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书大全集(共5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6 00:5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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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零

出版社:长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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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书大全集(共5册)

帝皇书大全集(共5册)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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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书I

帝皇书II帝皇书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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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总目录上册第一章

晨曦微露,懒懒落在殿外,巍峨的宫殿如往常般迎来了三日一次的早朝。

大靖立国数十载,嘉宁帝积威甚重,但向来广纳臣子谏言,朝堂时常争论不休,各执己见,只是今日情况有些特殊,众臣低眉顺眼瞅着殿中央满身尘土的副将,闭紧了嘴皆成了泥做的菩萨。“赵爱卿,你将刚才所奏再说一遍。”

皇座上的帝王面目威严,手落在御座龙首上,向来严谨的神情有些诧异之色。

身着盔甲奔波千里的副将赵谨石半跪于朝堂上,巴巴朝殿上一瞧,水里来火里去历经战火数百次的威武汉子一下子哑了声,迟疑而又细声细气地回禀。“回陛下……”“赵卿,好好答话!”嘉宁帝沉下声轻喝,龙目微瞪。“陛下,安乐寨遣来降信,愿受朝廷招安,归顺我大靖,其寨主任安乐听闻我大靖太子容冠中原,道安乐寨上下无须大靖安抚,只需东宫一妃之位便可换她三万水军誓死效忠。”

被嘉宁帝一喝,赵谨石一凛,浑厚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这话一出,众臣齐刷刷朝左首看去,面色异常,顾自强忍笑意。

赵副将是个老实的,“大靖太子容冠中原”想必是那任安乐说的,此话,心里明白就是,岂能在朝堂上随口而出。

偏生左首的青年垂着眼,绛红朝服着于身,沉默的身姿阻了众臣意味不明的窥探。

安静的崇安殿内,只御座之上的帝王轻叩龙椅,微变的神情在副将朗声回禀时极快恢复了常态。“哦?三万水军誓死效忠?那任安乐此话可真?”

嘉宁帝话语中不无好奇之意,让一众大臣顾不得其他,凝神考量起皇帝的这句话来。“回陛下,送来的降书中是这么写的,洛将军让微臣快马回京面呈陛下,说是机会难得,望陛下和……殿下三思。”

赵谨石军旅数年,大老粗一个,这番话说得不伦不类,活像背书一般,想来也是洛老将军交代了才是。

若不是那安乐寨寨主提出的荒唐条件,这等回京邀功的好差事也轮不到他头上,一众大臣摇摇头,心中明了。

大靖兵强马壮,疆域辽阔,北秦和东骞两国位处荒凉之地。唯有南海外境盗匪肆虐,侵扰沿海百姓,奈何大靖水军薄弱,数十年来一直未寻得解决之法。

安乐寨对大靖而言,是个独特的存在。三十年前,中原大乱,各诸侯世家混战,韩家安定了北方。安乐寨本是东南沿海一处小边角地儿,当时未入得太祖的眼,便被保存了下来,却未想经过几十年壮大,当年占山为王的几百小土匪到如今已有了三万水军的威势,并在十几年前自称安乐寨。

朝廷数次围剿,皆因不敌其水军铩羽而归,如此一来便成了朝廷的心病,好在安乐寨虽不归属朝廷,却也未骚扰百姓,只占山为王,做土皇帝。

但嘉宁帝可不是个吃素的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安乐寨近年来被围剿次数不少,朝廷皆无功而返,这次其若能归降,朝廷既可一展皇威,又能利用其三万水军牵制南海水贼,可谓一举两得之事!

众臣这么一琢磨,顿觉安乐寨归降之事十有八九是定了,齐刷刷朝青松一般挺拔的太子爷望去,掬了一把同情泪。

安乐寨十几年前本不是这么个名,就唤土匪窝。当年老寨主得了一女后甚喜,将寨名改成安乐,几年前老寨主亡故,其女接了寨主之位,如今十八有余,听闻粗鲁无比,大力蛮横,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盗。

三万水军换一妃位,瞅瞅自个儿家青葱水嫩的太子爷,众人还真琢磨不出这事到底是朝廷占了便宜,还是那个声名远扬的女土匪得了乖。“赵卿,此事甚重。安乐寨既有归降之意,朕看其孤女颇有忠骨,倒是件好事,只是此事还需太子首肯。皇儿,你觉得如何?”

嘉宁帝垂眼,望向下首,面容带笑,眼底却有几分深沉。

众臣心底一咯噔,陛下啊,您想要人家骁勇善战的三万水军就直说呗,偏生还冠冕堂皇地想让太子爷首肯,若不想被天下人斥责无君无父,太子东宫的一场喜事怕是免不了了。

除却一众心思各异的大臣,几位皇子也起了看笑话的心思,被女土匪称赞容貌昳丽,当着满朝文武提亲,太子这次的脸算是丢大了。“父皇,若安乐寨真心归顺我大靖,三万水军愿编入祟南将营,安乐寨自此解散,儿臣愿在东宫列一位份以迎任安乐入京。”

太子韩烨迈出一步,对嘉宁帝执礼而答,一派从容。

几位老大臣瞥了一眼面容瞬间缓和下来的嘉宁帝,暗赞一声。太子这话说得漂亮,不仅点出了安乐寨真心归顺他才会迎娶的条件,还将三万水军并入由陛下掌控的祟南将营,以示自己绝无觊觎安乐寨水军之心,如此一来,太子以储君之身甘愿自降身份迎娶女土匪所做的牺牲便会深得帝君之心。

几位皇子也想到了这层,暗哼几声,有些讪讪。“皇儿仁厚爱民,深得朕心!”果不其然,嘉宁帝拊掌大笑,眉间厉色一扫而空,望向礼部尚书,“龚爱卿,你看给那安乐寨主排个什么位份好,她千里远赴,倒也别亏待了。”

大靖朝堂上还是头一次议一个区区东宫位份之事,被点名的礼部老尚书龚季柘急忙出列,微一思量恭声道:“陛下,臣看一孺人位足矣。”

虽说任安乐以三万水军接受招安,可她毕竟是个土匪头子,要嫁的还是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以她的身份,便是孺人也是抬举她了,若不是看皇帝心情颇好,龚季柘也不会开这个口,果不其然,一些讲究世家位份的言官已经皱起了眉头准备进言。“陛下……”被忽视良久的赵副将听着不对劲,忽想起一事忘了禀告,忙不迭上前一步阻了言官的话,嘉宁帝被他突然一扰,不悦道:“赵卿何事?”“陛下,那任安乐在降书上说,所求之位……”赵副将朝一旁挑眉看来、丰神俊朗的太子瞅了瞅,硬着头皮回,“乃太子妃位。”

安静,十足的安静,大气喘着都嫌闹得慌的安静。

整个崇安殿内,奇迹般的因为“太子妃”三个字悄然静默下来,即便是素来喜欢在体统上争个脸红脖子粗的言官也闭紧了嘴,眼底有些惶恐。

荒唐,荒唐,简直是……荒唐,一干文臣想了半晌,也不知除了这两字,还能用什么词来形容那胆大包天的安乐寨女土匪。

太子乃一国储君,她求太子妃位,难道还想做大靖朝的国母不成?大靖帝都里世家清贵、勋爵侯府里教养出来的贵女不计其数,还没有一个胆敢直言妄入东宫,妄想太子妃位的!

