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的黄昏——或怎样用锤子从事哲学(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5 14:4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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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德)尼采 著,李超杰 译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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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的黄昏——或怎样用锤子从事哲学

偶像的黄昏——或怎样用锤子从事哲学试读:

前言

在面临一个晦暗不明、责任重大的事情时,保持其心情愉快绝不是一种微不足道的技巧。然而,还有什么比心情愉快更为必要的呢?没有纵情欢乐的成分,一事无成。力的满溢才是力的证明。——重新估价一切价值,这个问号如此浓重醒目,以致把阴影投在了画出问号的人身上。负有如此使命的命运时刻迫使他跑到阳光下,抖掉身上变得沉重的、过于沉重的严肃。对于这样的使命来说,任何手段都是正当的,任何“事件”都是一件幸事。特别是战争。战争曾经始终是所有过于内向、过于深沉的精神的伟大智慧。甚至在伤害中也有疗效。长久以来,下面这句格言一直是我的座右铭,我向博学的好奇心隐瞒了它的出处。

生气藉创伤增加,活力藉创伤增长(Increscunt animi,virescit volnere virtus)

对我来说,可能另一种更好的康复是探听偶像的底细……世上偶像多于现实。这是我用来看这个世界的“恶毒的眼光”,也是我用来听这个世界的“恶毒的耳朵”。在此,一旦用锤子进行提问,也许人们听到的答复就是从肿胀的内脏中发出的那种著名的沉浊之音。对于一个耳后有耳的人来说,这是何等的乐事啊。在我这个老心理学家和捕鼠者面前,恰恰是那想保持沉默的东西,必须发出声响……

这本书——题名已经表明——首先也是一种康复,一个太阳黑子,是转向一个心理学家的闲荡。也许还是一场新的战争?……而且要探听的是新偶像的底细?这本小书是一个伟大的宣战;这里所说的探听偶像的底细,指的不是时代的偶像,而是永恒的偶像。在此,就像用音叉触动这些偶像一样,我们要用锤子触动它们。绝没有比这些偶像更古老、更令人信服、更膨胀的偶像了……也没有比它们更空洞的偶像了……这不妨碍它们是最被人们信奉的东西;也有人说,特别是在最重要的场合,根本就没有什么偶像……

1888年9月30日于都灵,《重新估价一切价值》第一卷完稿之日。弗里德里希·尼采

格言与箭

1[1]

闲荡乃一切心理学之始。怎么?心理学是一种——恶习?2

甚至我们中间的最勇敢者,对于他本来知道的东西也难得有勇气……3

要想单独生活,人就必须是动物或者神——亚里士多德如是说。没有提到第三种情况:人必须既是动物又是神——哲学家……4“一切真理都是简单的。”这不是一个双重谎言吗?——5

我总是希望不要知道得太多。——智慧也为认识划了界。6

一个人在其野性中可以最好地从其做作和教养中复原……7

怎么?人只是上帝的一个失策?或者,上帝只是人的一个失策?8

来自生活的军校。——没能杀死我的东西,使我更加强健。9

你自助:就会人人助你。博爱的原则。10

对于自己的行为不要胆怯!事后不应置自己的行为于不顾!——良心谴责是猥亵的。11

一头驴会是悲剧性的吗?——人会在一种既不能承载,又不能卸去的重负下毁灭吗?……哲学家的情形。12

如果一个人得到了其生命的为何,那么,他就差不多能够处理一切如何了?——人并不追求幸福。只有英国人才这么做。13

男人创造了女人——用什么材料创造的呢?用他的上帝——即他的“理想”——的一根肋骨……14

什么?你在寻找?你想使自己增加十倍、增加一百倍?你在寻找信徒?——去寻找零吧!——15

与合乎时宜的人相比,不合时宜者——比如我——受到较差的理解,却得到更好的倾听。严格说来,我们绝不能被理解——我们的权威即由此而来……16

在女人中间。“真理?啊,您不认识真理!难道它不是对我们全部羞耻心(pudeurs)的谋杀吗?”17

这是一个在需求上有节制的艺术家,也是我所喜欢的艺术家:他[2]实际上只要两样东西:他的面包和他的艺术,——panem et Circen18

不知道将其意志置入事物之中的人,至少为这些事物置入了一种意义。就是说,他相信:一个意志已经在它们之中了(“信仰”的原则)。19

怎么?你们一方面选择了美德和宽宏大量;一方面又用忌妒的眼光盯着无忧无虑之人的利益?——但具有美德的人会放弃“利益”……(这是写在一个反闪米特人房门上的话)20

十足的女人从事文学,其情形就像一个人在犯一个小小的罪孽时一样:其行为是试探性的、顺便的和左顾右盼的,想知道是否有人注意她,从而使得有人注意她……21

置身于嘈杂的环境中,在那里人们不可能有任何虚假美德;在那里更像踩钢丝者站在他的钢丝上一样,或是跌落,或是站住——或是逃脱……22“恶人是无歌的。”俄罗斯人为什么却有歌呢?23[3]“德国精神”,18年以来,这是一个用词上的矛盾(contradictio in adjecto)。24

为了寻求开端,人变成了螃蟹。历史学家向后看;最终他也就相信后面的东西了。25

心满意足甚至会使人免于感冒。可曾有一个自知穿戴整齐的女人感冒过?——我假定的是这样一种情况:她几乎一丝不挂。26

我不相信任何体系的构造者,因而回避他们。求体系的意志意味着缺乏诚实。27

人们认为女人深刻——为什么?因为人们从未彻底研究过女人。女人还从来未曾浅显过。28

如果女人具有男人的美德,那么,她会让人无法忍受;如果她没有男人的美德,她又无法忍受自己。29“以前,良心要啃多少东西呀!它曾有着多么好的牙齿啊!——可现在呢?这些牙齿怎么没了?”一个牙医的问题。30

