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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5 03:4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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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伊沙

出版社:浙江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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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诗典·第五季

新世纪诗典·第五季试读:

编选者序

每年春天,我都会准时坐在长安城雪花般飞舞的杨花中,认真地回顾——这个时刻,我很幸福!

老听人说:长安没有春天,从冬天直插夏天——我以在该城住过四十年以上的体验告诉你们: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我们的文化总是谎言盛传)。另一句民谚倒是可以准确地描摹它:春天就像小孩的脸,说翻就翻。上个月,我写下了这样一首诗:无题(273)

北方的春天

是怎么来的

内陆腹地

大地之子

一节一节

啃出来的

就像

啃甘蔗那样

春耕的土地

布满齿痕

是的,这是我对北方春天的切身感受,也是我对五年《新世纪诗典》的切身感受:它是“一节一节/啃出来的”。到今天,它已经推荐了1838首中文现代诗,出自700位当代一线诗人之手。五年来,我一日无空,出满全勤。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众人眼中的奇迹,是中国诗歌史上前所未有的超级大推荐——有人严肃地建议我去申请吉尼斯纪录。但是,在这里,我也毫不矫情地说:对我来说,这并不难做到——我自己的心性、情怀、才学、意志,我还不了解吗?回顾这1838天,我还是感到有点后怕——这后怕不是出于主观,而是出于客观,我想起那些最有可能掉链子的日子:在第一季里,某日,我所居住的小区在事先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停电了,那时候我还没用手提电脑,只好干等,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才来电,我记得那天推荐的是女诗人蓝蓝。这五年中,最危险的还是出访的日子,因为所去之国是什么情况你根本不可能事先了解,前三季我都是提前做好一大堆,留在家里由我妻子——我的天然助手老G按日期发布,我在国外有条件上网时,只是起到了督察的作用。后来全球通Wi-Fi了,危险也并未解除。第四季,赶上我在美国佛蒙特创作中心驻会写作的一个月。有一天,工作室的Wi-Fi连不上,我跑到中心食堂去发布;又有一天,我的电脑坏了,打着越洋电话学修电脑,真能要我这个文科男的命……第五季,《新世纪诗典》组团的东盟三国行,许多同行亲眼见证了我们所住的酒店都不提供免费的Wi-Fi服务,还得自己掏钱买,几位买了的诗人都主动请我去蹭,首先确保《新世纪诗典》的日常推荐。一路上,同行者给我拍了不少照片,我最爱的一张——不,是多位诗人从不同角度拍摄的同一幕情景:在从新加坡到马来西亚过关时,我一边排队一边用手机完成了当日的推荐,蹭的是五米之内奥地利诗人维马丁买的Wi-Fi,我记得当时推荐的是上海诗人海岸……

这一幕,是五年《新世纪诗典》的缩影!

以往四年,在序言中,我总是不厌其烦地罗列过去一年中我们在各方面的新增业绩(像个工作汇报),到今年终于烦了,因为太多了,各方面都在成倍地激增,新项目又在不断地开设,不断加入的义工各显其能,越来越多的私人资源被贡献出来,请允许我在此偷个懒,借用一下我在第三季序言中用过的儿时冬天滚雪球的比喻:“一开始是一个人在捏雪团,另一个人在雪地上开始滚,后来不断有人加入进来帮你滚,加入的小伙伴越来越多;再后来,这个雪球自己从山坡上滚下去,在山脚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雪球,高过了我们的身体,令我和小伙伴们无不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同行们、同道们、朋友们,两年过去了,今日之《新世纪诗典》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大雪球,而是一座大雪场——一座中文现代诗的无限风光在险峰的高山大雪场,高高伫立在中国当代诗歌的生态环境中。

上个月,我应邀出席多家外国机构在北京举办的老书虫国际文学节,在文学节印制的海报和小册子上,在关于我的英文介绍中,有一句话令我眼睛一热:“他为中国诗歌的民主化做出了贡献”——作为被评价的对象,我不能替评价者阐释什么,但如果我的理解没错的话:此言一半是在评价我的写作,另一半是在评价我的所作所为——这五年里,围绕《新世纪诗典》所做的一切,一定是其最大的评价依据。在第二季的序中我写道:“从自身做起,从小事做起,因为在诗上,小事即大业。”人在做,人在看,隔海有眼,如此评价并不让我太过惊诧,因为早在《新世纪诗典》的起步阶段,我就意识到了:我所做的“小事”必将成为中国未来文明发展进程的一部分。

我相信,这绝对是诗神的精心安排,让《新世纪诗典》五周年适逢中国新诗百年祭。君不见,一开年,百年总结式的各种言论便刷了屏……我亲历过志在做“世纪总结”的“盘峰论争”,所以知道,但凡到了总结年,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会蹦出来,什么样的奇谈怪论都会出笼,什么样急就章式的选本都会赶印出厂,而《新世纪诗典》皇皇五卷已经摆在那里。它不是突击一个月编出的书,它不是从故纸堆里翻拣出的诗,它来自新诗百年最后的十七年,来自这十七年里一线先锋诗人的创作,它是冲刺!它是巅峰!它是成熟!它是收获!它是面子!它是里子!如果真有明眼人在(我相信必然存在),自会看出,若无这五部皇皇巨著,百年新诗将会得到一个相异的评价,用围棋术语说,恐将相差两段不止……我说话是有根据的。五年前,我虽已相当乐观(曾记否?“初唐说”出自我口),但也不知道中文现代诗“地厚”如斯、精纯至此、生机无限、猛将如云……

五年,一转眼就过去了,这是我生命中过得最快的五年——繁忙、充实、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这很残酷,但与此相反的日子我又不想去过,情何以堪!最初“三年为上”的计划早已作古,沈浩波与我达成的“十年大计”已经完成了一半,“十年”是否就是《新世纪诗典》的大限?有一次,秦巴子说:“《新世纪诗典》满十年时,伊老师也快从西外退休了,正好接着到《新世纪诗典》上班……”我在一旁装作没听见,心中却是一片潮湿,我知道,秦语代表了诸多《新世纪诗典》诗人的共同心声。我不想在此承诺,我将为《新世纪诗典》终生服役——我只能说,五年后,如果它依然还是一件有价值的事情,大概谁也没有终结它的理由。

现在,我们仍在路上。伊沙2016年4月15日于长安

一、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不过有时候有伊沙

也有徐江

但仍然没有我

我就想

难道此人

不怕警察——侯马

红灯记

秦巴子

超市水果区灯是红的

肉店里面的灯是红的

巷子里的露天夜市

家家头上挂红灯

颁奖礼上的追光灯是红的

手捧奖状站在舞台中央的家伙

他可真是个红人啊

红得就像在暗室里工作

我以前在工厂干活

电力不足的时候

灯泡就会变红

师傅说:把螺丝拧紧!2015年《新世纪诗典》代际入选统计没做就流产了,因我考虑到它会月月如此一成不变。如果做了,你会惊叹60后这代人有多雄厚多强大!近期我脑际闪过一问:这代人为诗歌所做的准备究竟有多充分?不要惊叹我会做饭,不要惊叹秦巴子工厂生活的经验(他从未炫耀过),这是时代给这代人的恩赐,这代诗人最不怕有人下岗。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侯马

