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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5 21: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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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许仙

出版社:中国书籍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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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树

爱人树试读:

爱人树

第一卷 天堂启示

  

第一章 白活了你哪

  费彦死了。他的灵魂脱离肉体,直上九天云霄。费彦的灵魂来到天堂大厅,见大厅里排着长队,他就老老实实地排在最后,等待办理入境手续。终于轮到他了,费彦被请入民主评议堂。在这里将对他的生平事迹进行评定。费彦感觉像是到了法庭上,台上坐着法官,法官身后是一排陪审员;有他小学和大学同学、单位同事和领导、亲友和街坊老邻居等,组成他人生各个阶段的见证人。他们也已是亡灵,多年不见,费彦在此见到他们感到格外亲切,想打个招呼,但见他们面无表情,目中无人,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实,费彦有所不知,在他与陪审员之间被使了障眼法,费彦看得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费彦。  法官向费彦申明评定规则:第一,他不许说出自己及至亲的姓名。第二,在阐述他刚刚结束的一生时,好事坏事都不妨说出来,只要是令人难忘的就行。第三,十位陪审员只要有半数以上通过倾听能猜出他是谁,他就可以进入天堂。第四,否则就打入地狱。法官讲完规则,对费彦作了个请的动作,但费彦等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讲了吗?”法官笑道:“早就可以了。”  费彦这才开口道:“我从娘胎里开始就很听话,我娘生我时只痛了一下,我就赶紧出来了。我从小不哭,有奶就吃一口,没有就算,所以我从小就瘦弱。我从上小学起,从不迟到早退,按时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在课堂上,老师向我提问题,我回答不出,也赶紧起立。轮到值日,总是我一个人把教室扫得干干净净。同学们欺侮我,我从不打小报告。我学习还可以,没有获过三好学生奖,但从不挨老师批评;我上的是一般大学,同学们都去恋爱了,但我依旧认真学习。我走上社会后,从来没有犯过错,领导指东我向东,领导指西我向西;对社会贡献不大,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娘给我介绍一个对象,那女的见我为人老实,手脚勤快,愿意嫁给我;我们结婚四十多年,从未红过脸,是五好家庭和模范夫妻。要说我这辈子有什么特别的成就,那就是养育了两儿一女,现在都成家立业;但要说有什么人生污点,那我敢拍胸脯保证,绝对没有。”  法官等了半晌,见费彦不再有声响,就问他完了吗?  费彦说完了。  法官请陪审员根据费彦的阐述来判断他是谁?并将他的姓名写在题板上。  结果,所有陪审员都是:“不知道。”  法官请费彦再好好想想,看有没有要补充的。  费彦望着小学同学陈尿的亡灵,突然想到一件往事。那是他们读四年级的一个秋天,因为那时候家里穷,顿顿吃地瓜,老师上课时就特别强调:“不许放屁。”但老师话音未落,陈尿就放了四个连环响屁,震天动地,把老师同学都“放”倒了,大家笑得一塌糊涂,结果他在走廊上被罚站一天。陪审团中的陈尿说确有其事,但是你呢?费彦说:“只有我没有笑。”陈尿还是想不起来他是谁。  费彦望着大学同学杨宜知,又想起一件往事。杨宜知大家都叫他“羊一只”,杨宜知最恨人家叫他绰号,尤其在食堂这种地方,女生们都会笑话他;有个同学偏叫,杨宜知火了,抓了块砖问同学还叫不叫?那个同学居然还叫,他就一砖拍在人家脑门上,鲜血直流。后来,费彦毕业了,杨宜知却被留学一年。陪审团中的杨宜知也说确有其事,但是你呢?费彦说:“我当时就在食堂,见你们打起来了,就赶紧走了。”杨宜知说那我怎么知道你是谁呢?  费彦望着同事龚朱逸,他也想到了一件往事。他的同事中一个叫龚朱逸,一个叫莫丽珠;因为姓氏的缘故,大家就爱拿他们俩开玩笑,说一个公的,一个母的,刚好配一对。也不知是大家的缘故,还是缘分,他们俩偷偷好上了;每天下班故意拖到最后,等同事们走了,他们俩就在办公室里你侬我侬,玩得很火。有一次,费彦忘带了东西,半路杀回办公室,见到那一幕赶紧说他啥也没看见,就替他们关上门走了。陪审团中的龚朱逸想了半天,还是不记得他是谁;因为他们在办公室里被人撞见过很多次,不知费彦说的是哪一次?  费彦傻眼了。  法官问他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费彦摇摇头。法官叫陪审员再次亮题板,大家还是“不知道。”  法官对费彦宣布评定结果:“民主评议堂一致决定费彦下地狱。”  费彦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像他这样一个老实本分善良勤恳的公民,怎么就下地狱了呢?他哀求的目光令法官心软。法官解释道:“你活了一辈子,却不能让你的同学、同事、亲友和邻居记得你,这说明你活得没有创意;我说句难听话,你这辈子算是白活了。再说天堂里目前人满为患,人人唯利是图,天风日下,一派乌烟瘴气;上面要求改革创新,亟需天才、人才、怪才、歪才、恶才,甚至奴才……只要是才,都要,但就是不要你这样的无才。我再说句实在话,你呆在天堂也不适合,像你这样老实本分善良勤恳的人,将来不知被他们怎么欺侮呢?”  费彦小声嘀咕道:“那总比下地狱好吧?”  法官笑道:“非也。地狱里才叫好呢,里面都是像你这样的人,生活和谐快乐,幸福美满。”  法官请费彦继续向上飞。  费彦大惊道:“怎么还要向上呀?”  法官又笑道:“你也太缺乏创意了吧!地狱就不能在天堂之上吗?”  