太子退后一步,垂下眼,面容风轻云淡,眼底却有了淡淡的波动。

这个安乐寨寨主居然敢提出这个条件,倒是个有意思的。

果然,御座上的嘉宁帝也收了声,面色沉了下来。“好一个任安乐,她视朕大靖朝为何物……”“陛下,任安乐有言,若是陛下不愿许太子妃位,她也可不入东宫,只愿陛下能在军中为她备一军职,让她能以军功……来换将来入主东宫的机会。”

虽觉着御座上的帝王皇威骇人,太子漫不经心投来的眼神也有些扎眼,赵副将还是拿出了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的勇气,长吐一口气,说完了话。

其实说白了,任安乐就一个意思,你可以现在不给我太子妃的位份,可你堂堂大靖朝,总得拿出点诚意来换我三万水军效忠吧。她任安乐会什么,穿针引线琴棋书画那是扯淡,只有扛着大刀打仗有两把刷子,入军队晋升,是最直接的方式。

只是这般与明抢何异?果然是做惯了土匪的女子,连嫁个夫婿也是一身匪气难改。

大靖女子地位颇高,历朝领军入阁的女子虽少,却不罕有,众臣对狂妄蛮横的安乐寨主心生鄙夷,但想着那骁勇善战的三万水军,此时也不敢妄言,怕拂了上意。“哦?不得太子妃位绝不入东宫?她好大的口气!龚卿,替朕拟旨,昭告天下。”嘉宁帝一反常态,竟未斥责任安乐如此大逆不道的要求,反倒拊掌大笑起来。“安乐寨主一心恤君,愿率三万水军投效大靖,封其为祟南副将,安乐寨一应人等从优而待,朕感念其一介孤女,特许其入京奉职。”

礼部尚书领旨退至一边,心底微动。任安乐被召入帝都,那失了主心骨的三万水军迟早会被洛老将军收编,不出几年,安乐寨在东南沿海的影响便会消失。届时,任安乐一介女子,自是任由朝廷拿捏。

皇帝此话一出,便没人敢再提任安乐求入东宫之事,只当嘉宁帝甘愿用一个四品虚职换了安乐寨三万水军。

皇帝一摆手后,小太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退朝”,诸大臣退出大殿时才发现太子已被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赵福领着朝上书阁走去。“父皇当真看重三哥,这才刚下朝,便又巴巴把他唤走了。”说这话的是九皇子韩昭,生得浓眉大眼,颇具武将之气。他母妃是左相之女,又喜好疆场,和太子无甚冲突,十五岁的少年王爷,便养成了这般大咧咧的性子。“九弟,三弟乃储君,得父皇看重本是应当。”大皇子韩瑞不轻不重斥了一句,肃重的脸上一派威严。

韩昭哼一声,眉微扬,显是没听到心里。

韩瑞乃长子,却非嫡出,母家地位也不高,本不得嘉宁帝看重,在诸皇子中身份最为尴尬,好在这些年他对嘉宁帝忠孝俱全,对太子韩烨极守臣礼,在朝堂多年功劳甚重,遂是除了太子外最得朝臣敬重的王爷,三年前更是被嘉宁帝加封沐王。

五皇子韩越见两人剑拔弩张,忙打圆场:“九弟,大皇兄说得对,三哥是太子,自是和我们不一样,不过我看父皇唤走三哥恐怕不单是为了那安乐寨之事。”

五皇子在诸位皇子中最为奇特,明明生于帝家,却偏生喜好吃斋礼佛,十岁起便拜在国寺净闲大师座下,嘉宁帝一生得了十几个儿子,到如今安在的不过这么四个,怕他一时想不开剃了和尚头,便强行将其召回朝廷。不过想是这五皇子自小敬奉佛祖的缘故,他性子通透纯净,从不说假话,且所想必言,从不委屈自己。“除了安乐寨,还能有什么事?”韩昭见兄长面色不悦,乖乖地顺着五皇子的梯子爬了下来。

韩瑞眉峰一动,望向上书阁的神情有些深沉。

区区一个安乐寨,即便是任安乐率三万水军来降,对大靖朝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嘉宁帝会重视到这个地步,不过是因为安乐寨的解散意味着……太祖治下的年代彻底结束罢了。

安乐寨建于三十年前,深埋大靖最东南的地界,这才是嘉宁帝最不能容忍之事。“三哥他已经二十有二了啊。”见韩瑞和韩昭齐齐望来,韩越又加了一句,“可到如今还没有嫡子。”

没有太子妃,哪来的嫡子!

听着的两人随口便想反驳,但同时一凛,韩瑞低喝:“五弟,休要妄言。”留下这句他一拂袖袍转身便走。“哼,成天摆出个忠君的脸,没点骨气。”韩昭撇撇嘴,倒也不含糊,“五哥,我约了人出宫游玩,父皇若问起我,你便说我去了西郊大营,替我遮一遮。”

他边说边朝石阶下跑去,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

韩越笑了笑,不愧是宫里长大的,即便是性子跳脱的九弟,也知道有些事是不能说的。

皇家有很多忌讳,但真正的嘉宁帝逆鳞却只有一个。

太子妃?当然不是,帝君忌讳至深的是太子妃所代表的那个姓氏。

晋南帝家。

大靖以皇家韩氏为尊,可说到贵,却未必只有皇室。

只不过,这个姓氏所代表的一切荣辱,在十年前就已烟消云散了,遗留世间的,只剩一个代表着太子妃虚号的帝家遗孤罢了。

顶在头上的烈日有些晃眼,韩越暗笑一句自己多事,转身出宫回府默背心经去了。第二章

上书阁。

嘉宁帝翻完积累了几日的奏折才抬眼朝下首静立的太子韩烨看去。

早已成人的太子通透睿智,内敛温和,作为储君而言,无疑是嘉宁帝的骄傲。可偏偏和历代所有帝王一样,嘉宁帝拥有的皇权,在位时总是不希望被分走的,即便那人是他最优秀的儿子也一样。

韩烨生得不像嘉宁帝,可却从未有人敢说他半句闲话,只因他和太祖长得太像了,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嘉宁帝对着这张肖似先帝的脸时总会不自觉晃神,譬如此时。“父皇?”显是对嘉宁帝此举极为熟稔,太子韩烨不轻不重唤了一声,神色恭谨。

嘉宁帝回过神,轻咳一声:“皇儿,任安乐不过边荒蛮女,鲁莽无知,待她入京,你晾着便是,别太过计较,失了储君气度。”

今日在朝堂上的话一经传出,任安乐便会成为东宫的眼中钉、肉中刺和整个京城权贵的笑柄,到底收了人家三万水军,适当的劝解表态嘉宁帝认为还是需要的。“父皇放心,儿臣定会告诫下臣。”韩烨皱眉,应道。

知道这个儿子向来言出必行,嘉宁帝点头,突然话锋一转,淡淡开口:“太子,你也不小了,再说东宫总是无主也不像话。朕问你,到如今你的心意……还是没变?”

