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经典·剑客行(上下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6 01:19:55

点击下载

作者:古龙

出版社:文汇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古龙经典·剑客行(上下册)

古龙经典·剑客行(上下册)试读:

版权信息COPYRIGHT INFORMATION书名:古龙经典·剑客行(上下册)作者:古龙排版:燕子出版社:文汇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10-01ISBN:9787549623211本书由上海读客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  摩云神手

这条路笔直地伸到这里来,就形成一个弯曲,弯曲的地方是一片长得颇为浓密的树林子,路就从这树林子里穿出去。

虽然已近黄昏,但六月骄阳的余威仍在,热得教人难耐。

一丝风声也没有,穹苍就像是一块宝石,湛蓝得没有丝毫杂色,阳光从西边射下来,照在路上,照在树梢,却照不进树林子。

路上本没有什么行人,但此刻远处突地尘头大起,奔雷似的驰来几匹健马,到了这树林子前面一打盘旋,竟然全都停住了。

一个骑着毛驴的丝帛贩子刚好从树林子里出来,看到这几个骑士,目光不禁一愕,在这几个骑士身上望了半晌,但自己的目光和人家那利刃般的眼睛一触,就赶紧低下头,扬起小皮鞭,在驴子后面抽了一下,这毛驴就放开四蹄跑了开去。

原来这五匹马连人带马都透着些古怪,马上的骑士,一色淡青绸衫,绸衫上却缕着金线。识货的人一眼望去,就知道光是这一袭绸衫,价值就在百金以上,绝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

尤其怪的是,这五匹马的马鞍下,也露着金丝的流苏,阳光一闪,照在那马镫上,马镫竟也闪着金光。这五人五马立在这六月的阳光之下,只觉金光灿烂,就像是庙里塑金的神像似的。

此刻,这些骑士们一勒马缰,马就慢慢地进了树林子。一个满面络腮胡的大汉,将头上镶着一粒明珠的淡青武士巾往后面一推,扳着马鞍子四下一望,就侧顾他的同伴说道:“这地方又凉快又清静,我看咱们就在这里歇一下吧,反正咱们已算准那话儿准得从这条道上经过,咱们等在这里,以逸待劳,一伸手就把点子给招呼下来,你说这有多痛快!”

这满脸络腮胡大汉非但生相威猛,说起话来也是声若洪钟,满口北方味儿,显见是来自燕赵的豪强之士,奇怪的只是这种人物,怎会穿着这种衣服呢?不但透着奇怪,简直有些玄妙了。

他说完,不等别人答话,就将手里的马鞭子朝鞍旁一插,一翻身,“嗖”地跳下了马,身手的矫健,也说得上是千中选一的好手。

另一匹马上的一个瘦长汉子在鼻孔里哼了一下,冷冷道:“老二这一年来把武功全都搁下了,你们看看,他刚跑了这么一点儿路,就累得恨不能找张床来往上面一倒,说起话来,又生像京里下来的那几个人就是他儿子似的,只要他一伸手,就什么都成了。”

那叫作“老二”的汉子咧嘴一笑,伸手往马屁股上一拍,那马就嘚嘚地跑去一边,一面他却笑道:“大哥,不瞒您说,我还真觉得有点儿吃不消,这次要不是为了咱们吃了人家一年多,又蒙人家那种款待,兔蛋子才会冒着这么大的太阳赶到这里来。”这身长七尺的彪形大汉又嘿地一笑,道:“不过从京里下来的几块料,还真没有放在我‘二霸天’的眼里,就算他们能搬出燕京镖局里的人来,可是大哥您想想,燕京镖局的那老头子,还会将什么好手借给这些鹰爪孙吗?”

那个他叫作“大哥”的瘦长汉子又冷哼了一声,目光一转,蓦地道:“老二,念短!”

另四个穿着豪华、身躯精干、神色剽悍的骑士一齐随着他的目光往那边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本烂书,坐在林中道旁的一棵树下,眯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却将两只穿着破布鞋的脚伸得远远的。

那满面于思的大汉不禁又哈哈一乐,指着这穷汉笑道:“大哥,您真是,自从咱们兄弟上次栽了那次跟斗之后,您越来越小心了,连这么个穷酸也含糊起来。”

那瘦长汉子双眉一皱,也翻身下了马,远远踱到一株树下,竟闭目养起神来。

有风从林隙中吹了进来,那自称二霸天的汉子敞开衣襟,迎风一吹,伸出青筋隐现的大手往长满了胡子的嘴边一抹,笑道:“这里要是再有一碗冰镇梅汤,那可就更美了。”

话未说完,眼睛突地愕住,原来那睡在树下的穷酸身旁,正放着一个细瓷盖碗,碗盖上沁着水珠子,里面竟真的像盛着冰镇梅汤。

这大汉目光一触着这只盖碗,便再也收不回来,仔细又盯了两眼,这只盖碗浑然是宝蓝色,细致光滑,显见是名窑所制的精品,只是这大汉不识货,他看的只是那碗盖上的水珠子。

于是他目光又四下一转,看到他的弟兄们都在望着他微笑,他龇着牙一撇嘴,走到那穷酸身前,朝那伸出的脚上一踢。

那穷酸蓦地惊醒了,一探头却仍然眯着眼睛,做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来望着这踢醒自己的人。

自称二霸天的大汉此刻也看清了这穷酸年纪还轻,脸生得也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两道眉毛又细又长,尤其夺目。

但这二霸天是既粗鲁又蛮干,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此刻见这穷酸少年醒了,就又冲着他一龇牙,指了指那上面沁着水珠子的宝蓝盖碗,粗着喉咙大声问道:“喂,小子,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那穷酸少年仿佛睡得很熟,被突然弄醒来似的,眼睛仍惺忪着道:“这里面装的是梅汤,小生用冰镇了一晚上,还舍不得饮哩。”

这大汉哈哈一笑,往嘴里咽了口唾沫,连连指着那盖碗道:“好极了,好极了,快拿来给大爷我喝,大爷我正渴得很。”

那穷酸少年揉了揉眼睛,仿佛弄不懂似的,结结巴巴地说道:“不过……这碗梅汤小生还要,还不想送给阁下!”

这位二霸天两只眼睛突地一瞪,喝道:“你这穷酸,敢情是胆子上生了毛了,我二霸天今天高兴,才客客气气地叫你把梅汤拿来,不然大爷一脚踢出你的蛋黄子,你——”

哪知他话声未落,那静站在树下的瘦长汉子突的一声呵斥道:“老二,噤声!”又道,“老五,你听听,是不是点子们已经来了?”

