄或火红的叶子窸窸窣窣盘旋落下。

母亲和女儿,身上背着那种现在孩子们上学用的带有小轮子的行李包。

想想我这一天吧……

克莱尔正在愤怒地发短信。简直难以置信,她的管家生病了;哦不,是“可能”生病了,居然就赶在要筹备晚餐派对的这天!该死的宴会!而且艾伦也要工作到很晚,“很可能”要工作到很晚。

说得好像我真能指望上他似的。

叮。

她的朋友回复了:

抱歉,卡美莱晚没空。

上帝啊。短信还附着一个哭泣的表情符。为什么不把该死的“今晚”的“今”写上?这难道能帮你节约宝贵的一秒钟吗?更不用说缺[1]失的那一撇了。“可是,妈咪……”一个九岁的稚嫩嗓音开口道。“再等一下,莫瑞甘,你要听我的话。”克莱尔的声音温和而平顺,没有夹杂一丝气恼、不悦或郁闷。回想着本周的疏导课程:坐在椅子上,而不是躺在长沙发上——这位好医生的办公室里居然连张沙发都没有——克莱尔与内心中的恶魔抗争着,压抑着胸中的暴怒和恼火,面对女儿的聒噪,她竭力克制自己尖叫的冲动(她一边尽力忍耐一边暗自估算着,好不容易又跟这个小姑娘度过了一刻钟)。

目前我做得很好,还保持着该死的克制。

要理智,要成熟。当感觉女孩又要开口时,她马上重复道:“再等一下。”

克莱尔慢慢停下脚步,不厌其烦地搜索着电话地址簿,满脑子都是对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的惶恐。现在时间还早,不过今天会过得很快,看来派对只能全靠她自己了,这就像打开优步软件,显示附近车辆仅此一辆。难道在这偌大的曼哈顿区,就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给她提供些友善的帮助,让她能搞定这个派对吗?这可是一场该死的十人派对啊!答案是没有。怎么会这么难呢?

她冥思苦想着,她的姐姐行吗?

不行。她不在受邀之列。

在俱乐部认识的莎莉?

不行。她不在市区。再说,她是个贱人。

莫瑞甘怎么这么慢,克莱尔注意到女儿又折返回去。她掉了什么东西吗?显然是这样,她跑回去捡了。

最好不是把她的手机掉了,她已经摔坏一部了,光是修理那块屏幕就花了她一百八十七美元。

真是的,这就是孩子!

然后克莱尔继续埋头于电话簿,祈求能找到某位可提供服务的人来救她于水火中。瞧瞧上面这些名字。真该清理一下这该死的电话列表了。里面有一半的名字她自己都不认识。她继续搜索着其余有希望能帮忙的名字,又发出一条哀求帮助的短信。

孩子跑回到她身边,声音清脆:“妈咪,瞧……”“嘘。”她出声阻止道,告诉自己,偶尔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妥,这是当然的,这也是一种教育方式。孩子需要懂得规矩。即便再讨人喜爱的宠物,脖子上也是时刻戴着项圈的。

手机又发出“叮”的一声响。

又是一个说不行的。

该死。

好吧,那个特丽在办公室雇用的女人怎么样?西班牙裔,还是拉美裔……拉丁美洲人。随便那些人如今怎么称呼自己吧。这位快乐的女士可是特丽女儿毕业派对上的明星。

克莱尔找到特丽的电话号码并拨了过去。“你好?”“特丽!我是克莱尔。你好吗?”

短暂的迟疑后,特丽答道:“你好。最近过得怎么样?”“我……”

正在这时莫瑞甘又来搅和:“妈咪!”

克莱尔尖叫一声,转过身低头看向这个娇小的身影,她金色的头发梳成发辫,身穿温暖的粉红色皮质阿玛尼童装夹克。她大怒道:“我在打电话!你瞎了吗?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当我正在打电话的时候?有什么他——”好吧,得注意措辞,她心想。克莱尔勉励挤出一丝笑,“是什么这么……重要,亲爱的?”“我就是想告诉你,后面的那个男人,”小女孩朝着街那头点点头,“他追上另一个男人,并且打了他还是怎么样,然后把他推进了车后备厢。”“什么?”

莫瑞甘把绑着小兔子发夹的辫子甩到身后:“他把这个掉在地上,然后开车走了。”说着她举起一根绳索或是细麻绳的东西。这是什么?

克莱尔倒抽一口冷气,她女儿粉嫩的小手里举着的是一根刽子手用的微型绞索。

莫瑞甘继续说道:“这真的非常……”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双唇自然地抿起一抹微笑,“重要。”注释:[1]英文应该是“Carmella's”,短信上只略作“Carmellas”。第二章“格陵兰。”

林肯·莱姆凝视着客厅窗外,他的房子位于中央公园西城。他目光所及之处有两样东西:一台精密的惠普气相色谱仪,以及在这十九世纪的大窗户外面的一只百富勤猎鹰。这种掠夺成性的猛禽在城市里可不多见;尽管这里有丰富的猎物,但是它们总是把鸟巢修筑在低矮处,也就造成了它们数量锐减。像所有理智无情的科学家,尤其是刑事鉴定法医科学家一样,莱姆多年以来一直和一个游隼大家族共享他的住所,不过他对物种生存仍抱有适度的好奇心。这时,猎鹰妈妈回来了;猎鹰是多么耀眼的生物,华丽的羽毛呈棕褐色,鸟喙和爪子闪耀着铜铸般的光泽。

一个沉稳而富有幽默感的男性嗓音打破了这份宁静:“不行,你和阿米莉亚不能去格陵兰。”“为什么不行?”莱姆问汤姆·莱斯顿,声音上扬。这位瘦削却强健的男人担任他的私人看护已经很久了,久到能与住在这座旧式建筑外的游隼家族相比。作为一名全身瘫痪的病人,莱姆肩部以下大面积麻痹,汤姆就是他的双臂和双腿,甚至远不止于此。莱姆解雇汤姆的次数和他辞职的次数一样多,不过这两个人在内心深处都很清楚:汤姆会一直留在这里。“因为你该去某个更浪漫的地方,比如佛罗里达、加利福尼亚什么的。”“老套,老套,真是老套。还不如去尼亚加拉大瀑布。”莱姆有点不悦。“那又有什么不好?”“我目前还没有决定。”“阿米莉亚怎么说?”“她让我拿主意。这才是令人烦恼的地方。难道她不知道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吗?”“你最近提到过巴哈马。你说过,想回去看看。”“当时的确如此,但是现在情况不同。难道我就不能改主意吗?这又不犯法。”“你想去格陵兰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莱姆的脸上,高鼻梁两侧如枪口般黝黑的双眸炯炯闪烁,眼神如猎鹰般咄咄逼人:“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总有一个真正的原因使你想去格陵兰吧?一个具有技术含量的理由,一个具有实际意义的理由?”