第二章 不死鸟

  为表彰维护全球和谐做出巨大贡献的好鸟,上帝决定设立全球好鸟终生成就奖,每十年评一位,授予长生不老丹一枚,令其永葆青春,与上帝同在。此令一出,全球震惊,鸟社会群情激扬,鸟鸟争当好鸟,好鸟好事层出不穷,社会风气蒸蒸日上。首届全球好鸟终生成就奖评选活动,随即紧锣密鼓地展开,本着“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通过层层海选,最后来自大兴安岭的其貌不扬的啄木鸟老灰哥胜出,获此殊荣。表彰大会在天堂大会堂举行,老灰哥已壮士暮年,二十余年守护林海雪原,在平凡的岗位上取得了不平凡的成就;上帝亲赐长生不老丹一枚,老灰哥当众服下,泪流满面。随后,百鸟歌舞,万鸟狂欢,昼夜庆祝。上帝见此举真正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效应,暗自得意。  且不说老灰哥重返林海雪原后,十年百年千年如何更加尽职地护林;单表全球鸟社会在上帝那枚长生不老丹的驱动下,每只鸟都像打了鸡血,它们以老灰哥为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使出浑身解数来,助鸟为乐、见义勇为、救死扶伤……谁都想成为下一位不死鸟(人做了皇帝还想成仙呢),那就脚踏实地做事,因为在上帝面前任何弄虚作假都是行不通的。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但通向长生不老丹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以成就说话。此后,鸟社会捷报频传,全球形势喜人。到了第二个十年,本着“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通过层层海选,来自南美洲的神鹰安第斯获此殊荣,五十多岁的安第斯颤颤巍巍地从上帝手中接过神丹,几乎是和着热泪服下的。这一刻它早已泣不成声。  第三个十年,来自北太平洋的大型海鸟信天翁获此殊荣,成为第三位不死鸟。  第四个十年,来自亚马逊的金刚鹦鹉詹米获此殊荣,成为第四位不死鸟。  ……  千年等一回。当第一百位不死鸟诞生时,上帝决定在天堂大会堂举行“第一百届全球好鸟终生成就奖颁奖仪式暨庆祝全球百届好鸟纪念晚会”,并指示大会要开得隆重、热烈,要开出成效来,要开成一次继往开来、团结胜利的大会。各部门谨遵最高指示,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但就在会议召开的前夕,第一百届全球好鸟终生成就奖得主、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的渡鸦比尔公开向媒体宣称拒绝领奖。渡鸦在鸟类中是属于脑部最大的一类,富有智慧,素有“骗子大师”的绰号,是高度机会主义者;它们利用其他动物来协助处理事件,如呼叫狼及野狗等前往动物死尸的地方,替它们撕开腐肉,协助它们更易于食用。另外,它们还会观察其他鸟类收藏食物,并牢记这些收藏地点,偷取食物。可以说渡鸦一族名声狼藉。虽然大家对渡鸦比尔有所非议,但它为美化全球环境取得的贡献不可磨灭,获此殊荣,当之无愧。但比尔拒绝领奖的消息一传开,震惊全球。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作为本次大会的嘉宾即前九十九位不死鸟,也纷纷表示不愿意参加本次盛会。上帝闻讯后,大为恼火,责令成立专案组彻底查办此事。  专案组首先找到渡鸦比尔。老态龙钟的比尔表示,它并无冒犯上帝的意思,它仅仅是想寿终正寝罢了。专案组组长约翰颇感意外,问比尔:“你不想要上帝的神丹?”比尔说:“不想。”约翰又问:“你不想长生不老?”比尔说:“是的。我只想自然老死。”约翰环顾左右随从,不无嘲笑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上帝的神丹哪只鸟不梦寐以求?”比尔说:“这太多了。不信你随便问一只有点阅历的鸟,或者那些不死鸟就明白了。”约翰不信。专案组随即询问了福建沿海的黑脸琵鹭。黑脸琵鹭摇摇头道:“不想。”约翰问为什么?黑脸琵鹭俏皮地笑道:“不死有什么好的?我还想转世投胎做人呢。”专案组又到阿尔卑斯山,询问第九十九届全球好鸟终生成就奖得主布谷鸟杰克,杰克笑而不答,只说这个问题老灰哥最有发言权了。专案组又到大兴安岭,只见老灰哥一脸落寞,它说:“我能理解渡鸦比尔的心情,说实话,如果今天换了我,我也会拒绝的。”约翰颇为惊讶,问为什么?老灰哥说:“当时以为不死有多好,但现在我才知道那是一种惩罚;你看我活了一千多年,没有一只朋友,没有一只亲人,甚至连一只可以交谈的鸟都没有,每分每秒都生活在孤独和寂寞中,而且此后千年万年万万年我都得生活在孤独和寂寞中,这心灵的荒芜是多么可怕的事呀!现在大家都明白了,上帝的长生不老丹,那不是一种奖励,而是一种惩罚;因为它把我们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不死鸟所承受的痛苦远远大于生命的存在。现在谁都逃避这项评比?其意义与当初已完全适得其反。”老灰哥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曾经将自己的血肉喂给病重或即将老死的鸟儿,我想我拥有不死之躯,或许我的血肉有着唐僧的功效,但是没有;我也曾经自杀过数次,在烈火中,在坠石下,在雪水里,但我死不了;这就成了我永远的痛。”  专案组回到天堂,拟了一份调查报告给上帝。上帝很生气,当即下令改设全球臭名昭著差鸟奖,每十年评一位,“奖”以绝刑,并没收其灵魂,令其永世不得转生。此令一出,全球震惊,鸟社会群情激扬,鸟鸟争当好鸟,好鸟好事层出不穷,社会风气蒸蒸日上。首届全球臭名昭著差鸟奖评选活动,随即紧锣密鼓地展开……第三章 破烂换糖  这天,上帝微服东巡,只带了使徒彼得。  上帝问:“你说黄皮肤的灵魂库告急?”  彼得说:“是的,主啊。”  上帝问:“他们不是计划生育多年吗?”  彼得说:“人均生育率是不高,但十数亿人口基数太大,每天出生的婴儿不少,灵魂需要量太大。”  上帝问:“十数亿人口?那每天死亡人数也不少呀。”  彼得说:“主啊,死亡人数是不少,但收回到的亡魂却不多。”  上帝吃惊道:“怎么回事?”  彼得有些抱怨道:“主啊,过去您难得下一回人间,又是封道,又是警队开路,又是专车……哪里体察得到民情呀?不晓得这个东方大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您瞧那儿……”彼得指指下面,白云下高楼林立,高速公路如织,车水马龙……上帝频频点头道:“建设得不错。”彼得却皱眉道:“赤脚奔小康,物质生活是上去了,但灵魂质量却下来了,不但残缺不全,而且越来越多的人丧失了灵魂;昨天,掌管灵魂库的犹大跑来告马太的状,说亡魂回收站的员工自由散漫,成天在人间游山玩水公款吃喝,却一个亡魂都没收来。”上帝有些生气问:“有这等事?”彼得说:“其它肤色的亡魂是有的,但黄皮肤的亡魂昨天确实一个也没有收到。事后我去查了,黄皮肤的死亡人数不少,但都是空壳,没有灵魂;而且这种现象现在越来越严重了。”  “不会吧?”上帝非常吃惊道:“你说黄皮肤人活着的时候,就没有灵魂?”  彼得说:“是的,主啊,他们早就把灵魂出卖了。”  上帝问:“出卖给谁了?”  彼得说:“给了位子、票子、女子、房子……”  上帝不解道:“为什么?”  彼得说:“过去他们穷怕了,现在有机会不劳而获,一夜暴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谁不把灵魂当破烂换了?这要靠个人奋斗,如今谁还有这个耐心?你看胡长清、马向东、文强、成克杰、李真、郑筱萸……一个个巨额受贿、挪用公款、包养情妇、房产无数;但都是空壳,一点儿灵魂都不剩。”  上帝不悦道:“你说的都是一路货,个个高官,这是个别现象;我就不信黄皮肤人都是这样。”正说着,上帝眼睛一亮,见一个行走在大街上的年轻人,灵魂饱满。上帝说:“你瞧,他不是有着十分的灵魂。”  彼得不屑道:“等他死的时候就难说了。”  上帝问:“怎么说?”  彼得说:“这年轻人面前的诱惑多了去了,尤其走在这条道上,到头来难逃空壳的下场。”  上帝说:“彼得,你对黄皮肤人太悲观了吧。”  彼得说:“主啊,您要不信,我们不妨下去试试?”  上帝说:“好。”  于是,主徒俩到了大街上。彼得将年轻人叫到上帝跟前,对他说:“小伙子,这是上帝。”  “上帝?”年轻人惊叫着,扑嗵跪倒在地,磕头如捣。  上帝问:“小伙子,你一生梦想得到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但有个条件,就是要拿你的灵魂来换,你愿意吗?”  “灵魂?”年轻人迟疑道。  彼得说:“是的,小伙子。人都是有灵魂的。但没有了灵魂,既不痛也不痒,只是丢了与生俱来的尊严、信仰、良知、诚信、仁慈、怜悯、博爱、善良等;不过你将因此得到大量的位子、票子、房子、女子、车子等。”  年轻人大惊道:“你是说,没有灵魂,我就能跟我们局长一样了?”  上帝问:“你们局长怎么样?”  年轻人说:“他有上亿元钱存在国外银行,名下房产二十多套,玩过女人不计其数。”  上帝皱皱眉头道:“你们局长是干什么的?”  年轻人说:“他是市房管理局局长。”  上帝问:“你也想跟他一样吗?”  年轻人吃惊道:“这……这谁不想呀?”  上帝又问:“但一旦东窗事发,下场会很惨。”  年轻人不屑道:“现在做什么事情不担风险?再说贪官那么多,被‘双规’的又有几个?这风险我看比乘飞机遭遇空难的概率低多了。”  上帝再问:“那你是愿意交换啰?”  年轻人频频点头道:“灵魂这种空头巴脑的东西,要它何用?再说父母花了十万元钱,才把我弄进市房管理局,到现在我还是个清汤光水的小职员,愧对江东父老呀!”  上帝沉思了片刻,问年轻人:“你相信爱情吗?”  年轻人却反问道:“这玩意真的有吗?”  上帝指着大街上一位灵魂饱满的美少女道:“有。让你与她产生真正爱情,一生朝夕相处,过着清贫而又快乐的生活,你愿意吗?”  年轻人却笑道:“亏您还是上帝呢?第一,朝夕相处哪里还有爱情?第二,生活清贫又何来快乐可言?第三,就是我愿意,人家美女还不乐意呢。”  上帝让彼得将美少女叫过来。  上帝把刚才对年轻人说的话,也对美少女说了,问她愿意吗?  美少女瞥了一眼年轻人道:“他不是我要的菜。”  上帝问:“哪样的男人才是你的菜呀?”  美少女说:“‘高富帅’呗。高,包括高官;富就不用说了;至于帅,得有名车豪宅,舍得我花钱,出入有‘京少’的派头,那才叫帅。”  上帝生气道:“彼得,你还是把小伙子的灵魂按他的要求换了吧。回去之后,派所有的天使下凡,就用这个方法换取灵魂。与其让他们莫名其妙地把灵魂内耗了,不如直接换回。”  彼得担心道:“主啊,这样天下会不会大乱?”  上帝说:“彼得,黄皮肤有句老话,叫‘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你懂吗?”  彼得答道:“懂了,主啊。我看您也累了,我们回吧。”  于是,主徒俩返回天堂。  