人们很少只犯一次轻率。在第一次轻率中,人们总是做得太多。正因如此,他们往往又犯第二次——现在,他们做得又太少……31

被踩的虫子蜷缩起来。所以,它是聪明的。这样,它就减少了重新被踩的可能性。用道德的语言说:谦恭。——32

有人出于敏感的荣誉感而痛恨谎言和伪善;有人则由于怯懦而痛恨谎言和伪善,因为谎言是被神圣的戒律所禁止的。太怯懦,以致不敢撒谎……33

幸福所需要的是多么少啊!一支风笛的声音。——没有音乐,生活将会是一个错误。德国人想象:甚至上帝也是唱歌的。34

只有在坐着的时候,人们才能思考和写作(on ne peut penser et écrire qu’assis)(G.福楼拜语)。——这样,我就找到了你,虚无主义者!这种久坐恰恰是反对神圣精神的罪恶。只有散步时的思想才有价值。35

有这样的情形:我们心理学家就像马一样陷入不安之中:我们看到自己的影子在我们面前上下晃动。为了看见任何东西,心理学家必须忽略自己。36

我们这些非道德主义者是否给美德造成了伤害?——与无政府主义者给王公贵族造成的伤害一样少。只有在后者被击中之后,他们才能重新稳固地坐在自己的王位之上。道德:人们必须向道德开火。37

你跑在前面?——你是作为牧人这样做的吗?还是作为例外?第三种情况是逃亡者……第一个良心问题。38

你是真实的吗?还是仅仅是一个演员?是一个代表?还是被代表的东西本身?——最后,你也许完全是一个冒牌的演员……第二个良心问题。39

失望者如是说。——我寻求伟人,但我发现的始终仅仅是伟人理想的猴子。40

你是一个旁观者?还是一个动手者?——或者是一个掉转目光的回避者?……第三个良心问题。41

你想同行?还是先行?还是独行?……为了能够有所欲求,人们必须知道他们想要什么。——第四个良心问题。42

这些曾是我的梯级,我拾级而上,——为此,我必须穿过它们。而它们却觉得,我想停留在它们上面,止步不前……43

我保留权利!这有何妨!我有着太多的权利。——谁今天笑得最好,谁也就能笑到最后。44

我的幸福公式:一个“是”,一个“否”,一条直线,一个目标……【注释】

[1]系谚语“懒惰是万恶之始”的改写。——译者

[2]面包和喀尔刻,后者是希腊神话中精通巫术和毒草的女巫。——译者

[3]指1871年德意志帝国成立以来。——译者

苏格拉底的问题

1

对于生命,历代最智慧的人都做出了同样的判断:它毫无用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人们从他们的口中听到的都是同样的声音,——一个充满怀疑、充满忧郁、充满对生命的厌倦、充满对生命的反对的声音。甚至在临死前,苏格拉底还说:“生命——这意味[1]着长久的病痛。我欠拯救者阿斯克勒庇奥斯一只公鸡。”就连苏格拉底都已经厌倦了生命。——这证明了什么?这指向何处?从前,人们会说(啊,人们的确这样说过,而且,声音足够大,领头的是我们的悲观主义者!):“无论如何,这里必定有某种真实的东西!智者的一致(consensus sapientium)证明了真理。”——今天,我们还会这样说吗?我们可以这样说吗?“无论如何,这里必定有某种病态的东西”——我们给出了这样的回答。这些历代最智慧的人,人们应当首先近距离地观察他们!也许他们全都站不稳了?过时了?摇摇欲坠了?颓废了(décadents)?也许智慧就像乌鸦一样出现在世界上,稍许的腐败气味儿就会令其兴奋不已?……2

有学问的和无学问的偏见都最为激烈地与他们相对立,恰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自己才首次理解了下述不敬之词:伟大的智者是衰败类型。我认为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是衰败的症候,是希腊解体的工具,是伪希腊人,反希腊人(《悲剧的诞生》1872)。那个智者的一致——对于这个概念,我是理解得越来越好了——根本不能证明:由于他们在某事上意见一致,所以他们就是正确的。毋宁说,这种一致证明了:他们自己,即这些最智慧的人在生理上达成了某种一致,旨在以同样的方式否定生命,——必须否定生命。最终,关于生命的判断、价值判断,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绝不可能是真实的。它们仅仅作为症候才有价值,它们仅仅作为症候被考虑,——就其本身而言,这些判断愚蠢至极。人们必须竭尽全力地尝试着把握这样一种令人惊异的微妙思想:生命的价值是不能被评估的。不能被一个活人评估,因为这样一个当事人甚至是争论的对象,而不是法官。出于另外一种原因,也不能被一个死人评估。——对一个哲学家来说,在生命价值中看到一个问题,这始终是对他的一种反对之声,是给他的智慧打上的一个问号,是一种不明智。——怎么?所有这些伟大的智者——他们不仅是颓废的,而且是不明智的?——但我还是回到苏格拉底的问题上来吧。3

按照他的出身,苏格拉底属于最低微的人群:苏格拉底是庶民。人们知道,人们甚至还看到,他是多么丑陋。但丑陋本身是一种异议,在希腊人中间几乎是一个反证。苏格拉底到底是一个希腊人吗?丑陋往往表明了一种杂交的并且通过杂交而受到阻碍的发展。在其他的情况下,它表现为衰败的发展。犯罪侦查学家中的人类学家告诉我们,典型的罪犯是丑陋的:外貌的畸形,意味着精神的畸形(monstrum in fronte,monstrum in animo)。但罪犯是一个颓废者。苏格拉底是一个典型的罪犯吗?——至少那个著名观相家的判断与此并不矛盾,当然,对苏格拉底的朋友们来说,这个判断听起来是非常无礼的。当一个善于观相的异邦人经过雅典时,他当面对苏格拉底说:他是个怪物,——他身上隐藏着一切邪恶的习惯和欲望。而苏格拉底只是回答说:“先生,您是了解我的。”4