莱姆瞥了一眼那瓶放在自己够不到的地方的单一麦芽威士忌酒。他是大面积瘫痪,这没错,不过手术和日常练习已经让他能够重新移动自己的右臂和右手。当然,运气也帮了点小忙。多年以前,当他在进行某次犯罪现场勘测时,现场的一根横梁滑落,砸中他的脖子,造成绝大部分神经损坏,仅有极少数的外围神经在这次意外中侥幸逃过一劫。他可以抓握一些东西——比如单一麦芽威士忌的酒瓶——可是他没办法从他那把复杂的轮椅上站起来去够酒瓶,所以身为保姆的汤姆会确保这些酒瓶都放在莱姆够不到的该死的地方。“鸡尾酒时间还没到呢。”注意到自己老板的视线,这位助手宣布道,“那么,关于格陵兰,还是痛快坦白吧。”“它被低估了,命名为‘格陵兰’主要是因为它的荒凉,但它不是最荒凉的;比起冰岛,它还算得上相当绿意盎然呢——我很喜欢这种讽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莱姆叹了口气。他不喜欢撒谎,更不喜欢撒谎的时候被逮个正着。于是实话实说:“好像那边的国家警察——我是说丹麦警方,正在格陵兰借助一种新的园艺光谱分析系统进行某项重要的研究,就在位于努克的实验室——顺便说一句,努克是首都。比起标准系统来,这种新系统可以分析出更狭小的地理区域。”莱姆下意识地扬了扬眉毛,“接近细胞级别,想象一下,在咱们看来所有的植物都是一样的……”“我不觉得这有什么。”

莱姆抱怨道:“你懂我的意思。这项新技术可以把目标区域缩小到三米以内。”他重复着,“想象一下。”“我正在努力去想象。格陵兰——这不好。所以说到底阿米莉亚有没有答应你呢?”“她会答应的——等我告诉她关于光谱仪的事之后。”“去英格兰怎么样?她一定会喜欢的。那个她喜欢的表演还有吗?《英国疯狂汽车秀》?我想原来的版本已经停播了,不过听说新版已经开始。她一定会对这个节目着迷的。他们让参与者上赛车道。阿米莉亚总是念叨想体验一下以每小时一百八十英里的速度开上逆向车道。”“英格兰?”莱姆语带嘲弄,“你这是放弃了自己刚才的论点,格陵兰和英格兰在浪漫程度上属于一个档次。”“在这点上,可是会有相当多的人持不同意见。”“显然不包括格陵兰居民。”

其实林肯·莱姆没去过多少地方。他的行动能力丧失造成的后果之一,就是他的身体状况增加了旅行的复杂性,他的主治医生交代过,要尽可能地不去移动他。他的肺部工作良好——多年以前就已经成功脱离呼吸机自主呼吸了,胸部的伤痕还在,但是已经没有那么明显,所以只要妥善处理好那些琐事,按他的话来说比如大小便之类的细节,再加上穿着对皮肤更少摩擦的衣物,基本不会再次遭受老毛病“自主神经反射异常”的折磨。好消息是,外面的世界变得不再那么难以企及,随着时代的进步,如今无论是餐厅、酒吧还是各大博物馆,都配备了残障人士专用通道和专用盥洗室(莱姆和萨克斯曾经为此大笑一场,当时汤姆指着报纸上的一篇文章说,有所学校最近安装了残障人士专用通道和盥洗室,可是这所学校只教一样东西:踢踏舞)。

说到底,莱姆对于旅行的厌恶和安于隐居的现状仅仅是因为,好吧,他天生就是个隐士。整日埋头于他的实验室,也就是这间客厅,将自己置身于各种仪器设备之间,为那些发来申请的科学杂志期刊进行教学写作,而不是奔波于那些游客趋之若鹜的各大景点。

不过,考虑到阿米莉亚·萨克斯和他自己在接下来几周的日程安排,安排一次离开曼哈顿的旅行势在必行;那么他不得不承认,一趟返乡之旅实在算不上蜜月旅行。

是计划去园艺学图谱专项研究实验室,或者选个浪漫之地,似乎成了目前需要暂且搁置的两难选择;这时,门铃响起,莱姆向安保监控视频瞥了一眼后,心想:来得还真是时候。

汤姆离开片刻后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身穿驼棕色西装的中年男子,这人的状态看起来就像睡过了头,虽然他很可能根本没合过眼。他的动作缓慢而沉稳,莱姆觉得他很快就能摆脱手杖了,不过这柄手杖还是件相当漂亮的饰物——通体乌黑的杖柄配以银质鹰首形手柄。

来者环视了一圈实验室说:“真安静啊。”[1]“的确。最近只有一些私人琐事要做。自从‘钢铁之吻杀手’那件案子之后,再没有什么令人兴奋或者有意思的事了。那是发生在最近的一起案件,并造成了突发而令人惊恐的恶果——一个家庭的人被残忍地杀害,公共交通惨遭破坏。”

作为案件主要负责人,纽约警察局探员朗·塞利托曾经是林肯·莱姆的搭档——那是在莱姆荣升为警监并接管犯罪现场调查部门之前。直到现在,每当遇到需要某些特殊法医学经验的案子时,塞利托时不时还会来请莱姆做顾问。“你在看什么呢?我从来还不都是这一身行头。”塞利托朝自己的驼棕色西装指了指。“别做梦了,”莱姆回答,“我根本没在看你。”

这不是事实,不过他也没必要提及这身西装的古怪颜色或者上面乱七八糟的皱褶。虽然嘴上没说,他还是感到欣慰,塞利托已经从那次造成他主要神经系统和肌肉损伤的毒药袭击中恢复过来了——下一步就可以摆脱手杖。虽然这位探员一直在和自己的体重做斗争,莱姆却觉得他现在中年发福的富态样子看起来挺不错。若是朗·塞利托变得面黄肌瘦,那可大事不妙。“阿米莉亚·萨克斯在哪儿?”塞利托问道。“在法庭,正在为戈登案出庭做证。这是今天的头等大事,不过应该很快就结束了。之后她要去采购些我们旅行时需要的东西。”“难不成她是在给自己添置嫁妆?会买些什么呢?”

莱姆也毫无头绪:“就是那些婚礼需要的东西,衣服之类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她已经定制了一套有褶边样式的礼服,蓝色……还是粉色的。今天她说要给我买些东西。这他妈的有那么好笑吗,朗?”“我在脑补你身穿男士晚礼服的样子。”“只是些汗衫和衬衣,也许会打上领带,我也没问。”“领带?你居然没发牢骚?”