第四章 胡向学仕途记

  胡向学在三亚“蜜月旅行”时被“双规”。天涯海角真成了天涯海角。  胡向学口口声声他是被逼的。他是农民儿子,上个大学不容易,到政府部门工作更不容易,他一心学好,但没有办法呀!他被逼无奈才走上犯罪道路。办案人员问:“谁逼你了?领导?父母?妻子?情人?黑势力……”胡向学说:“我不知道。二十多年前,我还是乡政府文书,有天夜里来了两个年轻人,将我带到一处密室,用斧子卸我的双膝;我尖叫:‘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们不能卸。’隔墙有音道:‘对啊。所以把你膝下的黄金挖出来。’被卸双膝后,我就站不直了,见人就习惯下跪。”  他们会相信吗?胡向学停顿了。办案人员却催道:“说下去。”  胡向学继续道:“过了段时间,两个年轻人又带我到密室;隔壁很不高兴,说我欠揍。两个年轻人脱下我的皮鞋,用鞋底抽我的脸。我的脸红肿了、紫了、裂了、结痂了、黑厚了……他们这才停手。隔壁问:‘黑了?’‘黑了。’‘厚了?’‘厚了。’隔壁嗯了声。不久,我被提为乡办主任。”  办案人员听得很认真,胡向学又继续道:“乡办主任当了大半年,我又被带去密室;隔壁大骂我是不开窍的东西,叫人剥光我的衣服,撕开厚皮,用锉刀锉去我全身骨头的棱角;又去脑,他们就叫‘去脑’,用一根捅下水管似的金属丝在我脑袋里钻洞,从上而下、从小而大,把整个脑袋钻成山水音箱。一个年轻人在我耳边说了句啥,我就情不自禁地张大嘴,把他的话传达出来。隔壁说音箱效果不错。这年年底我被提为副乡长。”  “这么说,你是被隔壁所逼?”办案人员问。“对对对……”胡向学连声道。法医对胡向学进行体验,他的膝盖、全身骨骼和大脑等都还是原装货,完好无损。他所说的两个年轻人和密室也查无实据。精神病专家又对他进行测评,完全正常。办案人员就感叹:“领导就是领导,到哪儿都懂得幽默。”胡向学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走完法律程序,被处决。  顷刻间,胡向学下了地狱。  阎王常年住在阴暗潮湿的地王殿,关节疼痛难耐,寝食难安,听到有鬼没有昼夜地喊冤,勃然大怒,责问牛头:“何鬼喧闹?”牛头答道:“刚来的新鬼,副省级,五十二岁,自称比窦娥还冤。”阎王听是高官,又年轻,而且屈死,阳气旺盛,正好给他暖暖关节。胡向学往阎王榻前一跪。阎王见他满头空洞、全身骨骼圆滑、双手奇长、双膝被卸……就乐道:“他妈的,最近来的几个高官,咋都这熊样?”胡向学见阎王高兴,忙大声喊冤,请阎王明察。  “你咋回事?”阎王问。  胡向学继续人间故事道:“我提副乡长后,又被带去密室,双臂被砍断,又接长。”阎王说:“这样手才伸得长嘛。”胡向学说:“最初可不是为了要人家东西,而是为了送东西;手长,东西可以送到更远更高的人。那时候我什么都送,连新婚才三天的老婆也送,送到自己成乞丐;但送着送着,就有人给我送东西了。人送我一套房子我转手就送人,结果马上有人送我两套房子……我这才明白,送得越多回报就越多。我当副县长时,又一次被带去密室,被……阉了。”阎王问:“为什么?”胡向学说:“不知道。但第二天县电视台来采访我,女记者漂亮得没话说。这是我第一个情妇。”阎王问:“你有多少情妇?”胡向学说:“不多,才十三个。”阎王问:“你糟蹋过的女人呢?”胡向学说:“不清楚了。”阎王问:“你是被隔壁逼的?”胡向学说:“是的,找到隔壁就能还我清白。”阎王说:“这个你得问上帝佬儿。我只知道是谁告发你的;你大概到现在还不知道吧?”胡向学摇摇头说:“我还真不知道。”  阎王说:“你的首席情妇。你不是让她读了MBA,管理你的情妇公司吗?结果公司亏空几个亿,你让这些情妇的老公背黑锅,坐牢的坐牢,掉脑袋的掉脑袋,首席情妇求你援手,你置之不理;她就怀恨在心,给你张罗了个小情妇,前脚送你们去海南度蜜月,后脚就召集另外十一名情妇,组团到京城把你告了。”胡向学听傻眼了:“有这等事?大意失荆州呀!”  胡向学给阎王当了三个月汤婆子,阳气尽失,阎王叫来马面,将他送出阴曹地府,去天堂找上帝佬儿。胡向学一路关关哀求,层层下跪,终于见到上帝——一个白胡子精干老头,好生面熟。上帝笑道:“二十多年前,在燕子河边,你因为未婚妻被乡长糟蹋,苦苦哀求上帝,刚巧我路过那儿,对你说,你这样会害死自己的。知道你为什么被卸膝、锉骨、去脑、接臂吗?因为有得必有失,你奢求命中不该有的东西;但你不听,坚持要这么做,我就遂了你心愿。”胡向学喊冤道:“不是的,都是隔壁那人强迫我……”上帝就叫彼得和约翰带他去密室。胡向学见到彼得和约翰,这不就是那两个年轻人吗?胡向学又被带到他熟悉的密室,隔壁就问:“你想见我吗?”胡向学说:“是的。就是你!你个害人精,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未等他骂完,隔墙倏地消失了。胡向学看到了他自己。  二十多年前的胡向学,被封印在一块水晶中。  胡向学尖叫:“这不可能!”  水晶中的他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上帝得意地向彼得、约翰、雅各、安得烈他们道:“当年我没说错吧,这些人到死都不会明白是被自己害死的。”  

