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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7 18:2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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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是枝裕和-中村航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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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迹 (日本著名导演是枝裕和同名电影原著)

奇迹 (日本著名导演是枝裕和同名电影原著)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奇迹作者:[日]是枝裕和-中村航设计:亦木排版:郝全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时间:2016-06-25ISBN:9787550272484本书由上海读客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航一的红色,龙之介的章鱼小丸子鹿儿岛——

呲呲呲——咚——

轰鸣似的声音,响彻航一的脑海。红色——航一用画笔蘸满红【1】色的颜料,把画纸涂得满满的。纸上画着的,是正在喷发的樱岛。

这颜色像是代表了自己内心错综复杂的感情,仿佛是不满、愤怒、不安、焦虑、伤感,又或者,是将这些东西一扫而空的大爆发。

航一着了魔似的将红色涂了一层又一层,真正的樱岛就耸立在阳台的正对面,他却连看也不看一眼。

咚隆隆隆隆——轰隆——

今年升入小学六年级的航一,在春假的第二天从大阪被带到了鹿儿岛。这是母亲出生并长大的地方,对航一来说,是正月和暑假里玩耍的地方,但是这一次,却和以往不太一样。

嗒嗒嗒嗒——咚——

头脑中回响着轰鸣,航一专心致志地挥动画笔。那仿佛从内心深处渗出的红色,填满了白色画纸的每一个缝隙。

咚隆隆隆隆——轰隆——

开始画画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来到这里已经三天,航一无所事事,只能从二楼儿童睡房的窗户,无聊地注视着樱岛。

湛蓝的天空如同背景,火山则稳稳地放在上边。在梯形山脉的右上方,轻盈地笼罩着仿佛小小云朵般的烟雾。虽然听说是活火山,却和小时候想象的样子完全不同。活火山的话,应该更加猛烈地喷发才对。

不如来写生吧,航一突然来了兴致。

如果是和往常一样的假期,航一可顾不上这种事情,光是跟弟弟和朋友们玩闹,什么也不用想,一天就过完了。可是现在这个地方,既没有弟弟,也没有朋友。

航一在黄色的小塑料桶里装上水,在调色板上挤好颜料,拿起画笔,不打草稿“唰”地就画下了樱岛山脊的轮廓,然后在那轮廓之上挥动画笔,描绘着重叠的线条。

航一一边画着,一边回忆起从前的事。那是去年,又好像是前年,总之是暑假快结束时的事情。航一和弟弟龙之介为了完成暑假的写生【2】作业,被妈妈领着来到了太阳之塔前。

——这里可以吧。

面前就是太阳之塔,航一和龙之介在草地上坐下,摘下脖子上挂着的画板,开始写生。“过一会儿再来接你们。”

妈妈站在兄弟俩身旁看了一阵,留下这句话就走开了。

手握铅笔的两个人,虽然一开始干劲十足地画着,却在涂色之前就感觉不耐烦了。“哥哥,我们休息一会儿吧。”“好呀,去那边看看吧!”

两人把画板和颜料放在原地,向太阳之塔走去,随后就在公园里玩耍起来,他们咯咯地笑着,一边“咻咻——”地发出怪声,时而猛跑,时而突然停下。“搞什么呀?”他们大声喊着,又咯咯地笑了。“妈妈回来了吗?”

两人玩得正起劲,但想到妈妈可能会回来,便朝之前的位置眺望。可是妈妈还没来。“哥哥,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好,走!”

航一和龙之介向反方向跑去,一边还尖声嬉笑着追逐,遭到了路过的陌生大人呵斥。

不久,两个人又朝原来的地方观望。虽然妈妈还是不在,爸爸却坐在了那里。“妈妈去哪儿了?”

航一问道。“说是有点工作上的事情,结束以后‘直归’了。”“哦。‘直归’是什么意思?”“就是从工作的地方直接回家了。”“哦。”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从那时起,父亲和母亲就分头行动了。“倒是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画完啊?”“马上!一会儿就好!”

龙之介在父亲的前方坐下,开始在纸上涂色。航一也坐在父亲身旁,把画板的带子挂在脖子上,调好颜色画了起来。

夕阳西下,太阳之塔的颜色比刚才黯淡了一点。“我说啊,”父亲站在坐着的两人之间说着,“所谓的写生,就是截取世界的片段进行临摹,也是在‘表明’自己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

航一和龙之介沉默地挥动着画笔。“所谓的表明,就是指,把自己的观点清晰地大声说出来,”父亲自言自语地补充道,“表明自己是怎样看待这个世界的。所以呢,虽然画的是眼前所看到的,可实际就跟描绘自己的内心是一样的呢。”

父亲的这番话,航一当时并没听懂,就算到了现在也还是不太明白。父亲一边做着搬运工,一边坚持搞着不卖座的摇滚乐队。

虽然画的是眼前所见,可实际就跟描绘自己的内心一样呢。

航一瞄了两眼樱岛,又将视线转回画纸。画得相当不错。山的部分基本完成了,之后再把背景的天空和火山口的烟雾画好,就算是画完了。

把笔放进小水桶后,航一向樱岛的顶端眺望了一会儿。虽说是活火山,也只是在山顶附近朦胧地笼罩着些烟雾而已。那烟雾就像是灰色的云,随着时间流逝,模糊地变幻着形状。

那座火山——航一不禁开始想象,如果“咚”地一下喷出火来,会是什么景象呢。

航一突然拿出红色的颜料挤起来,再挤上大量朱红色,并混进少许黑色。他激动地注视着调色板上仿佛熔岩般的颜色。

咚隆隆隆隆——轰隆——

他用笔蘸取调色板上的岩浆,在纸上涂了一点,又蘸了一些,涂了一点。最初还有些战战兢兢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航一变得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涂起了颜色。

航一已经不再抬头去看真实的樱岛了。画纸上,那小小的樱岛正在猛烈地喷发着。

——孩子们往后正是越来越要花钱的时候呢!

大约从两年前起,父母开始激烈地争吵。

也可能是在更早之前,在航一和龙之介看不到的地方,也可能是远比这更激烈的争吵。去年年底,母亲不得不辞去工作,而父亲的我行我素,成了对两人关系的致命一击。

父母没有跟航一和龙之介商量就决定离婚了。面对航一激烈的反对,母亲哭了,却什么也不说。

那之后的事情转瞬之间就统统做好了决定——母亲和航一去鹿儿岛,父亲和龙之介则回到父亲的老家福冈。“不就是吵了几架嘛!”航一说。“就是。”龙之介点头同意。“就算分开生活,我们也还是兄弟!”“那还用说嘛!”“我们不加油可不行啊。”“加油?”“我和小龙一起加油努力,让他们和好的话,四个人就又能一起生活了。”“可是,加油……具体要怎么做呢?”“这……有很多可以做的啦!”

航一和龙之介约定,暂时先留意大人的生活情况,每周必须电话联络一次。“如果想回到四个人的生活,我们俩不加油可不行啊!”“嗯!”“就这么约定了!”

——嗯,就这么约定了!