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立刻从马上翻身跃下,伏向地上,用耳朵贴着地倾听了半晌,突地满脸喜色地说道:“大哥,还是您耳朵灵,果然是点子来了,一共有三辆车、九匹马,距离这里还有一箭多地,最多一盏茶的时间就过来了。”

这时那位自称二霸天的大汉便再也顾不了喝梅汤,一翻身,“嗖”的一声,一个箭步蹿到另一边的林口,手搭凉棚,朝前一望——前面果然有一股尘土扬起,也隐隐有车辚马嘶之声传来。这汉子生性虽然鲁莽,但行动却矫健得很,一拧身,又蹿回树林子,双臂一张,低低吆喝一声,将正在四下吃着草的马都赶到一边去,又从自己那匹马的马鞍旁抽出一口折铁刀来,迎风一刺,不禁咧嘴一笑,龇牙说道:“好兄弟,你休息了这么久,今天也该让你发发利市了。”

这时另四个汉子也都跃了起来,凝视戒备,耳听得车辚马嘶之声越来越近,众人脸上的神色,越发露出紧张的样子来。

而那寒酸少年,更像是被他们这种样子吓得不知怎么好,拿起那只宝蓝盖碗来,双手窣窣地发抖,抖得那只碗不住地响。

满面于思的大汉一步蹿过去,掌中刀在他面门虚晃一下,沉声低喝道:“你小子老老实实给我坐在这里,动一动大爷就要你的命。”这寒酸少年抖得更厉害了,碗里的梅汤泼了出来,溅得一身。

二霸天惋惜地望了一眼,这时那另外四个汉子都已闪到树后,一面向他喝道:“老二,点子来了。”

二霸天再也顾不得梅汤了,一拧身,也闪到树后,只见林外已当头驰进两匹马,马上坐着一胖一瘦两个汉子,一进树林,这两人也喘了一口气,方要说话,哪知却听到暴喝一声:“朋友站着,‘燕云五霸天’在此恭候朋友们的大驾已有多时了。”“燕云五霸天”这几个字一喝出来,那胖子脸上的胖肉就颤抖了一下,另一个人面上也是倏然色变,眨眼间随着这喝声,林中已闪出五个衣着绣金华服的剽悍汉子。

那胖子又一惊,几乎从马上跌下来,两只小眼睛四下一转,强自镇定着,却见一个满脸于思的彪形大汉已蹿到自己马前,厉声喝道:“郑胖子,快把你押着的东西给太爷留下来,然后夹着尾巴快滚,我厉文豹看你生得肥头大耳的,说不定会饶你一命。”

原来这满脸于思的粗犷大汉,正是名满两河的巨盗,燕云五霸天中的二霸天厉文豹。

这燕云五霸天既未安山,亦未立寨,却是大河南北最著凶名的绿林道之一。这同族兄弟五人,仗着飘忽的行踪,狠辣的行事,在两河一带的确作过几件大案,也博得不小的万儿。

这当头的胖子卖相虽然不佳,却也是两河武林中的名人,河朔名捕胖灵官郑伯象,此刻他再怎么也想不到这燕云五霸天会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招呼这批官家运送的珍宝,心里尽管发毛,口中却仍不含糊,双手一拱,强笑着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厉当家的,这些日子来,小的也不知道厉当家的到哪里发财去了,一直没有向您哪请安,心里正在难过,哈哈,想不到今天却让小的在这里给遇着了。”

这以手腕圆滑享名于六扇门里的老公事,此刻一面说着话,一面也从马上跃了下来,双手一拱,作了个罗圈揖,竟又赔着笑道:“厉当家的,您哪大人不见小人罪,小的这儿给您哪请安了。”

厉文豹突地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那郑伯象的一张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更在打着鼓,他此次保的虽然是贵重的东西,但一来因为谁也想不到在这段从清苑到济南府素来平静的官道上会出事,是以护送的人不多,再者也是因为这些年来六扇门里根本没有能人,所以他此刻心里有数,知道就凭自己这面的几个人,绝对不会是这燕云五霸天的敌手。

他心里嘀咕着:燕京镖局的那茹老头子真该死,派了那么个寒寒蠢蠢的小伙子来帮着我们押镖,呶,这趟可出事了,这干系谁来担当?

他心里正发毛,哪知厉文豹笑声倏地一住,龇着牙又喝道:“郑胖子,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一套?要是你小子想在厉大爷们眼前玩这一套,那你可就打错了算盘了。识相的,你还是撒下手快滚吧,反正车子上那玩意儿,又不是你郑胖子的。”

这胖灵官平日见了穿墙洞、打闷棍的毛贼,一瞪眼,一发威,倒很有那么回事,可是此刻见了这横行一带的巨盗,他却只剩下赔笑的份儿了。他是两河的老公事,本来和这燕云五霸天还有着一星半点交情,哪知人家现在根本不卖这个交情,他虽然仍在嘻着大嘴直笑,可是这笑容中却半分笑意也没有,而他身旁同来的那个瘦子,比他还不管用,此刻赔笑都笑不出来。

厉文豹目光电扫,又敞声大笑起来,回首朝那瘦长汉子,也就是燕云五霸天里的“大霸天”厉文虎一望,大笑着说道:“大哥,兄弟我的话可没有说错吧?您看看,这还不是一伸手,就……”

哪知他话尚未说完,在郑胖子和另一瘦子的两匹马中间,突地多了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匪徒,这么大的胆子,敢伸手动燕京镖局保的镖!”

厉文豹后退一步,两只环眼一转,上上下下打量了这少年一阵,不由又敞声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轻蔑的意味。

原来这少年虽然面目也颇俊秀,身上却穿着一套粗布短衫裤,一副土头土脑的样子,哪里像个保镖的达官?

二霸天厉文豹怎会将这个少年放在眼里,大笑着喝道:“怯小子,你要是不要命的话,大可以找别的法子去死,何必要叫你厉太爷费事?厉太爷的宝刀之下,还懒得杀你这样的小子呢!”

那胖灵官一看这少年出来,不禁暗中一皱眉头,在肚里暗骂道:“你这小子真是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凭你那点功夫就敢在燕云五霸天跟前叫阵,你真是活得起腻,唉——想不到声名赫赫的燕京镖局,竟然弄出这么一个怯小子来做镖师,不然随便搭上一个,今日遇着事,也可以抵挡一阵子。”

他心里一面这么想,一面却又在打着别的主意,突地又一笑,斜着肩说道:“厉当家的,你这可知道了吧,这趟货虽然是官家的东西,但可不是小的我的责任,而是燕京镖局保的镖,您要是不信,您去看看,那三辆车子上还插着铁掌震河朔茹老镖头的铁掌镖旗哩!”

这老奸巨猾的老公事,此刻一见大势不妙,就先将责任推到别人头上,一面横着眼睛望着那浓眉大眼的少年,意思就是说:这可是你自己招惹来的,该怎么办你瞧着办吧!

这些人的心事在当时仅是一闪而过,厉文豹笑骂方住,却见那少年冷笑一声,手腕由背后一抄,但觉漫天光华一闪,被他瞧不起的粗服少年手中竟多了一柄寒光耀目、光华流转的长剑。

这一声龙吟,一闪光华,使得本来站在他身侧的两匹马,烈烈一声长嘶,仰首跑了开去。郑伯象、五霸天脸上可全变了颜色,一直不为人注意地站在那树下的寒酸少年,目光也微微露出诧异之色。谁都想不到这土头土脑的怯小子手里,会有这种神兵利器,因为各人都是大行家,大家全看出了这口剑的不凡来。

这少年一剑在手,全身上下,也仿佛突然焕发了起来,两只大眼睛往厉文豹身上一瞪,长剑当胸一抱,厉声喝道:“你们今天谁要是想打这辆镖车的主意,得先问问我这口剑才成。”

燕云五霸天之首,那瘦长而精练阴鸷的汉子——厉文虎双臂一分,走上一步,将厉文豹拦在身后,沉声道:“我二弟招子不亮,看不出朋友是位高人,我厉文虎这里先向朋友告罪。”他语声一顿,目光利箭似的在那胖灵官面上一瞪,又道,“只不过朋友年少英俊,想必系出名门,这次来替这种鹰爪孙卖命,未免也有些不值吧?”