的确,莱姆从来没有耐性去琢磨那种装腔作势的东西。不过这次可不一样。别看阿米莉亚平时粗枝大叶,离不开飙车和重型武器,热衷于战术解决方案,但她的内心深处仍然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因此她非常享受这个筹备婚礼的过程。这自然也包括天知道是些什么东西的嫁妆采购以及一场浪漫的蜜月之旅,而且,只要这能让她高兴,上帝啊,莱姆什么事都愿意配合。

尽管如此,他还是真心希望自己可以说服她去格陵兰。“好吧,通知她晚点再去购物吧。我需要她出一趟现场。我们这里有情况。”

莱姆心中激起一声回响,就像潜水艇的声呐在左舷船头探查到什么不明物体一样。

他给萨克斯发了短信,并没有马上收到回复:“也许她还在证人席上出庭做证呢,跟我说说情况。”

这时,汤姆出现在门口——莱姆甚至没注意到他刚才什么时候离开的。这位助手问道:“朗,要咖啡吗?还是小饼干?我刚刚烤了一些,已经做出几种不同种类了,有……”“好,好,好。”莱姆出声道,“给他随便拿点什么吧,你自己决定就行。我得听听他的故事。”

有情况……“你继续。”他对塞利托说。“有没有巧克力的?”塞利托冲着汤姆的背影问道。“这有何难。”“是绑架,林,在上东区。似乎是一名成年男性挟持了另一个。”“似乎是?这是谁的口供?”“唯一的目击者只有九岁。”“啊。”“犯罪嫌疑人抓住受害者,把他扔进汽车后备厢,然后扬长而去。”“那个小女孩能肯定自己看到了什么吗?不会是她那过分活跃的小脑袋瓜想象出来的吧,因为看了太多电视节目,玩了太多电子游戏,或者读了太多《你好博尼》故事册?”[2]“是《你好凯蒂》。博尼是另外一套故事书。”“当时她的父母在旁边吗?”“小女孩名字叫莫瑞甘,是唯一的目击者。不过我认为她的证词真实可信,她在现场捡到了嫌疑人遗落的犯罪证据。”塞利托拿出手机,给莱姆看里面的照片。

起初莱姆没能看出来照片里面是什么东西,那是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丢在人行道上。“这是根……”

莱姆停顿了一下:“绞索。”“是的。”“用什么做的?”“还不能确定,那个小女孩说这是那个人在抓住受害者时特意放在事发现场的。她把这个东西捡起来,然后又放回原处——差不多是原处。”“真是棒极了。我还从没处理过一个已经被九岁小孩污染过的案发现场。”“放松一些,林。她只不过是把它捡了起来——据说还戴着手套。现场已经封锁,正在等着有谁能赶过去处理,某位警官,比如阿米莉亚。”

这个绞索由某种黑色材料制成,质地坚硬,从它凸出人行道的部分看,能辨认出一些弯曲的纤维样材质。通过对比旁边的浇筑混凝土人行步道条石的尺寸,得知这个绞索总长度有十二英寸到十四英寸,勒颈箍约占总长的三分之一。“目击者现在还在现场,和她的妈妈在一起,那位女士可不怎么高兴。”

莱姆此时也是同样的心情。他们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居然是一个九岁大的小女孩,要靠她对案发当时的洞察力和表达技巧……天啊,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受害者呢?富商还是政客,和检查局联系了没有,有什么相关记录?”

塞利托回答:“尚未确认他的身份信息。而且也没有人报案失踪。在劫持发生之后不久,有人目击一部手机从一辆汽车里飞出来——是辆黑色轿车,发生在第三大道,再没有什么其他有价值的信息。德尔瑞的人正在追查这条线索。我们则要查出这是谁,以及犯罪动机是什么——生意没能谈拢,受害者有某人想要的信息,或者老一套,就为了赎金。”“也许就是个变态。不管怎么说,居然用了这样一个绞索。”“是啊。”塞利托附和道,“或者受害者仅仅是个WTWP。”“什么?”“就是说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

莱姆瞪着他说:“朗……”“现在部门里都这么说话。”“流感病毒在整个部门扩散开来——顺便一提,这可不是真的病毒。也不是什么愚蠢的表达方式,或者说至少听着不算愚蠢。”

这时,汤姆把盛饼干的托盘放在桌上,塞利托拄着手杖,移动他那稍显笨重的身躯径直走过去,那副殷切的样子像极了被房地产开发商在楼盘开盘日引诱过来的潜在购房者。这位探员吃掉一块饼干,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不时点头表达赞赏。他用银质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撒上人造甜味剂——作为他与卡路里做斗争期间不得不放弃部分精制糖点心的小小妥协。“真好吃,”他嘴里塞满小饼干,咕哝着,“你要不要来一块?或者来些咖啡?”

于是刑事专家本能地把目光转向了被放置在高架上、泛着金色诱[3]人光泽的格兰杰瓶子。

不过林肯·莱姆决定还是算了。他此刻需要自己的才能。他有种感觉,那个小女孩看得相当清楚,绑架案的发生正如她描述的那样,那个令人毛骨悚然又充满嘲弄的现场证物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而且很可能还会有更多。

他再次给阿米莉亚·萨克斯发送了短信。注释:[1]见《钢吻》(新星出版社即将出版)。[2]Hello Kitty被莱姆说成Hello Pony。[3]威士忌酒名。第三章

滴答一声,就像水滴落到地板上。

十英尺。

每四秒钟一次。

滴答,滴答,滴答。

听起来并不是那种泼溅声。这是一间已被废弃的老旧工厂,地板上布满被不明金属和木制品刮擦出的大量刮痕,所以水并不会积聚成水洼,而是顺着像老人脸上的深深皱纹般的刮痕迅速流掉。

滴答,滴答。

还有呻吟声,就像寒冷的秋风吹过通风管、水管口或者排气孔;如果你对着玻璃瓶口吹气,也会弄出类似的呼呼声——当然,如今这已不多见,可以说,你肯定没见过。因为现在的孩子只会用苏打汽水瓶子吹着玩,就是那种塑料而非玻璃质地的瓶子;而塑料瓶很难弄出差不多的声响。你也可以用啤酒瓶弄出这种声响,可是成年人是不会想弄出这种“呼呼”声作为娱乐的。[1]