回过神来时,大爆发的樱岛已经画完。手上、衣服上、脸上四散着颜料,连地板也搞脏了,可是,完成了夺目的画作,航一的心里十分满足。他盯着画看了一会儿,把它贴在了书桌前的墙上。

外婆秀子比航一先吃完早饭,她正扭动着手腕,比画着各种动作。“这代表月亮,这代表风——”

外婆喜欢草裙舞,正比画着舞蹈里的动作。“猜猜,这是什么意思?”

外婆又比画了一个动作。“这是……蛇?”

航一的妈妈希美答道。“蛇?怎么可能是蛇!你这个人啊……小航,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幽灵?”“才不是呢!”

草裙舞当中的手部动作,好像有着各种各样的含义,可是说实话,航一没什么兴趣。“波浪,是波浪的意思。幽灵应该是这样子才对。”

外婆摆出模仿幽灵的样子。

房间里的摆设和挂历都是夏威夷,桌布和窗帘也是夏威夷,外婆的衣着也差不多全都是夏威夷服饰(今天穿的是白底红花的夏威夷长衫)。拜热爱夏威夷的外婆所赐,这个陈旧的酱油色的家里处处充满着夏威夷风情。“再猜猜,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外婆又扭起了手腕。对面的电视里正在播放天气预报。

今天天气晴朗,午后山区一带会有阵雨。鹿儿岛、枕崎、指宿、鹿屋、志布志等地将迎来高温酷暑。“我吃完啦。”

航一“啪”地合掌说道。在天气预报播放时出发,到学校正好是上课时间。

下面预报樱岛上空的风向。凌晨3点吹西南风,速度3米每秒,白天将持续南风;今天晚上将有东南风,向鹿儿岛市北部吉野方面进发。昭和火口昨天有三次喷烟,今年的喷烟总数已经超过八百次。虽然才刚刚进入9月,但今年的喷烟次数已经达到了1955年以来的最高纪录。从明治以后的数据来看——

航一将火山灰预报抛在身后,冲上楼梯,打开自己房门的瞬间,他却停下了脚步。糟糕,他想,又忘了……

窗外,樱岛耸立如常,顶上立着巨大的火山灰云。

唉,航一无奈地叹着气,走上阳台。

他取下挂着的抹布,在阳台的铁栅栏上拍打着灰尘。刚搬来的时候总是要去一楼的厨房取抹布,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阳台上也常常挂着抹布了。“烦死人了。”

航一不耐烦地嘀咕着,用抹布擦着书包和游泳包,再将书桌和地板也简单地擦了擦。房间里薄薄地落着一层火山灰。

昨晚因为太热而开着窗户睡觉,樱岛早上喷出的火山灰,就这样入侵了航一的房间。

航一擦了擦灰,再把抹布重新挂在阳台上,急忙赶着出门。临走前,他瞥了一眼书桌上的相框,里边放着的是跟弟弟一起拍的合影。两人穿着相同的黄色T恤,冲着镜头在笑。

航一一边盯着照片一边背上书包,拿起游泳包冲下台阶时,他大声喊着。“妈!10月份的学费!”“哎呀,我都忘了!”

妈妈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装着游泳学校学费的信封,打开来确认里边的内容。“记住要等头发干了再回家。”“你不懂,头发湿湿的才舒服呢。”

航一接过装了钱的信封。“你才不懂,夏天都过了,感冒了可怎么办!”“现在还算是夏天呀。”

航一把信封装进游泳包,向玄关走去。“那,猜猜这个动作是什么呀,这个,这个。”

外婆还在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像是要盖过她的声音似的,航一大声地说:“我走啦!”“路上小心!”背后传来两个人整齐划一的回答。航一走出那个【3】曾经是和果子店的家,向小学跑去。

电车发出“咣啷咣啷”的响声,从眼前开过。

电车开走后,航一看到了道口对面的小真和小佐。小佐正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小真摆弄着橡胶制成的棒球。两人是航一转学之初交下的朋友。

升降杆打开,航一跑了过去。“对不起!对不起!”“小航好慢啊!”

小佐一边用不满的语气说着,一边慢慢站了起来。“抱歉,出门之前打扫了房间。”“打扫房间?”“嗯,打扫火山灰。”“哦。”

小佐兴趣缺缺的样子。他从东京转学来鹿儿岛,跟航一一样也是转校生,两人很快成了好朋友。“你不讨厌火山灰吗?”“已经习惯了啦。”

小佐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三个人背朝9月的晨光缓缓走着。【4】“甲子园的土里边也用了樱岛的火山灰噢。”

喜欢棒球的小真说道。说不清楚跟小真是怎么成为朋友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亲近了。“真的假的?”“当然真的。”“哇……好厉害!”

小佐的语气说不清到底是不是惊讶。“可是我还是觉得好烦。”“为什么?”

踏上每天都要经过的桥,航一习惯性地向右看去。樱岛耸立在远处,顶上模糊地笼罩着火山灰云。“明明总是在喷灰,为什么大家都无所谓呢?”

航一问道。小佐和小真对视了一眼——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好多次了。“小航要是当初跟弟弟一起去福冈就好了。”

小佐走到航一的前边说道。“我不是指这个啦。”

航一嘟囔。“小佐不想回东京吗?”“我无所谓……在东京的时候也没觉得多开心。而且这已经是第三次搬家了,早习惯了。”

三个人的面前,长长的坡道像往常一样延伸着。坂元台小学就在坡道的顶端。“唉——”

航一重重地叹了口气。这简直是故意给人找麻烦。“为什么要把学校盖在这么高的坡上边呢。”

只要摆出不耐烦的表情,好像心里的感觉就会变得稍微好一些。

身为小学生,只能被动地接受大人们决定好的一切。可是航一自己却不愿这样,于是,至少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会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真烦啊。”

话虽如此,坡道可真是太长了。穿过校门时,三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尤其是从家里一路跑到道口的航一,早就耗尽体力。他胳膊无力地垂在身体的两侧,模仿着僵尸的样子蹒跚着走路。“早上好!”

背后传来清脆的声音。

三个人齐刷刷地回头,看见图书室的小幸老师推着自行车走过来。“说得没错,为什么要把学校盖在这么高的坡上呢。”

即便推着车,小幸老师仍然脚步轻快地超过了三个人。擦身而过时,那美丽的笑容深深烙印在了三个人的眼底。

老师走过的时候,像是伴随着一阵轻风。“如果小幸老师是班主任该多好啊!”

小佐凝视着老师的背影说道。每次去图书室借书时被小幸老师凝视着,都会让人从心底感到放松。“同意。”

航一和小真也点了点头。

航一的班主任坂上满脸胡子,与小幸老师完全不同,是个很有男子气概的威严的男老师。他每每站在讲台上用锐利的眼神巡视一番,都能让底下的学生们心惊胆战。

这就是所谓的“九州男儿”吧,航一想。坂上身材高大,胸肌强健,看上去力大无穷。他长相精明强壮又英俊,最讨厌拐弯抹角和撒谎,一副意志力强大的样子。他肯定不会像航一这样一脸厌烦地唉声叹气。

鹿儿岛强烈的日光照进教室。第二节课是综合课,黑板上有粉笔写下的硕大的“职业”二字。“满丸!”

穿着衬衣的坂上喊着学生的名字。那洪亮的声音贯穿教室,别说是满丸,连航一都心里一震。“是……”“起立。”

满丸嘎啦嘎啦地撞着桌椅站起来,仰视着坂上。“你写了什么?”