我走进一家书店

翻开一本年鉴

没有我的名字

再找

果然也没有伊沙、徐江的名字

编者的恨

还真不小

不过有时候有伊沙

也有徐江

但仍然没有我

我就想

难道此人

不怕警察2015年1月8日

往“小”里写,侯马最会写。谁没有瞬间的真实想法?哪怕虚伪成性的假人,但敢不敢于写出来,则完全变成了另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个真诗人?本诗貌似满篇不正确,写出来就是大正确。你也千万别用一句“真性情”蔽之,有所谓“真性情”的人多了去了,诗歌理念不先进,再真的性情也变不成诗。

在云南

沈浩波

在云南,每一棵树上都长满了乳房

每一粒水果中,都装着一口嗡嗡响的蜂箱

谁啜饮她们的汁液,阳光就洒在谁身上

如果没有这么幸福的时刻,怎么能懂得悲伤

少女在芒果树下哭泣,爱情是一头

屁股沉重的大象。昨天她还坐在

摩托车的后座上,男朋友染着红发

像一把扫射的冲锋枪,从山顶呼啸到河谷

孔雀是蓝色的魔鬼,比公鸡冷酷,富于心计

雄孔雀美得像女人,公鸡长得像村长

月光清亮,像夜的黑钢琴上,跳起一枚白键

有人从天空的椰壳中,向下倾倒椰汁

黎明,栽秧的妇人在弹奏梯田2015年2月24日

我以为一首短诗有一个特别的妙喻就足以支撑,本诗有多个妙喻,我就选了。但因为作者是沈浩波,我有点不满意。妙喻再多,也属于等而下之的修辞写作,这样的诗不该由沈浩波来写。我觉得在沈浩波的意识或潜意识里,有一种想要“通吃”的不良欲念,造成他非要写一些像诗的诗,于是就抒情+修辞,这拉低了他。

女友立下的法律

左右

在这个家里,我就是你的法律

你听好了:

不许喝酒,不许吸烟,不许网游

不许借钱与人,不许轻易承诺他人

不许出门聚会,哪怕是你最铁的哥们

不许与漂亮女生偷偷约会,不许骂人

一个脏字也不许说。不与人结仇,一次也不行

当然,这些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不许骗我,不许虚度年岁

要每天多写诗,每周打篮球。常带我去外地旅游

多陪我读一些外语类书。在明年,要跟我求婚

在后年,要跟我结婚

往后,要一心一意对我,以及我生下的孩子

要好好对我的父母,就像对你的父母一样孝顺

别看我写得像玩游戏,我要立字为据,贴在床头

你按下手印,我好长年保存

我是编选家,关于左右的编辑学与大家分享:众所周知,其好诗大多与耳朵或听力有关,当我第一次对自己说,他再写这方面的,写得再好,我也不能推荐了,于是逼出他的《命》;当我第二次对自己这么说时,便逼出了本诗——编辑来诗编诗则可,编选家要有全局观发展观,要向成长中的诗人释放正确的信息。

在美国

乌城

他说

就要走了

就不在床头

给清洁工

留小费了2015年于新泽西

乌城由于技术原因错过了《中国口语诗选》,他心态很好,能够正确对待这次事故,此后仍积极参加《新世纪诗典》在京举办的活动……我看在眼里,《新世纪诗典》选诗也选人,我就是要为中文现代诗正在到来的黄金时代选出一支健康坚强的实力诗人队伍。本诗微妙地刻画出了国民性,对国民性的批判是中国诗人的智慧表征。

心碎得像饺子馅儿

阎永敏

她又说她的那些事

我听得昏昏欲睡

当她说出从未说过的“心碎得像饺子馅儿”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

称赞她说得有趣

但她更难过了《新世纪诗典》提高了所有标高:你是个诗评家,你现在还不知道阎永敏,你就给我闭嘴。她的写作,好诗率高,现代性强,首首都是现代诗,新诗出现率为零——与此相反,有相当一批诗人(老少皆有),一不留神就沦为新诗写作者,咬着后槽牙才能写出现代诗,自然状态新诗乱冒。说到根子上,生命体与天赋上的差距。

来不及了

易小倩

来不及了

城管已经来了

卖烤串的小伙子

加快翻动着

架上的烤串

其中就有我的两串

城管等得不耐烦了

打起了哈欠

来不及了

我的两串还没有烤完

他越翻越快越翻越快

油嗞嗞叫着

滴下来冒起

一朵朵小火花

直到把我的两串烤完

装好

递到我手里

他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像被抓到的

罪犯一样

认了命

从第二季我就一直记得易小倩:她是入选《新世纪诗典》诗龄最低纪录保持者(七个月),我没有想到后来打破这个纪录的是我儿子吴雨伦(三个月)。如今,她正在成长为一个实力诗人,本诗给她的前辈们上了一课:苦难与悲悯都可以写得如此可爱啊!多少大师写一辈子,却写不出一首可爱的诗。这是我乐于见到的90后。

割袍断义

井弧

六月擅长的

我一概不擅长

六月擅长的

我也懒得讲

我擅长的

六月一概不擅长

比如,我擅长冷笑话

六月热得很从容

比如,我擅长汗流浃背

六月又拿我当冷笑话

比如,我擅长着长袍于春光明媚的正午伫立

六月骂我是傻逼

我和六月曾是知己

我穿T恤

证明

我们已割袍断义

我观90后,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作为一个群体,他们是在《新世纪

典》中粗具轮廓,除个别女诗人凭借天赋较高的诗感获得较多推荐外,其他人似乎有个1.0便满足了(甚至不再来稿)。基础好、起点高、易满足似乎是他们共同的特征。井弧主动给《中国口语诗选》投稿,主动参加北京首发式,让我为之一振。诗庞琼珍

它长着尖牙

我读一句

它咬一下

当我写它

我咬下的

是自己的

断齿

天津出好诗人,女诗人更突出——或者说从总体说,男女比例较均衡,于是女诗人显得很突出……任何现象都有其因,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现象?希望有人(尤其是天津本地的诗评家)好好研究一下。津门女将又添新人,年纪并不小,诗龄亦不短,感觉很陡峭,需要克服的是某种新诗写作的惯性。

乡村医生

陈乡

小欧诊所开了近二十年后关了

我五岁时淮河发大水

受灾帐篷里小欧忙得很

大约在2005年

他被招收入乡卫生所

公家规定医生不可在外开诊所

小欧深知

一旦诊所死了人

那自己也就相当于杀人

去年给母亲打针

一针下去母亲就归了西

小欧诊所开了近三十年后关了门2015年2月15日

先锋路上无老幼,这种典型性口语诗冷静克制精确的叙述,有人一出手就抵达,有人一辈子不得其妙。陈乡是个高三学生,老辣似老手——这比喻不对,在中国诗坛,老手未必老辣,在诗上。《新世纪诗典》步入良性循环的佐证是,自由来稿,大有看头,大有可挖,我视之为对我选稿的高度信任,不敢怠慢,擦亮眼睛。

失眠

玄涛

深夜

潮湿的树枝里

我看到了翅膀上沾满黑暗

鸟的叫声

我听到了那个叫麻子哥哥的鸟

满脸苍白2014年4月11日

又是一个90后,寥寥数笔,功力非凡,在主体洋范儿的叙述中,忽然冒出一个极具地方性的土词儿(“麻子哥哥”),效果好极了!想起去冬在京举行的陕西诗歌研讨会,某知识分子诗人又在胡说八道:“让教堂归教堂,让集市归集市!”——意思就是洋归洋土归土,当时我一拍屁股就上了厕所。本诗给其补一耳光!