斯蒂芬曾经写过一段可以用山露汽水瓶演奏的乐曲,在一打水瓶中灌入不等量的水就能演奏出十二个音阶。那时他只有六岁。

此刻,不时吹进这家工厂的风只能发出尖锐的C调、一个F调和一个G调,毫无节奏可言。此外还有:

远处持续不断的车流声。

更远处传来的喷气式飞机划破天空的声音。

以及近在咫尺的声响:一只老鼠刚刚跑过去。

当然,这些声音中有一种最令人着迷,它来自这间昏暗库房的角落,那就是坐在椅子上的那个男人,他发出锉刀摩擦般的粗粝喘息。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绑得结结实实,脖子上套着一条绞索。之前斯蒂芬特意把一段绞索留在人行道上,当作宣告可怕的绑架案的标志,那根绞索是用大提琴琴弦做的;现在这根绞索则是由两根更长的琴弦绑在一起,长度加长——取自立式低音大提琴最低沉的音域。这种乐器是从古典音乐逐渐转变为演奏爵士乐的。它的琴弦材料取自羊的浆膜,来自羊的肠内壁,是市面上最昂贵的琴弦材料,每根价值高达一百四十美元。它们能够演奏出最丰富的音色。每当那些世界级的小提琴、大提琴和低音贝斯演奏家想要演绎巴洛克曲风的音乐时,这种琴弦就是他们的不二之选。肠膜质地琴弦的质感远胜于金属或尼龙质地,也不会因为温度或湿度的变化造成旋律的微小误差。

不过,以斯蒂芬当前的目的而言,琴弦受湿度影响造成的微小但不能容忍的误差其实不会有什么影响;用于吊起一个人时,都一样好用。

现在这根绳套松松垮垮地套着男人的脖子,绳尾自然垂落到地板上。

斯蒂芬因兴奋而微微颤抖,感到如同朝圣者排到队伍最前端时的那种兴奋。他颤抖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寒冷,尽管他是个从各种感官方面都“绝缘”的人。浓密卷曲的黑色长发精心梳理到耳后,蓄着络腮胡,胸膛和手臂上布满柔软的绒毛。当然,他穿着防护服,白色的男士贴身背心外面套着一件深灰色的工服衬衫、黑色防水夹克和同样是深灰色的工装裤。这身衣服很像货物搬运工的工服,但又不完全一样,因为一直以来他居住的地方都禁止衣服上有任何口袋。斯蒂芬已经三十岁了,不过他看起来仍很年轻,这要归功于他稍显婴儿肥的光滑皮肤。

两个人目前所在的房间位置很偏僻,他昨天刚把这里清理出来,搬进来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都是在这间工厂的其他地方找到的,还有一盏小型的电池供电灯,以及他的音乐、录音和录像设备。

手表显示现在时间是上午10:15。他应该开始行动了。他一直非常谨慎小心,不过你永远无法预料警方的行动。那个小女孩会不会看到了什么她本不应看见的东西?尽管已经用泥巴遮盖了汽车牌照,也许还是会有人注意到最前面两个字母。也许把车停在肯尼迪机场的时间太长这一点就足以令警方追踪到这辆车的踪迹,毕竟直到昨天为止,车子都停在那里。借助运算法则,通过排除法,运用讯问技巧……他们也许就能把身份识别信息拼凑出来。

我们能成功的对不对?必须要非常谨慎小心。

我的确很小心,没什么好怕的。

斯蒂芬相信他应该是大声说过这些话。有时候他并不确定自己仅仅是有这些想法,还是真的都说给“她”听了。他同样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有所回应。

他把设备摊开放在面前,检测着键盘和电脑、电线以及插座。各个开关都已经打开,硬盘发出嗡嗡声和其他声音。

滴答声。呻吟声。嗡嗡声。很好。啊,还有老鼠。窸窣声。

只要有声音,令人分心的声音,迷人的声音,斯蒂芬就能轻易地[2]摆脱脑袋里的“黑色尖叫”。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好。

现在又多了一种声音,一种由他自己制造出来的声音。他在卡西欧电子键盘上弹奏出美妙的旋律。他并不是一名杰出的音乐家,但在音乐上倾注了他的爱、执着和迷恋。他十分娴熟地在键盘上敲击着,弹奏了一遍乐曲,接着弹了第二遍——这个键盘的声音很不错,他又弹了一遍。

就他个人而言,斯蒂芬从不祈祷,不过他真心感激“她”给他的灵感,使他选取了这段曲子。

他站起身,朝那个男人走去。男人的眼睛被蒙住,身穿黑色商务裤子和一件白色商务衬衫。他的夹克则被丢在地板上。

斯蒂芬拿着一台数码录音机,对男人说:“不许说话。”

那个男人点点头并保持安静。斯蒂芬抓起绞索,拉紧它,另一只手把数码录音机举到男人嘴边。那人因窒息而从唇间挤出的声响实在令人愉快——声音复杂,富有节奏和音调。

你甚至可以称之为,音乐。注释:[1]一种苏打汽水,瓶身类似雪碧。[2]黑色尖叫,Black Screams,意大利前卫死亡金属乐队的首支单曲。这种曲风的乐队通常混合了普通的死亡金属美学和前卫摇滚、爵士乐或古典乐的元素,乐曲比较复杂。此处斯蒂芬指的是他因精神疾病而出现的极度令其狂躁的幻听。第四章

绑架案和其他重大案件调查通常会把重案调查组搞得焦头烂额,[1]该部门隶属于1PP,也就是纽约警察局总指挥部。总部所在大楼位于曼哈顿市区内的市政厅附近,这栋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建筑内有一排会议室是专门留给这个特别工作组用来侦办此类案件的。在这里,既没有什么尖端科技,也没有其他什么格外吸引人的地方,这与热播电视剧中的描述大相径庭。不过这次因为有林肯·莱姆的参与,而他的身体状况如果频繁外出会非常麻烦,所以他的客厅,而非纽约警察局总部,就成了绞索绑架案的调查总部。

今天,这座建于维多利亚时期的公寓变得忙乱起来。

除了一直待在这里的朗·塞利托之外,现在又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位中年人,身材瘦削,衣着整洁,一副学者模样,穿着粗花呢衣服和米色的暇步士皮鞋。他那身蓝色套装早就过时了。他的名字是梅尔·库柏,面色苍白,头发稀疏,鼻梁上那副大圆眼镜因为哈利·波特的热映反而成了时髦物件。

另一个是弗雷德·德尔瑞,他是FBI南区办公室的高级特工,正半坐半靠在红木桌子的阴影处。他个子很高,也很瘦,你大概在任何地方都不会见到他穿的衣服:深绿色的夹克,领子上缝有橘色纽扣的衬衫,搭配一条在鸟类爱好者眼里是金丝雀黄的那种亮黄色领带,衣服上有个方方正正的紫色口袋。相比之下,他的宽松长裤算是低调了——图案是海军蓝的千鸟格。