看着手里的作业,坂上问道。上星期,大家在课堂上写了“未来想从事的职业”,因为那是一节自习课,满丸可能随便应付着交了差。“我再问一次,你,在‘将来想从事的职业’这一栏,写了什么?”“……ILE。”“嗯?什么?”“……EXILE。”

满丸小声地回答。周围响起了窃笑声。“啊?!EXILE也算是职业吗?我再问一次,EXILE是职业吗?不是吧?是个组合的名字吧?”“是的。”“你坐下吧。”

满丸“唰”的一声坐下了。“老师问的是你们将来想要从事的职业。想要成为职业棒球选手【5】的话,不会把职业写成是阪神老虎队吧!”

坂上走下讲台,一边说着一边在教室里走动。路过快要睡着的小佐身边时,他“砰”地敲了一下小佐的头,提高声音继续说道:“下次上课前,大家好好问问自己的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要交作业。明白了?”“明白——”

全班都一脸厌烦地回答道。“老师!”

筒井举手。“怎么了?”“没有爸爸的同学该怎么办啊?”“什么?筒井不是有爸爸吗?”“我是有,不过像是大迫同学……”

筒井这么一说,有几个人把脸转向了航一。“是吗,大迫?你没有爸爸吗?”“不是。”

航一摇头否认。“有倒是有,可是现在……暂时住在别的地方。”“还有其他没有爸爸的人吗?举手。”

刚才明明都说是有了,航一心里想,却没说出来。教室里没有一个人举手。“没有爸爸的人,就改成妈妈吧。”

坂上正说着,下课铃响了。

终于到了课间休息,小佐刚想离开教室,却被坂上叫住。大概是在作业里写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先走出教室的航一和小真靠在走廊的墙上等小佐,同学们从他们面前一一经过。“我回家要告诉妈妈,让坂上被投诉、被开除!”

教室里,平时坐在航一斜前方的女生说道。“那就拜托你喽。”

航一说。“打起精神来!”

一直坐在航一斜后方的女生也说道。“这算是侵犯个人隐私吧。”“现在都不能随便问这些问题的,是吧。”

二人一边低声议论,一边走远了。

航一靠在墙上,一边暗暗将力气集中到腹部,一边下了决心。今天作业不写母亲的职业,一定要写父亲的职业,因为,我是有爸爸的嘛。要堂堂正正,理所当然地写上:我爸爸的职业,是不卖座的摇滚乐队。“所、以、说!现在让你写的是职业,昆虫算职业吗?”

教室里传来的声音引得航一抬起了头。不会吧,小佐这家伙,把未来的职业写成了昆虫吗?“我再问一次,昆虫是职业吗?”“……不是。”

一个小小的声音回答道。

——不卖座的摇滚乐队算职业吗?

如果自己写上父亲的职业,也会面临这样的质问吗?航一泄了气。比起昆虫,不卖座的摇滚乐队确实更像“职业”,可是因为不卖座,大概连EXILE都比不上。【6】

小真在唉声叹气的航一身边,一边念着“达比修——”,一边模仿着投球的动作。同学们三三两两地从眼前跑过,远处有人大喊着“妖怪——”

又过了一会儿,小佐终于被放出来了。航一和小真陪在垂头丧气的小佐身边,三个人慢吞吞地走着。“小佐,你到底写了什么职业?”“巨犀金龟甲虫。”

小佐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巨犀金龟甲虫……“难怪被骂。”

三个人走向洗手间时,筒井一边用手帕擦着手,一边走了过来。“小佐,别放在心上!”

筒井用轻快声音说着,与他们擦肩而过。三个人回头看着他的背影。“筒井这家伙,真是让人火大啊。”

小佐不高兴地说道。刚才在课堂上被揭露了家事的航一,也怀着同样的心情。“大迫!”

突然,坂上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航一听到有人叫他,停住了脚步,坂上迎着他大步走来。“航一是因为家里有了变故,才跟妈妈回老家来的吧。”

明明是不愿被人大声提起的事,坂上偏偏特意大声说着。“其实,老师也没有爸爸。打起精神来,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谈话,我一定会帮你的。”

坂上用力握住航一的双肩,脸上的表情既难过又带着几分感同身受。“好……”

听到航一的回答,坂上又摇了摇他的肩膀,“砰”地用力拍了一下,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航一看着那背影。

难不成——航一想——去找坂上谈话,就能改变什么吗?去找坂上谈话,就能再次回到和父母还有龙之介一起四个人生活的日子了吗……“喂,走啦。”

小佐在身后喊道。“达比修——”

小真一边说着,一边做出投球的动作。福冈——

不管大阪还是福冈,感觉都差不多。龙之介想。

有房子、学校、马路、人,人们喜欢开心的事情,还喜欢唱歌,天气热的时候,就觉得真的很热。

不过,游泳学校浴室里的水龙头,大阪的和福冈的就不一样。还有浮板的颜色,置物柜的钥匙,用来给泳衣脱水的小小干燥机的功率,休息室的装修之类……还有很多其他小小的不同。最初还一个一个感觉很新鲜,但是很快也就习惯了。

龙之介吃着“喀哩喀哩君”棒冰,向接待处旁边的公用电话走了过去。“小龙,要好好把头发擦干噢。”

游泳学校接待处的大姐姐说道。“你不懂啦,这样才舒服。”

龙之介的脖子上挂着运动毛巾,他顶着半干的头发,从半信半疑的接待处大姐姐面前走过,来到了公用电话前。

龙之介把棒冰咬在嘴里,掏出一百元的硬币,投进了公用电话。他快速按下哥哥的手机号码,再用右手拿住了棒冰。“你好。”

很快,哥哥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哥哥,是我!”“哦哦,最近怎么样?”“挺好的!”

龙之介咯吱咯吱地咬着棒冰答道。“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嗯……没什么特别的。”

每周一次电话,互相报告父母的情况,这是两个人的约定。为了不忘记,每次都在游泳学校结束后打电话成为了两个人的惯例,他们至今都在好好地执行。

分开后已经过了半年,虽说是报告父母的情况,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可说。“龙之介,你知道太阳之塔的事情吗?”“怎么了?”【7】“说是要‘事业审计’了,今天早上的新闻里说的。”“那就是说要倒闭了吗?”“嗯,说不定就这么消失了。”“嗯……”“四个人一起去过呢。那时候真开心啊。”

龙之介看了看棒冰露出来的木棒,上面没有“中奖啦”的字眼。“但是,爸爸妈妈一直在吵架。”

龙之介一边吃着剩下的棒冰,一边用开朗的声音说道。“可是,大阪还是比这里强多了!”

航一的叹气声传了过来。“火山灰还落吗?”“嗯,而且声音超大的。真烦。”“那可真是挺烦的啊。”

火山灰落下的光景,龙之介完全无法想象。从哥哥的描述来说,就是灰从空中飘然降落,再堆积在一起。

那可真是糟糕啊。龙之介嘴上附和着哥哥的话,心里却对此很感兴趣,甚至有点兴奋。

想想看,灰像雪一样堆积起来,如果在灰面上奔跑的话,大概像是在云上奔跑吧;如果像堆雪人一样堆起来的话,也能堆成灰人吧……“嘟——”的一声响起,兄弟二人的通话时间即将结束。“啊,响了!”“是吗?”