不仅已经得到承认的本能中的放荡和无序,而且极度发达的逻辑能力以及他所特有的那种佝偻病患者的恶毒,都预示着苏格拉底的颓废。我们也不要忘记那些听觉上的幻觉,作为“苏格拉底的恶魔”,它们被赋予了宗教的解释。在他身上,一切都是夸张的、滑稽的(buffo),都是一幅漫画,同时,一切又都是隐蔽的、私密的和地下的。——我试图领悟,那个苏格拉底的等式即理性=美德=幸福源于何种特异反应。这个世上最奇特的等式,尤其与古希腊人的全部本能相对立。5

通过苏格拉底,希腊人的趣味转向了辩证法。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首先,借助于辩证法,一种高贵的趣味被战胜了;庶民通过辩证法取得了胜利。在苏格拉底之前,辩证的方法是被好社会所拒绝的:它们被认为是坏的方法,是使人出丑的方法。人们警告年轻人提防这些方法。人们也不相信一个人申述自己理由的整个行为方式。和正直的人一样,正直的事物并不这样把自己的理由拿在手里。把全部理由都摆出来,这是不正派的。必须首先加以证明的东西,没有多少价值。无论何处,只要权威属于好的风尚,只要人们不是“申述理由”,而是“颁布命令”,辩证法家就是一种丑角:人们嘲笑他,不会严肃地对待他。——苏格拉底是一个令人严肃对待的丑角,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6

人们只有在别无其他办法时才会选择辩证法。他们知道,辩证法会引起别人对他们的不信任,它没有多少说服力。没有什么比一个辩证法家的影响更容易清除的了,每一次有演讲的集会的经验都证实了这一点。它只能是手中再没有其他武器的人用以自卫的手段。在使用辩证法之前,人们必须强行获得自己的权利。因此,犹太人是辩证法[2]家,列那狐是辩证法家,怎么?苏格拉底也是?7

苏格拉底的讥讽是暴乱的表现?是庶民怨恨的表现?他作为被压迫者在三段论的刀伤中享受他自己的残忍?他在向被他迷惑的高贵者复仇?——作为辩证法家,人们的手中握有一件无情的工具;他们可以借此成为暴君;他们通过自己的胜利令人出丑。辩证法家让他的对手证明自己不是白痴:他激怒对手,同时又使对手不知所措。辩证法家削弱其对手的理智。——怎么?在苏格拉底那里,辩证法仅仅是一种复仇的形式?8

我已经表明,苏格拉底为什么会令人反感。现在需要更多地加以说明的,是他颇具迷惑力。——他发明了一种新的竞赛方式,从而成了雅典贵族圈子中的首位击剑大师,这就是一种迷惑。他通过挑起希腊人的竞赛冲动来迷惑他们,——他把一个变种带入青年男子与少年之间的角力之中。苏格拉底还是一个好色之徒。9

但苏格拉底猜到了更多的东西。他看透了他的高贵的雅典人。他知道,他的病例,他的病例的特异反应,已经不是什么例外情况。同样种类的衰退正悄悄地四处酝酿:古老的雅典已经走到尽头。——苏格拉底明白,全世界都需要他,——需要他的方法,他的治疗,他那自我保存的独门绝技……无论何处,本能都处于混乱状态;无论何处,人们距放纵仅仅一步之遥:精神的畸形(monstrum in animo)成了一种普遍的危险。“本能想成为暴君;人们必须发明一个更强的与之抗衡的暴君”……当那位观相家揭穿苏格拉底的真相,说他是一切邪恶欲望的藏身之所时,这位伟大的讥讽家还宣布了一句话,为人们提供了理解他的钥匙。他说:“的确如此,但我可以控制这一切。”苏格拉底是如何控制自己的呢?——从根本上说,在当时已经开始的普遍困境中,他的病例只是一个最为引人注目的极端病例:再也没有人能够控制自己,各种本能相互敌对。他作为这种极端病例施展迷惑力——他那令人恐惧的丑陋使其异常醒目。当然,作为答案,作为解决办法,作为这个病例已获治疗的假象,他会施展更大的迷惑力。10

如果人们需要像苏格拉底所做的那样,使理性成为暴君,那么,某种别的东西成为暴君的危险一定不小。当时,理性被猜想为救世主,无论苏格拉底还是他的“病人”,都不能随意地成为有理性的,——这是社交礼节上所需要的(de rigueur),对他们来说,这是最后的法宝。整个希腊的沉思都狂热地转向理性,这表明了一种困境:人们处于危险之中,他们只有一种选择:或者走向毁灭,或者——成为可笑的有理性的人……从柏拉图开始,希腊哲人的道德主义都是有病理根源的;他们对辩证法的敬重亦然。理性=美德=幸福,这仅仅意味着:人们必须像苏格拉底那样,制造一个永久性的白昼——理性的白昼——用以对抗黑暗的欲望。人们无论如何都必须是明智的、清楚的、清醒的:跟随本能、跟随无意识会导致衰退……11

我已经表明,苏格拉底是如何施展迷惑力的:他仿佛是一个医生,一个救世主。还有必要揭示他对“不惜任何代价的理性”的信仰中所包含的错误吗?——就哲学家和道德学家来说,他们在与颓废作战,因而他们已经走出了颓废,这是一种自我欺骗。他们没有能力走出颓废:他们作为手段、作为拯救所选取的东西本身仍然只是颓废的一种表现——他们改变了颓废的表现形式,却没有清除颓废本身。苏格拉底是一种误解;整个改善性道德,包括基督教道德,都是一种误解……刺眼的白昼,不惜任何代价的理性,清醒的、冷静的、谨慎的、有意识的、无本能的、反对本能的生活本身只是一种疾病,另一种疾病——完全不是通往“美德”、“健康”和幸福的归途……必须克服本能——这是颓废的公式:只要生命在上升,幸福就等于本能。——12