库柏耐着性子坐在实验室的凳子上,正等着由萨克斯即将带回的物证。德尔瑞从桌边站起身,来回踱着步,手里不停鼓捣着两部电话。在罪案调查的管辖权问题上,州属与联邦的全责界限就像三月份的东[2]河一样灰暗不明,但是在绑架案上的隶属权从来不会出现争议。在这类犯罪案件上,哪一方作为主导根本不重要,拯救受害者生命的紧迫性直接压倒了一切自我意识。

德尔瑞刚挂断一个电话,另一个就响了起来:“也许咱们能自己弄清受害者的身份,搞点有意思的操作,把A部分和B部分拼凑到一起,很可能就会漂亮地拿下这一局。”

德尔瑞拥有不止一个高等学位——包括心理学和哲学(好吧,学习哲学可能只是个人兴趣爱好),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讲话天生一口街头黑话腔,而且还是自创的——既不是匪帮黑话,也不是非裔美国人的那种带方言的英语。这就像他的衣着品味,或者类似于他痴迷阅读海德格尔和康德的癖好,纯粹的德尔瑞本色。

他在通话中说的是之前塞利托向莱姆讲过的事:当时绑匪把受害者锁进后备厢,驾车迅速离开犯罪现场,为了避免被追踪,他似乎把一部手机从车里扔出了窗外。“咱们的技术人员在试图追踪电话时可是中了‘头彩’——那帮苹果的家伙总是找麻烦,就像对咱们的人玩《愤怒的小鸟》。每次需要时,你瞧,就没有密码!可是今天,当他们正绞尽脑汁破解通话记录时,猜猜发生了什么?手机居然响了!来电的是个负责业务的家伙,他在等着这位仁兄一起吃早餐,等得太久,西柚汁也不冰了,燕麦粥都凉了。”“弗雷德……”“老天,看来咱们今早都没什么耐性。那部手机归一个叫罗伯特·埃利斯的人所有,这算是有个好开头——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他在圣何塞的城里讨生活。没有犯罪记录,按时交纳税款,是个非常无趣的女士紧身衣经销商。我说这只能算是个开头,也就别指望脸书和[3]我为聊狂,还是什么其他吸引人或有利可图的玩意儿了,他的电商平台就是他的全部社交媒体记录。看来不太可能是他的竞争对手干的。”“朋友和家人那边有没有收到绑架者的信息?索要赎金之类的?”塞利托问道。“没啊。通话记录显示曾经拨打过一个手机,注册人是和受害者居住地址相同的女人。所以合理猜测是他女朋友。不过供应商说她的电话目前在遥远的日本。估计这位名叫萨布丽娜·狄龙的女士是公司[4]里的人。我的亚洲同事在试着联络她,但是还没有得到回复。其他的号码就都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了。只有一个住在城里的业务伙伴,至于家庭关系方面,我们就没有什么发现了。”“家庭纠纷?”梅尔·库柏问道。他是一名实验室专家,不过他也是纽约联邦调查局的警探,有多年办案经验。

德尔瑞回答:“看起来一切正常。再说就算真的有点什么,我想,一点出轨的事也犯不着把他锁进后备厢里吧。”“这倒是。”塞利托回答。

莱姆问:“没什么旧案底吗?”“啊哈。这小子不是混混,除非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现在也收那种学生了——那是他的母校。”

塞利托说:“所以说我们的调查方向就是朝着一个疯子去。”

不管怎么说,考虑到那个绞索……“也许这次你是对的,朗。”德尔瑞答道。“全是猜测,”莱姆抱怨道,“我们这是在浪费时间。”

天杀的萨克斯和证物收集小队都跑到哪儿去了?

库柏的电脑发出一声欢快的响声,他过去查看。“是你证据组的人发来的,弗雷德。”

莱姆驱动着轮椅过来。联邦犯罪现场调查单位,也就是物证反应小组,已经仔细分析了那部电话,并未发现任何指纹。显然犯罪嫌疑人在把它扔出窗外之前仔细擦拭过。

不过技术组还是找到了一些线索——泥土的污迹,还有嵌进手机套里的一小段浅色头发——属于人类,上面没有发根毛囊,也就不可能做DNA分析。头发干燥并且被漂染成浅金色。“埃利斯那边有照片吗?”

几分钟后,库柏从加利福尼亚州的车辆管理局下载了一张照片。

这是一个长相极其普通的三十五岁男人,脸庞瘦削,头发是棕色的。

那么这段白金色头发是谁的呢?

是绑架者的吗?

还是之前提到的那个黛博拉?

门开了,莱姆断定这次是阿米莉亚·萨克斯回来了。她的脚步声十分独特。在她还没进门之前,莱姆就已经喊道:“萨克斯!快拿过来看看。”

她穿过走廊进屋,向大家点头打招呼,然后把牛奶箱递给库柏,箱子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证物袋。库柏接过箱子放在一边,训练有素地穿戴好全套防护装备:鞋套、手套、防护帽以及防飞溅隔离服,这些东西可以有效地让检测人员与证物彼此隔离。

他把证物袋一样一样地放在检测桌上,这是客厅里的一个独立区域,远离其他穿着日常衣服的人,以避免污染。

莱姆早已预料到这次的收获甚少——毕竟通过视频的方式,莱姆相当于是和萨克斯“一起”在案发地“走格子”。她找到的证物只有绞索,留在案发现场的一些痕迹、鞋印和轮胎印。

但就算是最细微的物质,理论上,也能把警探们直接领到犯罪嫌疑人的家门口。“那么,”塞利托首先发问,“那个小家伙说了些什么?”

萨克斯回答:“我和小姑娘做了笔交易——莫瑞甘,还有陪着她的妈妈。她将来肯定能从政,或者当一名警察,她想要拿我的枪。言归正传,犯罪嫌疑人是个壮实的白人男性,黑色长发,大胡子,穿着黑色休闲服,戴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个子比我高一点,年纪看起来和她的网球教练差不多大——我查过了,这位教练名叫毕林斯,三十一岁。她不认识除了特斯拉以外的汽车型号,因为她爸爸开的是特斯拉,而且还向所有人炫耀自己开的是什么车。莫瑞甘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只看到那人戴着一副蓝色手套。”“该死,”莱姆嘟囔着,“还有什么别的信息吗?”“没有,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她的妈妈,克莱尔,问我是否可以,或者我认识的人中是否有人,今天晚上可以去派对充当侍应生。”“那她会付薪水吗?”塞利托问道。

这一点也不好笑,莱姆没理会他:“首先,看看那个绞索,有没有指纹?”