说这话的瞬间,嘉宁帝一扫刚才的慈祥之色,整个人带出隐隐的煞气来,他看着太子,手轻叩在案头上,沉闷的敲击声漫不经心却威慑十足。

韩烨眉角微动,这才是曾随着先帝南征北战、灭绝帝家、一手掌控大靖的帝王,这些年安逸久了,倒有些忘记他这个父皇曾是何样的枭雄。“累得父皇挂心是儿臣不孝。”韩烨抬眼,神色郑重,毫不退让地望向嘉宁帝,“只是这桩婚事到底是皇祖父的遗愿,他老人家在世时最疼儿臣,儿臣只愿能圆了他这桩心愿,还望父皇成全。”

韩烨的声音太过坚持,和过往十年一般无二,嘉宁帝眼一眯,摆手冷声道:“行了,此事日后再议,你且出去吧。”

韩烨应声称是,行礼退了出去。

信步走出的嫡子神色平和,仿佛毫不在意他这个父君的怒意,上书阁的大门被轻轻掩住,嘉宁帝吐出一口浊气,神色晦暗不明。“陛下,饮口安神茶吧,这是四公主前几日亲手去御苑里采摘的。”

一盏幽香清淡的素茶被轻手轻脚放在御桌上,赵福低声道。他侍奉嘉宁帝几十年,自是知道他的喜好。也知道凡那件事被提起,后宫必将受半月雷霆之怒,想办法让嘉宁帝恢复心情很是重要。

果然,嘉宁帝神色一缓:“韶华是个懂事的。”他端起清茶抿了一口,突然道:“赵福,你说朕当年留下她是不是做错了,太子如今揣着太祖的遗愿,把她硬生生护住,倒让朕实在难做。”

若您真想除掉那人,天下有谁可以阻止,不过是借了太子的口罢了。但赵福可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垂眼恭声道:“陛下皇威震天,帝家不过当年风光,如今区区蝼蚁安敢与我大靖皇室争锋?”“那可不是什么蝼蚁。”嘉宁帝低喝,眼底渐有满意之色。“老奴失言,陛下恕罪。”赵福急忙跪下请罪,面露惶恐,嘉宁帝摆手“罢了”他才慢慢退了出去。“蝼蚁?师尊,若你知道有一日帝氏一族会被一个阉人称为区区蝼蚁,你当年……可还会将这天下江山拱手相让?”

嘉宁帝望向书阁左首案桌上端正置放的墨绿铁剑,低沉莫名的声音自上书阁中隐隐传出,青天白日里头,竟硬生生透出冰冷的寒意来。

天近黄昏,礼部后堂。

龚尚书一整天都忙活着安乐寨诸事细节的安排,临到傍晚才起草嘉宁帝早朝上赐下的封赏,正欲下笔,急匆匆的声音在堂外骤然响起,他笔尖一顿,一滴墨汁便落在了明黄的卷轴上。“龚老兄,今儿个天气不错,明日又是休沐,陪我去楚馆里瞅瞅,躲在这个偏堂里忙活啥?”一人裹着身有些不齐整的朝服走进来,三十左右的年纪,相貌平庸,一双眼转得甚是灵活,乍一看时还带几分市井俗气。

龚季柘年过五旬,铁板钉钉的两朝元老,性子耿直倔强,极少有人能让他难以应对,偏生面前之人天生一副死脸皮,领教数年,他倒也习惯了。“胡闹,本尚书长你几十岁,你恭称便可,休要每次来套近乎!楚馆那种地方,堂堂朝廷重臣岂可随意提起!”龚季柘拂袖,头疼地看着圣旨上的污渍,用笔墨极快带过,吹胡子瞪眼道,“再说安乐寨举寨招降,户部分列的赏赐不少,你哪来的闲心到处闲逛?”

来人为户部侍郎钱广进,龚季柘一度觉着,钱广进的父母倒是实在,给儿子取了个好名。作为大靖王朝最富有的商人,短短五年时间,这钱篓子便为自己在朝堂上铺了一条康庄大道。

无其他理由,大靖立国的前些年施恩天下,没积下什么银子,嘉宁帝又是个好战的皇帝,每年征战便要耗掉大半国库,前几年打仗时缺银子,差点就要靠增收赋税来支援疆场。

不过增收赋税这事在当年闹得很大,嘉宁帝旨还没下,一堆老臣子便跳出来哭天抢地地上书不可劳民,嘉宁帝头疼之际,巨富之家钱氏一族的新继任者将九成家底捐献国库,称得英明之主庇佑才得以攒下殷实家底,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方为正道。

天子被拍足了马屁,兼钱家进贡的金银着实可称敌国,嘉宁帝一高兴,便破格将钱广进招入户部,让他位列朝堂。他倒也争气,入户部不过五年,便使得国库充盈,兼善于钻营,甚得帝心,一路扶摇直上,如今已是户部侍郎,管江南钱粮。

即便龚季柘是个古板倔强的,也不得不承认钱广进虽粗鄙市侩,却是个挣钱富国的奇才。“龚老兄,守礼持重有什么用,您顽固了一辈子,啥子油水都没捞到,还不如下官这个户部侍郎。”钱广进这个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平时圆滑得很,却不知怎的偏偏喜欢和古板持礼的礼部老尚书抬杠,这在朝中也算是一件趣事。

龚尚书眉头皱成了八字,极快地起草完诏书,将卷轴合拢,抬首不耐烦道:“你有何事,说吧,老夫没闲工夫陪你唠嗑。”“嘿嘿,老尚书果真目光如炬。”钱广进整整朝服,猫着腰靠近,一脸小心翼翼的样子,龚尚书瞧得稀奇,却不想钱广进一开口,便让他愣在了当下。“老尚书,下官今儿在朝堂上见赵副将提起太子妃后气氛着实古怪,太子殿下到如今未娶妻,难道太子妃位真是为帝家孤女留着的?”“糊涂,提起这事作甚!”龚尚书额边青筋毕露,粗声道,“你只管将封赏准备好便是。”“老尚书,您也知道朝中大臣多是勋贵,像我这样以商入朝的可是从来没有,自然不比你们,下官对当年之事虽有耳闻,却不够清楚,若是触了龙鳞便是大罪,还请老尚书体谅一二,为下官提个醒。”钱广进没在意龚尚书的态度,急忙作揖,样子倒有几分真诚。

龚尚书知他说得不错,当年的事虽为天下所知,可传来传去大多失了真,钱广进靠圣宠才能在朝堂立足,若因此事得罪皇帝,确乃池鱼之灾,念他的确是个人才,当年龚老夫人大病时也亏得他介绍了一个民间大夫,龚老尚书性子耿直,略一迟疑,只沉声吩咐了一句。“太子妃位人选乃皇室禁忌,你以后切莫在别人面前提及,帝家孤女更是如此。”

龚尚书只说了一句,钱广进连连点头,只是仍有些纳闷。“老尚书,太子年纪不小了,太子妃位总不能一直空着?”“那便要看陛下和太子谁能坚持得更久了,毕竟是太祖定下的婚事,帝家孤女总有入帝都的一天。若非如此,你以为满帝都勋贵世家都不敢妄想东宫太子妃位是何缘故。”若陛下看得开,左右也不过这一两年了。

这句话是龚季柘的猜测,倒是没有说出来。他朝钱广进拂袖:“走吧走吧,回你的户部去,记着这些话休要再提。”

龚季柘是两朝元老,说话自不会无的放矢,见他开始赶人,钱广进念叨着“多谢老尚书提醒”便退了出去。

偏堂重归安静,龚尚书取出刚起草好的圣旨,眼落在明黄的卷轴上,有些晃神。

十年前他同样替嘉宁帝起草过一道圣旨,只不过……不是天恩,而是来自帝王的雷霆之怒。

帝氏靖安,罔顾先帝之恩,妄动窃国叛乱之兵戈,朕代天责罚,赐帝家满门死罪。姑念帝氏幼女乃先帝所重,特网开一面,圈禁于泰山国寺,不得帝旨永世不得入京。

区区几句话,一道圣旨,大靖立国的功臣世家,自此大厦倾覆。

或许,本不该称帝家为臣才对。

龚老尚书闭上有些浑浊的眼,重重叹了口气。

三十年前中原混战,各世家割据天下,枭雄之中以南方帝家和北方韩家实力最厚。帝家家主帝盛天虽为女子,却广纳天下有识之士,十年时间便在南方一家独大,而韩家家主韩子安亦在同年将北方广袤之地纳入韩氏一族手中,正当天下百姓以为两家会有一场恶战时,两家家主却同时昭告天下两人早已相识,惺惺相惜,愿不动兵戈统一南北,天下闻此讯额手称庆,传为一时佳话。