无边的雨

袁源

集中下在我们村

全村的雨

集中下在我家四方小院

最后集中下在

我外婆的窗前

她坐在雨幕后面

发出长长的叹息

窗下

蹲着

一只

蟾蜍

以吸食这些叹息

为生2015年

回顾袁源的前四次推荐:第三季三次,第四季一次。第三季他是奇迹一般的新人,第四季他也没少写没少投,但被我宏观调控下来了。《中国口语诗选》的编选让我发现了他的新诗趣味,这里暗藏着一个适用于所有人的事实:口语诗写得越扎实,离新诗就越远。本诗也未脱新诗趣味,但好在形象、生动。

雪地

莫渡

可能来晚了

在一片雪地前

我这样想时

雪地上已有一行脚印

我要经过那里

但又不愿

让留在雪地上的足印

显得零乱

最终,我只好

踩着雪地里

已有的足印

前行2014年12月29日

前些日子已经说过了:编选家要有全局观、发展观,要向成长中的诗人释放正确的信息。当莫渡被视为“农民诗人”,我就要让你看看他可以像哲人一般思考,像纯诗人一样写作——前提是:他做得到!这时候选什么推什么就很重要了,主体风格下的意外与拓宽,是我最乐于见到的,高频次推荐者都有这个特征。

半夜的时候风来过

二月蓝

风趁我不在的时候

先在门外假装徘徊,它并不

蹑手蹑脚,而是大大方方

推门而入。将带着我体温的房间

以及房间里的好书,一本一本

粗鲁地抚摸

就像中学时代几个小毛贼

趁着月黑风高,摸到胆小的女生宿舍

一件一件取走宿舍里的衣物

而胆小的女生们眼睁睁看着,不敢出声《新世纪诗典》推荐过一位女诗人写的偷乳罩的诗,在本诗中,它变成了风的比喻。看来女诗人对这类危害不大的犯罪都怀有宽容的心态,这很好。诗是什么?诗人又是什么?不管是什么,一定是柔软的、宽宏的。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写诗柔软的诗人点评起诗来就变得话语坚硬,知识堆积,缺乏人味儿?咱们都想想。

李思崇新新新号

江湖海

不断有人改手机号码

我懒得删旧的

只在手机中存成某某新号

于是有了

蔡巧智新号胡嘉宝新号

阿樱新号丁燕新号

李亚平新号李之平新号

梁平新号南木新号

刘迪生新号仲诗文新号

此处省略两百人

李思崇新号李思崇新新号

李思崇新新新号2015年2月

每次面对江湖海,我都怀有某种期待,相信他不会令我失望,结果也一定是这样——这便是他从第二季登陆《新世纪诗典》后,从不“掉轮”的原因。我想说他是广东目前最好的男诗人(最好的女诗人是湘莲子),如你所知,伊沙啥时候怕过得罪地方恶霸?唯恐对老江带来不利——这是个什么样的“坛子”啊!

告慰张老师在天之灵

马非

初中时代

我一而再

再而三地

在听写时

都没能写对的

那个字

现在会写了

我写给你看:

雨字头

左下是虫豸的豸

右下是里外的里

不但如此

我还会用它组词:

雾霾

还会用它造句

很多句

马非信我,信我的方向就是中文现代诗的大方向,当年有人批评其诗像我时,他脱口而出:“你们的传统是屈原,我的传统是伊沙。”——转眼25年过去了,当我看到一个粗人变成了细人,一个直人变成了智人,一把钝刀磨成了利刃(还有漂亮的刀柄),我想对我真正的大弟子说:师父终未枉负你的信任!

比喻很容易造成混乱

天狼

比喻

就是

说某像某

用知道的

前一个某

说不知道的

后一个某

或者

用知道的

后一个某

说不知道的

前一个某

两个某

不能是人

或不能

同时是人

如果前一个某

是人

后一个某

也是人

两个某的关系

就不是比喻

如果前一个某

是人

后一个某

不是人

这两个某

就是比喻关系

如果前一个某

不是人

后一个某

是人

这两个某

关系有点复杂

如果前一个某

不是人

后一个某

也不是人

这两个某

关系有点混乱

所以

对你

我无法用

比喻

前一个某

后一个某

都不适合你

天狼善于写矿工,就我目力所及,他是当代将矿工生活写得最好的诗人,但如果我只推荐他的这类诗,那我就是在害他。在他反文人趣味的主体风格下,忽然读到一首具有文人趣味的作品,我反而很兴奋。这是一首关于写作的诗,调侃修辞写作,表明诗人的语言态度与诗歌立场,写得好玩、生动,故推之。

半生为人

独化

酒已微醺

尚未酩酊

阳台独坐

些许沧桑

甚至苍凉

半生为人

无穷往事

奔涌心头

天若有情

料应微醺

似也酩酊2015年3月28日

独化与我同龄,同为教师,业余写作,辛勤耕耘半生,方出薄薄一册诗集,定有万千感慨,本诗便是感慨与情怀。他寄我诗集《沉香》,又致电与我,邀我出席这本书的首发式,我因次日上课而无法到场,心怀歉意,就把今天的推荐当作提前的祝贺吧!待到今夏崆峒再相聚,再品茗细话这《沉香》。

最孤独的地方

王小龙

这世界最孤独的地方

在足球场上的禁区

可怜的守门员

要命的点球

这世界最孤独的地方

在开幕式的酒会

你们熟练地点头致意

其实心都在别处

这世界最孤独的地方

在酒后醒来的床上

更糟的是想不起有什么可以操心

这一天只好用来后悔和忧伤

这世界最孤独的地方

在殡仪馆的吸烟处

一个个吞云吐雾洞穿红尘

送的却不是同一个人

这世界最孤独的地方

在写下这几句的攀爬中途

你不抠紧分行的石缝

这首诗会摔得粉身碎骨

所以,此时此刻

这世界最孤独的地方

就在你屁股底下

还找什么归宿

小龙兄突然来稿,令我欣喜!他的存在,与食指的意义是一样的,作为中文现代口语诗的开山鼻祖,诗学上的意义还要大些。他还在写,并写得很好,两种人应该感到羞愧:一、第三代里的“下岗工”;二、口语诗的背叛者。本诗佳句颇多,我最欣赏这两句:“你不抠紧分行的石缝/这首诗会摔得粉身碎骨。”

抖动

叶臻

我对着手表

认真数了三遍

母亲的手

每分钟抖动63下

一小时

就是3780下

一天

就是90720下

一年

就是33112800下

母亲患帕金森综合征已经五年零三个月了

她的手

大约抖动了

173842200下

大年三十下午3时22分

我的手

捏着母亲的手

一起抖动了16分钟

共1008下

我的手

有些酸疼了

母亲的手

无法停下来2015年2月22日

中国人,哪个背后不说人,哪个背后不被说?我自登上这个所谓的“诗坛”起已经被人说了二十多年,《新世纪诗典》这四年,有个新情况:我推谁,谁被说,还到我面前来说,譬如本诗作者叶臻,去年被我狠狠推了一把(包括《中国口语诗选》之“五星上将”),有人跑到我面前说,他本来是写主旋律的。你信吗?

三八妇女节

落莎

你们想不到吧

今天我去百货大楼

别的什么都没买

只买了一瓶玉兰油

搽屁股2015年3月19日

在维也纳我被视为“独立诗歌”的代表,回答过选择问题,这个回答同样适用于“先锋诗”“现代诗”:这不是选择来的,这是诗商、智力决定的。拿本诗来说,一个公共题材,写好的难度很大,庸人们会高大上地诗路一致,真正的诗人回到了她的诚实,于是便“卓尔不群”了,这是诗商、智力决定的。

爱情

紫燕子“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了。”

三月,芳菲

握着那块

被他吻过的石头

水一样淌在胸口

青青的草,冒出了头2015年3月7日

又一个“五点半”成员。“五点半”是一支青年诗人的写作群体,以甘肃为中心,以80后诗人为主体,在《新世纪诗典》获选率相当高。有一点须说明:四年来,他们都是各自投稿给我,被我选中。这首爱情诗,我看中的是它的节制:不伤情、不滥情。写抒情诗的同志不要忘了,你的着力点不在“情”而在“诗”。

女孩——可好?