——这个一切自欺者中最聪明的人,他自己明白这一点吗?他最后在勇敢赴死的智慧中向自己说出了这番道理吗?……苏格拉底想死:——不是雅典人,而是他给自己递上了盛有毒药的酒杯,他迫使雅典人为他递上盛有毒药的酒杯……“苏格拉底不是医生”,他轻声地对自己说:“在此,只有死亡才是医生……苏格拉底自己只是长久地患了病……”【注释】

[1]阿斯克勒庇奥斯(Asklepios),希腊神话中的医药之神,曾挽救过很多人的生命。——译者

[2]列那狐(Reinecke Fuchs),讽刺当时人类社会的几部中世纪动物故事组诗中的主角。歌德将之改写成德语叙事诗《列那狐》。——译者

哲学中的「理性」

1

您问我哲学家身上都有哪些特异反应?……例如,他们缺乏历史感,他们痛恨生成的观念本身,他们的埃及主义。他们以为,当他们非历史地、从永恒的观点(sub specie aetemi)看待一个事物时,——当他们把该事物制作成一个木乃伊时,他们是在向这个事物表示敬意。几千年以来,哲学家所处理的一切,都是概念木乃伊;没有任何真实的东西活着逃离他们的魔爪。当他们表示敬慕时,这些崇拜概念偶像的先生们实际上是在宰杀,是在剥制,——当他们表示敬慕时,他们把一切事物都变成了有生命危险的东西。死亡、变化、衰老以及产生和增长,对他们来说都是异议,——甚至是反驳。存在者不变化,变化者不存在……他们全都相信——甚至带着绝望——存在者。但是,由于他们没有获得存在者,于是,他们便寻找它被隐瞒的原因。“我们之所以知觉不到存在者,这一定是由于存在着一种假象,一种骗局。骗子隐藏在哪儿呢?”“我们发现它了”,他们欣喜若狂地喊道:“这就是感性!这些感官(此外,它们也是极为不道德的),它们在真实世界的问题上欺骗了我们。道德:摆脱感官欺骗,摆脱生成,摆脱历史,摆脱谎言,——历史只不过是对感官的信仰,对谎言的信仰。道德:否定一切相信感官的人,否定所有其他人类成员:他们全是‘大众’。做哲学家吧,做木乃伊吧,用掘墓人的表情表现单调的有神论吧!——特别是要远离肉体,这个令人怜悯的感官的固执想法(idée fixe)!它包含了所有的逻辑错误,是被驳倒了的,甚至是不可能的,虽然它狂妄地作为真实的东西行动着!”……2

我怀着崇高的敬意把赫拉克利特的名字与其他人分开。其他的哲学家群体拒绝感官的证词,因为感官显示了多样性和变化;他拒绝感官的证词,则是因为它们这样显示事物:仿佛这些事物具有持存和统一性似的。赫拉克利特同样没有公正地对待感官。感官既没有以爱利亚学派所设想的方式,也没有以他所认为的方式撒谎,——它们根本就不撒谎。我们用它们的证词所制造的东西,才把谎言放了进去,譬如统一性的谎言,物性、实体和持存的谎言……“理性”是我们伪造感官证词的根源。只要感官显示生成、消逝和变化,它们就没有撒谎……但赫拉克利特的下述说法将始终是正确的:存在是一个空洞的虚构。“虚假的”世界是唯一的世界,“真实的世界”仅仅是谎言虚构出来的……3

——在我们的感官中我们拥有多么精细的观察工具呀!譬如,还没有哪位哲学家心怀敬意和感激地谈论过的这个鼻子,目前甚至是听候我们吩咐的最微妙的工具:它可以确定甚至连分光镜也不能确定的运动的微小差别。今天,我们恰恰是到这样的程度才算拥有科学:当我们下决心接受感官的证词时。——当我们学会增强它们,武装它们,彻底地思考它们时。其余的都是怪胎,尚不是科学:我要说的是形而上学、神学、心理学和知识论。或者是形式科学和符号学说:如逻辑学和应用逻辑学即数学。在它们那里,现实性从来都没有作为问题出现过;同样,像逻辑学这样一种符号约定究竟有何价值的问题也从来没有出现过。4

哲学家们的另一个特异反应同样危险,这就是混淆始末。他们把最后出现的东西——可惜!因为它根本就不该出现——设定为“最高的概念”,就是说,最普遍、最空洞的概念,把蒸发中的现实的最后烟雾作为开端放置到最初。这只不过又一次表现了他们那种敬慕方式:较高的东西不应当从较低的东西中生长出来,根本就不应当生长……道德:一切头等的事物必须是自因(causa sui)。来源于某个他物被视为异议,被视为对价值的质疑。一切至高的价值都是头等的,一切最高的概念——存在者、绝对、善、真、完满——都不可能生成,因而必定是自因。而所有这一切又不能彼此不一致,不能彼此相矛盾……由此他们获得了那惊人的“上帝”概念……最后的、最稀薄的、最空洞的东西被设置为最初的东西,被设置为原因本身,被设置为最真实的实体(ens realissimum)……人类必须认真对待生病的结网蜘蛛所患的那种脑疾!——人类已经为此付出了昂贵的代价!……5