半年时间,帝盛天隐退,将南方统治权及兵权交由韩家家主韩子安。

一年后,韩子安建大靖王朝,感念帝氏家主禅让天下之义,又因帝盛天闲游天下,便封其侄帝永宁为靖安侯,掌管晋南十万兵马,并颁下圣旨,靖安侯与当朝皇子共享皇位继承之权。

此旨一出,天下震动,帝氏一族的尊贵荣耀比肩皇室,被尊为大靖之柱石。

数年后,靖安侯得一女,视为掌上明珠,太祖闻之欣喜,亲赐名梓元,并降旨帝家,许下忠王嫡子与帝家幼女的婚事。

当年的忠王韩仲远,便是如今的嘉宁帝。

在此后数年,靖安侯曾屡次上书,请辞皇位继承之权,太祖始终未应其所求。重昭四年,因早年戎马生涯旧疾复发,太祖崩于昭仁殿,留下遗旨立忠王为帝,世子韩烨为太子,而那道传位圣旨里最后一句却是——帝家幼女,上承于天,斯得重任,荣封太子之妃。

太祖驾崩时,太子韩烨六岁,而帝梓元不过两岁之龄。

何来上承于天,那不过是太祖给帝家留下的最大荣宠罢了。

帝家权握晋南十万兵马,当年甘愿放弃皇位的义举又得天下敬重,在太祖驾崩王朝不稳的头两年,靖安侯对嘉宁帝的全力支持才使得大靖安稳渡过了云谲波诡的朝堂之乱。

嘉宁帝为示皇室对帝家的尊重,甚至下旨将帝家幼女帝梓元以公主之礼迎入京城休养,奉为皇室上宾。

当时,天下百姓皆以为待太子长大,大靖最尊贵的韩帝两家结秦晋之好时,便可续写当初太祖和帝盛天共掌天下的佳话。

只可惜,嘉宁六年,靖安侯私调八万大军擅离晋南,长驱直入北方边境,并欲勾结北秦发动战乱,消息传来时,举国震惊。嘉宁帝修国书迅速和东骞王和解,派遣大军远赴边境,同时让左相姜瑜带着降罪的圣旨前往晋南。

令人费解的是,靖安侯并未认罪,甚至在帝氏宗祠前当着满城百姓和左相自刎以证清白,靖安侯自刎将整个帝氏一族推入了天下瞩目之中,说句实话,即便晋南大军突入北部,举国百姓也不相信靖安侯有不臣之心,再加上靖安侯的惨死,大靖王朝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动荡不安,诸王瞧得契机,皆有异动。

就在此时,左相姜瑜在帝家搜出了靖安侯与北秦密谋造反的书信,昭告全城后以雷霆之势斩杀帝氏宗族三十族人和数百旁支,一夜间帝北城血流成河,人心惶惶之时帝北城守将洛川率留守的两万守军向嘉宁帝投诚,并帮左相迅速控制了帝北城。

帝北城的消息传至天下时已经太晚,帝氏一族灭绝已成定局,更何况,同一日,远赴北部的帝家八万大军遇上北秦铁骑,被坑杀于青南山下,此时,整个王朝都沉默了下来。

这八万大军的覆灭意味着……自此以后,大靖王朝最尊最贵者唯有皇家。

史书功过,向来胜者王侯败者寇,又有谁敢触帝王之怒,累满门受祸?

此后长达数年,曾经与帝家交好的臣子都被流放或诛杀,嘉宁帝手段铁血,以至于上至朝野、下至民间,都不敢再提曾禅让天下显赫大靖的帝氏一族。

而这场巨变中,天下百姓也确定了一事,就是当年夺下南方在大靖王朝地位不下于太祖的帝氏前家主帝盛天早已亡故,否则,以她的脾性,绝不会看着帝氏一族自此断绝。

帝氏孤女帝梓元,太祖曾昭告天下的太子妃,从那时起,便成了整个大靖皇室的禁忌,被圈禁于泰山国寺。整个帝家,除了一个还未被撤去的太子妃虚位,便什么都不剩了。

如此,一晃便是十年。

龚老尚书睁开眼,感觉握在手心的圣旨隐隐炙手。

梓元,两字皆是元后之意。

上承于天,斯得重任。

也只有极少数老臣隐隐猜出了当年这道遗旨中真正留下的话,太祖不是由太子的择定去选择太子妃,而是……因为帝家幼女才选定了下任帝王。

那意味着只要帝梓元还在,她就是大靖下任帝王唯一的名正言顺的中宫之主。

太祖当初是何等看重帝家女儿,才会赐下此名,并留下遗旨,以至让整个大靖王朝在太祖远逝、帝家倾颓十年后对东宫太子妃位始终悬空的荒唐事保持了沉默。

算了,帝家已经颓败,感慨再多也是枉然,那帝梓元如今在陛下心中恐还不如安乐寨一介女土匪重要。

龚尚书看了一眼天色,将圣旨放入盒中,急匆匆入皇城面呈嘉宁帝去了。第三章

十日后,安乐寨归顺朝廷之事传至天下时,礼部侍郎范文朝带着嘉宁帝的圣旨和满怀诚意的赏赐浩浩荡荡朝安乐寨而来。

安乐寨两面皆山,地势险峻,背面靠海之处乃三万水军练兵之地,唯一可进的是一条羊肠小道,待临近正门时才有百尺的平坦之地。若非如此奇特的地形,这个贼窝子也不会在朝廷一年数次的围剿下稳如泰山,留存至今。

朝廷封赏的队伍还未入得安乐寨地境,便远远可见手握长刀、身披盔甲的士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凶神恶煞的匪气迎面而来。列阵士兵看见朝廷的军队既未阻拦,也未迎接,只是冰冷地目送他们走进安乐寨范围,远送的目光犹如看将入狼窝的羔羊。

礼部侍郎范文朝乃货真价实的柔弱文人一个,以科举入仕,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倒拿得出手,平日里哪见过这等阵仗,腿一软把那个女土匪暗自腹诽了数遍。

若非她求东宫太子妃位不成,遣一武将前来招降足矣,哪还需要他这个礼部侍郎亲自前来安抚!

跟随前来的赵副将观着不妥,怕这个花里胡哨的侍郎坏了大事,小声交代:“范大人,任安乐性子刚强,你等会儿可别把她那个火暴性子点了。若是招降之事不成,陛下天威难测,我们可就遭殃了!”

想起身后连绵数里的赏赐,范文朝心中一凛,忙点头:“赵将军放心,本官必不会和个女人计较。”

见范侍郎不以为然,赵副将眨眨眼,闷不作声退到一边。晋南这块地方,若是祟南将营统帅洛老将军是土皇帝,那任安乐就是地头蛇,强龙尚且不敢压,区区一个绣花枕头又顶得上什么用。

临近百步之处,若隐若现的安乐寨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观得眼前之景,范文朝猛拉缰绳,脸皮泛白,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何安乐寨归降会让执掌祟南的统帅洛川重视到这个地步,嘉宁帝赐下的赏赐更是价值连城。

眼前巍峨雄伟横亘数里的哪是一个小小的山寨,这该死的分明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

高约数丈的城墙、冷峭坚硬的长戟、威武粗犷的士兵,城头悬挂的牌匾上凌厉厚重的“安乐寨”三字更是慑人。

安乐寨深藏大靖东南山脉,三十年发展壮大,水师横扫南海,想不到竟已有了如此可怖的实力,不必等到将来,现在这座城池就足以成为大靖的心腹大患。

幸好……如今的寨主是一介女子,幸好她看上了大靖的太子。

范文朝全然忘记了数日前在朝堂上他对区区一女土匪妄想东宫太子妃位的鄙夷,他抹抹额上沁出的冷汗,心底突生出任重道远的使命感来,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个安乐寨主请进帝都,若是毁了陛下招降的大计,恐怕范氏一族仕途尽矣!