库柏在操作台上用烟雾覆盖那条绳索,以此提高指纹的可辨识度,然后回答:“有一小片细长的部分,但不足以用来辨识。”“这是什么材质的?”德尔瑞问道。“我正要检测呢,”库柏透过显微镜靠近它仔细查看,把显微镜的解析度调到相对合适的缩放比例,然后比对了辨析数据库。“可以用气相色谱仪分析,不过我敢肯定这是蛋白质——生物胶原蛋白、角质和蚕丝蛋白,我认为这是肠线。”

塞利托皱了皱鼻子:“这可真够恶心的。”[5]

汤姆大笑起来:“放心,这跟猫其实没什么关系。”

库柏接过话头说:“的确如此。虽然听起来是‘猫内脏’,其实是取自山羊或者绵羊的肠子内壁,是‘肠线’。”

塞利托回答道:“为什么你们觉得这个就不那么恶心了?”

鉴定专家通过联网查询。他继续说:“肠线过去一直用于手术缝合线,如今只用于乐器的琴弦,现在比较常用的是钢质或者合成材料,不过……”他耸耸肩,“肠线也很常见。这可能来自周边区域内上百的商店、音乐厅或者学校。考虑到这根的长度,它应该取自大提琴。”“那么绞索呢?”德尔瑞问道,“上面有没有打十三个结预示厄运?”

莱姆不太了解肠线,对乐器也知之甚少,但是他对绞索很熟悉。这种绳结应该叫作“吊颈结”,这不是直接绑紧的,而是滑动活结,可以使人窒息。由于脖子折断导致死亡——这才是导致窒息的原因。不错,窒息并非由于喉咙被箍紧,而是由于大脑让肺部停止工作。专业手法通常会把这个大绳结打在受刑者的左耳后,造成脊柱折断的位置相当于莱姆受伤的位置稍稍向上一点的地方。

作为对德尔瑞的回答,他说道:“也许有人会打十三个结。不过那个年代大部分刽子手会打八个结。这样就很好用了。好了,其他还有什么吗?”

通过小女孩指出的不明犯罪嫌疑人动手的位置和走过的地方,萨克斯用专用胶带和静电吸附装置采集了很可能属于他的鞋印。

库柏对比了数据库,回答道:“是匡威牌,十码半。”

当然,这是很常见的鞋子,不可能单独据此追查出什么相关线索。这些鞋子的事莱姆是很清楚的,就是他协助纽约警察局建立了鞋印数据库。

此外,萨克斯也曾试着提取轮胎印,不过没能成功。在劫持者驾驶的轿车轮胎印上面已经有其他汽车和卡车碾轧过的各种痕迹,也就不可能再把涉案车的印记独立分离出来了。

莱姆说道:“咱们最好问问那孩子还说了什么没有?”

萨克斯描述了绑架发生的过程。“凶手用面罩罩住被害人的头,然后他就摔倒了?”塞利托问道,“闷死了?”

莱姆答道:“时间太短,应该是用药物——比如三氯甲烷,这是典型的手法。你也可以自己在家里调配。”“那个面罩是什么颜色的?”库柏问道。“近乎黑色。”“我找到一条纤维,”鉴定专家说道,他看着证物袋的标注,“棉纱质地,阿米莉亚,是你从现场留下的绞索附近提取的。”

莱姆观察着监测器上显示的纤维图像,他有种感觉,这根相对完整的纤维具有重要的证物价值。如果他们能找到那个犯罪嫌疑人的面罩,那么他就可以判断这根纤维是否与它相符合(这不能称之为“匹配”,实际上只有DNA和指纹可以匹配)。

这对检察官在审判时是非常有利的。不过,仅仅是以这条纤维现在的状态保存,就无法发现更多能令你接近犯罪嫌疑人身份或者他的住所和工作地的信息。只能判断出它是棉纱纤维,具有良好吸水性,而且很可能带有非常有价值的线索。问题是,只有利用气相色谱仪——一种通过分离辨识来确定物质成分的设备才能找出线索,不过用作分析的纤维会被毁掉。“动手吧,梅尔。我想知道还能找到些什么。”

鉴定专家为这台惠普牌分析仪准备好样本,整个过程花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与此同时,塞利托和德尔瑞联络了各自的上级主管。仍然没有索要赎金的消息,该区域的监控录像也没有拍到案发经过或者汽车逃离的画面。德尔瑞接着向国家犯罪信息中心汇报了他们目前得到的一切信息,看看能否找到相关记录在其他什么地方发生过类似案件,同样一无所获。

莱姆说:“咱们来做个图表吧。”

萨克斯把白色写字板拉近,取出马克笔:“咱们怎么称呼他?”

通常情况下,案发的月份加日期会被临时作为未确定嫌疑犯的代号。这次的嫌犯应该是嫌疑人920——案发日期是九月二十日。

不过在他们还没有决定犯罪嫌疑人代号之前,库柏动了一下,他看着气相色谱仪的电脑屏幕:“啊,你是对的,林肯。这条纤维可以推定来自面罩——确实有三氯甲烷的痕迹;而且,还有奥氮平。”“是迷药吗?”德尔瑞问道,“绑架者常用的氟地西泮?”

库柏一边打字一边答道:“是一种常用的抗精神病药物,用于病情严重的患者。”“这是被害人用的,还是犯罪嫌疑人用的?”塞利托好奇地嚷嚷着。

莱姆回答:“电商采买员似乎和精神病不怎么搭边,我投犯罪嫌疑人一票。”

库柏从一个标记好的证物袋中取出土壤样本,标签上写着“犯罪嫌疑人鞋子周围”,“我还要用气相色谱仪分析一下这个。”说着他就在色谱仪上操作起来。

德尔瑞的电话响了,他用修长的手指按下接听键:“喂?……不会吧……我们这就看看。”

他转向屋子里的众人:“是我的特工好哥们儿,他在得梅因,工作一直勤勤恳恳,他看到NCIC的消息时刚好接到一位女士的电话。她看见自己的儿子正在看YouVid——一个流媒体网站。是令人恶心的内容:现场直播一个人正在被绞索绞死。咱们得看看。”

萨克斯走到一台笔记本电脑旁,密集的电线中有一条高清多媒体接口电缆,连接着附近一面墙上的大型监视器屏幕。她键入那个网站的网址并找出了那条视频。

视频中显示有一个男人在阴影里,面容很难看清;他的眼睛被蒙住,不过他的脸有点像罗伯特·埃利斯。他的头耷拉到一侧——因为绞索用力吊着他的脖子。他的脚踝被牛皮胶布捆住,双手在背后,大概也是被绑住了,他站在一个高度是两码到两码半的木箱上。