鱼浪

其实我不认识你

只是

在我宿舍隔壁的值班室

你帮助班上同学排过舞蹈而已

一五年打春很早万物仍在假死

正月初十的大地盖着一层薄雪

突然

很多人慌慌张张涌进一条巷弄

一间崭新的彩钢房

——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呛人的煤烟

你小小的身子瘫软在冰冷的板床上

零星的雪片飘着

如此刻飘着细雨

匆忙的公路

车来车往

一个给宋朝丞相守墓的四川老头上了头条

人间再没有什么其他相关的新闻传出

会川的十字路口有人哭泣

有人低语

有人为你写下:

女孩——可好?2015年4月4日

很喜欢这样的叙述,它有叙述的魅力,有个人的声音,这样的叙述直达抒情。《新世纪诗典》做到第五年,使命与责任在我身上占据了上风,没有《新世纪诗典》,那么多有才华被遮蔽的诗人该如何出头?长期以来何以造成如此的积压?职业编辑们是在“求同”:寻找标准声音;我是在“求异”:寻找不同声音。

赶羊的女人

睢子庚

荒山的边际是一群白色的绵羊

赶羊的风是我最爱的女人

我爱她翻滚的白色羊群

我爱她长满瘌子的秃头

我爱她参差不齐的牙齿

我爱她发了青霉的胴体

我最爱她狍子一样鲜红的乳头

她总在山头赶着羊群,从东边到西边,从白天到断黑

我在土墈上撅了一把野菊花

我终于敢说,你是我梦里的一片羊角刺

总把我伤得体无完肤

我又说,野菊花干了

我给你泡茶

赶羊的女人突然就生气了

打跑了自己的羊群,还踢倾了仑下的竹林

我搂着一堆柴火,掖着一把硕刀

又梦见赶羊的女人,将羊群烤得焦黑

她痛苦地呻吟着,指头大的雨粒忽然落了下来

本诗作者出生于1995年,我读罢此诗的第一反应是:我儿子的同龄人,吴雨伦的对手。起点真是太高了!一个书写浅格言+烂歌词的所谓“诗人”死了,数代人在悼念中大曝其贫贱的文学出身,出身贫寒不可耻,文学出身贫贱而不以为耻是可耻的,我蔑视之!我赞美高贵的文学出身,一出手就在海平面上。

蜕变

蓝雨

一天的时间是这样短

我抓紧收集阳光、海水、细沙、贝壳

我要在生活的缝隙中放逐自己

我有私心

在辽阔的广西银滩

白而亮的光,是一块轻纱,铺洒开来

在银色的世界里

我正一点一点地变蓝

变澄净

我承认,此时的我

已经是一条鱼,在如潮的陌生人群中

自由呼吸,游弋

浮沉于有与无之间

我身上有鳞片

心有光芒

与大家分享一下我选稿的经验:在我将要放弃本诗的时候,最后一段出现了:“我身上有鳞片/心有光芒”——它决定了本诗的入选。诗有其玄而又玄的一面,也有其不玄的一面:多两个佳句,就是佳作;少两个佳句,就是庸作——这也是诗可以掌控可以操作的一面。

大树上结着果子

北犇

大树上

结着果子

随时光变换

从成熟到腐烂

第一颗果子

叫夏朝

……2015年4月3日

诗无定法。从思维到技巧,本诗很硬、很粗、很笨、很拙,但是读完之后我就是觉着过瘾!为什么?我想是某种情感积淀到足够的程度,或某种思想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只需要直接表达,技巧已经退居其次,甚至于粗针大线反而觉得挺好。一首好诗的内在配比就是这么不确定。

春天里那百花开

唐欣

他匆匆吃完计有半个苹果

一块红薯一枚鸡蛋一半馒头

还有一碗稀饭的早餐就赶紧

出发了公交车很挤天晴无风

但略有雾霾九点半他已抵达

办公室泡上绿茶打开电脑

准备参加应聘者的面试其他

院长副院长教授副教授

还有助理教授也都已就位

差几分十点的时候秘书过来

通知说那个年轻人毕业于

曲阜师大武汉大学北京大学

现注册在中国人民大学

文学院的博士后34岁

男性姓名姑且隐去的家伙

刚才来短信说因为感冒

今天就不来了2015年3月

春天里那百花开,这是老唐的春天,本月连捧两项大奖:长安诗歌节第五届现代诗成就大奖与《秦岭文学》2014年度诗歌奖——三秦大地给了这位长安之子最大的公正!君不见,近五年,在我和我的战友们的努力之下,多少“无冕之王”告别了他们的“无冕时代”,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开网店的朋友送我一把弹弓一直没用

朱剑

从33楼我家阳台

我看到的鸟儿

与我小时候

用自制木弹弓

打下来的

完全不一样

不是飞在空中

而是从脚底

低低掠过

眯眼望去

只能看见鸟背

背后开枪

不是好汉2015年4月

本诗刚刚拿下长安诗歌节颁奖礼朗诵会现场“最佳作品奖”,它再次验证了一个朱剑模式:成则duang的一声,结尾结结实实给你一下,叫人无比痛快;败则ga的一声,先亮一个价值判断的结论在开头,譬如他名作的著名败笔:“陀螺很下贱”——此风他早已刹住,但还在坑害暗中模仿他的人。

外国人吃牛肉面

西毒何殇

他点了优牛大碗

拉面的师傅

加了三勺辣椒油

有人嘀咕“老外也能吃辣椒啊”

他熟练地拿起筷子

大口吃了一会儿

突然站起来

边比画边叫喊

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老板娘不动声色

拿了两个打包塑料袋

扔给他2015年4月

对于本诗,作者记录下了我在江油朗读现场的点评:“这首诗大多数人不会叫好,但写作者就应该有这种如入无人之境的勇气。”我还有一个评价:如作者是最后一轮拿出本诗,就该在“葵之怒放”诗歌节江油场夺冠。它写出了生活本来的样子:充满丰富的默契、奥妙与秩序。关键在于:他敢于这么写。

尿池中的球门

艾蒿

上厕所小便

便池内

放了一个小球门

和一颗足球

我全程命中

第二次去的时候

发现球门被谁

冲到反方向

我只能绕道而行

去蹲厕的地方撒尿

变成替补球员

长安—江油诗歌大典新发现:研讨会上的发言水平与此人参会率成反比,艾蒿是三个研讨会上发言水平第一高者,他在长安诗歌节、《新世纪诗典》系列诗会之外的参会率几乎为零,从不撒谎的人最终成为口吐莲花者,干净的人最终成为纯粹的人,诗歌赤子最终修炼成大专家,我有意将他放在中国青年节推荐。

外省的孩子

梅花驿

在北海公园

我只是沿着湖边

走了走

歇了歇

用手机照了几张相

当时什么都没想

也没想起来什么

从北京回来

往新浪微博

上传这些照片

耳旁恍惚飘过

让我们荡起双桨的

歌声

我才想起什么

我只能这样说

我没有这样的童年2015年4月16日

最开始将梅花驿称作“河南王”时,我还怕打击了谁,现在看来不管是谁都该受打击——该省没有独立的先锋诗人群体,或与协会诗人水乳交融(他们引以为豪),“河南王”注定旁逸斜出。本诗写了一个被我们忽略的大问题:“外省”这种差异在中国比在其原产地法国严重得多,它在我们的成长中打下了烙印。