忐忑提马再近几步,范文朝骤然被眼前红彤彤的城池惊得一怔,整座城池满挂红绸,喜气扬天,遣将士上前报信之际,他转头朝赵谨石疑惑地看了一眼,赵谨石摇头,显然也不知晓安乐寨在弄些什么名堂。

两人正纳闷之际,城门被缓缓打开,震耳的轰鸣声骤起,烈日之下,一行数骑踩着鼓声自城中飞奔而来。

扬起的尘土几近将众人淹没,范文朝被呛得抓住缰绳连退几步,眯眼瞧去,见一紫衣女子居于首位,心底打了个突,顾不得漫天灰尘,忙凝神朝那人瞧去,好歹也是当着满朝文武求娶他大靖太子爷的英勇人物,怎么也得瞅仔细了才是。

马上女子着紫色布衣短装,眉高眼宽,短发束起,模样甚是粗犷爽利,待眼落在那人背上略显厚重的冰冷锋利的大刀上时,范侍郎心底一怵,咽了咽口水,这和他心底想的女土匪倒是一模一样。

可怜的太子爷啊……

心底的哀号还未停,一行人已停在了前方,为首的女子眉一扬,大笑道:“赵将军,寨里的弟兄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如何,你家太子打算什么时候迎娶我们大当家的?”

这女子平时显是习惯了喊话,一句问下来如雷声一般震耳,范侍郎心里直念着“粗鲁啊粗鲁”,突然回过神愕然问道:“你不是任小……”话到一半脸色有些难看,语气也硬了起来:“阁下难道并非任寨主?”

荒唐,陛下圣旨钦赐,前来迎接的居然不是任安乐!

紫衣女子朝范侍郎望来:“赵将军,这位大人是……”

赵副将打了个哈哈,忙介绍:“这是陛下遣来的钦差,宣读招安圣旨的礼部侍郎范大人。”说完朝范侍郎递了个眼色:“范大人,这位是大寨主的左膀右臂,苑书姑娘。”

范侍郎略一拱手,哼了声,这么个女土匪居然取了个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好名字。“别老是姑娘姑娘的叫,听着别扭,叫我一声二当家就行了。”苑书眉一横,豪爽道。“二当家。”赵副将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任寨主呢,陛下已颁下圣旨,让她出来领旨吧。”“赵将军,我们当家的怕朝廷送来的迎亲之礼太过丰厚,寨子里拿不出好东西来还礼,前几日带着兄弟们出海搜寻宝物去了!”苑书挠头搓手,面上泛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神情来,“赵将军,咱们这些粗人知道太子殿下娇生惯养,享惯了福。你放心,大当家的素来好脾气,将来成亲了,定会好好待太子殿下。”

望着五大三粗的苑书娇憨喜庆的脸,两人突然明白安乐寨一城大红从何而来,这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女土匪根本就不知道东宫太子妃代表的意义,还以为自己和太子的婚事板上钉钉了。“苑书二当家。”范侍郎皱着眉不伦不类喊了一声,朝苑书背后泛着冷光的大刀看了一眼,压住心底的胆寒,一板一眼地开口,“陛下有言,太子妃位关系国祚,现在实在难以定论,既然任寨主不愿入东宫为侧妃,陛下亦不勉强,定会补偿任寨主。”

范侍郎极聪明地用了侧妃位份来抬举任安乐,此时给他个胆子,也不敢把老尚书在堂上欲将东宫孺人一位赐予任安乐的话说出来。“哦?拒绝了?”

范侍郎几乎是睁大眼盯着对面那个凶神恶煞的女土匪说出这句话,见她漫不经心朝背后的大刀摸去,眼瞳狠狠一缩。“那也无妨,陛下想必封我们大当家做官了吧,以我们当家的才情模样,入主东宫是迟早的事。”苑书哈哈一笑,随意在大刀上弹了弹,发出清越的声响,朝范侍郎抱拳道,“范大人,我们当家的远出未归,陛下赐下圣旨天恩浩荡,我们这些蛮人怠慢不得,不如由我来接旨。来人,摆案焚香!”

说完不待范文朝回答,朝后一挥手,立时便有几人抬着一张木桌出现在两方人马之间,苑书和安乐寨的人从马上跃下,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朝有些晃神的范文朝和赵谨石笑眯眯道:“两位大人,宣旨吧。”

完全被苑书的蛮横态度牵着鼻子走的两人对看一眼,暗中交换了眼色,算了,和这个土匪头子计较礼仪实在是笑话,只要任安乐愿意进京,甘心交出三万水军,其他的忍让一二也算不得大事。

范文朝轻咳一声,取出圣旨,高声宣读起来。

内城阁楼顶端,影影绰绰爬满墙壁的藤蔓下,一女子斜躺在沁凉的墨石椅上,两腿交叉,脸上盖了本折子戏本,细小的呼噜声从书下浅浅传来。

微风拂过,戏本被吹落在地,灼热的日头懒懒扫在这人身上,想是骨头懒惯了,女子动也未动,只管酣睡。

良久,外间喧闹鼓声渐起,打破静谧,好梦正酣的女子眉头微皱,循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闭眼拾起地上的戏本猛地朝廊边扔去。“哎哟!”苑书装模作样做惊呼状,猛拍小心肝,“大当家的,我顶着大逆不道的罪过替您老人家接了圣旨,您就不能下手轻点!再说您这力拔千钧的力可别使在自家人身上,京城的太子爷还在等着您呢!”

苑书一口一个“您”说得极顺溜,明明还是刚才对着范文朝的憨厚面容,眼底却袭上了完全不一样的灵动狡黠之色。“没出息,想在安乐寨的地头上颁圣旨就得按我的规矩来,这些个文绉绉的书生最是磨蹭,我懒得应付他们。”

石椅上的女子骤然起身,轻佻地跷起二郎腿,抬手托着下巴:“苑书,皇帝老头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说这话的人着一身利落的藏青长袍,挽袖对翻,下摆利落开合,光是看这装扮,便知其是不拘小节之人。再往上瞧去,眉目懒散,眼底隐带痞气,偏生面容却凛凛含威,颇有大家之相,这般气质放在女子身上本该奇怪,可面前之人身经百战,又执掌安乐寨多年,养成这样倒也不稀奇。“五万两金子,十万两白银,五斗南海珍珠,三株千年人参……”苑书拿出嘉宁帝赐下的圣旨,打开喜滋滋地读起来,一脸得色。

任安乐眯着眼,手不轻不重敲在石桌上,直到苑书念完最后一份赏赐,才一撇嘴叹了口气:“本当家这个后悔啊……怎么不早几年瞧上那个水嫩白皮的太子爷,蹉跎了岁月不说,这些个宝物更是兜兜转转了半个天下才落到我手里来。”

苑书瞅着自个儿伤春悲秋的大当家,嘴角抽了抽,好半晌才道:“当家的,您今年也才十八,这年岁正好。不过当家的您不去迎圣旨,就不怕入京了老皇帝给咱们使绊子?”

任安乐抬头,哼了一声:“接旨?老皇帝以为我远居南海就不知道朝廷给我弄了个什么孺人的位份,我为什么要低声下气去接圣旨?天底下上哪去找本当家这么家底殷实的媳妇,那些个权贵世家嫁闺女能给他送三万水军、一座城池?”