这幅景象太可怕了,那个声音更是令人毛骨悚然。可以听到断断续续的人类那种痛苦的喘息声,正通过风琴或者电子键盘被当作背景音乐播放出来。那个旋律非常熟悉,是《蓝色多瑙河》。

你可以数出节拍,是华尔兹,就像这样:喘息,二,三,喘息,二,三。“上帝啊。”塞利托咕哝着。

还会有多长时间?莱姆想知道,在那个男人体力不支滑倒之前,在他双腿失去知觉或者晕过去之前——也就是在他跌落、被绞索勒死之前还能有多久?这种跌落不会像传统的死刑那样折断他的脖子,而是会缓慢地、极尽痛苦地把他勒死。

随着视频的继续,音乐逐渐放慢,喘息声也相应慢了下来,仍然与变缓慢的音乐相配合着。

男人的画面也逐渐消退,视频就这样变得暗淡。

随着三分钟播放时间的结束,音乐和绝望的喘息声都归于寂静,画面变成黑色。

血红色的字母显现在漆黑的屏幕上——原本是极其普通的文字,以这种形式显示却显得难以形容的残酷。©作曲家注释:[1]Police Plaza,缩写为1PP,NYPD总部。[2]位于曼哈顿岛与长岛之间。[3]脸书,我为聊狂,Facebook,Crap-Chat,社交平台。[4]缩写ASAC。[5]肠线,catgut,塞利托以为是“cat”,猫,“gut”,内脏。第五章“罗德尼?”

林肯·莱姆正和他们在纽约警察局电脑犯罪科的相关人员通话,该部门位于纽约警察局总部。

罗德尼·斯扎克很有才华,也很古怪(不用说,他是个极客),还有那些令人讨厌的摇头晃脑的重金属摇滚乐,简直是来自最可怕的梦魇。“罗德尼,求你了!”莱姆对着免提麦克风大声喊道,“快把它关掉。”“啊,不好意思。”

音乐声随即变小了,不过仍然没有完全消失。“罗德尼,现在我这边有一群人在,我开的免提,没有时间再做介绍了。”“嘿,大家——”“我们这儿有宗绑架案,嫌疑犯正操纵着某种装置,因此被害人的生命危在旦夕。”

音乐被彻底关掉了。“告诉我具体情况。”“阿米莉亚正在给你发送一个视频网站链接——就是被害人的视频。”“现在是否还在线上?”他问道。“据我们所知,是的,怎么了?”“如果这是一个被害人的视频——真实的,不是伪造的——YouVid视频网站就会把它下架。如果有人投诉,或者他们的系统规则捕获到它,而他们的网络警察认为它违反了服务协议,视频就会马上被下架。咱们有人把它下载并保存下来吗?”

德尔瑞回答:“我们的人都在这个案子上,已经做了这些必要的工作。”“嘿,弗雷德。”停顿了一下,斯扎克说道,“收到了……伙计。已经有两万多浏览记录了,居然还有很多点赞的。这个世界真是病得不轻。这么说里面这个人就是几小时前被绑架的那个人?我读过简报。”“我们认为是。”萨克斯回答。“嘿,阿米莉亚。好吧。那么你们需要知道这是从哪里发送的。希望他还活着。好的,好的。你瞧,我已经把视频和加急申请发送到证书签发处。他们会通过电话联系治安官,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他的批准。要我说这用不了太多时间。我会先联系YouVid那边。他们就在美国,在新泽西,感谢上帝,所以他们会很乐意合作。如果服务器远在海外,我们可能就很难联系到他们。一旦我能够进行追踪,我马上就回电话。”

他们结束了通话。莱姆对萨克斯说道:“咱们现在做分析表吧,到目前为止看看都有些什么?”说着朝白板点了点头。她拿起马克笔开始写起来。

就在她写字的空当,莱姆转向电脑再次看向那个视频。画面出现了红色的封锁警告提示。“该视频因违反本网站服务条款而被移除。”

尽管如此,没过多久,这个视频便被德尔瑞那边的技术人员以邮件的方式又传送过来。这是一个MP4文件。莱姆和其他人继续反复观看视频,寄希望于从视频拍摄到的内容中找到一些线索。

然而,一无所获。一面石墙,一个木箱子,罗伯特·埃利斯,也就是被害人,在这个临时的绞刑架上痛苦挣扎。

一旦失足摔下,或者肌肉痉挛都会要了他的命。

没过多久,萨克斯就写完了目前的概要。莱姆审视着列表,想看看能否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可以缩小犯罪嫌疑人的居住或者工作范围,或者缩小他扣押受害者并录制这个变态视频的地点范围。曼哈顿,东区第86街,213号

●事件:搏斗或绑架。

·方式:犯罪嫌疑人用面罩罩住其头部(近乎黑色,很可能是棉质的),里面有药物,可使人失去意识。

·被害人:罗伯特·埃利斯。

·单身,可能和萨布丽娜·狄龙住在一起,正在等待她回电(现在日本出差)。

·居住地为圣何塞。

·拥有一家处于起步阶段的小型电商公司。

·没有犯罪或危及国际安全的记录。

●犯罪嫌疑人

·自称为作曲家。

·白人男性。

·年龄:三十岁左右。

·身高:大约六英尺。

·黑色胡须,黑色头发,长发。

·体形:粗壮。

·头戴长帽檐的棒球帽,黑色。

·黑色衣服,可能是休闲装。

·鞋子:很可能是匡威牌,颜色未知,尺码是十码半。

·驾驶黑色小轿车,牌照未知,制造商未知,车龄未知。

●侧写:

·动机不明。

●证物:

·被害人的手机。

·没有不寻常的电话/电话名单。

·短发,染成金色,没有DNA。

·没有指纹。

·绞索。

·传统刽子手绳结。

·肠线,大提琴琴弦长度。

·来源极为普遍。

·黑色棉质纤维:来自面罩,用来制服受害者?

·三氯甲烷。

·奥氮平,抗精神病药物。

●YouVid 视频:

·白人男性(很可能是被害人),绞索套在他脖子上。

·正在播放《蓝色多瑙河》,配合喘气声(被害人发出的?)。

·“©作曲家”出现在结尾。

·画面消失在黑暗中,声音也随之结束;预示着即将发生的死亡?