哥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落寞。“哥哥,下次再说!”“嗯,下次再说。”

龙之介把听筒放回原位。

同班的廉斗正好从储物室走了出来。他跟龙之介一样,也顶着湿湿的头发。“啊,鞋子掉了。”

廉斗小声嘟囔,退后半步穿好鞋,顿了顿脚尖。“走吧?”“好!”

两个人结伴向外走去。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两人拎着游泳包,把浴巾当斗篷系在脖子上,跑过商店街。廉斗有一点胖,跑不快,龙之介中途停下来原地踏步地等着他。

两人在转角处的章鱼小丸子店铺前停下了脚步。“欢迎光临!”

柜台对于小孩子来说有点高,龙之介和廉斗踮起脚尖,把胳膊搭在上边。“我要青葱醋味的、鲣鱼花青海苔酱汁味的!”

龙之介满面笑容地说。“好嘞,几个?”“各十个!”

“OK!”

店员用细细的小锥子戳起章鱼小丸子,装进外带的白色容器里。“怎么样,比大阪的章鱼小丸子要好吃吧?”

店员知道龙之介是从章鱼小丸子的发源地大阪搬过来的,故意这么问。“才没有呢。”

龙之介露出天真的笑脸否认道。店员哈哈大笑,一边双手递上包好的章鱼小丸子。“七百日元。”“多加几个嘛,不然你们店要被‘事业审计’哦。”“哎呀,那可真是麻烦大了。”

苦笑着的店员,多放了几个小丸子进去。“谢谢惠顾!”

龙之介接过章鱼小丸子,又撒腿跑了起来。

或许是受到喜爱夏威夷的外婆的遗传,龙之介的性格有点天真烂漫,并且像父亲一样很受异性欢迎,这一点和航一不同。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和包含在开朗性格里的坚韧,让龙之介来到新的环境之后,很快就适应了。“拜拜!”“再见!”

两人在商店街上挥手道别。龙之介继续跑了起来。

回到漆黑的平房后,龙之介在玄关旁的牛奶箱里摸索一番,拿到了钥匙。“我回来啦。”

龙之介一边开朗地说道,一边踏上玄关。他打开各处的电灯,把章鱼小丸子放在茶几上,又打开电视,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地换着频道。

自从开始做电工后,父亲总是很晚才回来。一个人在家吃晚饭的龙之介盛好白饭,迫不及待地夹起了章鱼小丸子。鹿儿岛——

此时,航一的外公周吉正一个人喝着啤酒看着新闻。曾经是点心店的房间里现在摆放着桌椅,用来放置和果子的货架已经全部撤掉,屋子里显得十分宽敞。

与曾经的店面相比,客厅要稍微高出地面一点。航一、秀子和希美正在那里吃着晚饭。里外两个房间之间原本有一道门,如今也拆掉了。【8】

直到几年前,周吉还在这里做着轻羹的生意。秀子在店里招呼客人,他在后边制作点心。

单从体力上来讲,继续做下去也未尝不可,但是恰好到了能拿养老金的年纪,周吉就以此为契机选择了退休。而且,曾经一度十分热闹的点心店,还有这条商店街,那时也已经变得冷冷清清了。

两个月后,伴随着新八代站到博多站之间线路的开通,新干线将迎来全线贯通。而九州新干线全线开通之后,鹿儿岛中央和博多之间将实现最高时速260公里的直线通行。对此,各地都满怀期待。

周吉一手端着啤酒,默默地看着电视。

他将手伸向烟盒,想了想又收了回来。(虽说已经到了这个岁数,还是在以每天数支的速度减少着烟量)。视线的前方,电视里正播放着新干线的画面。

在经济高度成长期的中期,随着东京奥运会的开幕,昭和三十九年十月一日(1964年),连接东京和大阪的东海道新干线作为日本最早的新干线开始运营。

新干线啊,周吉心想。一想到新干线的事情,他内心深处不禁百感交集。曾经被称为“梦之超特急”的新干线,终于来到这个地方了。

女儿回了娘家,外孙也回来了。等到新干线全线开通,久违的活力也会回到这条街吧,换句话说,总算也能看到些希望了。

新干线“瑞穂号”列车将连接新大阪站和鹿儿岛中央站,行驶时间三小时四十七分。

周吉起身去客厅倒茶。“这里,这里怎么样?时薪750日元以上。”“只是临时工嘛。”

秀子和希美正在客厅里翻看招聘杂志。女儿希美半年前回到这里,最近开始找工作了。“这里写着‘可升职,依具体能力可作为正式员工聘用’。”“哪里哪里?”

希美对秀子念出来的内容产生了兴趣,她身体前倾,凑近杂志仔细看着。“说是‘以二十多岁的职员为中心,职场气氛活跃’。”

听到秀子后来念的话,希美失望地叹着气,“唉”的一声瘫倒在了椅子上。“什么意思嘛,真讨厌。”

希美愤愤不平地说道。“为什么不直接写上拒绝三十岁以上的人应聘。”

希美把茶杯端到嘴边。“如果去超市收银的话,万一遇到老同学来买东西多不好意思啊。”“如果你爸还能多挣些钱的话,多你们两个人也不算什么,可是你爸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秀子瞥了一眼周吉,因为找不到倒茶的时机,他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倒茶……”

周吉说道。秀子叹了口气,开始泡茶。

被称为老头子的周吉,今年七十岁,已经不再是挣钱养女儿和外孙的年纪了。“我吃饱啦。”

航一默默吃完有点晚的晚饭,双手合十说道。随后他从桌前站起来,走向电视。“哎呀,又把卷心菜剩下了。”“明明很好吃呀。是不喜欢嚼起来脆脆的感觉吧。”“嗯。小龙也不爱吃卷心菜。”

提起另一个孩子的名字,希美不禁叹了口气。周吉的茶还没泡好。“那孩子,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呢。”“所以当初我不是说了嘛,孩子是带一个还是带两个回来,我们都不介意。”

顾及到航一,秀子压低了声音。秀子曾让希美把两个孩子都带回来。“可是,是那孩子自己说要去那边的。”

电视里不时传来综艺节目的阵阵笑声。希美凝视着手边的茶杯,露出难过的表情。她在深夜里哭泣的样子,周吉见过好几回。“差不多有半年没见了吧。”

秀子一边说着,一边终于给周吉倒上了茶。周吉接过茶,向原来是点心店店铺的外间走去。“那孩子,现在该开始想妈妈了吧。”“嗯……这还用说。”“不用说,不用说。”

背后传来母女两人小声说话的声音。

航一盯着电视。

是在意航一的关系吧,妈妈和外婆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可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

一家四口重新生活在一起的那一天会再回来的,航一期待着,也相信着。电话里虽然什么也没说,龙之介大概也是想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的。

航一装出看电视的样子,陷入了回忆。

你们会跟我一起去鹿儿岛吧?妈妈这么问。龙之介却毫不犹豫地回答要和爸爸在一起。

爸爸一定也和他们一样又难过又寂寞吧,龙之介仿佛出于本能般想要在两人之间制造某种平衡。龙之介就是这样的人。

电视里又传来笑声。综艺节目结束之后,航一站了起来,向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去。“记得把泳衣晾干。”

身后传来叮嘱。

上了二楼,航一把泳衣和浴巾挂在了晾衣杆上后,坐到书桌前,打开了今天的作业。看着“父亲的职业”那一栏,航一想,干脆写EXILE上去好了!我爸爸是EXILE的KENJI!