任安乐越说声音越大,等出完了一口气,她才抖着二郎腿,慢悠悠眯着眼道:“好在本当家的还当了个副将,等将来攒够了军功再入皇城和他好好说说,我看上他儿子是他们皇家修来的福分,错失我可是大靖的损失。”

未必是福吧,那个太子估计觉着祸从天降了还差不多!

苑书看着自家小姐直叹气,当年老当家在世时一心想替小姐找个好夫君,晋南地界挑了个遍也没人能入了小姐的眼,哪知如今却偏生对大靖的太子上了心,安乐寨在晋南能呼风唤雨,可是入了帝都就难说了。

念及此,苑书觉着皇家中人实非良配,准备再做最后一次努力,殷切相劝:“小姐,你真的要把安乐寨送给朝廷当聘礼?”

在她眼里,自家小姐英武盖世,太子爷嫁过来才是正理。“我在降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安乐寨上下无须安抚,我进京不假,但寨子里其他人自然是要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讨生活的。”

三万水军她可以交出,但是安乐寨这座城池不可能轻易交给朝廷,嘉宁帝就是听出了招降书里的深意,才会将她招入帝都领虚职,而不是放入祟南将营让她在军中坐大,这次赐下的封赏看似天恩浩荡,其实不过是为了安抚于她罢了。

任安乐十四岁执掌一城,历经百战,是个天生的将才不假,可若说她是个不会为自己打算的实诚人,倒也是个笑话。“皇帝能同意?”“放心,三万水军自会让他安心,为了晋南地界的安稳,他必将我们奉若上宾。”“大当家的,咱们可是土匪,人家天潢贵胄会把我们放在眼里?”苑书有些不信,皇家尊贵惯了,瞧不来他们这些土匪倒是极有可能。“苑书,你不懂。”任安乐抬眼朝阁楼下热闹喧天的城池看去,瞳中有着分明的透彻和笃定,“老头子死前说过,皇帝对晋南这块地方执着得很,只要能让他在天下人眼中招降安乐寨,我们后半生自然无忧。”

否则,也不会……安乐寨壮大到这个地步,北方中原却极少有百姓知道,这藏于南海的安乐寨远不只是一个土匪窝,而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

见苑书点头,任安乐迅速把这事搁置一旁,问道:“朝廷的人安置好了,怎么跟他们说的?”“当家的放心,我说了您明日才回,后日启程去京城,那个范侍郎一听我们愿意入京,高兴得不得了,一直夸我深明大义,说……”苑书眯着眼,摸摸下巴有些神往,“说会替我留意留意京城的好儿郎。”

见苑书这副模样,任安乐怒从心生:“瞧瞧你这模样,京城那些病秧子有什么好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当家的,那京城的太子不也是这样的!”苑书愤慨地打断任安乐的话,直泼冷水。“那自然不一样。”任安乐淡淡开口,眉微扬,话语格外郑重深沉。

任安乐这模样实在太认真,苑书怔在原处,见任安乐缓缓起身,走到护栏边,半晌后,回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即便他是个不中用的,也是所有不中用的里面最尊贵的那个!谁说我要娶他这个人了,我任安乐的聘礼是一座城池,他的嫁妆可是整个大靖!”“大当家的,送你六个字,任重道远,珍重。”

苑书瞧了半晌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任安乐,抬起下巴,翻个白眼转身便走。

任安乐嘴角微勾,眼底浮起淡淡的波动。

太子韩烨,冠绝天下出尘睿智的大靖储君,但愿……你所负盛名对得起这万里奔波。第四章

是夜,东宫后园石亭。

东宫属臣赵岩站在亭外,垂首立着,亭子里落子声清晰入耳,他眉心一动,抬眼朝里望去。

亭中端坐的人着一身月白常服,四爪蛟龙隐于袖边,此时正一人自弈,眉宇冷肃,只是静静坐着,身上便有了异于寻常贵胄的尊耀华贵。

韩烨六岁被立为大靖太子,自小品性淡雅睿智,气质超群,无论几位王爷如何效仿努力,都无法分薄他在民间百姓心中的威望,十八岁时隐藏身份随西北大军远征北秦,大获全胜后在百姓朝臣中的声望更是达至顶峰。

即便是嘉宁帝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朝中大臣亦能模糊地感觉到,这个铁血帝王对这唯一的嫡子的看重。

否则也不会允许东宫设下各阶属臣,这些属臣虽说在朝堂中品级不高,尚还年轻稚嫩,却毫无疑问是大靖未来的柱石。

而赵岩作为齐南侯幼子,更是自小被嘉宁帝选为太子伴读,如今任职东宫,早已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子敬,安乐寨诸事如何了?”伴着最后一粒棋子落下,韩烨的声音淡淡传来。“殿下。”赵岩回神,上前一步行礼回道,“今日宫中有消息说安乐寨主已接下圣旨,不日便会启程入京。殿下可是有吩咐?”

边塞女土匪堂而皇之在金銮殿上求娶一国储君,想得到的还是太子妃位,虽说嘉宁帝未应允,可也让太子殿下丢尽了脸面。半月来这件事在帝都被传得沸沸扬扬,再加上沐王府的煽风点火,那远在万里之外的安乐寨主还未入京,就已成了文人士子、世家小姐翘首以盼的人物。“吩咐下去,任安乐入京,不去理会便是,不可随意欺辱。”

赵岩一愣,忙道:“殿下,那女子如此蛮横霸道,视东宫和殿下威仪如无物,怎可轻易放过……”

话到一半,赵岩声色一滞,有些忐忑,太子虽儒雅近人,却也不喜下臣置喙他的命令。“东宫威仪?子敬,安乐寨和朝廷作对了几十年,连大靖的国威都从未放在眼里,何况是孤这个东宫太子。”

天色微凉,风起,韩烨起身,守在一旁的婢女立时拿来披肩恭谨地披在他肩上。“殿下……”听见此话,赵岩嘴巴张了张,面色有些赧然。“再说……以三万水师求娶,这般手笔也不算小了,本太子算不上丢脸。”韩烨声音淡淡,面容沉静,眼底却分明有着戏谑的意味。“殿下……”

向来以辩才闻名帝都的“松竹公子”此时除了巴巴望着自家太子爷,啥话都说不出来,总不能来一句“殿下所言甚是”!

爷,您好歹也是一国储君,那个女土匪是在求娶啊求娶,不是求嫁啊!“况且安乐寨的底细即便别人不知,你也应当清楚那并不只是个小山寨,任安乐这个人能让父皇重视,也不算俗物。子敬,任何时候小瞧对手都非明智之举。”

许是赵岩眼底的神情过于悲愤,韩烨终于施恩般地绕过了这个话题。“对手?”韩烨前面的话还让赵岩直点头,但听到后面,赵岩就垂下了眼,声音迟疑,“殿下,说是对手也……”

殿下贵为一国太子,一介女土匪何谈为之对手?“怎么,觉得抬举了她?子敬,敢在大靖朝堂上放言东宫太子妃位,这样的人,论胆识豪气,天下间孤见过的……她是第二个。”

不知想到了什么,韩烨目光微凝,夜色下,隐隐可瞧见他瞳中的追忆神色。

似是韩烨的神色太过笃定认真,赵岩压下心底的讶异,忍不住问:“殿下,另一位是……”“当年的帝家家主,帝盛天。”

赵岩骤然抬头,却看见韩烨已走下石阶,朝东宫深处行去,步履之间,竟有微凉的萧索。

传言当年帝家家主极喜爱忠王嫡子,曾为其启蒙之师,难道竟是真的不成?“子敬,京城传闻不必理会,更无须打压。”