阴间也有愚人节

轩辕轼轲

在这一天

阎王宣布阎王死了

阎王娘娘宣布自己嫁了

判官把生死簿一扔

说可以随便自选投胎了

牛头马面还在黄泉路上

突然对押解的人说你自由了

饿死鬼说简直撑死我了

吝啬鬼说想花钱找我

机灵鬼说我糊涂啊

赤发鬼说我头都白了

吊死鬼说我空降地方了

吸血鬼说我改吸毒了

落水鬼说我在旱地拔葱呢

落单鬼说我在温柔乡串门呢

食气鬼说有雾霾我就不吃气了

食风鬼说我改成食雅颂了

旷野鬼说我住得真窄啊

疾行鬼说把路都让给驴友吧

希恶鬼说人之初性本善

病痨鬼说想生病怎么这么难

罗刹鬼说海市我转包了

大头鬼说我是一只小小鸟

馋鬼说我就是吃素的

烟鬼说我嚼着木糖醇呢

酒鬼说再喝我就是个孙子

赌鬼说去赌城的机票偶退了

色鬼说看到女鬼我就烦

女鬼说其实我是人妖

牢骚鬼说我已云淡风轻

坑人鬼说我保证不再挖坑

老鬼说摇篮啊摇篮

小鬼说岁月啊沧桑

只有多嘴鬼一天没话

你懂的2015年4月1日

歪打正着,正打歪着,轩辕轼轲在语言上的繁殖力超强,甚至在我读过的中文现代诗人中是最强的。人的某项能力超强,自己就总想利用好它,选轩辕轼轲的诗,我要看他在语言之外都做了什么,或“事实的诗意”如何,或如何结构成诗,或诗的“格”怎样——这三点,本诗兼而有之。

冠军

游若昕

我是精子

在妈妈的肚子里

和别的精子们赛跑

我奋力奔跑

第一个

到达终点

成了冠军

如果我不跑

快点

如果我不是

冠军

这世上

就没有我了2015年2月22日

某“李白奖”搞得像离退办老人评先进,《新世纪诗典》“李白奖”评的是现在进行时,不是过去,而是现在,而是未来。九岁的游若昕作为入围奖得主,得到的是全世界用中文写诗的孩子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她在长安诗歌节江油场念了本诗,差点又拿走冠军,她和冠军之间只差了几个瞌睡虫的距离。

尿壶

了乏

老K家里有一只祖传的尿壶

被老B验明正身之前

它是一只“鼎”

老K一直用来装酒

招待亲朋好友

其中包括我

这只“鼎”被精通古玩的老B突然变成尿壶

是在老K40岁生日宴会上

老K当时满脸通红

稍有愠怒

片刻沉默之后

我们都怪老B多嘴

为了缓和尴尬场面

我们依然用尿壶倒酒

一杯接一杯地喝2015年3月18日

了乏,空军中校,《新世纪诗典》诗人中唯一的现役军人,六百一十三分之一。军人中写诗者不少,还有专业创作员,但能过现代诗这一关者稀缺,比公安、政法、武警这一块相差很多,个中原因,引人思考。我感觉军人弄文学,如果像个军人弄的,那就完蛋了,反之有戏,莫言是个现成的例子。

理发师

独禽

嚓嚓嚓嚓

半空半实

给一个男子剪毛寸的他

正在评论国际动向

说到他对时势的判断时

他停一下

剪子一扬,在空中咔嚓一剪

伟人挥手一般

突然,他停止了说话

屏住呼吸

剪掉几根不听话的头发

我私底下说过,做诗人我立场偏右,天才、精英立场,做选家我是左派,永远站在大多数一边,站在被压迫的弱势一边,5·23快到了,《新世纪诗典》在这一点上最能体现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我们挖出了多少非文人的实力诗人,他们一点都不土,司机独禽是代表人物。

花衣裳

邢昊

妈妈的小血点

点缀在缝纫的

学生蓝布上

母亲节到了,关于母亲的诗将云集自媒体,作为自媒体时代最有影响力的中文现代诗平台,《新世纪诗典》绝不会缺席,在此我推荐的是江油盛会上的订货——“山西王”邢昊先生的《花衣裳》,纵然你们推荐的是西方大师的经典抑或中国文学史上的名作,本诗都敢于与之一决高下,问题是:你们敢应战吗?

感动

张进步

我在这世上遇到的动人的事物

背后总是站着某个人或某些人

有时候我刚以为后面没有人了

却在背后看到满目泪光的自己2015年

在“葵之怒放”诗歌节江油场,张进步读了几首诗后,我想说,其水平与《新世纪诗典》推荐过的作品相去甚远,这时候朱剑从他打印稿上发现了本诗,建议其读,遂告入选。前一种情况说明其创作状况不稳定,后一种情况说明其未达自觉之境,总体而言:用心不够。《新世纪诗典》的诗人别被《新世纪诗典》忽悠了:伟大之选帮你藏拙。

无题

笨笨.S.K

吴局长发的微信

每次大家都点赞

吴局长的母亲去世了

大家也点了赞

一切皆可入诗——我用诗教育过别人,别人也在用诗教育我。不止一次,当我礼貌性地对某人点完赞,才发现其发帖内容不宜点赞,我没有想到写成诗,笨笨.S.K写了,我读了,我乐了。这样的诗意义不小:没有当代经验,诗的当代性是虚的;没有当代性,诗的现代性是假的。

姐姐

蒋涛

又要见我姐了

还不能还她钱

就怕我姐给我钱

她没钱

她见我肯定要给我钱

哪怕上上次只有两万日元

上次只有一千人民币

又要见我姐了

她没钱

她见我肯定要给我钱

我又肯定不说什么就收下2015年3月6日

今逢《新世纪诗典》第1500首推荐日,说三点:一、当初我没想到三年以后的事儿,所以很高兴;二、只有对《新世纪诗典》之建设有重大贡献者,方可获得大节点上更为隆重的荣誉推荐,蒋涛之贡献在于逾千互动的壮举;三、吐个毒舌,本诗再一次证明,口语诗人抒起情来比传统抒情诗人抒得好:真而酷,真而动人。

老井

马培松

当村长的二爸

打电话来说

竹林外那口老井

就要填埋了

和你二妈就要迁城里了

你是老大

叫兄弟姊妹都回来

二爸再做一次

用井水煮的饭

再泡一杯

用井水冲的茶

马培松第一首推荐诗《北京真大》相当成功,变成很多诗人随口便能背诵出的诗(我已经N次领教过了)。此后他落选过一组,印象中缺乏个人的声音。本诗是《新世纪诗典》“李白诗歌奖”颁奖礼朗诵会上的现场订货,一首小史诗。我说过,当一批省地市作协主席身份的诗人认同《新世纪诗典》的价值观,现代诗就赢了。

保持身份

廖兵坤

那次吃面

往里加了很多辣椒

旁边的人惊讶地看着我

临走时说,“我觉得

你像个重庆人”

从此以后

每次吃面,我都加三勺辣椒

以保持身份2014年4月26日

去年还是前年某一天,我们去陕西师大搞诗会,自由朗诵单元,上台的女生们都在读一个人的诗,那个人的名字叫“廖兵坤”……我们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学校的“诗星”了,写学生腔的新诗,这种孩子往往很难改变,后来又见过几次也并无变化,他忽然变成这个样子,我大喜过望,高呼“订货”!