这少年瞪着两只眼睛,嘴巴抿得紧紧的,对厉文虎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兀自抱剑当胸,听他说完了,才朗声道:“我展白年轻识浅,对这一套全不懂,我只知道这镖是茹老镖头交给我的,我就该把它送到地头。各位朋友要是看得起我展白,就请让个道,我展白来日必有补报之处,否则——”

那厉文豹大喝一声,接口道:“否则怎的?”他性烈如火,虽然也觉得这少年手里拿着这种兵刃,就必定有其来头,但这少年这么一来,他可忍不住了,随着这一声厉叱,从厉文虎身侧抢上一步,刀光一闪,闪电似的朝这叫“展白”的少年斜斜劈下,风声劲急,端的是刀沉力猛。

展白一撤步,肩头微塌,掌中这口光华乱闪的利剑便带着一溜阴森森的青光向上一翻,找着厉文豹那口折铁翘尖刀奔去。

厉文豹这口刀虽也是百炼精钢所造,但此刻可不敢让人家的兵刃碰上,他猛地一挫腕子,刀锋一转,划了个圆弧,“力劈华山”立刻变成“天风狂飙”,“唰”地又是一刀,朝展白剁去,这二霸天名不虚传,刀法的确精熟已极。

哪知这少年展白的装束虽粗拙,身手却灵活,根本不让这厉文豹的招式使到,一拧身,“凤凰展翅”反手一剑,连削带打,竟从厉文豹的刀光之中抢攻出去,厉文豹赶紧一抑身,往后倒蹿,才堪堪避过这招,但却已面目变色了。

这两招一过,厉文虎不禁皱了皱眉,他已看出这姓展的少年虽然使的剑法不过是武林习见的“三才剑法”,但身法、路子却高明得很,时间、部位的拿捏更是恰到好处,像是这少年在这口剑上已有多年的苦练,绝不是自己的二弟能抵敌得住的。

他这里正自暗中皱眉,但厉文豹的一招受挫,怒火更涨,厉吼一声,竟又飞身扑了上去,“唰、唰”一连又是两刀。

那少年脸上绝未因一招占了上风而有丝毫骄矜的样子,两只大眼睛瞪在这厉文豹的刀尖上,随着他的刀尖打转。厉文豹这势如疯虎的两刀劈来,他身形一错步,便又轻轻易易地躲了开去,掌中长剑随着身子一引,剑光倏然而长,身随剑走,剑随身游,竟将一趟“三才剑法”使得无懈可击。

不过十个照面,这粗犷骄横的厉文豹便有些招架不住了,郑伯象在旁边看着满心欢喜,咧开大嘴,心里直乐:呵,看不出这怯小子手底下还真有两下子,我要能将他拉到衙门里去,还真是一把好手。但眼角一望那在旁边虎视眈眈的五霸天中另外四人,他心里的高兴不禁就打了个折扣。

厉文虎眼看他二弟越来越不成,而且他此刻也看出那姓展的少年武功虽不弱,剑法却平常,并不是什么高人的弟子,只不过仅仗着自己的苦练才将这趟剑法练得如此精纯而已。于是他心中便无顾忌,目光一转,朝五霸天中的老三、老四、老五打了个眼色,双手一翻,从怀中掣出兵刃来,竟是一对不是武功精纯的人绝不能使的“判官双笔”。

他随即一长身,口中厉喝道:“弟兄们,先把这小子拾掇下来。”

郑伯象心里蓦地一惊,霎时间,但觉漫天寒光大作,原来这厉家兄弟们已全将兵刃撤到手上,除了那口折铁翘尖刀和这对判官双笔外,老三的一对镔铁双环杖,老四的一条链子枪,老五的一口丧门剑,这几样兵刃,竟没有一样相同的。但是这厉家兄弟身手的配合,却绝未因兵刃的差异而显得散漫,厉文虎厉喝一声过后,这厉氏四兄弟各个展动身形,已将那姓展的少年和胖灵官郑伯象以及另一个京城捕快石猴侯麟善围在里面,掌中的几件兵刃,眼看就要全招呼到那姓展的少年身上。

展白嗖然几剑,将对手逼得更无还手之力了,他面上虽无表情,心里却不禁高兴,自己苦练多年,虽然没有名师指点,但现在却可以试出自己的武功并不含糊,这横行一时的燕云五霸天中的一人,眼看就得丧在自己剑下。

但是等他看到当下这种情势时,他心中不禁一凛,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付五霸天中的任何一人,虽然绰绰有余,但假如人家五个一齐上来,自己却万万不是人家的对手了。

那胖灵官和石猴一胖一瘦两个捕头,此刻更是吓得双腿直打哆嗦。

哪知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突地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

厉家兄弟微微一惊,却见这笑声竟是那寒酸少年所发出,此刻,他正一摇一晃地走了过来,一手拿着那只宝蓝盖碗,一手拿着那本破烂不堪的书,脚上的鞋子也没有完全穿上,拖拖拉拉的,形状简直有些猥琐。

然而他的笑声,却是那样清朗、高亢,使人简直不信这种人物会发出这样的笑声来。

厉文虎久闯江湖,此刻眉头又一皱,忖道:唉!今天我可又看走眼了,想不到这穷酸也是一把好手,我厉文虎真是时衰运背,怎的竟遇着这种难缠的人物哩!

随着这朗笑之声,正在动着手的两人,手底下可全慢了下来,展白心里本在嘀咕,此刻索性住了手。那厉文豹早就没有还手之力了,此刻当然更不会动手,累得在旁呼呼地喘着气,两只眼睛,却也不禁为这寒酸少年的笑声而张得大大的。

这寒酸少年此刻一转眼睛,笑声顿住,眼睛顿时又眯成一线,用三只手指端着碗底,两只手指掀起碗盖,将那只宝蓝盖碗送到嘴上,深深啜了一口,又笑起来,说道:“各位怎的不打了呀?小生今日正要开开眼界,看看五个打一个究竟是怎么一种打法,各位不打了,岂不叫小生扫兴!”

厉文豹刚喘过气来,此刻又一龇牙,瞪着眼睛喝道:“你这穷酸,方才太爷叫你不要动,你跑来多管什么闲事?不怕太爷把你的蛋黄子给踢出来!”这鲁莽的汉子刚刚吃了大亏,此刻一点也没有学乖,又张牙舞爪起来。

那寒酸少年眯着眼睛,“嘻”地一笑,指着他说:“唔呀,你这汉子,生得仪表堂堂,怎的说起话来却一点也没有人味,像是有人养没有人教的顽童。来,来,快给我叩三个头,让我教你读些圣贤之书,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

这厉文豹气得哇哇怪叫一声,一塌身,伸出蒲扇般大的左手,就要去抓这寒酸少年的脖子。那寒酸少年似乎骇得面目变色,连连倒退,两条腿却偏偏又像不听使唤,连伸都伸不直了。

厉文虎双眉一皱,一声大喝,道:“二弟,住手。”身形一动,方要赶上前去,哪知身旁光华一闪,原来那姓展的少年,已自掠了过去,一剑刺向厉文豹,一面喝道:“好朋友,你要动手,只管冲着我姓展的来,何必冲着人家发威!”