第五章 把他送回人间去

  大城镇上有三个恶棍,老大叫魔鬼王,老二叫强盗沛,老三叫小偷尔。这三个恶棍中,小偷尔天天偷鸡摸狗,从不空手而返;强盗沛则在郊野拦路抢劫,杀人越货,决不漏过一个;魔鬼王更是丧尽天良,十恶不赦,凡是邪恶之事他都干。就这样的三个恶棍,居然也都能活到寿终正寝,着实令天下人感叹天道不公;但好在时间是公正的,小偷尔和强盗沛相继老死,最后,魔鬼王的灵魂也被黑白无常押回阴间,听候判官的发落。  魔鬼王一路叫嚣着,发誓要将阴曹地府搅得天翻地覆。他见到判官,就问强盗沛和小偷尔关在哪儿?判官说他们都上了天堂。什么?魔鬼王深感意外,他们都上了天堂?不可能!恶棍也能上天堂?你说什么鬼话,骗鬼啊。判官说,信不信由你,这千真万确。魔鬼王本来打算救出这两个兄弟,一起闹事的;现在看来,只有他孤军奋战了。让魔鬼王匪夷所思的是,强盗沛和小偷尔怎么有资格上天堂呢?他们应该下地狱才对啊?判官乐了,他笑道,这正是阎王的高明之处,你想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家伙,到了地狱也照样会胡来,岂不是要将地狱闹翻天了?魔鬼王说,那也不至于就让他们上天堂啊?要不,还有佛法吗?还有天理吗?还有人间正道吗?判官说,这你又有所不知了。若是我再判他们投生到人间,这些恶棍本性难移,照样会在人间作恶多端,人间还有太平之日了吗?那才叫没有人间正道呢。魔鬼王反问道,所以把他们送到天堂去了?让他们快快活活地做了神仙?判官说是的,这也是为了普天下的百姓着想才这么做的。  魔鬼王哈哈大笑,他不无得意地命令黑白无常道,快快将老子送到天堂去,我要和我的兄弟们一起享清福啰!黑白无常瞧瞧判官,等待他的判决;判官说送到哪儿,他们就负责送到哪儿。谁知判官微微一笑,反问魔鬼王道,你就这么自信自己能上天堂吗?魔鬼王说,那当然,连强盗沛和小偷尔都能上天堂,我为什么不能上天堂呢?判官却严肃认真道,这回你想错了,我既不判你下地狱,也不判你上天堂,而是判你即刻投胎,重返人间。魔鬼王顿时傻眼了,问判官这是为什么?判官说道理很简单,试问,如果我将所有的恶棍都打入地狱,地狱将怎样?魔鬼王说,那还用说,地狱不乱才怪呢,说不定哪一天他们杀出重围,纷纷回到人间,人间势必生灵涂炭。判官又问道,如果我将所有的恶棍都送到天堂去,人间又将会怎样呢?魔鬼王说,那人间就成了好人、善人、完人和圣人的天下;人人都是善良之辈、真人君子。判官说,既然人间已成了好人、善人、完人和圣人的天下;那还有谁需要信佛呢?魔鬼王摇摇头说,自然不需要了。判官说,所以说嘛……魔鬼王说,我明白了,所以还需要一些恶棍重返人间,去为非作歹,摧毁一切美好的事物,用我们的邪恶和黑暗,来衬托崇高的信仰,就像黑夜衬托出光明的伟大。  判官点点头说,是的,不过你放心,我只要你再到人间走一遭,下次回阴间时,我一定判你上天堂,你看怎么样?魔鬼王说,你是判官,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不过,我还想请教你一个问题,那些人间的圣贤和善男信女们,他们也都上天堂了吗?判官连声道,NO!NO!NO!他们全又回到了人间。魔鬼王惊讶道,这又是为什么?判官说,他们最大的幸福,是向往天堂,而不是在天堂里做一群无所事事的神仙,你懂吗?  魔鬼王似懂非懂,但没有时间了,那个产妇已经阵痛多时了,黑白无常连赶护送魔鬼王的灵魂重返人间,投生在京城的一户官宦人家。  