县城生活

陈衍强

其实

无论在哪个县城生话

都差不多

都有大街和小巷

都有钢管和城管

都有美容和美女

都有溜冰和遛狗

都有病床和病人

都有公交和私交

都有超市和超生

都有焗油和地沟油

都有防盗门和小偷

都有县委会和县政府

都有会议精神和小道消息

不但

下水都有道

广场都有舞

药店都有套

夜宵都有摊

结婚都收礼

用电都交费

购物都淘宝

打架都流血

市民都称小

棚户都叫区

隔墙都有耳

而且

孩子都玩电脑

大人都打麻将

上班都不签到

串门都不开车

买卖都不公斤

取钱都不排队

馆子都不刷卡

散步都不牵手

现状都不安于

KTV都不假唱

邻居都不陌生

只有为争摊位吵成高音喇叭

才老死都不往来2015年4月28日

在长安诗歌节江油场,老陈被订货的是另一首,回去之后他发来近作四首,本诗压倒了他被订货的那一首,那么就推荐本诗——这就是《新世纪诗典》玩法,一切都为了最好。读完本诗我想说:我很开心!那么中国,那么县城,那么生活,那么口语。一个人没有幽默感不可耻,他(她)把幽默的诗诽谤为“段子”则该杀。

唯独我空空荡荡

白立

在诗仙李白的故里

在江油诗会上

我总是听到一个词

似乎对每一位诗人

都极为重要的关键词:订货

其实这个词

读者一定感到莫名其妙

只有在场或不在场的诗人明白

我发现参加诗会的每一位诗人

都带着许多许多的货

在兜售,等待订货

唯独我是两手空空如也

周身空空荡荡

本次江油诗会,白立主动参加,我已经很意外了。在江油朗诵前他说:《新世纪诗典》第一、二季有他,第三、四季没他——我接话说:这是对《新世纪诗典》最好的宣传语。他也确实没有带诗去江油,但是一去就有灵感了,现场写,现场念,被我现场订货,于是第五季又有他了。《新世纪诗典》无死名单,只看新表现。

我骨头上也有一根锥子

彭志强“牛皮不是用来吹的,是用来锥的。”

老成都皮匠当街叫卖生意。这边话音刚落地

那边他手里的锥子有力地穿过我,破损的牛皮鞋

他那尖锐的招牌唱腔,把我的脚指头刺得轻痛

其实,我的骨头上也有一根锥子

它就放在家里,从未拿出来锥别人

因为生存的钢锥已把我牢牢钉住

每天急着出门上班的头发

在金沙遗址那一排排用坟墓铸造的牢房里

那些永无释放日期的古蜀国人

留下这根动物骨锥。相比因为黑夜蒙住双眼

而三千载难眠的尸骨

它很清醒:它用疼痛告慰了世界

那些被野蛮屠宰的牛羊

没有比《新世纪诗典》做得更好的了:不拘一格录好诗。本诗作者是在江油朗诵会现场临时报的名,却在现场被订货。本诗下面原有一条注释:“此诗写的金沙遗址博物馆出土文物‘骨锥’,是古蜀国人劳动生活的工具。诗歌中的‘轻痛’一词,是四川方言,意指很痛、非常痛。”被我删去,诗忌漏底,方言慎用。

李荼

如果我想让老公干活

句末会加“啊”

比如

烧壶水啊

倒垃圾啊

关电视啊

但如果他想让我干活

从来不

李荼本以感觉奇特或怪异著称,作为常规武器我心里替她感到不踏实(懂者自懂),近期明显朝明朗里走、朝及物处走、朝口语化走,照样表现得才华突出,我暗中替她松了一口气。本诗表现对语言的敏感,这种敏感有人非但一生都抵达不了,甚至从未在一个瞬间领悟到“词不是语言”(特朗斯特罗姆语)。

清晨经过黄昏集

襄晨

清晨有大雾

高速公路被迫封闭

我沿318国道而行

经过黄昏集

在一个早餐摊前

停下来吃早餐

两个男人对面而坐

就着两碗肉丝面

喝酒

他们面带微醺

清晨即醉

将一个清晨

变成了黄昏2015年3月9日《新世纪诗典》第一次推荐襄晨时,他在超市里做搬运工,上个月在江油再次见面,知道他做了大货司机。四年下来,围绕《新世纪诗典》形成了一支“蓝领诗人群”,他们写得一点都不土,甚至非常洋:土是内容的质地,洋在视野与气息——是为真洋真现代!拿本诗来说,中国质感的集市,却散发着世界的气息。

处境

邢非

炸弹

堕地的声音

从西方

沿着

还没长庄稼的

田野

传过来

城市

轻轻地晃动

轻轻地

无人察觉

除非

熬夜的

婴儿

诗人相聚健不健康的关键在于有没有诗,有诗自会冲诗去,无诗便会是非来——《新世纪诗典》诗人每聚必美好的要诀就是永远有诗。“葵之怒放”诗歌节江油场,引进了湖南卫视《我是歌手》的玩法,邢非依仗本诗拿下季军,对于久疏战阵的他是个不小的鼓励。本诗是从时间的真空中抢出来的诗。

不管风是否有来过

星辰小子

我哭出来

心底抽搐

全身发热

这样的哭

有过一次

是四岁时

为家里养大的一对大黑猪

它们被贩子用铁钩穿过鼻孔

拖上肉联厂的三轮车

哆嗦着

拉出屎尿

大人们为我俩

笑出泪来

那三十年后的这次

我是为了什么?

哪位老诗人的经验:写完一首诗,自己读几遍,读出声来,听听顺不顺,这条经验十分可取。声音是无形的(心声),亦是有形的,现代诗在强调眼睛看时忽略了耳朵听,因此你会看到大量疙里疙瘩读都读不顺的玩意儿大行其道。星辰小子的诗,越读越顺了,说明他走出了对布考斯基的模仿(模仿时语言是僵的)。

伊沙回家我用中文做梦

维马丁

梦见两个女孩子

好像跟她们很熟

她们来找书

我跟妻子在路上

房间里书也不多

我正在翻译

美国女作家派翠西亚·海史密斯

梦里她写中文

翻译的小说不能给她们

所以跟她们去原来的家

跟父母住的地方

梦里通过走廊就到

书应该很多

到了房间想拉开窗帘

摸到变成蜻蜓的翅膀

维马丁的3.0——意义不小:一、这意味着他目前在非华裔外国人中领先,这一段他中文诗写得多,状态好,该当如此;二、他的写作可以让我们看到:一个非华裔外国人可以把中文诗写得有多好,一位诗人用非母语写作可以到达的程度;三、非华裔外国人写中文诗,容易埋到故纸堆里去,他直抵口语(活中文)。

竹子

宋宁刚

在楼下

儿子要尿尿

我带他到

种着一簇竹子的

花园边

他却不肯

理由是

尿在竹子上

熊猫就不吃了

我带他

朝旁边

挪了挪

他才脱下裤子

放心起劲地朝小草

尿起来

边尿

边朝一旁的竹子看

宋宁刚的第一首推荐诗相当成功,那一大组排比句给人留下至深的印象。时间过去了一年半,中间不是没见过,但了解更深的是上个月的长安诗歌盛典,不论是白天发言还是晚上朗诵。一位哲学博士忽然转写口语诗,这一定是诗歌的胜利,平庸的诗人往往用诗做自己身份(而非生命)的注解。

严力

1

对简单的形象

我一直很有亲近感

比如板凳和鞋拔子

唯有对门一直不敢轻信

主要是门后太复杂了

我还听说

为此有人在制作门的时候

特意往里面加进了敲门声

那是干什么用的呢

几十年过去了

我觉得真的很管用

门要时常敲敲自己的内心

2

关在门里的门

是卧室的门

关在门外的门

是家的大门

而从来不用关的那扇门

还没诞生2015年3月

专题主题策划是《新世纪诗典》第四季的新增点,效果非常好,第五季我们将继续。“诗人画家周”因其视觉性强而首当其冲,今日启幕。近四十年来,“诗人画家”成一蔚然大观的现象,在《新世纪诗典》阵中,我们的首位“李白诗歌奖”成就奖得主严力先生就是当年星星画会的代表画家而名垂中国现代美术史,有请老严!