那寒酸少年一面倒退,一面在嘴里连连嚷着:“对,对,你要发威,就找人家使宝剑的去,何必来找我?你要是把我这只碗碰碎了,就冲你还赔不起咧。”嘴里虽是这样嚷着,但身形乱动之下,拿着碗的手却半点也没有哆嗦。

那厉文虎双眉又一皱,喝道:“姓展的朋友住手!二弟,快住手。”一面也掠上前去,将厉文豹挡到身后,却朝那寒酸少年当头一揖,朗声说道:“阁下虽然真人不露相,但厉文虎两眼不瞎,却看得出阁下是高人。我燕云五兄弟今日当着阁下眼前上线开扒,虽然无状,但我兄弟却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阁下高高手,让我兄弟们将这事料理了,日后敝兄弟一定登门到府上去向阁下叩头。”

这混迹武林二十多年的老江湖,眼里撒不进半粒沙子,此刻竟已看出这寒酸少年大有来头,连连作揖,连连赔话,希望他不要伸手出来管这趟闲事,免得自己一块到口的肉又飞了开去。

哪知那寒酸少年根本不认账,一面也弯腰打揖,一面连连说道:“好汉,你别作揖,小生这可担当不起,您要到寒舍去,小生更不敢当,寒舍地方太小,要是好汉们都去的话,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这寒酸少年一面说着话,一面却将眉头皱了起来,原来这时骄阳已落,彩霞西弥,已近黄昏,而林外又传来一阵马蹄之声。

厉文虎面色又一变,阻着那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厉文豹发威,却又向这寒酸少年深深作下揖去,说道:“阁下既然这么说,那小可就先向阁下告罪,无状之处,我弟兄们日后一定登门谢过。”一面转着头,朝他的弟兄喝道:“弟兄们,天已不早,还不快把点子招呼下来!”掌中判官双笔一分,身躯一转,双笔抢出,就要向那姓展的少年动手。

哪知他只觉眼前一花,挡在自己面前的,却是那寒酸少年,而此刻林口马蹄纷沓,已有三骑联袂驰进这树林里来。

这三骑马上人的身形,一入众人之目,燕云五霸天、胖灵官、石猴,俱都又为之面色大变,只见胖灵官眼中所闪动的却是笑色,他竟将这边的事搁在旁边,放开两条肥腿跑到这三人的马前面去,满脸堆起笑来,深深一揖,巴结地说道:“好久没有看到您老人家了,您老人家可好?小的一直瞎忙,也没有去给您老人家请安!”马上是三个穿着酱紫色长袍的老者,年纪已有五旬上下了,坐在马上,却仍然腰板挺得笔直,目光中更带着夺人的神采。

此刻那厉文虎,也撇下挡在自己面前的寒酸少年和那正在冲自己瞪着眼睛的姓展的壮士,掠到这三个紫衫老者的马前,也自长揖道:“是哪阵风将老前辈吹到这里来的?晚辈厉文虎,叩问老前辈的金安。”三骑之中,当头的一人是个瘦小的老者,此刻却只在鼻孔里微微哼了一下,算是对这两个叩问自己的人答礼。然后他身形微动,倏然间已从马上掠了下来,望也不望那正在朝自己弯腰的燕云五霸天和胖灵官一眼,却径自走到那寒酸少年面前,而且深深躬下腰去。

这一来,众人才大惊失色,谁也想不到这一身硬软功夫已入化境、小巧轻身之术更传颂武林的江湖顶尖高手之一,“摩云神手”向冲天,竟会向一个寒酸少年躬身行礼。

这寒酸少年哈哈一笑,身躯一直,目中顿时放出神采来,寒酸的样子,立时随着他双目一张而荡然无踪。褴褛的衣衫,也变得不再褴褛了,因为这寒酸少年此刻神采之中,竟自然有种令人不可逼视的华贵之气。

他一笑过后,用手中的一卷破书指了指站在他面前的摩云神手向冲天,嘴角仍然带着一丝潇洒的笑意,朗声说道:“向老哥,你这真是太巧了,人家燕云五霸天正要动刀子收拾我,你要是再不来,我这条命就得呜呼哀哉了。”那昔年独踹浙东七家镖局,又在雁荡山将江南巨盗铁骑金刀戴东骥一掌劈死,使得武林黑白两道莫不闻名胆落的摩云神手向冲天,闻言后便转过身来,双目电张,瞪在那厉文虎的脸上。第二章  安乐公子

这摩云神手向冲天一转身,厉文虎面色就立刻为之苍白起来,哪知向冲天仅仅朝他瞪了一眼,随即又向那寒酸少年道:“老朽来迟一步,却叫这些混账冒犯了公子,老朽这就将他们拿下,听凭公子发落。”

那寒酸少年朗声一笑,缓步走了过来,一面又笑道:“向兄,我这可是说着玩的,你切不可认真!”说着,他刚好走到厉文豹身侧,就将手中的那只盖碗一扬,带笑道:“厉二侠,这碗里的梅汤还有少许,阁下可还要喝些?”

厉文豹见了这等阵仗,早已将骄狂之气都缩回肚里,听了这话,一张脸涨得跟茄子似的,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这寒酸少年又微微一笑,用手中的书拍了拍那瞪着眼发愕名叫展白的少年肩头,道:“展壮士使得一手好剑法,真教兄弟羡慕得很,展壮士如不嫌弃,事完后务必请到寒舍聚聚,兄弟虽不才,却最好结交朋友。”

展白脸色微微一红,但仍然挺着腰板,拱手道:“公子太夸奖了,展白蒙公子解围,此恩此德,永不敢忘,日后一定登门请教,拜谢公子今日的大恩。”

寒酸少年连连点头笑道:“好,好,只是拜访的话,再也不要提起。”说着又走到厉文虎身前,含笑接道:“厉大侠今日可否看小弟的薄面,高高手,放他们过去?厉大侠如果需要盘缠,千儿八百的,就由小弟送给诸位。”

郑伯象只觉“扑通”一声,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一面却又暗地寻思:一出口就是千儿八百的,这少年好大的口气,看他这种气派,莫非也是那四个主儿的其中之一吗?

那厉文虎连忙一拱手,强笑道:“公子的吩咐,小的怎敢不遵?公子的厚赐,小的更不敢领!只是还请公子示知大名,以便小的回去,对敝家主人有个交代。”

此话一出,众人又都微惊,就以厉家兄弟的这种穿着打扮,谁又想得到他们另有“主人”?

寒酸少年眼珠一转,仍含笑道:“想不到,想不到,声名赫赫的燕云五霸天,上面竟然还有主人。”他目光突地一凛,瞪在厉文虎身上,接着又道:“只是不知道厉当家的可不可以告诉兄弟,贵家主是哪位高人?难道厉当家的这次拦路劫镖,也是奉命行事吗?”

这时,那摩云神手已走到寒酸少年身侧,冷冷说道:“公子,您和这些人啰唆什么!吩咐他们一声,让他们把镖车驾走不就得了,您要是再和这班人客气,他们就越发得意了。”

厉文虎到底也是武林中扬名立万的人物,听了这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却不敢发作起来,只得忍着气道:“敝兄弟虽然是武林中的无名小卒,可是,敝兄弟的居停主人却不是普普通通的武林道,江湖中人多多少少也得给他三分面子,只是——”

那摩云神手一瞪眼,喝断了他的话,厉声道:“你怎的这么多废话!那小子的名字,你爱说就说,不说就快滚,回去告诉他,这趟事是我向某人管的,有什么话,叫他都冲我向某人来说好了。”

这厉文虎面色越发变得铁青,一跺脚,回身就走,一面招呼着道:“老二、老三,既然向老前辈这么说,我们还不走干什么!”一调头,朝那此刻站在旁边已心安理得的胖灵官冷笑说道:“姓郑的,今天是你的造化,不过我姓厉的告诉你,你车子里那口箱子,可不是我厉家兄弟要的。要东西的人是谁,你心里琢磨,要是你以后还想在江湖中混,趁早还是将东西送去,不然以后换了别人找你,可就没有我姓厉的这样好说话了。”

他这虽是向郑伯象吆喝,其实却是向那向冲天示意。

向冲天如今已逾知天命,在武林中混了三十年,对这话哪还会听不出来用意何在?此刻他身形一动,快如闪电地掠到厉文虎前面,厉叱道:“好小子,你竟敢说这种狂话,今天我向大太爷倒非要把你留下来不可,看看你那主子有没有三头六臂,能把我向某人怎么着。”一伸铁掌,朝厉文虎当胸就抓。