听见此话,赵岩眼底露出复杂之色,他自小陪在太子身边,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深意。

 这对天下间至尊至贵的父子,偏生对一件事同样执着。

天子对帝氏一族讳莫如深,可太子最看重的……却偏偏是帝家唯一的孤女。

任安乐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不假,可也正因为如此,东宫太子妃空悬的事实也毫无掩盖地被摊在了天下百姓和朝堂重臣面前。

历来嫡庶犹天堑,一国储君无正妻嫡子,对整个大靖而言都是荒谬难堪之事。

以此契机将天下议论送入皇宫,或许殿下不但不厌烦任安乐,反而……会感谢她。

赵岩望着小径深处渐渐消失的身影,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帝北城已有十来年没这么热闹了。

安乐寨招降在晋南地界上是件大事,为显皇威,范文朝早几日便遣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至天听,处得最近的帝北城百姓自然最早得到消息。

安乐寨的女寨主入京城做官可是个稀罕事,再说大靖王朝的女子也不是谁都敢求娶一国太子的,这才几日时间,任安乐便成了茶馆戏台上谈论的常客。

不少百姓都想好好瞧瞧晋南的这位女英豪,是以这一日才清早便把入帝都的必经之城帝北城官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奈何朝廷仪仗守卫甚严,连那个一向胡天海地惯了的任安乐也装起了娇弱,躲在马车里死活不让人瞅。众人遗憾之余,只得顶着烈日百无聊赖地回了家。“小姐,您总算做了个明智的决定,姑娘家就应该坐在马车里享清福,成天骑着马挥舞大刀哪里像个大家闺秀?”苑书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车里朝一旁讨好道。

坐于一旁的青衣小姑娘约莫十八岁,名唤苑琴,照顾任安乐的日常起居,比起任安乐,她似乎更能拿捏住性子火暴的苑书。

此时她手边摆了盅龙泉瓷茶壶,两手轻动直到淡淡的茶香满溢在马车里,嘴角才露出浅浅的酒窝。

这姑娘幼时为山贼追赶误入安乐寨,被任安乐收留,性子清静如水,熟知史家经典,早慧聪颖,两年前就已成了安乐寨的军师。

启程时苑琴交代所有人不可再按寨子里的称呼来唤任安乐,以免入京后贻笑大方。她素来清冷安静惯了,苑书被她唬得一愣一愣,转头便乖乖唤起任安乐“小姐”来。“安乐寨距京城万里之遥,我是吃饱了撑得慌要去骑马?”任安乐睨了苑书一眼,一副太爷样靠在软枕上,“去,待会儿下车再给本当家的买几本戏本回来,还是咱们晋南的百姓有眼光……听听,安乐寨主神威盖世,以一己之力迎战八方……取敌方将领项上人头于千里之外……”

任安乐一字一句指着戏本上的词念得张狂,苑书眉头倒竖,刚欲说些靠谱话劝诫自个儿当家极度膨胀的自信,马车的速度突然快了起来。

三人对望一眼有些奇怪,帝北城人流汹涌,怎的突然……

苑书稍提布帘,望向不远处眉角一顿,神情有些明了,见任安乐望着她,只轻声道:“小姐,前面不远处是帝府和帝氏宗祠。”

生在晋南这个地方,没有人不知道帝家,即便是占山为王、霸道嚣张的安乐寨众人。

十年前帝家满门被诛后,嘉宁帝并未毁了帝家祖宅和帝氏宗祠,只派了一队侍卫守在此处。帝家倾颓后这两处十来年无人问津,如今早已斑驳颓旧,不复当年鼎盛,只不过多年历史沉淀下来的积威仍在,是以过了这些年,晋南百姓始终对此地保有敬畏尊崇之心。“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苑琴放下手中杯盏,落在小几上收出清冽之声,她抬眼朝外望去,神情悠远,“可惜了帝家偌大的家业,若论忘恩负义,当今陛下倒是个中翘楚。”

苑书眨眨眼,听着苑琴的感叹有些迷糊,望着帝家祖宅好一会儿才放下布帘,突觉马车里安静异常,甫一转头朝任安乐望去,见她不知何时已阖眼浅浅睡去,眉宇间深沉淡漠,手中的戏本落在膝旁,再也没有拾起。

半月后,朝廷仪仗临近京城。

瞧着不远处屹立的城门,在前头一辆马车里的范侍郎舒了口气,一日前他便遣侍卫先行回京禀告,宫里也有了回信。犹疑片刻,他吩咐队伍暂停,摸着两撇小胡子,掀开布帘朝一旁的侍卫摆手道:“唤任将军前来,本官有事相告。”

侍卫正欲领命而去,范文朝却又唤住,神情有些踌躇:“算了,还是本官亲自跑一趟吧。”

能在朝堂上混到二品大员的位置,范文朝怎么说都是个明白人,先不论安乐寨真正的实力和嘉宁帝隐晦不明的态度,数日奔波里他倒是见过任安乐两次。

不知道该怎么说,范文朝却在见到任安乐的一瞬间明白这个女子为何敢在大靖朝堂上说出那番惊天动地的话来。

这个女土匪通身的大大咧咧和粗痞是不假,但执掌一城及几万兵马数年的锐气又足以让他将所有品头论足的话全碾碎了吞进肚子里,任安乐和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位京城贵女都完全不同,他甚至生不出比较的心思来。

这倒不是说任安乐生得超凡脱俗,惊为天人,只不过有谁会拿征战沙场的一军将领和深闺小姐放在一起谈论,说出来只会让人笑话。

思索间已行到了安乐寨诸人的马车前,想是知道临近京城,马车布帘早早便被撩了起来,任安乐盘腿坐在车架旁,看着踱来的范侍郎笑得真诚坦荡:“范大人,陛下可是有了御旨?”

范侍郎眉毛一跳,也没计较任安乐这个“下官”的不敬,朝马车里望了望道:“陛下体恤任将军一路舟车劳顿,在城西赐了座宅子,让将军休息几日,三日后,陛下会和诸位大臣在上书阁接见将军。”

安乐寨归降对大靖而言是件大事,但任安乐终归是个女子,这些日子光是对任安乐的接见安置就已惹得言官在朝堂上争论不休,陛下选在上书阁接见她想必也是为了妥当起见。“陛下体恤下臣,本当家………呃………下官休息几日再入宫拜见。”任安乐话到一半感觉到苑琴盯着书的眼微不可见地一瞥,顺溜地改了称呼。“怎么不见苑书姑娘?”范侍郎对满身煞气、成日背着把大刀的苑书记忆极为深刻,奇怪道。“寨子里的叔伯不放心,遣了个仆人来,苑书去接了,大人不必记挂。”

任安乐随口答道,托着下巴,眼珠子转了一圈,看着不太自在的范侍郎问:“不知太子殿下平时可忙,喜欢些什么玩意,这几日我好让人备着,等见过陛下再到东宫拜访拜访。”

范侍郎神色一僵,见谈到陛下时还云淡风轻的任安乐眼底冒出似有若无的火苗,下意识生出大靖朝臣该有的警惕来:“将军说笑了,太子殿下平时政务繁忙,极少有闲暇之时,再言殿下少时便聪慧绝顶,天资英纵,哪里如那些纨绔子弟一般玩物丧志。将军若有时间不如多和京城贵女相约,也好尽快熟悉京城的环境。”

太子韩烨素得朝臣敬重,怎可真的让乡野女土匪白白染指,还是让她离太子远些好。

范侍郎这话说得倒不含蓄,就差直言公侯之家的贵女尚不敢高攀他大靖太子,遑论安乐寨一介莽妇!