第六章 刀刃上的狼舌

  在雪山深处,年轻豺狼因为恋人被头狼抢走,并对狼群的分配制及等级制等极度不满,遂与头狼昼夜恶战,战败后拖着遍体鳞伤,也不顾恋人苦苦哀求,愤然离去。愤怒与悲伤交织的豺狼朝一个方向狂奔了三天三夜,遭遇另一个狼群部落,与之发生争执,被群起而攻之;豺狼精疲力竭,不敢恋战,又逃窜了两天两夜,最后瘫倒在雪地上。  林海雪原,冰天雪地,寒风如锋利的匕首,一柄柄直刺它的心脏。  然而,饥饿、伤痛、悲苦与绝望却比匕首更锋利,将它刺倒了;它僵硬地躺在雪地上,甚至连呼吸的力气都丧失了。它要死了。它好想好想家,好想好想恋人,但它回不去了,它要死在这儿了。不知过了多久,豺狼渐渐地苏醒过来;寒风中夹杂着一丝丝人间炊烟的气息,若有若无。它艰难地站起身来,瘦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人间是最危险的。  这是豺狼与生俱来就有的警告。但它已经顾不上了,与其死在山中,倒不如去人间冒个危险,碰碰运气。随着山下的临近,炊烟的气息越来越浓重;从炊烟的气息中,它分辨出肉汤、玉米饼和菜油等气息。多么美好的气息啊!豺狼为之精神一振,脚步越来越轻松,当它看到山下那片草屋时,它又像一位雄赳赳气昂昂奔赴战场的勇士。  豺狼悄悄地潜入柴房,摸到隔壁的粮仓,这里有玉米、大豆和地瓜。豺狼简直欢呼起来,多么丰富的晚餐啊,它要吃个够。大豆塞满了豺狼的嘴,口腔里少得可怜的唾液,让它难以嚼之,也难以咽之;正当豺狼对头口食物犹豫不决——吐不肯吐,咽又咽不下——时,它突然嗅到牛的气息,一头成年牛,热腾腾香喷喷的牛血,还有牛肉、牛的内脏……呸!豺狼吐掉了嘴里的东西,它兴奋地穿过两三间草房,摸到牛的家。牛栏里有一头成年牛。豺狼早就打定主意,它将采取偷袭战术,出其不意地咬住牛的肛门,奋力往外拖,直到将牛的肠子全拖到外面,当场倒毙,然后美美地喝它的血,吃它的肉;但就在豺狼纵身跃向牛栏时,突然犬声大作,几条猎狗与它空中相遇,它们咬头的咬头,咬脚的咬脚,咬尾的咬尾,豺狼惊慌万状,从牛栏的柱子上一蹬腿,一个漂亮的转身,又落地十八滚,才总算逃脱出来。虽然身上又多了几处伤,但豺狼拼命地往山上逃,直到被三五条猎狗追过两个山头,它才又一次逃脱了。  远远地,还能听到猎狗们示威的狂吠声。  豺狼不敢待慢,它艰难地往更高的山爬。它知道再晚些时候或者明天一早,猎人就会带着猎枪和猎狗上山来追捕它了。它不能留在低处,它必须向更高的山里逃,才能摆脱狡猾和凶残的猎人。唉!豺狼越想越后悔,早知如此,吃些大豆和玉米也是好的,哪怕吃上一口也是好的,虽然这些东西并不是豺狼的主食,但今天不如往日,再说又没人看到,何必那么计较这些呢?豺狼完全虚脱了,但它依旧拖着灌铅的四腿,机械地往高山爬去。  翻过一座又一座山,翻过一天又一天;因为海拔的缘故,山上唯有零星的矮树和藤蔓植物,豺狼钻进去,它想自己就是死了,也不能太便宜了猎人,或者这丛草木就是自己的墓地;一只小松鼠见到豺狼,吓得屁滚尿流,拼命地往高处逃。方向决定命运,小松鼠的出逃选错了方向,更高处白雪皑皑,无处藏身。豺狼一口就将小松鼠吞入肚中。但小松鼠太小了,根本不能让豺狼果腹,它仅仅起到了唤醒豺狼的胃,豺狼体内的饥渴;它舔了几口雪,润润喉咙,继续往山上爬。  这是重峦叠嶂中最高的山峰,起初豺狼只想到山巅上看看,它这是在哪儿?有没有猎人跟踪?它的家在哪儿?当初离家出走时,它怀着怎样的雄心壮志,它要在外面干出一番事业来,让恋人后悔三辈子,但现在它……爬到半山腰时,从主峰巅上飘下来的气息,一股混有各种动物血腥气的气息,让豺狼抓狂,仿佛上面有百兽大餐在等着它,为它接风洗尘。越来越浓烈的血腥气,换了谁都会歇斯底里的,豺狼一口气冲到山巅上,只见一把长刀直插巅心,四周白骨累累。这把长刀仿佛自盘古开天辟地时,就已经插在这儿了;而令人神志恍惚的血腥气就是从刀刃上散发出来的,豺狼像着魔一般,踏上白骨堆,一步步地逼近那把刀。  从刀刃上散发出来的混杂了百兽的血腥气,让豺狼张大了嘴,口水直流;它知道这一大片白骨是怎么来的?它拼命地喊自己站住,你给我站住!但它的四肢早已不听豺狼的使唤,它们坚定不移地将它带向那把刀。它看到了刀刃上滚滚流淌的血,百兽的鲜血,不!没有血,什么也没有!它一再地告诫自己,但是没有用,明知刀刃上什么也没有,它还是伸长了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刀刃;啊,火辣辣香喷喷的鲜血!它喝到了火辣辣香喷喷的鲜血。它的胸腔、它的心肺、它全身的毛孔和细胞,都被这火辣辣香喷喷的鲜血打开了,饥渴、欲望和贪婪在不断地扩张;豺狼舔了第一口,就再也不能停下来了,它知道那是自己的鲜血,但它别无选择,一口比一口舔得重,一口比一口舔得快;它舔舔舔……直到舔完自己的最后一滴血,它暖暖地轻轻地倒在白骨堆上。  山巅上寒风呜呜地叫,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第七章 夸父的N种死因

  夸父游手好闲,专交些狐朋狗友,干些不正经的事儿,比如他教唆那个玩弓箭的狐朋,一口气射下了九只火烈鸟,人世间这才有了寒冷的冬天;再比如他拿泻药当减肥药去捉弄狗友,谁知狗友的女人偷吃了,因为泻得太猛,女人竟轻得飘了起来,被风吹进了广寒宫。夸父活到四十岁,依旧孤身一人,人们喊他童男,他就暴跳如雷,坚称自己不是童男,说他与广寒宫的女人有过关系。但是谁相信呀?于是便发生了地球人都知道的夸父裸奔事件。  夸父脱了个精光,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疯地奔跑,去追杀第十只火烈鸟。  夸父这一别出心裁的行为艺术,终于令他一举成名。  但他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痛的――他的生命。  有关夸父的死,人们说法很多。  第一种说法是:夸父在追杀火烈鸟时,瓢泼大雨便从天而降;人们见雨水又咸又酸,方知下的是汗。所以后世便有“汗如雨下”这一说。夸父就是流汗过多,渴得要命,才跑去喝渭水,又喝黄河水,两条河都被他喝干了(他的海量,来自于两条黄龙,即贯穿于夸父之耳的双蛇),但他还是渴,最后脱水而死。这是他自找的。谁叫他这么追杀火烈鸟呢?死都不肯放过。  第二种说法是:并不是夸父追杀火烈鸟,而是火烈鸟追杀夸父,最后杀死了夸父。火烈鸟杀死夸父并没有用刀用枪,而是用满腔怒火。所以后世便有“杀人不用刀”这一说。因为夸父曾经叫人害死了火烈鸟的九个兄弟。火烈鸟趁夸父裸奔之际,身无寸铁,就来了个紧逼盯人,最后还用火红的翅膀将他抱在怀里,活活地渴死。  第三种说法是:不管夸父是追杀火烈鸟,还是被火烈鸟追杀,他最后都是渴死的。他喝干了渭水和黄河之后,还是渴得不行,听说北方有大泽,就拼命地跑拼命地跑,终于见到了一片汪洋。夸父二话没说,跳进水中就喝。但他越喝越渴、越渴越喝,最后给自己灌了一肚子水,却还是渴死了。原来,他昏头昏脑地跑错了方向,把东海当作北泽了,喝的是海水,自然渴了。所以后世便有“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这一说。  第四种说法是:夸父被逼跑到东海,跳进大海中,他知道海水是咸的,会越喝越渴,他也就没有喝。但是他已经没有力量上岸了。波涛汹涌的海水,与火烈鸟抗争着,夸父深感自己的渺小,并发生最后的感慨。所以后世有“沧海一粟”这一说。望着海水而不能喝一口,这种致命的渴望,终于击败了夸父,他沉入了海底。  第五种说法是:夸父并没有跑错地方,也并没有把东海当北泽,而是跑到半路上,他就跑不动了。他想用手杖撑起身来,却谁知手杖拔不出来了,夸父终于倒下了。当夸父的最后一滴汗水落地后,这根被烧焦的手杖发芽了。邓林至今犹在,但只剩下一个地名,却不见满山遍野的桃花。所以后世有“人面桃花”这一说,与夸父无关。  ……  后世比较认同第五种说法,觉得这个说法有诗意,也有意义;一个被活活渴死的人,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依旧不忘为后人植下一片桃林。但诗意的现实是不可信的,这大概也是人们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第八章 向往老死