夕阳西下

李岩

沙土小路走下

两个灰衣少年僧人

帮我在林间拾掇工具

他们一个十六

憨厚而顽皮

一个十八,眉宇间

有一股慧气

他们来石佛寺有四年了

他们走进林中

在道路拐弯处

我听见他们在石桥下方

溪岸边树丛后面的

嬉闹声2013年10月20日

近期流行“诗坛十大酷刑”,《新世纪诗典》诗人也攒了一版,其中一条是“与李岩说话”——我知道这是在调侃李岩的慢,他岂止说话慢?他似乎什么都慢!他应该改名叫李慢!但聪明伶俐属猴子的你们,是否意识到,这种慢,正是油画的节奏!我看过凡·高真品,深知那是老实人慢成的结晶,油画是反才子的。

我想做我女儿的狗

李异

我会做很多

以前从不做的事

滑稽的事

就像

拳王泰森在海滩

练习举重

一直看着海上的游轮沉没了

也不会

真把杠铃

举过头顶《新世纪诗典》让最大面积的新老诗人真正成名成家——现在回头看,诗江湖时代对李异来说,只是暗室中的准备期,等待着到《新世纪诗典》大放异彩——不但有诗,并且有画,由于他是天生的本质上的艺术家,他在绘画方面潜力巨大不可限量,我相信他一定会脱颖而出取得成功——只是我说的成功从来指的是艺术本身。

目光

李伟

无论你在花园里做什么

总感觉

某扇窗帘后有一双眼睛

在无声中凝视

直到你在不安中离开

现在,花园里空空荡荡

只有阳光

还有几片树叶

跌落在长条木椅上

但那道神秘的目光还在

像楼群投下的

一大块凝重的阴影

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

手拿一根木棍

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突然他停下

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疼

木棍掉到地上

他不知所措

站在原处东张西望

然后蹑手蹑脚

小心翼翼向花园外走去

逐渐他加快了脚步

随后头也不回

拼命地奔跑起来

我在猛攻书法,惊着了一些人,中学同学中醋意大发的是当年钢笔字写得最好的那位男生,我心想,你嫉妒得着吗?——李伟,老友,你不能做这位男生,空有技能而远离“书法”,这是对你画的忠告;诗呢?2007年你获庸诗榜亚军时是先锋,现在已变成被过度的经典意识困住的保守派,何去何从?诗、画、人!

鸦雀无声

毓梓

不能忍受这样的寂静

楼上的座钟在呻吟

不知谁还在深夜小区门前

大喊着爱人的名字

四周传来了古老的蚊香味儿

这不该是四月的日用

哦……我仿佛刚刚去到了童年

那一年的今天你入殓

此后乌鸦和喜鹊在我的生命之林里

匆匆死去……

四年来,有了《新世纪诗典》,我反而疏于与同行做私人性的交流,与再老再好的朋友都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诗入选就是“发新照、简历(或诗观)”;未入选只字不回,如此一来,我大量的时间与精力省给了选诗。譬如毓梓,才女无疑,在85后中入选率很高,是否有这样一个规律:情感投入大、现代性强者,往往入选,反之落选?

断奶

铁心

这几天

孩子

正在断奶

这需要我这个做爸爸的

好好配合

这需要我一次又一次

坚决地

把他

从妈妈怀里

抢走

并且无视他

接二连三爆炸般的

哭闹声

直到

哄入梦乡

我初读本诗的第一感触是:这又是一首被口语诗抢回来的题材!在口语诗(后口语)出现之前,这种题材是不属于诗的,有一种动听的解释是:它被提炼成了另一种东西,“断奶”能被提炼成“天空、星星、大海”,那才见了鬼了!在口语诗(后口语)出现之前,诗歌对应的是挂一漏万残缺不堪的世界与人生!

叫醒

廖婉凝

每日早十点

隔壁高新一中

高音大喇叭里

成龙都要唱一遍《男儿当自强》

风雨无阻

准时我被他唱醒

每天醒来

我第一句话——

成龙大哥

我说了很多次了

我是女的

可以不自强不……

他根本听不进去2015年4月24日

十多年前,我去过她的画室看过她的画,我看到了画中的天真,知道她可以画;十多年前,她曾在《星星》上发过诗,我并不知道这十多年间她是否还在画还在写,待到微信再相逢,画已经如此之强大,诗也令我乐不自禁。在我看来,在诗人画家中她的画是最强的,所以请她来为“诗画周”压轴。

一个人好无聊

茗芝

寒假好长

一个人好无聊

我只好

拉一坨大便陪我2015年2月

六一儿童节,推荐一位00后诗人。我觉得至少百分之九十五的成年诗人该在本诗面前感到羞愧难当,因为至少百分之九十五的中文现代诗人会认为大便是不洁不美之物而无法入诗,我也知道你们会如何自辩:她是孩子,还没来得及形成这个观念——那不结了,你们的观念是异化的结果。

凳子

杨渡

四条腿

一张凳子

锯掉前左腿

将重心靠向后右腿

勉强能够坐稳

又锯掉前右腿

将重心完全靠向后方

勉强能够坐稳

锯掉后右腿

只能重心靠向后左腿“木凳”独立

颤颤巍巍地坐着

再锯掉后左腿——

四条腿的凳子

一条腿都没了

伸直腿

自己的腿

就能舒服地坐着

尽管够不着桌子……2014年5月4日《新世纪诗典》到目前为止,总共推荐了五位00后小诗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诗二代”,其父或母还是《新世纪诗典》诗人,他们“才华是明晃晃的”。但我知道,这不能保证他们的未来,他们将经历一个风险极大的“变声期”,最大的杨渡已经来到了这个“变声期”,他将在灵气下降与道理增多中痛苦地走向成年。

祭李白

徐江

碎叶凝风沙,巴蜀映月华

长河几万里,妙句敛烟霞

远承屈子、景、宋之绝韵

近接二谢、鲍、陶之英华

前迎子昂、贺八诸妙意

后启少陵、东坡、山谷众星纷纷而来下

噫吁嚱,金星太白

你是汉语众星中最璀璨的那颗

你是酒鬼中的神,岁月推送的豪侠喧哗长廊中

胸怀沉默的那个人

你是诗史里的整张大陆

你是在岁月里把整张大陆无限铺陈下去的那个人

众生祭你,是因为没有你,盛唐将一无是处

诗人祭你,是因为你展示了诗的无用之用

你让汉语

同时拥有了江水样的浩瀚、狂暴与沉静

在高傲中收拢孤寂

在狂啸中锤炼心灵

你是最前面的那一个

抛除说教,翻云覆雨,只忠实于心

在美的面前迷醉,向着岁月和流云

举起夜光之杯

笔落千年惊风雨,诗成何止泣鬼神

人道圣贤皆寂寞,岂知诗者永留名

我自掷笔向天笑,山河掩映华章中

伏维

尚飨!2015年4月16日

去年《新世纪诗典》年度大奖“李白诗歌奖”在江油颁发时,我喝了大酒+主持颁奖礼,嗓子彻底哑了,临时将公祭李白时领诵祭文的任务交给了演过话剧的徐江,他将马识途起草的祭文改出妙来;今年我继续“欺负”腿受伤的他,他则直接写了本诗做公祭文,众诗人现在闻之皆惊、皆叹、皆服、皆敬。特予隆重推荐。