·正在搜索视频上传的地理位置。

罗德尼·斯扎克,从计算机犯罪小组回电话。在电话线的另一头,谢天谢地,这次只有这个极客的声音,没有重金属音乐,也没有那刺耳的吉他声:“林肯?”“你查到地址了?”“纽约地铁所在区域。”

说点我不知道的行不行。“我知道你一定很失望。不过我可以把范围缩小。也许需要四五个小时。”“这太久了,罗德尼。”“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他用了代理。这是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他并不真的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用了几个免费的VPN,那些……”“没时间听你说这些天书了。”莱姆抱怨道。“这是外行的手法。我正在研究YouVid,我们能攻破它,但是……”“要四个小时。”“我希望会更少。”“我也是。”莱姆挂断了电话。“这里还有什么事吗,林肯?”梅尔·库柏问道,他站在惠普牌气相色谱仪旁边。“那枚脚印怎么样了?那上面有没有夹带什么东西?”“是的,检测到奥氮平,就是那种抗精神病药物。而且还有些别的东西,奇怪。”“奇怪可不是什么化学成分,梅尔。而且这个说法也他妈的没什么帮助。”

库柏回答道:“是硝酸铀酰。”“上帝啊。”莱姆低呼道。

德尔瑞皱皱眉随即问道:“怎么了,林?听你的口气,这看起来似乎很糟糕?”

莱姆试着让自己头部枕着轮椅靠枕的那部分让后背缓一缓,于是抬头看着天花板。他隐约想到那个答案。[1]

塞利托此刻开口道:“天王星硝酸盐?这东西危险吗?”“是铀酰,”莱姆立刻纠正道,“显然这很危险。把铀盐溶解在硝酸中你说会怎么样?”“林……”塞利托耐心地回答着。“这具有放射性,会造成肾衰竭和急性冠状坏死。而且它还具有爆炸性和高度不稳定性。不过我之所以会感叹是因为这有积极的意义,朗。我很高兴咱们的犯罪嫌疑人踩到了这种东西。”

德尔瑞答道:“是因为这东西十分、非常、极其稀有吧。”“答对了,弗雷德。”

莱姆解释了这种放射性物质曾被用于在曼哈顿项目中制造武器级别的铀——那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努力尝试制造第一枚原子弹。当时该项目的工程总部曾经临时建立在曼哈顿,项目因此而命名,当时的建设工作大部分都发生在别的地方,著名的橡树岭、田纳西、洛斯阿拉莫斯、新墨西哥以及里奇兰,在华盛顿州。“但是确实有一些建设和装配是在纽约地区。有一个工厂在布什威克,布鲁克林,生产硝酸铀酰。他们的产量不足,因此也就放弃了这份合同。工厂早就倒闭了,不过工厂遗址仍然存在残余辐射。”“你是怎么……”塞利托说道。

莱姆缓缓地说道:“这是环境保护局网站上公布的废弃物污染危害地区。太好了,朗。难道你没有研究过这些?你没有读过这些信息?”

一声叹息:“林……”“我读了。这告诉了咱们关于周边地区这么有用的信息。”“它在哪儿?”库柏问道。“好吧,我印象里没有具体地址。它在环境保护局废弃物污染危害地区中列示,肯定也有相应标注。布什威克,布鲁克林,能有多大?把它找出来!”

片刻之后库柏说:“在威科夫,离科弗特街不远。”“靠近丧钟公园公墓。”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布鲁克林人,萨克斯说道。她脱掉实验室用罩衣和手套,转头看向客厅,喊道:“朗,集合战术小队,咱们到那里碰头。”注释:[1]铀酰的英文发音接近天王星。第六章

斯蒂芬被一个声音打断。

有个声音像黑色尖叫那样恼人,尽管它很轻柔、很温和——是他手机的提示音。

这表示有什么人闯入了工厂建筑群。他用一个应用程序通过无线网络连接到一个廉价的安保摄像头,摄像头已事先架设到厂区入口处。

哦,不。他心想。我很抱歉!他在心里对她道歉,请她不要生气。

他向隔壁房间瞟了一眼。罗伯特·埃利斯正在大木箱上保持岌岌可危的平衡。然后他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机上。网络摄像头图像是高清彩色的,显示出一辆红色跑车,是那种六七十年代的款式,车停在入口处,一个女人正从车里下来。他看见她有一头红发,警徽别在后腰。在她身后,几辆警车随即停下。

他的下巴轻微地颤抖着。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动作居然这么快?

他闭上眼睛,脑袋里如海浪般阵阵作痛。

千万别是黑色尖叫,现在不要。求你了。

行动!你现在必须行动!

斯蒂芬检查着他的装备。这些东西不会被追查到。他已经非常谨慎小心,杜绝一切有可能被关联起来的情况——证据有可能被查到,而他绝对承受不了被阻止的后果。

他不能,在任何情况下,令她失望。[1]

我非常抱歉,他重复道。但是欧忒耳珀没有回应。

斯蒂芬把他的电脑塞进背包里,然后从帆布运动包里拿出他事先买好的两样东西。一夸脱的广口瓶里装满汽油,还有一个香烟打火机。

斯蒂芬喜欢火,可以说完全迷恋火。既不是因为那跳跃起舞的橘色黑色相间的火焰,也不是因为如爱抚般的热浪。不,他之所以如此热爱火,毫无疑问地是因为它发出的声音。

他的唯一遗憾就是不能在火舌吞没一切的时候,守在近前聆听那噼啪声和呻吟声。

萨克斯朝着十二码高的铁门奔去,身后跟着六个身穿制服的警察。

大门被一个大门闩和粗大的挂锁锁得结结实实。“谁带着破拆工具了,门闩切割器之类?”

可是目前这里来的都是巡警,他们主要的工作是拦下超速车辆,平息纠纷,帮助汽车驾驶员,拴住疯狗,打击街头非法小贩。门闩切割器并不属于他们日常工作所需的工具。

她站在那里,双手叉腰,凝视着工厂建筑群。一个醒目的警示牌上写着:环境保护署重点标识网点警告——内有危险材料现存于土壤和水中严禁非法闯入

毫无疑问,现在只能等战术小队赶来了,被害人快被吊死了,眼前却找不到办法进入大门。

好吧,显然还有另一种方法,而且只能如此。她很愿意牺牲自己的这台都灵跑车,可是这部车龄近五十年的老爷车车架已经相当脆弱。这几部警车倒是安装了防撞保险杠——就是你在电影中见过的用来进行高速公路汽车追逐的那种总是因为撞击而被砸烂的黑色大家伙。“给我钥匙。”她冲身边的一位年轻巡警喊道,这位女士是个矮小结实的非裔美国人。女警立刻把一串钥匙递了过来。人们似乎都会立刻满足阿米莉亚·萨克斯提出的各种要求。“所有人,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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