结果,他既没有写EXILE,也没有写“不卖座的摇滚乐队”,而是写上了“公司职员”。航一又想叹气了。妈妈虽然很想念龙之介,却仿佛没有要跟爸爸和好的意思。到底怎样才能回到四个人的生活呢,航一毫无头绪。

他一口气喝掉从一楼拿上来的养乐多,凝视着桌前贴着的画。画中的樱岛正在猛烈地喷发着。

这幅画,表明了自己的什么想法呢,航一思考着。自己是怎样看待这个世界的呢?炸裂般的红色,是想要描述自己内心的什么呢……

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航一凝视着眼睑内侧的黑暗,想象着樱岛的红色。但此时浮现在他脑海里的红,仍旧是画中的红。

那红色,现在就贴在书桌前。闭上眼睛时,感觉那幅画像是在凝视自己。这样的想象,令航一的呼吸变得有些凌乱。

但是,因为游泳而疲劳的身体,很快就被睡意包围。渐渐沉入睡眠的航一,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一家四口在公园广场上铺好蓝色的塑料布,在春天灿烂的阳光下吃着饭。

妈妈擦掉野餐篮子上厚厚的灰,取出了一大堆章鱼小丸子。眼前一亮的航一和龙之介,用写着“中奖啦”的“喀哩喀哩君”木棒叉起章鱼小丸子,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

父亲眺望着天空,弹着吉他。“在车里啊,到了巴士里边,哥哥把头盔摘掉,轰隆一下子,蒸汽都从头盔里冒出来啦!”

龙之介腮帮鼓鼓的,嘴里都是章鱼小丸子,好像含着满嘴葵花子的仓鼠一样。“居然!真的冒出来了哦。我吓了一跳!”

龙之介一边和嘴里的章鱼小丸子咕叽咕叽地搏斗,一边说道。“那可真是不得了。”“简直跟漫画一样啊。”

父亲、母亲和龙之介开心地交谈着,航一在他们身边,正拭去章鱼小丸子表面的灰。从篮子里取出章鱼小丸子正要送往嘴边,这短短的距离内,上面就已经沾到灰尘,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到底怎么回事!心头火起的航一站起来开始寻找灰的来源。公园的中央有个跟父亲差不多高的太阳之塔,火山灰正从那顶上喷出来。

这可真是没办法了。航一放弃了似的,开始吃剩下的章鱼小丸子。太阳之塔的话,喷灰也是理所当然。灰不停落下,沾了灰的章鱼小丸子好像加了佐料一样,说不定变得更好吃了。

这时,公园外边走来一群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开始拆除太阳之塔。

太阳之塔的羽翼被接连取了下来,航一默默地看着。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拆掉太阳之塔……

不要啊!突然反应过来的航一,想要冲过去制止穿黑衣的男人们。太阳之塔是很重要的东西!

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男人们冷漠地答道。

等一下,等一下啊。航一哀求着想要制止,可男人们的胳膊却像电线杆一样沉重。航一回头想寻求家人的帮助,三个人却只是在开心地聊着天,丝毫没有动作。

太阳之塔不一会儿就被拆掉了,父亲背着吉他站了起来。“这地方已经完蛋了!”“是啊。”

之后,父亲牵起龙之介的手,不知走到哪儿去了。第二章各自的奇迹福冈——

清晨,龙之介早早起床,咬着面包来到院子里。

他取过放在水管旁的喷水壶,开始给院子里的蔬菜浇水。水珠从绿叶上啪嗒啪嗒地弹落,一会儿就弄湿了地面。

从几天前就对小番茄的果实虎视眈眈的龙之介,忍不住摘下两个来尝尝。

味道不错,看来种得很成功。

如果每天的早餐都能像这样一边啃着吐司一边收获点什么的话,感觉还真是不错。龙之介“呼”地一下吹走番茄蒂,从走廊走回了房间。

他“嘿”地像跨栏似的跃过睡着的小史,从同样在睡觉的阿松旁边穿过。小史和阿松都是父亲的乐队成员,常常留宿在这里。

不一会儿,龙之介来到了父亲的床边。“爸!该起床去打工了!”

他钻进棉被,在父亲的耳边大声嚷道。“哦。”

父亲健次蠕动着答应了一声。

龙之介离开被窝,脱掉睡衣,换上短裤和短袖衬衣。他再次走向厨房,把冷藏后的瓶装水倒进喜欢的水壶里。

唰啦——

背后响起弹吉他的声音,龙之介回头,看见爸爸正坐在被窝里拨弄着吉他。大概是睡觉的时候想到了某段旋律,他正一边弹一边轻轻地哼唱。

龙之介合上水壶盖子,拎着装有厨余垃圾的袋子走向玄关。“老爸,想到什么新曲子了?”“嗯?嗯……究竟是怎么弹的来着……”

健次一边嘀咕,一边歪着脑袋思考。龙之介背着书包坐在玄关,把水壶斜背在身上,穿好鞋子,拿起了垃圾袋。“要不,再睡一觉试试?”“有道理。”

父亲抱着吉他,又倒向了被窝。“我走啦!”

龙之介大声说着,走出了用胶带修补过的破旧玄关。“好的。”

横躺在棉被上的父亲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早上好!”“早上好!”

龙之介向着学校一路小跑,一边和路上遇到的大人们打招呼。他在中途追上廉斗,到了百道滨小学的门口,又遇到了惠美和环奈。“早上好!”

听到龙之介的声音,个子高高的惠美举起长长的手臂挥舞着,一边道早安,一边露出令人充满好感的微笑。环奈拿龙之介没办法,只好挥手回应。“早上好。”

啪,啪,啪,啪。

四个人和站在校门口道早安的老师们一一击掌后,穿过校门。操场上的草皮反射着强烈的日光,他们朝着教学楼入口的方向并排走着。“唉,书包好重啊。”

环奈说道。笑容浮上了龙之介的脸庞,他走到环奈身后托起书包。“啊,好轻!”

环奈挥动着双手,脚步一下子变轻快了;廉斗在一旁呵呵笑着,一只蜻蜓从他身边飞了过去。“这个借我一下!”

龙之介夺过环奈头上的帽子,一边说着“帮我拿一下”,一边把自己的书包扔给了环奈。“喂!”

环奈扬声抗议,龙之介却头也不回。“蜻蜓!蜻蜓!”

他挥舞着环奈的帽子,想要捕捉那忽高忽低飞舞着的蜻蜓。“真是笨蛋……”

环奈抱着书包小声说道。蜻蜓像是要逃离龙之介似的,往操场的方向飞去。“讨厌,没捉到……啊!太可惜了!”

龙之介大声嚷嚷,引得在教学楼入口处的学生们纷纷侧目。“本来都抓到了!结果翅膀一拍飞走了!竟然给它逃走了!”

龙之介追着蜻蜓,跑得离入口处越来越远。“小龙!你的书包!”