  后山空置多年的豪华别墅群昨被神秘人物购走。  这条刊登在《M市快报》上的标题新闻,立刻引起了彼德的警觉,这位M市公安局的刑警队长,正为半年前一次特大凶杀案侦而不破,被各方面逼得想跳楼。后山这样偏僻的地方?神秘人物……莫非是犯罪团伙……彼德从地图上找到后山,久久地凝视着。  一个月色欠佳的夜晚,彼德独闯后山。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彼德在西峰下的制高点,观察后山坡花前月下的别墅,三三两两的,像夜明珠一般金碧辉煌。每幢别墅仅仅住一个人,共计九十九人;而且他们戴着相同的老头面具,奇丑无比,简直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彼德倒吸一口冷气,显得职业性的亢奋。这些人如此阔气,甚至连睡觉时都戴着遮人耳目的面具,来头肯定不小啊!但奇怪的是,整个后山宁静异常,宁静得一如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东方已欲晓,彼德不得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里。  七七四十九夜,彼德夜夜来后山偷偷侦察,但见那些戴老头面具的家伙,死一般地躺在各自的别墅里,此外他并不知道得更多;若不是看到个把家伙行迟走慢地活动,彼德还当他们是犯罪团伙移藏的尸体呢。他们是谁?从何而来?来干什么?彼德的心头一团雾水,但职业的敏感告诉他,这些人决不至于来这儿等死吧!忽然从一幢别墅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彼德调整了高倍望远镜,看到一个戴老头面具的家伙,在怪笑声中轰然倒地,嗄然而死;听那笑声,彼德分不清是喜,还是悲,但他感觉到别墅里出事了。毫不犹豫,彼德火速下了西峰,他决定铤而走险,非搞个水落石出不可。  接下来的事情,令彼德百思不得其解。他刚越过那堵高高的花墙,就成了那个少年的手下败将。这是他做了三十几年刑警的耻辱,因为少年看上去才十五六岁,愣头愣脑的;但他说自己来自遥远的冥王星,而且已经一百零一岁了。彼德明白自己落在一个疯子手里。  隔了两天,《M市快报》刊登了本市刑警队长彼德失踪的消息。  一晃五十年过去了。  M市刑警队长彼尔,就是当年彼德警长的孙子。当年爷爷忽然化作轻风一般的失踪,始终是彼尔心底不解的谜;但他苦苦侦探了十余年,却毫无结果,而且连根头发丝的线索都没有。  这天清晨,彼尔在办公室信手抓了张晨报,却看到一条惊人的信息。信息登在头版头条,说一位神秘人物向全世界各国生物科学研究机构,高价出售一种长生不老药;这种长生不老药已为各国科学家所证实,从普通莲子中提取一种酶制作而成;这位神秘人物由此成为全球首富,其财产无法估量。由于神秘人物不愿透露其国籍、姓名和年龄,所以不少媒体猜测其很可能是外星人。消息的边上,有一幅“无冕之王”偷拍的照片,神秘人物只有模糊的轮廓,但彼尔还是一眼认出那件过时的风衣,愣住了。  彼尔抓着报纸,箭一般地“射”出电脑室,对照片中的神秘人物进行电脑数码辨别、分解和模拟成象;模拟资料告诉彼尔,此人确系身着他爷爷当年所穿的风衣;面部特征若非他爷爷,那必定克隆的他;唯独年龄不符,才五十岁左右,而他爷爷屈指算来,也将近一百岁了。但职业直感告诉彼尔,那个神秘人物与爷爷彼德之间应该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原来,彼德警长在后山别墅真遇到了冥王星人。冥王星人在一千年前,从一个中国古代就枯竭的荷塘里发现了古莲子,神奇的是一培育,四天就长出嫩绿的新芽来,这太不可思议了。冥王星的科学家终于从千古莲子里找到了一种修理细胞的酶,并大量生产这种酶,使冥王星人的寿命一下子延长到三百岁以上。但冥王星人活到两百多岁后,会突然食欲渐无,骨露肉消,行迟走慢,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统统成了老而不死的“僵尸”,年龄剥夺了他们人生的全部快乐和幸福,留给他们的是无穷无尽的孤独和死寂,无穷无尽……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死神早点来临。可是按照冥王星的法律,无病无灾的老人是不能实行安乐死的。听说地球上的生命至今还停留在生老病死的阶段,那个已一百零一岁的少年,就带着向往老死的亲人们来了……

第九章 巴别塔

  这天,有一大帮人在争论,人到底是谁创造的?有人说母亲,有人说父亲,有人说父母亲。于是,就有人说,那父母亲又是谁创造的?这时候有个患性无能的小个子男人经过天边,被一个近视眼发现了。他使劲想看清楚他是谁,但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就大声问,是上帝吗?大家疑惑地望着近视眼。他又问,是上帝吗。大家知道他的眼睛是被书本弄瞎的,也就相信了是上帝创造了人。  结束了争论,大家因为没事可做而更加无聊。有人提议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造一座通天塔,大家可以爬上去,和创造我们的上帝见见面,聊聊天,猜猜脑筋急转弯什么的。这提议一出,应者如云,并且说干就干,就地造起塔来了。大家齐心协力,夜以继日地工作,塔就呼呼地往上长,直指云霄。小个子听到下面丁丁当当的声响,一瞧,顿时傻眼了。一座高塔都伸到他脚边了。正当他一筹莫展,惊恐万状时,神迹出现了:一只黑乎乎的小鸟,从天际飞过,它朝塔心里拉了一泡白屎。不一会儿,从鸟屎里冒出一棵树芽来,见风就长,呼呼有声;顷刻之间,小树长成了参天的大树。无数的树根犹如蛟龙入海,在塔基地下翻江倒海,一夜之间令接近天边的塔坍塌了,埋人无数。塔成了天然的墓地。不知谁先捡了几块青石砖回家搭猪圈,于是你也捡我也捡,捡去搭猪圈羊圈鸡圈鸭圈;即使无圈可搭,别人捡得为何我捡不得呢?也非要捡些来扔在自家的房前屋后,以求心理平衡。不多时日,全部塔砖被捡得一干二净,唯丢下白骨几堆,荒草一片。有谁相信这个地方,不久前曾建过一座高塔呢?  伟大的上帝啊!人终于见到了你的神迹。  但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塔是塌了,可那株见风就长的大树,仍让上帝焦虑万分。照它的长势,要不了几天,非把天堂的围墙穿个窟窿不可。如此这般,人还不是照样顺着树枝爬到天堂来,混杂在天使中间,就像偷渡一般。那样天堂与人间的区别何在?诸神的威信何在?尤其让小个子恐惧的是,一旦让人瞧见了天堂的龌龊相,将来还会有人想进天堂吗?没有人向往的天堂,还能叫天堂吗?他找了把斧子和锯子,又砍又锯的,却赛过给大脚风搔痒,根本不起作用。这可怎么办呢?正当他再次痛苦万分时,神迹出现了:天要下雨了,一阵风正巧经过此地,风用一只小手指头轻轻地点了一下树枝,大树就轰隆隆地倒下了,连根拔起。几天的曝晒,大树干枯了,于是大家又剪的剪、锯的锯、砍的砍,一抢而空。要知道树一身是宝,粗的做家具,细的当柴火,大家何乐而不抢呢。大地上荒草凄凄真干净。  万能的上帝啊!人终于又见到了你的神迹。  而那个患性无能的小个子男人几经挫折,始终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他时刻注视着天下,唯恐人又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来。  