与此相反,我们最终要提出,我们(我客气地说我们……)是以怎样不同的方式看待错误和虚假性问题的。以前,人们把变化、交替和生成通通视为虚假性的证明,视为一种标记:一定有某种迷惑我们的东西存在。相反,今天我们则看到:理性偏见强制我们提出了统一性、同一性、持存、实体、原因、物性和存在,在一定程度上使我们陷入错误之中,迫使我们犯错误。根据一种严格的核算,我们可以非常肯定:错误就在于此。其情形与巨大天体的运动类似:在天体运行中,为错误做持久辩护的是我们的眼睛,而在这里,是我们的语言为错误做持久的辩护。从起源上说,语言属于心理学最萎缩的时代:当我们意识到语言形而上学的基本假设——用德语说就是理性(Vernunft)——时,我们就进入了一种严重的崇拜活动之中。它举目所见,皆为行为者和行为:它相信作为原因的意志,相信“我”,相信作为存在的我,相信作为实体的我,它把对于我一实体的信仰投射到所有事物上去——它就是这样第一次创造了“物”的概念……存在处处被思考为、调换为原因。从“我”的概念中才产生出、派生出“存在”的概念……一开始,就为错误的巨大厄运笼罩着:意志是某种起作用的东西,——意志是一种能力……今天,我们知道,它只不过是一个词……很久以后,在一个开明一千倍的世界中,哲学家们惊喜地意识到了理性范畴操作中的确定性和主观可靠性。他们得出结论:这种确定性和可靠性不可能源自经验,——全部经验甚至与它们相矛盾。那么,它们从何而来?——无论在印度,还是在希腊,人们都犯了同样的错误:“我们一定曾经熟悉一个更高的世界(而不是一个低得多的世界:那会是怎样的真理呀!),我们一定是神圣的,因为我们拥有理性!”……实际上,迄今为止,任何东西都没有存在的错误具有更为素朴的说服力,例如爱利亚派所形成的存在的错误:甚至我们说出的每个词、每个句子都在为它做辩护!——爱利亚派的反对者也受到了其存在概念的诱惑:当他发明他的原子的时候,德谟克利特便是其中一例……语言中的“理性”:一个多么富于欺诈的老妪啊!我担心我们摆脱不了上帝,因为我们还相信语法……6

如果我把一个如此根本、如此新颖的认识概括为四个命题,人们将会对我表示感谢。我借此帮助人们理解这种新认识,也向相反的认识提出挑战。

第一个命题:认为“此岸”世界是虚假的那些理由,毋宁说证明了“此岸”世界的实在性,——另一种实在性是绝对无法证明的。

第二个命题:人们赋予事物之“真实的存在”的那些特征,是非存在的特征,无的特征,——人们是通过反对现实世界建构“真实的世界”的:由于它纯粹是一种道德—视觉假象,因而,实际上是一个虚假的世界。

第三个命题:虚构一个与“此岸”世界不同的“彼岸”世界是毫无意义的,只要我们身上诽谤、轻视、怀疑生命的本能并不强大。在后一种情况下,我们是用一种“彼岸的”、“更好的”生活的幻象向生活进行报复。

第四个命题:把世界分为一个“真实的”世界和一个“虚假的”世界,无论是以基督教的方式,还是以康德的方式(最终仍然是一个阴险的基督徒的方式),都仅仅是颓废的一种暗示,——是衰败的生命的一个征兆……艺术家对假象的评价高于现实,这并未构成对上述命题的反驳。因为在这里“假象”还是意味着现实,只不过是经过选择、强化和修正的现实……悲剧艺术家不是悲观主义者,——他恰恰要肯定一切可疑和可怕的东西本身,他是狄奥尼索斯式的……

「真实的世界」最终如何变成了寓言 ——一个错误的历史

1

真实的世界,哲人、虔诚的人和有德行的人可以达到,——他生活于其中,他就是它。(理念的最古老形式,比较巧妙、简单、令人信服。是下述命题的改写:“我,柏拉图,就是真理。”)2

真实的世界,现在无法达到,但许诺给哲人、虔诚的人和有德行的人(“许诺给忏悔的罪人”)。(理念的进步:它变得更精致、更困难、更难以理解——它变成了女人,它变成了基督教式的……)3

真实的世界,无法达到、无法证明、无法许诺,但被视为一个安慰、一个义务、一个律令。(其实还是旧的太阳,只不过被浓雾和怀疑笼罩着;理念变成了崇高的、苍白的、北方式的、哥尼斯堡式的。)4

真实的世界——无法达到吗?总之未达到。未达到的也就是未知的。因此,也就不能是安慰性的、拯救性的、有约束力的:某种未知的东西怎么可能让我们对其尽义务呢?……(天蒙蒙亮。理性的第一个哈欠。实证主义的鸡叫。)5“真实的世界”——一个不再有任何用处、不再有任何约束力的理念,——一个变得无用的、多余的理念,因而是一个被驳倒的理念:让我们废除它!(大白天;早餐;好的感觉(bon sens)和愉快心情的回归;柏拉图的脸红;一切自由精神的喧嚣。)6

我们废除了真实的世界:剩下的是什么世界?也许是虚假的世界?……不!随着真实的世界的废除,我们同时废除了虚假的世界!(正午;阴影最短的时刻;最长的错误的结束;人类的顶点;查拉图斯特拉的开始。)

违反自然的道德

1

所有激情都有这样一个时期,那时它们仅仅是致命性的,它们靠愚蠢的重力把其受害者压服,——在以后、很久很久以后的一个时期,它们与精神联姻了,得到了“升华”。以前,人们因为激情中的愚蠢而向激情本身开战:人们阴谋根除它们,——所有古老的道德巨怪对此都是一致的,“应该消灭激情”(il faut tuer les passions)。其最著名的公式存在于《新约》中,存在于基督的登山宝训之中。顺便说一下,在那里,完全不是从高处看待事物的。例如,那里在涉及性的问题时教训道:“如果你的眼睛逗弄你,那么,就把它挖出来。”幸亏没有基督徒照此行事。根除激情和欲望,仅仅是为了预防它们的愚蠢以及愚蠢的不快后果,在我们今天看来,这本身就是一种极端形式的愚蠢。我们不再钦佩这样的牙医:为了使牙不再疼,他们干脆把牙拔掉……另一方面,公平地说,在基督教赖以生长的土壤上,“激情升华”的概念是根本不可设想的。众所周知,最初的教会曾经为了捍卫“精神的贫乏”而反对“有理智之人”,人们怎么会期待他们进行一场针对激情的理智战争呢?——教会用下述意义上的根除反对激情:它的手法、它的“治疗”就是阉割。它从来不问:“人们如何使一种欲望得到升华、美化和神化?”——它始终把惩戒的重点放在灭绝上(灭绝感性、灭绝骄傲、灭绝权势欲、灭绝占有欲、灭绝复仇欲)。——但是,从根儿上攻击激情,就意味着从根儿上攻击生命:教会的实践是敌视生命的……2

