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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9 06:0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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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方则正

出版社:浙江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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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并非都有选择:八九十年代的留美学生们

生活并非都有选择:八九十年代的留美学生们试读:

前言

Heaven or Hell,Dilemmas in America

随着交通和信息的日趋发达、商业和交流的日益频繁,我们的地球变得越来越小,各个国家的人们仿佛是同一个“地球村”里的邻居。人们如果能和睦相处,实现世界大同,无疑是人类之福,令人担心的是,随着物质充裕而来的道德滑坡。从古至今,人们为了个人利益、团体利益互相争斗,以强凌弱、以恶压善,经历了无数苦难;到了现代,先进的科学技术使得战争更为惨烈,甚至有可能毁灭人类赖以栖身的整个地球。幸福和灾难、光明和黑暗,全在人类的一念之间。

美国是近代崛起的超级大国。随着时间的推移、接触的广泛,国人对美国的看法有了改变。虽然国家制度存在不同,世界观和价值观有所差异,但同处在一个地球上,人们谋求发展、追求幸福的愿望是相同的。

纵观中国历史,从19世纪末清政府派出的第一代留学生,到20世纪80年代至今的第五代留学生,我国出国留学人员已经达到一定规模。第一代留学生出国学习主要集中于1872-1900年间,包括留美幼童和最早的海军留欧学生。他们成就了中国最早的一批行业领袖,是推动中国近代化洋务运动的主力。第二代留学生是指1900-1927年间的留日学生、庚款生、留法勤工俭学生和早期的留苏学生,他们属于“留学救国”的一代。第三代则是指1927-1949年留学欧美的一批学士,他们以学习科学技术为主,主要代表有杨振宁、李政道、“三钱”(力学家钱学森、核物理学家钱三强、力学家钱伟长)等声名卓著的科学家。第四代留学生主要留学于苏联和东欧等国家。1950-1965年,我国向苏联、东欧、朝鲜、古巴等20多个国家派出留学生1万余名,这些留学生主要在国外学习工程技术和实用科学,归国后成为20世纪五六十年代建设中国的中坚力量。第五代留学生,就是1978年改革开放以后到今天的留学生,人数超过百万人,约是前四代留学生的10倍。第五次留学浪潮和前几次不同,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全方位的留学,不仅是学科的全方位,而且是留学国家的全方位,遍布100多个国家和地区。其中,还以留学美国居多。

美国是一个新兴的移民国家,地大物博。因为新兴,她没有沉重的历史包袱,没有束缚思想的古老观念;因为是移民国家,她能吸收世界各国的精华,朝气蓬勃,勇于革新。这是吸引留学生前往美国深造的一个重要原因。

另一方面,美国的先进和富裕也是令留学生向往的重要因素。美国在培养人才方面的投入为各国留学生的涌入创造了条件。申请美国助学金的中国学生就有很多,他们学成之后,或回国报效,或留在美国谋求发展,去留是自由的。中国的留学生很多学成之后都留在美国谋求发展。看起来祖国的精英流散在国外好像是个损失,但世上的事有失才有得。从长远的眼光看,他们在国外的成就也会为祖国作出贡献。

随着祖国的富裕和强大,一方面,学成回国的人才越来越多;老一辈留学国外的科学家也经常回国讲课,并且推荐学生出国深造。

美国像一座大熔炉,把世界各国、各民族的精华提炼为己所用。

美国的大学很多,闻名世界的就有十多所。圣路易市的几座大学虽然算不上名牌,但在华盛顿大学和密苏立大学里有很多中国留学生,他们大多数是靠美国学校提供的助学金来留学的。圣路易市的大学有一些自己的优势科系,而且因为经费富裕、师资优良,正处于向上发展的阶段。

密大、华大的中国留学生,都先后组织了自己的学生会,推选出热心能干的同学担任主席。学生会的宗旨是团结并服务同学,为新来和有困难的同学提供帮助。年轻的学子在遥远的异国求学,举目无亲,当地的习俗观念又不同,难免会有思乡之苦。有了学生会互相帮助、互相安慰勉励,彼此受益良多。

逢年过节,学生会都会在礼堂组织一些庆祝活动,营造一些祖国的节日气氛,大家从中得到不少快乐和安慰。礼堂很大,桌椅很多,舞台也是现成的。兴致所至,谁都可以上去唱首歌、跳个舞、说说笑话、猜猜谜语,猜对了还有奖品助兴,气氛热烈,情绪高涨,让留学生们暂时忘记身处异国的孤寂,放下生活和学习的重负,共同沉醉在欢乐中。这时候,不管你来自北京、上海、四川、东北乃至香港和台湾,大家都只知道自己是中国人,只知道自己是炎黄子孙。