第十章 都市围猎

  座于西郊的原始森林,是一座二十一世纪高科技的围猎场,是供具有冒险精神、却无法步入虎狼出没、蛇蝎横行的、真正的原始森林和沙漠的都市人寻求刺激的。虽说占地面积仅一百五十余亩,却可谓寸土寸金,每一寸都用尺高的百元大钞铺就的;所以进去潇洒走一回的门票也是个天文数,但越贵越刺激都市人的胃,非进去过把瘾就死。久而久之,男士上过原始森林,成了美少女择偶的首要条件;用时尚的说法,此男士是大款加勇士,属于双优生。但今天来围猎的二男一女,似乎不在此列,真有些来历不明。  接待他们的是电脑博士,人称活电脑。这围猎的程序是,活电脑根据顾客对围猎全过程的描绘和要求,立刻编制一套顾客围猎全过程的控制和服务的程序。那二男一女是这样描绘的:他们三人披荆斩棘,爬到半山腰时,突然狂风四起,乌云密布,倾盆大雨说来就来;他们三人躲进一个山洞避雷阵雨,在洞中与一匹老狼相遇……他们来到悬崖陡壁,忽见陡壁的一处长着支千年人参,于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奋力攀登,就在他举手去采人参时,突然从草丛中窜出一条巨蛇来,朝他呼呼地吐着蛇信子……他们继续向上爬,爬过了高山,在山谷的急溪边,猝然和一群老虎相遇,这溪水是雪山的冰雪融化而来,不但特别冷,而且水又特别急,山溪更是特别的深;他们被困在死地,那群饥饿的老虎一步步地向他们逼近……活电脑一边听他们描绘,一边编着程序;他们的围猎故事讲完,程序也就编好了。按照二十一世纪娱乐公司的规定,活电脑将中(故事)英(程序)文打印出来,一式两份,双方签字画押,起到合同的作用。  由于原始森林里出没的飞禽走兽,都是由尖端科技与仿生系统研制成的机器动物,所以以往扛着激光枪进去围猎的猎手们,全是一脸有惊无险的表情。但这二男一女却一脸如临大敌的严峻相,那个女的甚至脚都抖了。按照已定的程序,果然大雨,果然在山洞与狼相遇;三人条件反射扳响了激光枪,老狼应声倒地。其中一男,从长靴里抽出尖刀,扑上去直刺狼的心脏,老狼仿制的鲜血直喷。这显然不在娱乐公司的程序之内,但在他们既定的计划之中。他们六眼相对,心照不宣。接着他们遇见巨蟒,又是七寸头上一刀。又一男从巨蟒腹中取出高科技信息收放盒,那女的急忙在收放盒里连接上小型键盘。  不知不觉中,他们涉过一山又一水,在一条雪水滚滚的急溪边,与一群饥饿的老虎相遇;说时迟那时快,那女的,纤纤十指在小键盘急雨般的一阵敲击,但见那群老虎纷纷仰天长啸,东奔西突,发疯地冲出原始森林,消失在都市的郊野……原始森林一片混乱,不,整个都市一片混乱,几近瘫痪;调动了该市所有武警官兵,四出围猎原始森林逃窜的毒蛇猛兽。  原始森林遭此一劫后,因无人问津而倒闭。  

第十一章天国的钥匙

  据第二天的媒体透露,原始森林中的飞禽走兽,无一是高科技的机器动物,因了成本过于昂贵;而统统是克隆出来的真正野兽,靠催眠药和信息收放盒来控制。都市人只求刺激,不求死;要知原始森林里是真正的野兽,谁还敢去?  有一天,上帝对圣徒保罗说:“我把通向天国的两把钥匙交托于您。”从此,保罗就守在天国的大门外,掌管着天国的钥匙,一把金钥匙,一把铁钥匙。有人从人间来,想往天国去,就必须选择其中一把钥匙打开大门,进入天国。保罗注意到,一般人都使用金钥匙;但也有极少数人,使用铁钥匙。保罗还注意到,无论用金钥匙还是铁钥匙,他们都来到天国的大厅。大厅其实是座浩瀚的时间迷宫,入口只有一个,但出口却有两个:一个是天堂,另一个便是地狱。  有一天,保罗对自己掌管的天国钥匙感到毫无意义,就对上帝说:“既然谁都能上天国来,为什么还要把天国锁起来呢?敞开着天国的大门多好啊!既然开门进去都是天国大厅,为什么还要分金钥匙铁钥匙呢?”  上帝笑道:“保罗,你在人间呆了那么久,难道还不懂得人性吗?这只是个仪式,因为凡人最热衷于仪式。他们拍个影片、搞个活动、甚至建幢房子,都要搞开机啊启动啊奠基啊仪式,完了还要搞杀青啊落成啊竣工啊仪式。我们就以中国女明星为例吧,年轻时靠脱来成名,一旦成名便严丝合缝地把自己的身体包起来,恨不得把脸也包起来;而且坐的穿的戴的都是国际名牌,这便是所谓的身价。名牌的意义就在于让脱光它的女明星身价更高。包只是手段,脱才是目的,把天国锁起来也是如此,目的是为了打开它。不瞒你说,如今上天国来的人明显少了。人间已有严重的信仰危机,天国已不像过去那么吸引人了。”  “噢!”保罗点头道:“我懂了,两把钥匙也是这个道理。”  上帝叹了口气道:“保罗,你又错了。你注意过他们选择钥匙时的神情吗?”  保罗说:“有啊。他们神色各异,盯着两把钥匙看来看去的,常常迟疑不决;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奥妙吗?”  上帝笑道:“奥妙无穷呵。表面上看,这是两把钥匙,一把金的,一把铁的;实际上是一把钥匙的对立齿轮,当金钥匙显示恐惧图案时,铁钥匙就显示贪婪图案;当金钥匙显示仁慈图案时,铁钥匙就显示残忍图案……人间种种对立面都以图案的形式,一刻不停地在两把钥匙上呈现,并且两把钥匙都是有记忆功能,能记录选择者的反应,由此来决定他们在天国的命运。”  “原来如此。”保罗又问道:“但那有什么用呢?他们不都是来到大厅里吗?”  上帝说:“意义就在于,人选择钥匙的同时,也就选择了他所走的迷宫。钥匙不同,迷宫也截然不同,结果就更加千差万别了。你知道天堂有九重,地狱有十八层,谁该上天堂第几重?谁该下地狱第几层?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如何做到公平、公正和公开,需要依仗记忆的钥匙和迷宫的多项测试才能确定。过去我在天国大厅里设了国民办理中心,每个进入天国的人,都由最基层的教会提供档案,由各级教会层层审批,并提出建议,最后由最高教会裁定,该人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是上第几重天还是下第几地狱?但这个审批过程相当漫长,短的也要三五个月,长的则三五年,有的甚至没有了下文,长期滞留在大厅里。这还不是主要问题。致命的是,它滋生了腐败,各级教会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篡改档案……颠倒黑白,搞得天国怨声载道,名誉扫地。”  保罗高兴道:“所以,您改革天国制度,并将掌管天国钥匙的重任交给我。”  “是啊。”上帝说:“为了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因为你是我众多圣徒中的NO.1,由你来掌管钥匙,天国的钥匙才显得更神圣。”  “谢谢上帝!”保罗发誓道:“我决不辜负您的期望。”  