厉文虎一拧身,旋右脚,躲开这招,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向冲天手肘一沉,左手已倏然往他腕子抓去。厉文虎甩左掌,再往后退,哪知这摩云神手身手之快,的确不同凡响,根本连喘气的工夫都不给人家,瞠目低叱一声:“躺下!”拗步进身,左手原式击出,右手微微一圈,竟刚好钩住厉文虎的右腕,往外一扯。

厉文虎只觉半边身子一麻,随着人家这轻轻一拉,“噔、噔、噔”往前面冲了好几步,到底稳不住身形,倒在地上。

这摩云神手一伸手,就将名头颇响的燕云五霸天为首的厉文虎治得躺下来,众人心里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那名叫展白的少年,更是暗叫惭愧,一种失望的感觉,倏地突上心头。方才他原以为自己的身手已能在武林中争一席地位,自己身上负的那一段血海深仇,也有了报复的指望。但此刻见了人家的身手,才知道自己仍然差得太远,心里一难受,长叹一口气,垂下头去,但觉眼下茫茫,前途又复渺然。

这一刹那间,各人的感受自然都不相同,那厉家四兄弟更是一个个面孔发胀,站在那里,进又不是退又不是,不知该怎么好。

向冲天目光四转,凛然在那厉氏四霸天的脸上溜过,蓦地厉喝道:“你们还不给我滚,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就说厉文虎已经给我扣下了,他有什么手段,尽管冲我向某人施展好了。”

那寒酸少年却又微微一笑,道:“向兄火性仍然不减当年,难怪昔年武林宵小一闻摩云神手之名就惶然色变,但是——向兄,你却也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

说着,他竟伸手将厉文虎从地上扶起来,微微笑道:“厉当家的你这可就不对了,令居停主人到底是谁?你也该说出来呀,难道兄弟这么不才,连贵主人的名字都不配听吗?”

那厉文虎一跤跌在地上,将身上的那一袭华服弄得到处是灰,脸色忽青忽白,心里羞愤已极,咬着牙沉吟了半晌,猛一跺脚,恨声道:“我厉文虎今日被这样作践,这只怪我姓厉的学艺不精,但——”他转身朝着向冲天一咬牙,接着又道,“向大侠,你要是对我所说有关敝居停主人的话不满,何必对我们这种晚生后辈动手?你可以找敝居停主人,教训他去,只怕——你也认为敝居停主人太不才,不值得你教训?”

向冲天目光又一凛,张大眼睛,叱道:“姓厉的,你——”

却被寒酸少年含笑拦住,道:“向兄,别发火,别发火,听他说下去吧,此人倒引起小弟的兴趣来了,如果小弟猜得不错的话,那倒真可能有戏唱了!”

厉文虎双睛瞪在向冲天身上,右手一伸,伸出四根手指来,冷冷接着道:“敝居停主人住在南京,姓金,就是这位主儿,向老前辈想必也知道他吧!不过以向老前辈这种身份,自然也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可是这一向独断独行、素来心高气傲的摩云神手,在看了他这手势,听了他这话之后,虽然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脸上的颜色却仍然不禁变了一下。

那胖灵官和石猴侯麟善,这时更是面容惨变,互相对望了一眼,那郑伯象一张嘴,像是想说话,却听那寒酸少年仰天大笑了起来,他心中一动,将嘴边的话又忍住了。

这一来,那厉文虎反倒愕住了,他只望自己说出主人的名字后,别人一定会大惊失色,甚至将自己所要的东西双手奉上都未可知,这寒酸少年虽然一定也有来头,但比起自己所说出的这人来,也一定大大逊色,摩云神手武功虽高,却也万万惹不起这人,是以他神色之间,才会有那样的态度,哪知这寒酸少年听了自己所说那足以震动江湖的名字,却纵声大笑起来。

这寒酸少年笑声未住,却将手中始终托着的那只宝蓝盖碗的碗盖,用两只手指夹了起来,朝这厉文虎面前一晃。

厉文虎目光动处,看到在这碗盖里面,却写着几个字,他目力本佳,忙凝睛一看,只见这碗里面竟赫然写着“安乐公子最风流”。

字是朱砂色,形如龙飞凤舞,笔力苍劲,下面还署着下款“铮兄清玩,樊非拜赠”。

这些字迹一入厉文虎之目,厉文虎只觉眼前一花,险些又一跤跌在地上,微微抬头,看到这寒酸少年仍在带笑望着自己,头不禁往下一垂,却又看到寒酸少年那双已经破烂不堪的鞋子,此刻在他眼中,已截然有了另一种价值了,因为芸芸天下,又有谁敢说穿在安乐公子云铮足下的鞋子是不值一文的?

这素来阴鸷深沉的厉文虎,此刻也变得手足失措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所倚仗的人,在这人面前,已不是自己能够倚仗的了。

那寒酸少年哈哈一笑,道:“厉当家的,你此刻该知道小弟是谁了吧?那么,就请回去上复金公子,就说今天卖了我云铮一个面子,哈哈……”他朗声一笑,又道:“我和祥麟公子虽然无缘见面,但却早已倾慕得很,还请厉当家回去代在下向金公子问好。”

厉文虎此刻再也硬不起来了,唯唯答应着,那云铮又一笑道:“厉当家的此刻事情既已了结,兄弟也不便屈留大驾,如果日后有兴,阁下不妨到苏州寒舍去盘桓几天,哈哈……厉当家的就请便吧!”

这时不但厉文虎栗然色变,其余的人也不禁都交相动容,厉文虎诺诺连声,倒退着走了两步,又深深一揖,一回身,走向林边。

厉氏兄弟们立即都跟在后面,这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燕云五霸天,此刻却一个个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地走了。

少年展白,瞪着大眼睛站在旁边,将这一切事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他看到这安乐公子云铮的飘飘神采,朗朗侠行,自己心胸之间,顿时也觉得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那摩云神手望着燕云五霸天挥鞭急去的背影,哧地冷笑一声,道:“南京城里的那个主儿,最近也越闹越不像话了,云公子……”

云铮却朗声一笑,截住他的话道:“向老师,树大招风,名高惹妒,我何尝又不是臭名在外?江湖中的闲言闲语,多是听不得的。”他语声微顿,又道:“方才那叫什么五霸天的,多半是借着祥麟公子的招牌,在外惹是生非,唉!这种事,我也经历多了,向老师,你还记不记得,吕老六那次在镇江惹祸,不也挂着我的招牌吗?若不是樊大爷知道我,不又是一场是非?”