在与欲望的斗争中,同样的手段即根除和灭绝本能地被那些人所选用,他们的意志过于薄弱,他们过于衰退,以致不能确立自己的尺度;被那样的天性所选用,他们需要苦修会(la Trappe),用譬喻来说(其实不是譬喻),需要某种最终的敌对声明,需要在他们自己和激情之间设立一道鸿沟。只有对于衰退者来说,极端的手段才是必要的;意志薄弱,确切地说,没有能力不对一个刺激做出反应,这本身仅仅是另一种形式的衰退。对感性的极端仇视和敌视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征兆:人们可以据此推测出这样一个过激者的整体状况。——此外,只有当这些天性甚至不再足够坚定地进行这种极端的治疗、戒除他们的“魔鬼”时,那种仇视和仇恨才达到顶点。人们可以纵观教士、哲学家包括艺术家的全部历史:反对感官的最恶毒的言论不是由阳痿者说出的,也不是由禁欲主义者说出的,而是由那些想禁欲而做不到的人说出的,是由那些需要成为禁欲主义者的人说出的……3

感性的升华叫做爱:它是对基督教的伟大胜利。另一种胜利是我们对仇恨的升华。这种升华表现在:人们深刻地领会到拥有敌人的价值,简言之,人们的行为和判断与先前的行为和判断截然相反。教会历来都想根除它的敌人:我们这些非道德主义者和反基督教者却在教会存在这一事实中看到了我们的利益……现在,政治领域的仇恨也得到了升华,——明智得多,慎重得多,宽容得多了。几乎每个党派都是这样理解其自我保存的需求的:反对党不能失去力量;这同样适用于大政治。特别是一个新的创造物,例如新帝国,更需要的是敌人,而不是朋友:在对立中它才感觉到自己的必要性,在对立中它才成为必要的……对于“内心的敌人”,我们的态度亦然:在这里,我们也使仇恨升华了;在这里,我们也领悟了其价值。只有付出这样的代价即富含对立面,人们才会有所收获;只有精神不松懈、不追求平和,人们才能青春永驻……没有什么比从前那种“精神平和”的愿望即基督徒式的愿望对我们更加陌生的了;没有什么比道德的母牛和问心无愧的洪福更不让我们羡慕的了。倘若人们放弃了战争,那么,他们就放弃了伟大的生活……当然,在很多情况下,“精神的平和”仅仅是一种误解罢了,——它是某种别的东西,只是不知道更加诚实地为自己命名。我们可以不兜圈子、不带偏见地给出若干情形。譬如,“精神的平和”可能是一种十足的动物性向道德(或宗教领域)领域的温和的辐射。或者是疲倦的开始,是黄昏、任何一种黄昏投下的第一道阴影。或者是空气潮湿、南风来临的一个征兆。或者是无意间对于顺畅的消化的感激之情(有时被称为“博爱”)。或者是久病初愈之人所达到的平静,他重新体验万物,有所期待……或者是我们身上居支配地位的激情得到强烈满足之后出现的一种状态,即一种罕见的满足所带来的快感。或者是我们的意志、我们的愿望、我们的恶习的衰老。或者是懒惰在虚荣的劝说下用道德粉饰自己。或者是在经受了不确定性的长久压力和折磨之后,进入到一种确定性之中,纵然是可怕的确定性。或者是行动、创造、活动和意志中成熟和熟练的表现,是沉静的呼吸,是已达到的“意志的自由”……偶像的黄昏:谁知道呢?或许同样仅仅是一种“精神的平和”……4

——我制定一条原则。道德中的每一种自然主义,就是说每一种健康的道德都是受一种生命本能支配的,——任何一种生命需求都是通过某种确定的“应当”和“不应当”的准则加以实现的,生命道路上的任何一种阻碍和敌对行为都是借此加以清除的。相反,违反自然的道德,就是说迄今受到尊敬、爱戴和吹捧的几乎每一种道德,却恰恰是针对生命本能的,——它们是对这种本能所进行的时而隐蔽、时而公开和公然的谴责。当它们说“上帝洞察人心”时,它们就否定了生命中最高和最低的各种需求,并且把上帝视为生命的敌人……供上帝消遣的圣人是理想的阉人……“上帝的地盘儿”开始之地,就是生命结束之时……5

假如人们领悟了这样一种反抗生命——这种反抗在基督教道德中几乎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的亵渎行为,那么,人们也就会幸运地领悟到某种别的东西:这样一种反抗是无用的、虚假的、荒谬的和骗人的。活着的人对生命进行判决,最终只是一种特定类型的生命的征兆:至于这些人是否有理由进行这种判决的问题则根本没有就此提出。人们必须一方面置身于生命之外,另一方面却能像已经经历过生命的一个人、许多人、所有人那样充分地认识生命,只有这样才可以触及生命价值的问题。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明白这样一点:对我们来说,这个问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问题。当我们谈论价值的时候,我们是在生命的激励之下、通过生命的镜头谈论的:生命迫使我们制定价值;当我们制定价值的时候,是生命本身通过我们进行评价……由此可见,那种违反自然的道德——它把上帝视为反生命的概念、视为对生命的判决——也不过是生命的一种价值判断,——什么生命?何种生命?——我已经给出了答案:是衰退的、衰弱的、疲惫的、被判决的生命。迄今人们所理解的、不久前还被叔本华表述为“生命意志的否定”的道德,是自行制定律令的颓废本能本身,它说:“毁灭!”——它是被判决的人做出的判决……6