第十二章 取经后传

  话说唐僧师徒从西天取得真经,回到东土大唐,受到国人的夹道欢迎;但万人的庆功大会,却迟迟没有召开。当初凡仙两界的头头,唐王、玉皇大帝议定的,只要取经回来,让他们个个修成正果,也没有声音了。却听说各级各部门对取经之事非议不少。原来东土大唐在倡廉,天上仙界在反腐,而且凡仙两界这次是痛下决心,要在任何领域反腐倡廉;无奈“反倡”日久,太阳光下无新事,唐僧他们一回来,“反倡”才又增添了新意。  各级各部门纷纷“铁面无私”,归纳起来有两点:  1、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东土大唐的政府机构、国营集体企业等等,如今取经成风;各式各样的取经队伍,很少有几个去取真经的,十有八九是取祖国各地的山海经、风“景”和食经。唐僧他们虽然取得真经,但形迹可疑;本来孙悟空几个跟斗的事情,非得花上三五年的时间不可?这取经又不是骑自行车环球旅行,每到一处就请人画押,免得吃吃力力绕地球骑了一圈回来,要人相信又口说无凭。取经吗,管它地上走,水中漂,还是空中飞,管它经过了多少个地方,只要多快好省地把真经取回家,才是根本。唐僧可以让孙悟空驮着翻跟斗,或者一起腾云去的吗。  2、取经真的需要这么多人吗?猪八戒一路之上除了添乱,鼓吹分裂主义,想吃喝嫖赌之外,他又做了什么有益于取经的事?沙僧虽然人品不错,忠厚老实,值得信任,但于取经既无功劳也无苦劳,其实他肩上那副担完全可以驮在白马身上;此人从头到尾,只做了这点无用功。再加上一个平庸无能、又刚愎自用,又偏听偏信的带队领导唐僧,大家凑在一起没事找事,没是非也要搞出点是非来热闹热闹。纵视其取经全过程,人浮于事,全过程都在磨蹭;也不管人才庸才与奴才,有活一起“做”,这个做自然是能者多劳,无能者休闲,事成之后,功劳一起分,最不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当然,其他问题也不少。  因此,给唐僧师徒四人的庆功大会,一拖再拖,拖了大半年后,才隆重召开的。照惯例,只要取成了经,取经途中纵然错误犯了千千万,也就一笔勾消了。不管怎么说,把事情给办好了总是事实,管他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和时间;再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所以唐僧立特等功,孙悟空立一等功,老猪和沙僧立二等功,白马立三等功,个个立地成佛。另外,唐僧毫无疑问成为全国劳模,几届人大代表,晋京而去。

第二卷 爱情百度

  

第一章 爱人树

  她是一棵树,他出生时,她已经在他家的庭院里生活了一百年,也等待了一百年。当然,对于一棵树而言,一百年她才刚刚长成少女——树中的少女,从此进入清纯亮丽的青春期。那个秋高气爽的午后,阳光炫得令人心碎,她终于见到了他——这个让她祈求了一百年、又等待了一百年的男人。她无法不颤抖,激动和紧张令浑身的树叶在秋阳里像小风车一样滴溜溜地转。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他还小,搀着一位美丽少妇的手,脚步蹒跚地向她走来。  突然,他挣脱少妇的手,踉跄地朝她扑去,那架势显然是还不会走路就想跑了;她幸福得也惊吓得要尖叫起来,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当他肉嘟嘟的小手触摸到她的身躯时,她的心停止了跳动——不,她整个地停止了,死了。人们常说的“幸福死了”,大概就是这个感觉吧。他还太小,还无法扶着她站稳脚跟;当他摇晃着向后倒去时,她从地下抬起一条树根,稳稳地托住了他。所幸的是,这一切不曾被少妇发现,她见小男孩骑马(树根)玩,直夸他聪明呢。  小男孩常常在树下玩,他骑树根,就像骑着战马一样驰骋沙场;他挖树皮缝儿,看有没有蚂蚁;他粘知了,却讨厌它们的歌声;他爬树,只为显示自己的能干;他撕树叶儿,这张撕成燕子,那张撕成蝴蝶,但撕了就扔……她知道,他常常在树下玩,并不是喜欢她,而是这儿好玩、有趣,可以打发寂寞的孩提时光;但她依旧要感谢上苍,让她有机会共度他的童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一晃十多年过去,少年的他情窦初开,有了心事,她看到他徘徊在庭院里,听到他在黄昏里的叹息,比他自己还难过。有一个夜晚,他步着月色,来到她的跟前,借着月光,用那把比月光还要犀利的尖刀,在她的身上刻下“黄小玫,我爱你!”那刀子,刻在身上,痛在心里,一刀有一刀的疼痛,一刀有一刀的流血,因为黄小玫不是她;如果是她,别说是刀刻,就是死了,她也心甘情愿。但她是一棵树,她默默地忍受,没有叫喊,没有哭泣,只有血在流。又有一个夜晚,他抱紧了她失声痛哭,拼命地拍打着她,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因为那个女孩拒绝了他;她拥抱着伤心欲绝的他,树上的叶子忍不住落下来了。她知道那个叫黄小玫的女孩,华而不实,爱揪他的头发,不值得他那么去爱。但她什么也不能说,只有感谢上苍,让她拥有他的秘密,并守口如瓶。  后来,他遇见了他现在的妻子,那是一个聪明贤惠、心地善良的姑娘,容貌更迷人,大大的眼睛会唱歌;但他犹豫了,胆怯了,是她在一次树下的约会中,将这个姑娘猛地推入他的怀抱,直到姑娘温软如玉。不是她有多伟大,而是不忍心让自己心爱的人苦苦折磨。其实,她也会嫉妒,她也会伤心难过,知道春天哪来的露水吗?那是因为每一张树叶都是她的眼睛,每一张树叶落下来的都是她的眼泪。他们倒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却惨遭灭顶之祸,被砍伐被去枝剥皮被修正,最后成了他独立户门的栋梁,被贴上护家符,替他撑起一片屋檐,守护着一个完整的家。这是他的家,也是她的家。大喜之日,她在高处默默地瞧着他洞房花烛,无怨无悔,含泪欢笑。她庆幸,从今以后,她对他的苦与乐了如指掌,她对他的爱和恨洞若观火,他们终于成了一家人,同命运,共患难。尽管他不知道她是谁?但她已足够了。  有一支歌说,与自己的爱人相守着慢慢老去,是最浪漫的事情。这是错误的。不是浪漫,是心安。与自己的爱人相守着慢慢老去,是最令人心安的事情。至少在她看来是如此,心安得叫人不知天老地荒。终于,他有了儿女。终于,他的儿女也有了儿女。终于,他老了。终于,她也到了约定的时日,可以去赴第三个百年的承诺,在未来的百年里,她将和他结为夫妻,被他百般的宠爱,享受不尽人世间的幸福。一场台风如期而来,所有的人都转移了,唯有他的老妻不肯走,死也要死在家里;按照约定,老屋将坍塌,她将碎成数段。是夜台风大作,暴风骤雨,但她硬是撑了过去;她不能于他老妻的性命不顾,抽身而去。  又过了十年,他的老妻也已过世了,这间老屋经过翻修,做了他长孙的新家。她依旧是这个新家的栋梁。当她第二次要如约离去时,他的长孙媳妇早产了。这天午后突如其来的龙卷风,以及骇人听闻的冰雹过后,村子里倒了十七八家房屋,而她的那间老屋却安然无恙,长孙媳妇产下了七斤八两重的男孩,母子平安。那是他的血脉,她不能沾着这血去见他。她的再次爽约终于触犯了天条,她遭天谴,遭雷轰,遭天火焚烧;老屋坍塌,她被碎成八段,在烈火中焚烧,最后化为灰烬。但即使化为灰烬,她也要留下一棵树的木炭,给他的子孙生火,取暖,度过这个失去家园的寒冬。  而她,永远错过了那个祈求了一百年、等待了一百年、付出了一百年才能拥有的百年姻缘。  永远错过了被爱的人生。  错过,有时候也是爱过。  错过,比爱过刻骨铭心。  错过,抵得上百倍的爱过。  而这一切,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她是一棵树,一棵树而已。  

第二章 过马路当心

  “过马路当心!”  新婚后第一天上班,男人出门时,女人深情地叮咛道。  男人已走出家门,匆匆的。听到女人的喊声,他站住了。第一次有人这么叮咛他,这么在意他的安危,男人除了惊喜,心里比灌了蜜还甜。他回头朝家里望去,一眼就望到笑吟吟的女人,便报以微笑道:“知道了。”女人摆摆手,他也摆摆手,走了。  第二天清晨,男人出门时,女人依旧叮咛道:“过马路当心!”  “知道了。”男人答应道。  第三天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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