环奈抱着书包喊道。“啊,根本就没听见。”“根本没有在听嘛。”

惠美站在环奈身旁说了相同的话。

环奈他们看着龙之介渐渐跑远的背影——这个半年前来到这里的转校生,仅仅花了半天时间,就顺利融入了集体。

环奈和惠美一人拎着龙之介书包的一侧,和廉斗一起走向教学楼的入口。“呀,今天的午饭是炸面包!”

廉斗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唉,你喜欢啊?”

惠美一脸厌恶。“真难吃。”

环奈说。“超级难吃。”

惠美重复道。“不难吃啊。”

大家听到声音回头一看,龙之介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在背后笑着说。“早啊!大家早!”

龙之介一边向擦身而过的同学们点头道早安,一边走进了教室。廉斗、惠美和环奈跟在他身后。

座位很接近的四个人一起向教室后方走去。龙之介把书包安放在课桌旁后,和廉斗一起跑开了;惠美和环奈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把书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放进课桌。

在教室里等着课外活动的同学们围成一个个小圈子,正聊得起劲。惠美和环奈的面前是祐奈她们几个人。祐奈在靠窗的位置上坐着,辫子分成三股,编得十分漂亮,正被边上一个女孩拿在手里拨弄着。“我看了昨天的电视剧哦。”“谢谢!”

祐奈答道,露出十分有教养的笑容。这种时候的祐奈的笑脸,怎么说呢,反正和普通的小学生不太一样。【9】“我说,Becky这个人怎么样呀?”“嗯……真人很漂亮,很可爱。”“哎,你见过岚的大野智吗?”“没有哦。”“那如果能见到的话,帮我要一个签名吧!”“我想要相叶雅纪的!”“好呀,如果我能见到他们的话。”

惠美和环奈远远看着祐奈呵呵笑着说话的样子。“我也看了昨天的电视剧。祐奈只出现了一小会儿而已。”

环奈小声说道。“我也看了。”

惠美也小声说。早晨的阳光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惠美,你的运气不太好。”“为什么?”“因为,一个班里不可能出两个女演员嘛。”“嗯……也许吧。”

惠美的表情里增添了一丝忧郁。

惠美虽然十分感性,却从不表现出来。她脸上那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忧郁表情,也不像是普通小学生的表情。

惠美的志向是当个女演员,现在以儿童演员的身份签约了经纪公司,偶尔也会在电视画面的角落里露个脸,但还没能像祐奈那样出现在片尾的演员表里。“话说回来……我并没有真的很想当明星啦。”“明明就很想当嘛。”

面对这样的直言不讳,惠美无言以对。究竟自己是不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成为女演员,连惠美自己也不知道。“可是,一个班里到底能不能出两个女演员呢?”

环奈并不是在向谁提问,只是自言自语。她的话语轻飘飘地浮在早晨的光线里。“我觉得可以。”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两人回头。【10】“Downtown的松本和滨就是小学时代的同班同学。”

龙之介带着一贯开朗的笑容说道。“可那是搞笑艺人的组合啊。”

环奈在龙之介的肩膀上轻轻捶了一下。“是啊。搞笑艺人的话,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惠美也一边说着一边敲打龙之介。“是吗?那……也有兄弟两个人一起说相声的呀。”“兄弟又不是同班同学!”“搞笑艺人又不是女演员!”

惠美和环奈连声说着不一样、不一样。是这样吗?龙之介把脑袋歪到了一边。鹿儿岛——“想要制作出能吹泡泡的液体,需要三件东西。”

在坂元台小学的理科教室里,一组小学生正做着演讲。

黑板前边站着的四个人,分别负责讲话、拿道具、翻页和指示内容,分工合作地履行着各自的职责。演讲的主题是“肥皂泡的制作”。“肥皂泡的液体是用洗洁精、粉状和液体状的洗衣剂,还有肥皂这四件东西制成的。”“喂喂,加上洗发水试试看嘛。”

一旁听着的班主任坂上打断了他们。“肥皂泡里怎么能不放洗发水呢?老师过去也常做。就是……那种……放那种透明的洗发水。”

坂上所说的要加透明洗发水这一点,正在做演讲的孩子们全都没听说过。“还要加点砂糖,听好了,砂糖。这你们总该知道吧?”

“……”“唉,算了算了,继续说吧。”

小学生们继续演讲。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资料所进行的演讲,中途又被坂上打断了好几次。

台上的演讲断断续续,航一、小佐和小真则在理科教室的最后排小声交谈。薄暮笼罩的理科教室里,三个人的声音也像是被暮色掩护着一样。“新干线要是开通了,可就有得赚了。”“什么意思?”“沿线的各种商店啊,工厂什么的。”“哦。”“还有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小佐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什么?”“开通那天,鹿儿岛开出的第一班车会是‘樱’号列车,博多开出的第一班车会是‘燕’号列车对吧?”

小佐右手拿着尺子,左手拿着橡皮,把身子靠了过来。“当这两列车以时速260公里的速度交错而过的时候,就会发生哦。”

小佐装模作样地渲染着气氛。“发生什么啊?”

小真问道。航一也聚精会神。“奇迹!”“奇迹?”“嗯,嗯。那个时候会产生巨大的能量,能亲眼看到的人,就跟看到流星是一个道理,据说能实现愿望!”

小真闷哼了一声。航一盯着小佐的脸看。

樱号和燕号首发列车交错时,会发生奇迹!“喂,你说的是真的吗?”“嗯,据说是。不过好像是秘密。”“听谁说的?”“化学课上的朋友啦。从两年前就在传了。”

小佐像是要强调一下,将尺子和橡皮交叉在一起。

下课后,航一他们三人来到图书室。

他们在书桌上展开九州全境的大地图,用手描画着。“出水……水俣……八代……”“岛栖……久留米……”

航一从南向北,小真从北向南,两个人按照顺序读地名,手指在地图上越挨越近,小佐在一旁看着。

不一会儿,从鹿儿岛出发的航一的手指,和从博多出发的小真的手指,静静地会合了。“就是这一带吧,列车交错的地方。”“熊本……吗?”

奇迹将在这里发生。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带着半信半疑的心情,却又有点跃跃欲试。“干什么呢?在做旅行计划吗?”

头顶上响起了小幸老师的声音。“啊!”“没有!”“是呀!”

在三个人不一致的回答声中,老师看了看地图。“熊本啊……马肉刺身很好吃哦。”

小幸老师微笑地看着他们,那笑容太可爱了,乒!乓!怦!三个人的胸口热了起来。

三个人的目光贪婪地追随着老师远去的背影。老师手里抱着几本书,今天赤脚穿着凉鞋。“光着脚丫呢。”“嗯。”“何止脚丫,还光着腿呢。”“还光着腿呐。”

伴随着咔嗒咔嗒的脚步声,老师没穿袜子的双腿消失在图书室的柜台后边。

放学后,三个人回家放下书包,又来到了每天集合的道口旁。航一和小佐先到,不一会儿小真也到了,还牵着爱犬“弹珠”。“好慢哦。”“抱歉抱歉,都是因为弹珠这家伙啦。”

三人一狗向石桥纪念公园走去。若是以人类的年龄来换算的话,蝴蝶犬“弹珠”已经超过了100岁,走得比孩子们还要慢。

伴随着“咣咣咣”的响声,前方道口的路障放了下来。往常都是一口气冲过去的几个人,为了配合小狗的速度,放慢了脚步。

路障的对面站着一个老婆婆,正在购物袋里找着什么东西。左右两边的红灯正在闪烁,路障持续传来“咣咣咣”的声音。“车来了。”

航一自言自语。和以往不同,这次从左右两侧同时都有电车开来,是两部红色的特快列车。

轰隆隆……两列车伴着轰鸣,在三个人面前交错而过。纷乱的气流带起周围堆积的火山灰,四周一片白茫茫的。“哇!”