最后,让我们再考虑一下,说“人应当是如何如何的”是多么幼稚!现实向我们显示了令人神往的丰富类型、丰盛得近乎浪费的形式游戏和形式变化:某位可怜的、游手好闲的道德家却说:“不!人应当是别样的”?……这个可怜虫和伪君子,他甚至知道人应当是什么样子;他把自己画到墙上,说道:“瞧,这个人!”(ecce,homo)……但即使这位道德家仅仅针对一个人说:“你应当是如何如何的!”他仍然会受到嘲笑。单个人是继往开来的命运(fatum)的一个片段,更是已经存在和即将存在的一切事物的法则和必然性。对他说:“改变你自己”,就意味着要求一切事物都改变,甚至已经过去的事物也要改变……确有一些执著的道德家,他们要人成为别样的东西,即成为有德性的,他们要人以他们为楷模,即成为假仁假义之辈:为此,他们否定了世界!不要有丝毫的疯狂!不要有丝毫的傲慢!……只要道德是从自身出发,而不是着眼于生命、顾及生命、为了生命进行判决,那么,它就是一种人们不应报以同情的特别错误,是一种已经造成无穷损害的衰退的特性!……与此相反,我们这些另类的人,我们这些非道德主义者对各种理解、领悟和同意报以广泛的同情。我们不轻易否定,我们以做肯定者为荣。我们对那种经济学看得越来越清,它需要并且知道充分利用被教士的神圣荒唐、被教士身上的病态理性所鄙弃的一切;我们对生活法则中的那种经济学看得越来越清,它甚至从伪君子、教士和有德者的丑类那里获取其利益,——什么利益?——而我们自己,我们这些非道德主义者在此即是答案……

四大谬误

1

混淆原因与结果的谬误。——没有比把结果误认为原因更危险的谬误了:我把这种谬误称为理性的真正堕落。尽管如此,这种谬误却属于人类最根深蒂固的习惯:它甚至在我们中间被神圣化了,它拥有“宗教”和“道德”的美名。宗教和道德所制定的每一条原理都包含着这种谬误;教士和道德的制定者是这种理性堕落的主谋。——[1]我举一个例子。每个人都知道著名的科尔纳罗的那本书,他在书中把他的节食作为长寿和幸福生活——以及有德性的生活——的诀窍加以推荐。很少有书被如此广泛地阅读过,到现在英国每年仍要印行若干千册。我不怀疑,几乎没有一本书(低劣的《圣经》除外)像这个善意的怪物这样造成如此多的不幸、缩短了如此多的生命。原因是:他把结果误认为原因了。这个正直的意大利人把他的节食看成了他长寿的原因:而长寿的先决条件即异常缓慢的新陈代谢和微小的消耗,才是他节食的原因。少吃还是多吃,对他来说并不是随意的,他的节俭不是一种“自由意志”:如果他多吃,他就会生病。但只要不是一条鲤鱼,那么,吃足就不仅是明智的,而且是必需的。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学者,由于神经力量的迅速消耗,会被科尔纳罗的食谱(ré-gime)毁掉。请你们相信我(crede experto)。——2

每一种宗教和道德的基础都是这样一个最普遍的公式:“做这个,别做那个——这样,你就会幸福!否则……”。每一种道德,每一种宗教都是这种律令,——我将之称为理性的巨大原罪,永恒的无理性。在我口中,这个公式变成了它的反面——我的“一切价值重估”的第一个例证:一个发育良好的人,一个“幸运儿”,必定会采取某些行动,而对其他的行动表现出本能的惧怕;他把他在生理上表现出来的秩序带到他与人和事物的关系之中。简言之,他的美德是其幸福的结果……长寿、多子多孙不是对美德的奖赏,毋宁说,美德本身即是新陈代谢的放慢,而这种放慢导致了长寿和多子多孙,简言之,导致了科尔纳罗主义。——教会和道德说:“一个家族,一个民族被恶习和奢侈所毁灭。”我的被重建的理性则说:当一个民族走向毁灭、在生理上开始退化时,才会有恶习和奢侈这样的结果(就是说,需要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频繁的刺激,任何一个衰竭的人都深知这一点)。这个年轻人过早地苍白、憔悴。他的朋友们说:这是由某种疾病造成的。我却说:他生病,他不能抵抗疾病,这已经是一种贫乏的生命、一种遗传性枯竭的结果。报纸读者说:这个政党因这种错误而毁灭。我的更高的政治学却说:一个犯这种错误的政党已经穷途末路——它不再具有其本能的安全。任何意义上的任何一种错误都是本能退化和意志瓦解的结果:人们几乎就是这样定义恶的。凡善皆本能——因而,都是轻快的、必然的和自由的。艰难是一种抗议,神明显不同于英雄(用我的话说:轻快的足是神性的首要特征)。3