摩云神手听了,脸上虽仍微有不悦之色,但还是唯唯应了。

少年展白看在眼里,对这安乐公子这种恢宏气度,不禁又暗暗为之心折。

那两个九城名捕,此刻早就堆着一脸笑,蹩了过来,一齐躬身施下礼去,诚惶诚恐地说道:“小的们有眼无珠,刚才没有认出您老人家来,今天小的们承云公子您老人家仗义援手,实在感激不尽,只是小的们有公事在身,又不便多伺候您老人家,只好以后再亲到府上给您老人家叩头。”

一面又转过头,朝摩云神手向冲天躬身、施礼赔话。

云铮微一挥手,含笑说道:“云某此次适逢其会,理应替两位效劳,谈不上什么感激。”

这穿着一袭寒衫的江南首富的公子,名重武林的“四大公子”之一,此刻目光一转,却转到少年展白身上,含笑又道:“这位兄台好俊的身手,小弟日后倒想和阁下多亲近亲近,寒舍就在苏州城外的云梦山庄,兄台日后经过苏州,千万别忘了到舍下盘桓几天。”微微一顿,又道,“还有,兄台回到镖局里,也请代小弟在茹老镖头眼前问好。”

少年展白指锋沿着剑脊一抹,灵巧地回剑入鞘,他入镖局虽未好久,但却得武林世家的赏识不禁有些惭愧!正想启口谦谢几句,哪知眼前突然人影一花,自己掌中已经回鞘一半的长剑,不知怎的,已经到了人家手上。

这一来,他不禁为之大吃一惊,须知他武功虽不甚高,但却曾刻苦下过工夫,眼力、手劲,在武林中已大可说得过去,但此刻明明他自己拿得极稳的长剑,竟会在一霎眼间被人家夺去,他大惊之下,凝目一望,却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那先前和摩云神手向冲天一齐策马入林的一个貌不惊人的瘦小老者。

而这瘦小老者,此刻手上正拿着自己那柄爱逾性命的长剑,一手把着剑柄,一手微捏剑梢,在若无其事地把玩着。

少年展白不禁剑眉微轩,隐含怒意,朗声厉叱道:“朋友是何方高人?此举是何用意?”

那安乐公子面上也微现诧色,走了过来,正待问话,哪知那瘦小老者手指轻弹,锵啷将长剑弹出一声龙吟,突地一整面色,沉声向展白问道:“小朋友,你这口剑是哪里来的?”

少年展白面上变得越发难看,大喝道:“你管不着!”

随着喝声,他竟左手“砰”的一拳,向那瘦小老者的面门打去,同时右手疾伸,去夺这老者手中的剑。

这少年年少气盛,再加上自己的剑被夺去,竟不管人家是何身份,当着这些名重一时的武林名人,就伸胳膊动手了。

但是他双手方才伸出,眼前却又一花,已失去那瘦小老者的行踪,心中正一凛,左拳右掌已被人家轻轻托出,自己满身的气劲,竟再也一丝都用不出来。

只听一个清朗的口音笑道:“兄台,有话好说,切切不要动手。”原来托住他一拳一掌的,就是那安乐公子云铮。

少年展白盛气不禁一馁,颓然收回了手,起先他心里以为,这安乐公子能享盛名,不过大半是靠了他手下的食客多是能人而已。

但人家此刻一伸手,他心下就有数了,知道这安乐公子武功竟是惊人无比,但是,他虽明知自己的武功比人家差得太远,仍忍不住气愤愤地道:“云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假如公子要这口剑,只要公子开口,小弟一定双手奉上,公子又何必这么做呢?”

他这话已说得很重,但是安乐公子面上仍微微含笑,一点也不动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台,你误会了,你误会了!”一面却侧过头,朝那已转到展白身后的瘦小老者道:“华老师,你快别和人家开玩笑了,把剑还给人家吧!”他哈哈一笑,指着这瘦小老者向展白道:“兄台,来,让小弟引见引见,这位就是江湖人称‘追风无影’的华清泉老师,兄台放心,华老师绝不会恃强夺剑的。”

这“追风无影”四字一出,方才看到这瘦小老者的身手却不知道他是谁的人,都不禁大吃一惊!目光都转到这貌不惊人的老者身上,几乎有些不相信此人就是名震天下,以轻身小巧之术驰誉武林,江湖人称“第一神偷追风无影”的华清泉,也想不到此人竟也被安乐公子收罗了去。

追风无影华清泉却仍寒着脸,缓缓又走到少年展白的面前,沉声道:“我问你,你这口剑是哪里来的?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谁是你的授业师父?”

他一连声又问了这几句话,生像是没有听到云铮的话似的,此时不但云铮面上收敛了笑容,摩云神手脸上也微微变了色。

那两个六扇门里的名捕,此刻老早站到远远的,他们一听追风无影的名字,脑袋就发胀,再也不敢趟进这浑水里。

少年展白脸上更变得纸一样煞白,瞪着眼睛,朗声道:“华老前辈,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字,也知道你是武林里成名的高手,可是我却不知道你凭着什么,要问我这些话!”

这追风无影冷冷一笑,竟沉声又道:“朋友,今天你若是不好好把我问你的话说出来,我华某人立刻就叫你毙命此地!”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又为之大吃一惊,那安乐公子强笑一下道:“华老师,你这是干什么?看在我的面上,让这少年壮士把剑拿回去吧。”他又强笑了一声,接着往下说道:“不然人家还真以为是我要这口剑哩!”

哪知这追风无影华清泉竟往后退了一步,仍铁青着面色,道:“云公子,我华清泉在武林中得罪的人太多,弄得不能立足,去投奔您,承您不弃,待我如上宾,我华清泉感激您一辈子,只要您云公子一句话,叫我华清泉汤里去,我就汤里去;叫我华清泉火里来,我就火里来,可是——”他目光突地一凛,在那少年展白身上一转,沉声接道:“可是今天,我却非要问清楚这口剑的来历,问清楚这少年的来历不可,他要是不说出来,我华清泉纵然落个以强凌弱,以大压小的罪名,也顾不得要将他这条命搁在这儿。”

这位曾经一夜之间连偷京城七十三家巨宅的江湖第一神偷,此刻面寒如铁地说到这里,突地身形一动,宛如一道轻烟般升起,瘦小的身躯拔到两丈五六处,双足微微一蹬,竟在空中打了个盘旋,掌中长剑一挥,只见一道碧莹莹的剑光,像是在空中打了个厉闪,“咯嚓”一声,竟将一股粗如海碗般的树枝,一剑斩成两段,“哗”一声,那段树枝带枝连叶地落了下来,这追风无影又在空中轻挥一掌,将这段树枝击得远远的,身形才飘然落下。

华清泉露了这么一手足以惊世骇俗的功夫,两脚丁字步一站,仍然沉着脸,厉声道:“谁今天要管我华清泉的闲事,他就是我华清泉的老子,我也得跟他拼了。”

安乐公子素以气度旷达见称于天下,此刻却也不禁面目变色,正待说话,那摩云神手却一个箭步掠了过来,沉声道:“华老师,你这是干什么?你敢对公子这么无理!”

这追风无影此时手里正紧紧抓住那口寒光照人的长剑,闻言回过头来,冷冷道:“向冲天,你我可有几十年的交情,你难道还不清楚我的一切?你难道眼睛瞎了,看不出这口剑是什么剑?是什么人的?”

他越说神情越激动,摩云神手向冲天不禁愕了一下,目光朝这口剑上着实盯了几眼,突地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立刻大变,讷讷地想开口,却又忍住了,竟横过两步,走到一边去,两道目光,却仍紧紧瞪在那口剑上。

少年展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此刻突地沉喝道:“华大侠,你是武林中成名立万的人物,我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可是我今天就是不说,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成名露脸的人物能把我怎样!”说着,他一面嘿嘿冷笑,胸膛挺得更高,两只大眼睛瞪得滚圆,发着光,一面又道:“而且,华大侠我告诉你,你快把剑还我,不然只要我一天不死,我纵然赔上性命,也要将这口剑夺回来的。”

追风无影目光更凛如利箭,左脚迈前一步,厉声道:“你真的不说?”

少年展白一挺胸膛,也厉声叱道:“不说又怎的?快还剑来!”