航一他们一边大叫着,一边挥手驱赶烟尘。两列车以猛烈的速度向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厉害!”“是啊!”

电车终于左右分离的时候,小真抱起了弹珠。“啊,现在好像觉得……这里怪怪的。”

小真指了指大腿的部位。“有没有觉得被震得麻麻的?”“嗯。”

航一也摸了摸自己的腿。“咦?怪了。”

当路障静静地升起的时候,不光是航一留意到了,连小佐和小真也停下脚步看向前方。“刚才这里……有一个老奶奶吧?”“对。”“消失了?!”

直到电车交会前都还站在那里的老婆婆,竟然消失了踪影,四下里空无一人。三个人穿过铁路四处寻找,可是连一个人影也没看见。“这莫非……难道就是……”

小真喃喃自语。虽然不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三个人的心里此刻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词。

奇迹——

鹿儿岛始发的新干线列车和博多始发的新干线列车在相互交错时,巨大的能量将会引发奇迹。“好厉害!”

小真说道。弹珠吐着舌头,航一露出了笑容,小佐也嘿嘿地笑了起来。

就连这种本地列车都能让一个老婆婆消失,那么新干线的第一趟列车一定能让更了不起的事情发生。这种事情,简直是理所当然的。

三个人一边走着,一边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厉害呀!”“嗯!太厉害了!”“如果是新干线的话,奇迹真的能发生呢!”“嗯!”

三人一致点头同意。弹珠在小真的怀里凝视着前方。

奇迹——

这枚小小的种子,不经意间已经在三个人的心里开始萌芽。福冈——

小型演出会场的后台休息室里,龙之介正写着作业。

一旁的父亲戴着耳机拨弄着吉他,周围的乐队成员们也在各自调着音,还能够听到一点儿舞台上正在进行演奏的女性乐队的声音。“喂,老爸。”

龙之介用扩音器代替书桌,摊开了笔记本。“‘分类评估’是什么意思呀?”“嗯?”

父亲抬起头,把手伸进面前的薯片袋子里。“待会儿剩的给你吃。”

戴着耳机的父亲用奇怪的音量说着奇怪的话。“不是薯片!是分类评估!‘分类评估’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龙之介大声喊道。父亲终于摘下耳机,露出诧异的神色。“分类评估?怎么忽然问这个?”“学校留的作业。”“哦。”

父亲思考片刻,回答道。“所谓的分类评估,是指把没用了的东西处理掉吧。”

龙之介想了想,又开口道。“妈妈在提起爸爸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呢。”

周围爆发出乐队成员们的笑声,龙之介得意地抓起薯片。

像是在出其不意的地方被狠狠打了一拳似的,有一瞬间,父亲的脸露出了畏缩的表情。他两手抱膝看着龙之介。“你听好,这世界上需要一些没有意义的事物存在。要是每件事情都有意义的话,人是会窒息的——”

父亲一本正经的,像是在念台词,表情有些得意。“光是没有意义的东西也不行吧。”

龙之介却丝毫不给他留喘息的机会。周围的乐队成员笑着相互看看。“全是废物的话也不行啊。”“好……好吧,你说得对。”“算了。反正这世界上也不存在完全没有意义的事物,外婆以前说过的。”

喂喂,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吗,父亲本想这样反驳,却只是戴上了耳机,无奈地学着外国人的样子晃了晃头。

终于轮到父亲的乐队“海德格尔”出场了。

乐队成员们和俨然已经成为乐队吉祥物的龙之介一一击掌,依次登上舞台。

目送成员们上场的龙之介则走出排练室,来到演出会场的入口处。

接下来,龙之介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与门口卖票的人打过招呼后,他把父亲乐队的CD摆上圆桌。“请给我一张。”“好的,一千日元。”

他把CD装进袋子,再满面笑容地递给顾客。“谢谢惠顾!”“谢谢。”

买了CD的女性顾客对龙之介笑了笑。

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在这种时间待在演出会场里,还要负责卖CD,身在鹿儿岛的外婆和妈妈见到这光景一定会吓得晕倒,但龙之介本人却乐在其中。

大厅里的客人们进进出出,门缝里漏出了一点儿演出的声音。CD暂时只卖掉一张,但真正能卖多少还是要看演出结束之后的情况。龙之介的呼吸有点紧张。

演出的声音不间断地传出来,龙之介往门口看了看,站起来想要把半开着的门关上。“阿松他们不是在大阪开过演唱会吗?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刚好这个时候,父亲在台上对着话筒讲话。“大概三年前吧。”

乐队里的一个人答道。“已经三年了呀。”“嗯,差不多。”“就是在那次演出结束后,我借着跟大家去喝酒的机会,加入了这支乐队。然后,我又回到了这个15年没有回来过的地方。”

龙之介凝视着父亲的身影,说着博多方言的父亲,看上去十分帅气。“我又回来继续玩音乐啦!”“欢迎回来!”

台下客人们一边喊着一边鼓起掌来。“我回来啦!”

父亲有点害羞地挥了挥手。鹿儿岛——

新干线将要开通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模模糊糊,是件属于未来的事情。

但是,当倒计时进入一年、半年之后,忽然变得真切起来。转眼之间就迎来了部分开通,很快就要全面开通了。

是吾命先尽,还是新干线先来——这已经成为樱之丘商店街老人们的口头禅,全线开通成了眼皮子底下的事情。跟以前相比,现在的商店街早已失去了活力,几十年来,他们早就被迫接受了这无可奈何的现实。

但是新干线的到来,却在他们心里点燃了一簇簇小火苗。

樱之丘商店街复兴计划会议——

冠以夸张名头的会议,已经召开了十六次。老街坊们轮流在彼此家里集合,一边喝酒,一边担忧商店街的现状,商讨着如何借新干线来复兴这条商店街。

可是,当大家纷纷喝醉以后,同样的话题开始增加,回忆过去的内容也越来越多,最后,话题总是在原地打转。一开起会来,这些人要么就不知不觉地喝过了头,要么就在决定什么事情之前已经昏昏欲睡了。

到了今天的第十六次会议,大家聚到了周吉家里以前用来开店的地方,在原先是店面柜台的位置摆上两张桌子,四个人围着桌子喝起了烧酒,桌上放着最近车站开始销售的“新干线纪念商品”。“那个做得怎么样了啊,老周吉?”