一种虚假因果关系的谬误。——人们历来相信他们知道原因为何物,但是,我们是从何处获得这种知识的呢?更确切地说,我们是从何处获得我们知道原因的信念的呢?从著名的“内在事实”的领域,迄今为止,在这些“事实”中,还没有一个表明是真实的。我们相信自己在意志行为中是作为原因出现的;我们以为至少在此当场抓住了因果关系。人们也不怀疑,一个行为的全部前件(antecedentia),它的原因,可以到意识中去寻找,只要人们去寻找,就可以在那里重新找到——作为“动机”:否则,人们对该行为就不是自由的,也不能对之承担责任。最后,谁会否认一个思想是被引起的,而且是我引起了那个思想?……在似乎担保了因果关系的这三个“内在事实”中,首要的也是最令人信服的一个事实是意志即原因;而意识(“精神”)即原因的观念以及更晚的我(“主体”)即原因的观念则仅仅是后来才出生的,即在因果关系被意志确定为所与,确定为经验之后……在此期间,我们已经醒悟了。我们今天不再相信所有这些话了。“内在事实”充满了幻象和鬼火,意志就是其中之一。意志不再推动任何东西,因而也不再说明任何东西——它仅仅伴随着事件,它也可以不在场。所谓的“动机”是另一个谬误。它仅仅是意识的一个表面现象,是行为的一个附属物。与其说它表现了一个行为的前件(antecedentia),不如说它遮蔽了这个前件。自我也是如此!它变成了寓言、虚构和文字游戏:它完全停止了思考、感觉和意愿!……由此得出的结论是什么?根本不存在什么精神的原因!关于这种原因的全部所谓经验均已消失殆尽!这就是结论!——我们彬彬有礼地滥用了那种“经验”,于是,我们创造了作为原因世界、意志世界和精神世界的世界。其中起作用的是那种最古老、最久远的心理学,其作为仅限于:所有事件在它看来都是一个行为,所有行为都是一个意志的结果,世界对它来说变成了众多的行为者,所有事件都被塞入了一个行为者(一个“主体”)。人从自身中投射出了他最确信无疑的三个“内在事实”,即意志、精神和自我,——他首先从自我概念引出了存在概念,他按照他的形象,按照他那作为原因的自我概念,设置了作为存在者的“物”。之后,他在物中总是仅仅重新找到他已经放置于其中的东西,这有什么奇怪的呢?——物本身,再说一遍,物的概念仅仅是自我即原因这个信念的反映……甚至你们的原子,我的机械论者和物理学家先生们,有多少谬误、多少发育不全的心理学残存于你们的原子之中啊!——“物自身”以及形而上学家的可耻可怕的东西(horrendum pudendum)就更不用说了!精神即原因的谬误被误认为实在!被视为实在的尺度!被称为上帝!——4

虚构原因的谬误。——从梦开始:一个特定的感觉——比如,由于远处的炮击而引起的感觉——事后被偷偷塞入一个原因(通常是一整部微型长篇小说,其中的主角恰恰是做梦者)。在此期间,该感觉一直以一种回响的方式延续着:仿佛它一直在等待,直到原因冲动允许它步入前景,——此后,不再作为偶然事件,而是作为“意义”。炮击以一种因果的方式、在虚构的时间逆转中出现。后来的东西,动机说明首先被体验到,而且常常伴有数以百计的像闪电般闪现的细节,然后才是炮击……出了什么问题?某一种身体感觉所唤起的想象被误认为是这种感觉的原因。——实际上,我们在清醒状态也是这样做的。我们大部分的普通感觉——感觉器官作用与反作用中的每一种抑制、压力、紧张和爆发,特别是交感神经(nervus sympathicus)的状况——都激起我们的原因冲动:我们希望我们如此这般的感觉都有一个理由,——无论是感觉好,还是感觉不好。我们从来不满足于仅仅确定这样的事实,即我们有如此这般的感觉。只有当我们为之给出了一种动机说明,我们才会承认这个事实,——意识到它。在这种情况下,记忆会不知不觉地发生作用,唤起先前的同类状况及其为数众多的因果解释,——不是其因果关系。毫无疑问,把观念及其与之相伴的意识过程视为原因,这样的信念也是由记忆一起带来的。某种原因解释就是这样产生的,这种解释实际上妨碍甚至排除了对于原因的研究。5

对上述谬误的心理学说明。——把某种未知的东西归结为某种已知的东西令人放松、平静、宽慰,此外,还可以给人以一种力量感。面对未知的东西,人们会感到危险、不安和忧虑,——第一个本能就是要消除这些痛苦的状况。第一条原则:随便什么解释都比没有解释好。因为从根本上说就是要摆脱压抑的观念,所以,人们并不特别严格地看待消除这些观念的手段。人们用于把未知物解释为已知物的第一个观念做得如此之好,以致人们将其“视为真理”。喜悦(“力量”)的证明被看作是真理的标准。——可见,原因冲动是由恐惧感引起的。只要可能,“为什么”的问题就不应仅仅为了原因而给出原因,而是要给出一定种类的原因,——一种令人平静、宽慰和放松的原因。某种已知的东西、经历过的东西、被写入记忆中的东西被用作原因,这是这种需求的第一个后果。新的东西、未经历过的东西、陌生的东西则被排斥在原因之外。——因此,作为原因被寻求的不仅仅是一种解释,而且是一种仔细挑选出来的、受偏爱的解释,借助于这种解释,陌生感、新奇感和未曾经历之感被最快速、最频繁地加以清除,——最寻常的解释。——结果:一种原因设置越来越占据优势,汇集成体系,最终取得支配地位,就是说,其他的原因和解释干脆被排除在外。——银行家马上想到“生意”,基督徒马上想到“罪恶”,少女马上想到她的爱情。6

整个道德和宗教的领域均属于虚构原因的范畴。——对令人不快的一般感觉的“解释”。它们是由与我们相敌对的存在物造成的(邪恶的幽灵:最著名的事例——把歇斯底里患者误认作女巫)。它们是由不被允许的行为造成的(把“罪恶”感、“罪孽”感强加于一种生理上的不快——人们总是能够找到对自己不满意的理由)。它们是作为对某种我们不该做、不该是的东西的惩罚和偿还被引起的(叔本华以无耻的方式将之概括为一个命题,按照这个命题,似乎道德的本性就在于:它是生命之真正的投毒者和诽谤者:“每一种巨大的痛苦,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都证明是我们应得的:因为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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