语声一了,众人但见眼前剑光突长,那追风无影竟大喝道:“那今天我就要你的命!”嗖嗖两剑,如闪电般飞向展白,这成名武林已近三十年的人物,竟真的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动起手来了。

那安乐公子云铮再也忍不住,身形一动,已挡在展白前面,将手中的那只宝蓝盖碗一举,竟以之去挡那追风无影的剑光,口中亦喝道:“华老师,你真的要动手?”

华清泉一招两式,其快如风,已发到中途,但此刻却也不得不硬生生将剑招撤回来,手腕猛挫,那口剑竟骤然停在那只宝蓝色的盖碗前面,只要再差了毫厘,他就得将这只盖碗毁了。

他这种手劲拿捏之妙,端的是恰到好处。安乐公子平伸掌心,却一动也不动地将这只盖碗托在手上,架住那口剑,说道:“华老师,你若是真要动手的话,也得说出个原因来呀!”

这追风无影握着剑的腕子微颤了几颤,显见是在强忍着激动的情感,剑尖颤动间,碰到那只宝蓝色的盖碗,发出几声轻微的锵啷声,但是安乐公子托着盖碗的手,仍然动也不动。

两人目光相接,华清泉倏地脚跟一旋,退后一步,他终究不敢向这安乐公子出手,轻轻长叹了一声,摇首说道:“云公子,你又何必插手管这件事哩!”

那摩云神手向冲天,此刻竟也一步掠来,双手疾伸,轻轻从云铮手里接着那只盖碗,却沉着声音向云铮道:“云公子,华老师是有道理的,公子还是不要管这件事好了。”

安乐公子缓缓放下手来,心中却不禁疑云大起,他知道这摩云神手向冲天,混迹于江湖中的日子极久,眼面极广,是个极精明强干的人物,他既然如此劝自己,那此事必有道理。再加上这追风无影也不是轻举妄动的人,当然更不会是为了贪求这口宝剑,而要去取这少年的性命。

但是,这追风无影在外面的仇家虽然多,可也绝对不会和这初出江湖、任事不懂的年轻人结下梁子呀?那么,他此刻如此逼着这个少年,却又是为着什么原因呢?

安乐公子想来想去,却也想不出这其中的道理,他干咳一声,道:“华老师,假如你真的有什么重大的事,那么我也不便管,可是……”

他微微顿了顿,又道:“依我之意,你还是在这里当着外面的朋友,将这事说清楚才好,否则外面传了出去,于你华老师的清名也有损,华老师,这事若是光明正大的,那么你就说出来,又有何妨呢?”

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这追风无影紧紧逼着追问一个少年所有的宝剑的来历,又紧紧逼着追问人家的姓名、师承,而他和人家却非亲非故,这其中又会有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呢?

那少年展白此刻也大喝道:“对了,华大侠,你到底凭着什么要问我不愿回答的话?这口剑是属于我的,你凭着什么抢去?你有什么理由,你就说出来好了。”

这追风无影目光一凛,一丝寒意倏然泛上他那干枯、瘦削的面孔,冷冷注视了这少年半晌,突地道:“你难道真不知道我问你这些话的用意?你难道真不知道这为的是什么理由?朋友,你要是在我姓华的面前装蒜,嘿嘿,那你可走了眼了。”

少年展白一听这话,却愕了一愕,还未来得及答话,只见那安乐公子云铮向他扫了几眼,却道:“华老师,这位少年壮士虽然和我仅系一面之识,但我却看得出来,他绝不是奸狡虚伪的人,华老师最好还是将为什么要问他的原因说出来吧,这原因是光明的,相信这少年壮士绝对不会知而不言。”

说着,他又望了这少年展白一眼,只见他面上露着感激知己的神情,正也望着自己,两只大而有光的眼睛,满是正义之气,他确信自己绝不会看走了眼,遂下了决心,若是追风无影说不出一个理由来,那么自己纵然拼着得罪他这个武林高手,也得助这少年一臂之力。第三章  无情碧剑

这追风无影华清泉长叹一声道:“公子既如此说,此事说出亦无妨,只是——唉!”

他目光竟转向那摩云神手向冲天,又道:“向兄,想来你也知道我此举之故,还是向兄说出来吧,故人虽已逝,往事却仍然令小弟心酸。”他双目突地一张,神色已变激昂:“此事说出后,若有人还认为我此举不当的,我华清泉便立刻横剑自刎,绝对不用别人动手。”

他说完这些话,那少年展白脸上的肌肉突地抽动了一下,像是也想起什么,又像是有什么难言的隐衷似的。

摩云神手向冲天伸手微抚颔下的花白短须,也长叹一声,道:“公子,你可曾听说过,二三十年前,武林中曾发生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件事曾令天下豪杰之士为之扼腕?”

他略为停顿一下,见那安乐公子云铮面上已倏然动容,又微喟接道:“距今二三十年前,江湖上有位惊天动地的英雄,此人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尤其古道热肠,急公好义,江湖中人无论哪一路的朋友,没有不曾受过此人恩惠的,近百年来,此人在武林中德望之隆,据我所知,实在无人能超越他的——”

他话声又微顿,那安乐公子却已脱口道:“向老师,你说的是不是那位‘霹雳剑’展云天展大侠?”

此话一出,那少年展白忽然惨白,突地一拧身,双足猛顿,往外就蹿,竟想越林而去。

但他身形方动,那追风无影已厉叱一声,暴喝道:“朋友,你给我留下来。”身形毫未作势,已“唰”地掠出三丈开外,少年展白只觉眼前一花,这追风无影已拦在他前面。

他面色一变,一扭腰,往侧面就扑。

但是他在这以轻功见重武林的追风无影面前,怎的逃得出去?那华清泉脚步只一错,又拦在他前面,左手疾出,骈指如剑,风声飕然,直点他乳上一寸六分间的“膺窗穴”,一面又喝道:“好猴儿崽子,你想溜?你这是在做梦!”

少年展白身形施动间,胸前风声已至,他脚步猛矬,转蜂腰,挥左掌,抄着这追风无影的手腕便切,身手也颇快捷。这一掌刚刚递出去,只觉肘间一麻,自己的身躯,便再也无法动弹,他自知已被人家点中穴道了。

于是他在心里暗叹一声,又暗恨世人,为什么当一个人自己不愿提起自己身世的时候,别人却偏偏要逼自己说出来?

这追风无影指尖微拂处,点中了少年展白肘间的“曲池穴”,铁腕一抄,穿入他的胁下,随即一震腕子,远远地将这少年朝摩云神手向冲天抛了过去。

摩云神手双掌微伸,竟像是毫不费力般,就接住了他的身躯,再随手抛在地上。华清泉却已掠了过来,冷冷望了云铮一眼,云铮剑眉微皱,这事发展至此,他也越来越糊涂了。

他绝对想不到,这少年在一提起霹雳剑三字时,便立刻溜走,他也忖度不出这其中原因,不禁暗中思索道:“难道这年纪轻轻的少年,竟和二三十年前那霹雳剑展大侠之死有着什么关联不成?”一念至此,目光掠过那还在追风无影掌中持着的长剑,不禁心中又是一动,骇然又忖道:这位第一神偷紧紧逼着他问的原因,难道是因为这少年方才所使的剑,就是当年展大侠震慑江湖的“无情碧剑”吗?

那追风无影面寒如水,冷冷说道:“云公子,你此刻大约也已知道我为什么要逼问他的原因了吧?昔年展大侠用这柄无情碧剑做过了不知多少恩情如天的事,但是苍天无眼,却让展大侠不明不白地死了!云公子!”他话声又变得激厉起来,接着道:“休怪我斗胆说一句,公子你年纪还轻,你没有看到展大侠在洞庭湖上死状之惨,我却看到了,我华清泉身受展大侠的活命再造之恩,可是,当我在洞庭湖上看到展大侠那具死状惨不忍睹的尸身时,我……我……我竟连凶手是谁都找不出来!”