周吉被大伙催促着,把准备好的盘子端上了桌。盘子上摆放着雪白的长方形和果子,这是在大家的委托之下重新制作的轻羹。“哦哦,看起来很好吃嘛。”

大西接过了周吉手里的盘子。在第十二次会议的时候,提出要以轻羹这个商品来重振商店街的人就是大西。“现在还提什么轻羹啊,我外孙可是一口都不会吃的。”

周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一丝期待,毕竟已经五年没有做过了。“嗯嗯。”

大西伸手从盘子里拿起一块轻羹吃了起来。时隔五年重新制作轻羹,周吉也很想知道大家的评价。“嗯嗯。”

山本和日高也伸手拿起轻羹吃起来。“挺好吃。”

听到日高的感想,周吉松了一口气。“嗯嗯。”

三个人在那之后都没再说什么,只是吃完了手里的轻羹。“嗯,这个嘛。”

大西颔首说道。“就是轻羹嘛。”“嗯,就是轻羹嘛。”

周吉一边装作毫不在意,一边留意着三个人的举动。“嗯……”

三个人搔了搔头。“轻羹嘛。”“嗯嗯,轻羹这个东西……”

周吉有点无可奈何。三个人吃完之后都只是“轻羹”“轻羹”地说着,难道就没有一点更有意义的感想吗……

墙上贴着写有“第十六回樱之丘商店街复兴计划会议”的横幅,字体倒是十分气派,可是,像自己这种都已经退休的人,还能干成什么事情呢,周吉心想。无所事事的自己,平时也只能和山本一起整理一下停车场上的自行车罢了。

想到这里,周吉有些感慨。看到山本带来的烧酒已经所剩无几,他站起来去厨房取啤酒。“有啤酒吗?”

周吉向正在厨房里的希美问道。“有。”

他接过女儿递来的啤酒瓶子,仔细看了看标签。“不对,不是还有惠比寿啤酒吗?惠比寿,给客人喝的。”“都喝醉了哪儿还能分得出味道呀。”

周吉无言地拿着女儿递来的瓶子,回到了老伙计们坐着的地方,背后传来秀子和希美的声音。“不管喝了多少,最后还不是一泡尿就没了。”“等他们一走,厕所里又是到处都湿乎乎的。撒尿的时候就不能对准马桶吗?像这样……这样……”“最后还不是得我们打扫,要是能坐着尿倒也还好。”“就是。”

我是坐着尿尿的,你们也给我坐着尿哦——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周吉回到前厅,满脸通红的山本指着隔壁自己家的方向发着牢骚。“我儿子……我儿子啊,有次对他老婆说起轻羹,我那儿媳妇居然说,‘轻羹是什么呀,猫食吗?’”“喂,山本。”

日高顾虑到做了一辈子轻羹的周吉的心情,责备起山本。周吉在山本身旁弯腰放下了啤酒瓶。

山本脱掉袜子,把手伸进去一伸一缩地玩弄着。袜子看起来很舒适,只是图案有些花哨,像是年轻人才会穿的式样,这是年幼的孙子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我说啊,如果宣传说日式点心是健康食品的话,年轻女孩子都会冲去买了吧。”

大西转向周吉。“要是能成功的话,这条商店街就不输西站那边,会重新恢复活力的。”“距离开通还有两个月,只靠轻羹这么一个东西,做得到吗……”

周吉沉吟。“喂,那个什么北海道,什么什么牧场的,什么焦糖来着。”

山本扬声说道。“现在不是全国都在卖吗?雇了好几千人呢。”“啊,那个入口即化,入口即化!”

客厅里传来秀子的声音。“对对,入口即化牧场!”“牧场可怎么入口即化呀。”

山本无视大西所指出的错误,对着客厅大声说道。“希美,你觉得那个怎么样啊?”“因为请了艺人代言,所以效果才那么好的吧?”“嗯,我也这么觉得。”

山本重新穿上袜子站起来,可能酒劲上来了,他摇晃了好几下。“老山本!”

大西喊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山本像吟诗似的念叨着,跌跌撞撞地向厕所走去。“就叫‘入口即化轻羹’嘛,入口即化哟……”“哎呀,醉醺醺的,没事吧?”

听见秀子的声音,剩下的三个人继续喝着啤酒,叹了口气。“坐下再尿啊!”

秀子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还剩下最后一块轻羹,周吉拿起来独自嚼着,随后静静地摇了摇头。那三个人可能吃不出来,相隔五年再次制作的轻羹,味道和从前有着微妙的不同。“店都已经关了五年了,况且岁数不饶人啊,再也回不去从前了。”“味道什么的就别管了,把名字改成‘新干线轻羹’,做成新干线的形状怎么样?”

日高的话让周吉皱起了眉头。

做轻羹的自己和不再做轻羹的自己,身上有些东西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要重新做起轻羹来,也不仅仅是“做轻羹”这么轻描淡写的简单事情。“轰隆隆,轰隆隆”,远远地有歌声传来,“闪着蓝光的超特急哟——”

喝醉了的山本,唱起了很久以前流行过的关于新干线的歌。

星期天的早晨,正准备去阳台取下晾干的泳衣的航一皱起了眉头——上完游泳课后好好洗过的泳衣上,沾上了非常显眼的灰尘。“真是的……真搞不懂。”

航一嘟囔着拍掉泳衣上的灰。白色的火山灰在深蓝的泳衣上留下了斑点状的图案。

来到一楼的洗面台准备清洗泳衣时,航一听见客厅里传来欢快的夏威夷音乐,大概外婆那些一起跳草裙舞的同伴们都聚集在那儿了。“今年多少岁啦?”“都六十一啦。”

啊哈哈哈,传来了一阵阵笑声。“真年轻啊,真年轻!”“年轻?这还年轻?”

啊哈哈哈,又传来一阵笑声。客厅里好像正燃着香薰精油,花香味也飘到了洗面台来。

航一洗完泳衣正要往回走,外公走了过来。是要去厕所吗?航一让到了一边。

可是好像并不是要去厕所。外公停下脚步看着航一,身上还穿着睡衣。“我有一点事情,想找你帮个忙。”

片刻后,外公这样对航一说道。

航一和外公坐上了市营电车。

电车轨道缓缓延伸,两旁的混凝土隔离带上种满了颜色艳丽的绿化草皮。

不一会儿就到了鹿儿岛中央车站,航一和外公走了出来。车站悬挂的垂幕上写着“祝贺!鹿儿岛——博多间新干线全线开通”,两个月之后的盛大庆典正在静静地酝酿着。

航一跟在外公身后,走进与车站有一点距离的名叫明石屋的商店,店里的格局颇为气派,这是一间始于江户时代的日式点心老店,据说外公年轻的时候还在这里当过学徒。

外公隔着柜台和店员交谈;航一无所事事地在店内四处张望,几位看起来仪态高雅的老妇人正坐在桌旁吃着轻羹。“让您久等了,这是您选购的商品。”“哎,我外孙啊,就想吃这个。”

外公从女店员的手里接过手提袋,像是在找借口似的说道。“感谢您的光临。”

店员微笑着深深鞠躬。一个店长似的男人一边打着招呼,一边从另一侧走了出来。“真是太谢谢您了,还费心亲自过来。您只要说一声,我们会给您寄到家里去的。”“哪里哪里,也就是出来散散步。”

外公摆了摆手,向店里瞥了一眼。“老当家的呢?”“现在都不怎么来了,整天就顾着这个。”

男人笑了笑,双手做了个钓鱼的动作。“这是您的外孙吗?”

看着四处张望的航一,店长似的男人问道。“嗯嗯。外孙说,就想吃这个。”“这孩子,有出息啊。”

店长微笑着看向航一,航一也礼貌地笑了笑。“那,今天就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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