聚精会神观书的苑琴心下一叹,坐得稳如泰山,嘴角勾起了戏谑的弧度。“是吗?”任安乐沉黑的眼眨了眨,盯着范侍郎半晌未言,直让这个朝廷二品大员额头沁出冷汗来才一拂挽袖长笑道,“想不到太子殿下如此优秀,远超民间百姓所言,本将军的眼光着实不差,想来这些聘礼是入不了殿下的眼了。”

任安乐朝马车后延绵数里装满金银的箱子看了一眼,轻飘飘道:“看来除非入阁拜相、军功擎天,否则任某也不敢入东宫。范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范侍郎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精神焕发的任安乐,脸涨成了猪肝色:“将军此言,此言……”“安乐将谨记大人良言,倾全力为之,他日下官与太子殿下大喜之日,定当请范大人为座上宾,以谢今日点拨之情。”

伴着任安乐这句满是诚意、极为笃定认真的话,范侍郎终于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黑朝一旁的侍卫倒去。

太子殿下,下官万死之罪啊!

懒得管马车外的景况,任安乐放下布帘惬意地朝软枕上躺去,却见苑琴恭恭敬敬将一杯沏好的茶端到她面前,神色认真:“小姐,往日是我和苑书有眼不识泰山,日后我们若有得罪,还望小姐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活路。”

马车里一时落针可闻,任安乐眨巴着眼愣了半晌才明白自己好不容易在敌方拿下一城,却还是败给了自家的丫头。

不知不觉间,这支远行万里的队伍已经正式越过了大靖帝都的城墙。第五章

嘉宁帝赐下的宅子位于青云街,周围住着的尽是官宦世家、朝廷勋贵。与乐好八卦流言的百姓不同,任安乐一行搬进这个宅子后周遭的邻居极是安静,无一家主动前来拜访,即便是将他们招入京城的礼部侍郎范文朝也没来过。

苑琴替任安乐换好入宫的袍服,转头见苑书蹲在墙角掰手指,叹口气道:“苑书,马车准备好了?”

苑书愁眉苦脸,显是没将心思放在即将入宫的大事上,只心心念念昨日送出去的十来箱金银,一脸肉疼:“苑琴,那些大臣收了咱们的银子,按咱们道上的规矩,这可是买路钱,结果他们连大门都没让咱进,这个亏吃大了!”

苑琴在苑书头上一弹,满是嫌弃:“难怪小姐说你没出息,这些东西是皇帝赏的,我们不过借花献佛。咱们初入京城,他们肯收东西已是不错了,皇帝待咱们小姐的态度不明,他们此时是不会和我们结交的。”

苑书眨眼,把心疼肝疼的神情拾起来,朝门口一指嘀咕道:“这个大块头怎么安置?小姐把他留在晋南原本是想守着寨子的!”

守在门口的黝黑青年约有丈高,着一身布衣,面容憨厚,一双眼极是黑沉晶亮,身后背着一根铁棍,见苑书朝他看来,当即憨憨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苑琴摆手:“既然钟叔不放心,就让他守在这里好了,京城水深,有长青在也好。”

说话间,任安乐已从屏风后走出,一身藏青长袍,长发绾起,利落飒爽。

显是在里面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任安乐一拂袖摆对着闷闷不乐的苑书嗤笑道:“苑书,我掌管安乐寨数年,你可曾见我吃过亏?”

苑书摇头,无论是抢地盘还是打劫商队,她家寨主次次身先士卒,那架势恨不得剥掉对方三层皮来。“如今他们观望帝心不让我们进门,他日要入我任府休想几箱金银了事。时间到了,入宫,长青守住门户。”

任安乐说完,大踏一步,朝任府外走去。

苑书得了任安乐的保证,眼一弯拉着苑琴跟在任安乐屁股后头奔得极是欢快。

马车行过安静的青云街,朝宫中慢悠悠晃去。

时近正午,上书阁。

嘉宁帝端坐上首,瞧着下面对着眼的两位丞相,颇为头疼。

右相魏谏是两朝元老,乃名震大靖的大儒,清流一派多为其座下弟子,桃李满天下,先帝在时亦对他极为倚重,如今贵为太子之师。

左相姜瑜十几年前只是忠王府一介幕僚,嘉宁帝即位后他飞黄腾达,一步步达至大靖朝堂首位,十年前帝家覆灭后深得帝心。

如今的大靖朝堂两人泾渭分明,互为制衡,是嘉宁帝乐见的局面,只是近日任安乐入京,两派各执一词,小打小闹逐渐上升为左右相之间的党派之争,嘉宁帝被闹得头疼,今日接见任安乐便把两尊大佛一起稍带上。“魏相,任安乐一介女子,又来自偏远之地,粗蛮鲁莽,岂可和我辈一般登堂入朝?再言副将位虽不高,却也能执掌几万军马。将来她以招降之功请赴边疆,安乐寨以往劣迹斑斑,他日若得了军心,必成我大靖心腹之患!不如另赐一虚职,在京城供养着便是。”

左相姜瑜官腔打得有板有眼,只是若非赐予任安乐的副将之位原本是要给他姜世族人的话,这话会更有力一些。“姜相此言差矣,任安乐既已招降,必会忠于大靖,陛下当初已赐下官位,若现今食言,不让其入朝,天子威信何在?何况任安乐乃有名的将才,他日未必不能成我大靖柱石!”

右相魏谏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声若洪钟,听这声音,明显是高寿样!“右相言重了,区区女子,谈何柱石!”“既是区区女子,左相又何必危言耸听!”“她乃叛贼,劣根难断,痞性难调!”“给我大靖送来三万水师,怎可再称其为叛贼!”

上书阁的声音着实不小,被内侍领进回廊的任安乐眉一挑,嘴角便带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行了!”嘉宁帝重咳一声,肃目望向下首,“两相素来德高望重,为一降将争论不休,成何体统!”

两人对视一眼,停止了争吵,帝王的面子大于天,他们再大胆也不敢给皇帝甩脸色。

魏谏端着茶杯,见对面坐着的姜瑜投过来的目光云淡风轻,几十年嫌隙顿生心底,他到底比不上姜瑜善弄权术,这些年吃的暗亏不少。

遂魏老丞相眼珠子一转,朝上首恭声道:“陛下。”

姜瑜暗哼一声,这个老顽固还在妄想,他难道能把任安乐吹成朵花不成?

呃,左相倒是忘了,十八的姑娘一枝花,撇去身份和各种传言不说,任安乐本人倒是极符合这个标准的。“右相有何话想说?”“当初任安乐招降时求的是东宫太子妃位,如今若是任改其职位,以她的脾性,若是在朝堂上重提此事,如何是好……”

左相神色一顿,低下头暗骂,这块茅坑里的老石头,为了和他作对居然将这件事提到陛下面前来,真是胆子比天大!

果不其然,听见此话,嘉宁帝眼微眯,看着右相的神色不明。“太子妃位关系重大,岂可轻易定下?任安乐待会便到,两相不如见过她再议如何安置。”

正在此时,堂外传来觐见之声。“陛下,任将军求见。”

嘉宁帝刚欲宣见,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外面的侍卫见奔来之人是慈安殿大总管张福,一时不敢拦任他跪在了外面。“陛下,陛下,不好了!”尖细的声音回响在上书阁内外。

看到此景,任安乐挑眉,脚一顿立在了原地。

嘉宁帝眉一沉,怒喝:“给朕滚进来,好好说!”

张福连滚带爬跑进来,平时倨傲的脸上满是惶恐:“陛下,太后晕倒了,奴才召了御医入宫……”“咚”一声响,嘉宁帝神色骤变,手中的瓷杯敲在案桌上:“狗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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