他悲哽着喘了一口气,又咽下一口唾沫,像是要将已快爆发的情感按捺下去一些,又接着道:“二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展大侠的仇家,但是我纵然用尽千方百计,也探查不出这班贼子究竟是谁来,总算天可怜我,今日让我找出一些眉目来了。”

他说到这里,安乐公子常带笑容的面上,也不禁为之黯然。

只见这悲怆无比的瘦小老人,此刻举目望天,又道:“云公子,你可知道,当我发现这少年手中所持的剑就是当年展大侠的故物时,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云公子,我要是不将这少年得到此剑的来历问清,我怎对得起我那在九泉之下的恩人?我要是让展大侠冤沉海底,我还算是个人吗?”

安乐公子听了,神色越发暗淡,讷讷地竟再说不出话。

追风无影华清泉双目有如火赤,突地一弯腰,左掌疾伸,在这少年的肩上、胁下一拍一捏,解开了他的穴道,却用右手的长剑指着这少年的咽喉,目光如刃,厉声道:“朋友,方才的话,你总该听到了,我也知道你年纪还轻,不会是杀害展大侠的凶手,可是我却得问问你,你这口剑是哪里来的?你要是对我老头子隐藏半点,哼!”

这瘦削严峻的老人语声一顿,手腕微抖,剑尖颤动,碧光生寒,在这少年咽喉前三分之处一划,厉声接道:“今天我就要让你的血,立时溅在这口剑上。”

剑光如碧,剑气森寒,这华清泉枯瘦的手掌,紧紧抓在剑把上,生像是钢铁铸的,动也不动,使得剑尖只是停留在这少年喉前三分之处。

安乐公子微喟一声,目光流转,只见这少年嘴角紧闭,双眼尚然,面上竟然丝毫没有惊惧之色,不禁暗暗赞叹:无论如何,这少年总算个铁铮铮的汉子!

他心中正自思忖,却见这华清泉语声一落,那少年双肘一伸,身形后滑,突地翻身站了起来,华清泉冷喝一声道:“你这是找死!”长臂伸处,剑光如练。

哪知这少年身躯拧转,竟“扑”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向华清泉叩了三个头。

安乐公子见了,长叹一声,暗中摇头,转身走开两步。

摩云神手面上亦露出不屑之容,这少年若是倔强到底,他们或者会助以一臂之力,但此刻见他竟做出这样举动,不禁都对此人大起轻蔑之感。

追风无影也暗中一愕,腕肘微挫,将长剑收转。

却见这少年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细麻编成的袋子,缓缓从袋中取出一方丝绸——想是因为年代久远,这块绸缎已失去旧日光泽,极其郑重地将它拿在手里,收回麻袋,挺腰站起,急行一步,走到追风无影身前,恭恭敬敬地将这方丝绸双手捧到华清泉眼前,目光凝注,却仍不发一言。

安乐公子袍袖微拂,缓步走向林外,回首哂然道:“向老师,我们该走了——”话犹未完,却见那追风无影竟向那少年展白当头一揖,面上神色激动难安,大反常态,双目中满是惊诧之色,缓缓伸手接过这方丝绸,镇定的手掌,此刻竟亦起了微微的颤抖。

那少年展白愕了半晌,后退一步,躬身道:“老前辈可否将掌中之剑,赐还晚辈?”

这追风无影方才的当头一揖,使得他亦是惊诧莫名,目光转动处,见那安乐公子亦自停下脚步,吃惊地望着自己,摩云神手回顾之间,显然亦大为惊愕!

可是这些人心中虽感惊诧,口中却都没有问出来,只见追风无影华清泉左手捧着那方丝绸,呆呆地凝视了半刻,突地长叹一声,电也似的倒转剑尖——碧光一闪,血光崩现,安乐公子、摩云神手,不约而同地大喝一声:“华老师。”

两人箭步一蹿而前,却见这纵横武林一世的追风无影已倒在地上,颈间血流如注,竟连后话都没有一句,就自刎而死。他那干枯的手掌里,仍紧紧抓着那方丝绸,长剑一碧如洗,莹如秋水,横置在他胸前,映得他扭曲的面孔,看起来竟有一分狰狞的感觉。

这一个突生的变故,有如晴天霹雳,使得每个人都愕住了。任何人连做梦都不会想到,这追风无影竟会突地横剑自刎,事前不但没有留下片言只字,甚至连半点迹象都没有。

摩云神手虽是性情冷酷、深藏不露之人,此刻亦不禁颜色大变,瘦长的身躯一俯,将这华清泉的尸身斜抄了起来,只见他颈间伤痕甚深,头软软地耷拉下去,面上的肌肉,痛苦地扭曲着,不知是因为生前的激动,抑或是死时的痛苦。

暮风吹过树林,使得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转目望去,只见那少年展白愕愕地站在旁边,脸上铁青一片,像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向冲天和追风无影相交多年,此刻横抄着这曾经叱咤一时的武林高手的尸身,心中思潮澎湃,他深知华清泉的为人,知道他也正和自己一样情感坚强,足以经得起任何重大的打击,那么他又为什么在见到那方丝绸时,就突地如此呢?

他轻轻放下这具尸身,缓缓扒开那只紧握着的手掌,取出那方丝绸来,乃见这方竟能使得一个武林高手丧失性命的东西,只是一块极其普通的布料,本来虽然也曾是鲜艳的,但此刻却已旧得泛黄,而且四侧丝线脱落,极不规则,像是由一块大绸子上用重手法扯落的。

那么,在这一小块极其普通的丝绸里,又隐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呢?

摩云神手心思转动间,突地掠起如鹰,身形轻折,疾伸铁掌,“唰”地向那少年当胸击去。

哪知这少年展白却仍然动也不动,目光凝视,好像是什么也没看到。

向冲天大喝一声,腕肘微抖,突地变掌为抓,五指如钩,钩住这少年展白的手腕,左掌一扬,将掌心那方丝绸送到他的眼前,厉声喝道:“这是什么?”

少年展白缓缓抬起眼睛来,呆滞地望着他,却摇了摇头。

摩云神手钩住这少年展白左腕的右手,突地一紧,一双鹰目,其利如电,瞬也不瞬地望在这少年面上,又厉声喝道:“朋友,你究竟是什么人?这块破布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使得这少年展白的一条左臂几乎完全失去知觉,但是他仍然强忍着,嘴中绝不因任何痛苦而呻吟出来,只是深深地又摇了摇头,这方丝绸虽然是他自己取出的,但他和别人一样,也在惊异于这件突生的变故,惊异于这方丝绸的魔力,因为他亦是一无所知。

摩云神手双眉一轩,右掌微拧,少年展白禁不住轻轻一哼,他知道只要人家再一用力,自己的手腕便得被生生拧断。

但是他生具傲骨,求情乞免的话,他万万说不出来,别的话,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因为这方丝绸,确是自己取出交给那追风无影的,而追风无影又确是为此而横剑自刎。

他心中暗叹一声,忖道:其实我又何尝知道此事竟会如此发展?我若知道追风无影会因此而死,那么我也万万不会取出这方丝绸来——

抬目一望,却见那始终俯首凝思着的安乐公子云铮缓步走了过来,徐然伸出手臂搭在向冲天的左掌上,将向冲天的铁掌从自己的腕间移开。

向冲天面色微变,沉声道:“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云铮轻叹一声,却不回答他的话,转过头去,向那少年展白缓缓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