忆母

韩东

她伸出一根手指,让我抓着。

在城里的街上或是农村都是一样。

我不会走失,也不会被风刮跑。

河堤上的北风足够大,

连妈妈都被吹着走。

她教导我走路要顺着风,不要顶风走,

风太大的时候就走在下面的干沟里。

而且我们有一个家,

土墙上的裂缝也足够大。

我的小手足够小,可以往里面塞稻草。

妈妈糊上两层报纸,风一吹

墙就一鼓一吸,一鼓一吸……

她伸出一根手指让我抓着,

我们四处走来走去。

在冬天的北风里或是房子里都是一样。

人之情以母子间为至高,我是一个在题材上特别注意不要过多重复的诗人,但母亲有豁免权;我是一个在题材上特别注意不要过多重复的选家,但母亲有豁免权。对同一个诗人亦是如此,大家数数看,韩东写母亲的诗有几首上过《新世纪诗典》?这其实是实事求是:人间写母亲之绝唱无不出自做儿子的诗人,女儿都不行。

某种经验

西娃

早上六点一分

他在微信上给我留下几个字“快醒醒。”

我肯定没听到

他的声音

但我却在一分钟之内

睁开了眼睛

我必须

重视这个人2015年5月12日

西娃总是说她猜不准我的推荐诗。我帮她总结一点规律吧:作为其创作主流的泛抒情诗或泛布道诗(她是佛教徒),我一般不选。选其诗往往在其自身的主流之外:有事儿(事实的诗意)的抒情,有困惑的信仰,一个泛抒情诗人忽然睁开眼睛有所发现,西娃整体成就有多高,取决于这部分诗所占的比例有多大。

王有尾

警笛

住在临街的小区

半夜总会被

警笛吵醒“坏蛋真多”

儿子有时也被弄醒“爸爸,警察叔叔干吗拉着警笛抓坏蛋呢?”“壮胆吧。”我迷迷糊糊地说

儿子“哦”了一声

接着就又睡着了2015年4月

只有专业性的阅读也是一种异化,我当警惕,所以当我读到本诗:诗中的“儿子”提出的问题,将我拉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心中也存有这样的疑问,并且到现在我也没有得到答案,于是我很好奇诗中的“爸爸”如何回答,他的回答令我满意……回到普通读者来享受一首诗,多么幸福!可惜那些普通读者爱冒充专家。

二、鸟也喜欢低矮的地方

正如我相信飞

我也相信我们更了解低处的事情

飞行之外

鸟也喜欢低矮的地方——阎安

高歌

在微信里

过着

说真话的瘾

刚敲完一串

得罪人的字

手机没电了

不知道存没存住

没存住也好

少得罪一个人

如果存住了

那就发出来2015年5月12日

高歌的职业是电台DJ,我请他为同行服务,做《新世纪诗典》有声版,有一段赠言忘发了,那就发在这里:世界排名第一的德约科维奇现在已是八个大满贯冠军得主,我注意到从第一个到第二个之间花的时间最长(三年),当他帮助自己的祖国——塞尔维亚拿下戴维斯杯(团体赛)冠军后,他的好运被疏通了。

锯木厂

祁国

大夫

我经常听到一种哭声

尖尖的弯弯的长长的

你这是耳鸣

慢性的

先开点安眠药吧

大夫

我的身体好像被分割了

一半麻木一半疼得要命

你这是半身不遂

慢性的

先开点安眠药吧

大夫

我总觉得全身布满了裂纹

而且已被虫子蛀空

你这是精神病

慢性的

先开点安眠药吧

去年,我用另一台显微镜《中国口语诗选》测出了祁国的重要性,甚至觉得他是被遮蔽最深的优秀诗人,到底是如何被遮蔽的呢?照理说,他是很入世的一个人,不该被遮蔽。我想有一部分原因来自他自己,老将“荒诞派”的旗号打出来,而其诗比这个旗号复杂、微妙、多向,如本诗。

鸟也喜欢低矮的地方

阎安

我见的飞行中的鸟

我相信飞行的本性是向下的

作为一种命运飞行更能说明

事物向下的本性并不可耻

鸟们也是上帝的孩子

我曾注意观察鸟在低矮处的情景

在低处就着半浑半清的一处水潭

鸟们随意地洗濯洗濯凌乱的羽毛

随意地喝上几口润润嗓门

之后

一只鸟和另一只鸟

在几根乱草之下随意地捉捉虫儿

或者连虫儿也不捉

只是无声地挤在一起

挤了又挤表达同类间的情意

包括那些性格孤僻的鸟

它们离群索居形影相吊的样子

就像人类自己的孩子

同样惹人爱怜

正如我相信飞

我也相信我们更了解低处的事情

飞行之外

鸟也喜欢低矮的地方“阎安是中国最有胆识的诗歌编辑,从《延安文学》到《延河》始终如一——这是由人所决定的,我很喜欢、欣赏、钦佩他这个人,挺二,挺狠,敢干,他作为一个陕北人倒更像关中人说的‘冷娃’。他一直在追求一种宏大、冷峻、哲学的诗歌,并且在自己的追求上越写越好……”——引近期访谈录做推荐语。

孤独小孩

瑞箫

鱼子不要都吃完

留点给姐姐好吗?

不——

你个自私鬼

将来有一天

妈妈老了

舅舅老了

你要和姐姐相依为命

你们现在也是好朋友“我一个人好了——”2013年8月9日

瑞箫在上海办了一台母亲节诗歌朗诵会,她即兴写了一首诗,引起在场或不在场的译者的追捧,纷纷将其译成多种外文……我在微信里注意到这则信息,但我有意不点那首诗,因为我正面对她的一组来稿,待到选定,我才点开,英雄所见略同,正是本诗。我欣赏最后一句,有“上普”的语感,写透了“独一代”。

乌兰巴托的夜

左小祖咒贾樟柯

穿越旷野的风啊

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诉你

我醉了酒

飘向远方的云啊

慢些走

我用奔跑告诉你

我不回头

乌兰巴托的夜啊

那么静,那么静

连风都不知道我

不知道

乌兰巴托的夜啊

那么静,那么静

连云都不知道我

不知道

游荡异乡的人啊

在哪里

我的肚子开始痛

你可知道

穿越火焰的鸟儿啊

不要走

你知今夜疯掉的

不止一个人

乌兰巴托的夜啊

那么静,那么静

连风都不知道我

不知道

乌兰巴托的夜啊

那么静,那么静

连云都不知道我

不知道《乌兰巴托的夜》是我最喜欢的华语歌曲之一,两个版本我都爱,我听说原版词作者是老资格的蒙古族女诗人韩霞,但那版歌词却构不成诗——或者说现代诗,左小祖咒改编版被我称作“难听版”,但他的歌词却是一首现代诗:“穿越火焰的鸟儿”是漂亮的意象,“我的肚子开始痛”是反抒情的口语。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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