中国留学生们在美国的生存舞台上上演了一场场悲欢离合、缠绵悱恻的动人故事,本书收集的只是冰山的一角。在笔者接触过的留学生中,有的已经取得成功,融入了美国社会的中上层;有的正在走向成功;还有的依旧在困难和挫折中奋斗。我为成功者高兴,为走向成功者加油,更为暂时还处在困难中的年轻朋友祝福。本书描述的是笔者多年旅居美国所闻所见之故事的缩影。笔者真心希望这些小故事能为以后的中国留学生们作个借鉴并给予他们一些勉励。

爱河波澜

留学生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也需要爱情的滋润和灌溉,但他们对情爱的需求在异国他乡往往会比在国内更难得到实现。经济的困窘、事业的羁绊,在逆境中,他们将如何对情与爱的挣扎、灵与肉的躁动,展卷而读吧。

几度姻缘几多愁

改革开放留学潮初期,成都一位姓陈的教授应美国洛杉矶一所大学的邀请,前往该校担任物理系的教授,随行的还有夫人和儿子。儿子名叫东升,是该校大学的应届毕业生,酷爱物理,有乃父之风。他的愿望是能像父亲一样当一名教授,在物理界做出一番事业。这次随父同行正遂了他的心愿。

夫人陈氏出自书香门第,在国内也是副教授级的高级知识分子。她学识渊博,对中国的哲学历史和古今文学颇有造诣。夫人和教授生有一子一女。女儿小时多病,为庸医所误,用错药伤了脑子,智力比普通孩子要差。夫妻二人在女儿身上花了许多精力和财力,关爱备至,但女儿长大成人后智力仍然欠佳。父亲为女儿选择了一位老实的穷小伙子成了家,并经常予以生活和经济上的帮助,两口子相处还算不错。因为女儿已经嫁人,这次出国就不能同行了,但把智力不济的女儿只身留在国内,未免成为大家的一块心病。

陈夫人对东升宠爱尤甚,从小就重视对他各个方面的教育培养。东升自幼聪明,还表现出一种音乐天赋。于是,陈夫人聘请了小提琴老师给东升课馀指导,仅仅学了两年就能上台表演了。陈夫人望子成龙的管教方式极为严格,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很难承受这种压力。东升逐渐产生了对小提琴的厌学情绪,以至于一见到小提琴就害怕。陈夫人想尽一切办法,软硬兼施,奖惩并用,还是改变不了东升厌琴的心理,这是陈夫人教子的第一次失败。

东升本性纯良,品学兼优,从来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唯独小提琴学习使母亲伤心,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母子关系。从小到大,东升的事情均由母亲做主,以致长大成人后缺少独立自主的精神和随机应变的能力,这也使得他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吃了不少苦头。

美国的精英人士大都聚集在东西沿海。洛杉矶是西海岸名城,经济繁荣,气候条件特别好,太平洋暖流冬季由此经过,带来温润的空气,又有高地和群山像屏风似的挡住内地干旱和冷热空气的影响,所以旧金山、圣地亚哥等地都是温暖湿润、土地肥沃的城市。加利福尼亚为美国首富之州。很多台湾人跑到美国来,发现旧金山和洛杉矶的房地产价格比台湾便宜得多,于是来美国之后相继在西海岸的城市买了房子。他们不仅带来了浓厚的东方气息,也使西海岸成为旅美华人向往的福地。

陈教授携家眷来美,很多人羡慕不已。校方为他们安排了住处,东升也进了大学读研究生,一家人开始了美好的异国生活。

在美国工作是不能没有汽车的,陈教授58岁了,也只得学习开车。他花了3000美金买了部二手车,虽然老旧了一点,但也能将就着用。

天有不测风云。1989年春,陈教授初次走高速公路,因技术不精,加上车子老旧,不幸出了车祸,魂断异域。车祸的原因是前轮爆胎,车子失控,教授来不及反应冲进了路边深渊。

陈教授去世后,孤儿寡母的家境甚是凄凉。由于来美国不到一年,陈夫人毫无储蓄,所幸教授属于因公死亡,在学校里参加多种保险的陈教授获得了救济金和保险赔偿金,将近20万美元,这使母子相依的生活不至于陷于绝境。陈夫人是个精明能干的人,知道这笔钱的分量,也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因此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自力更生。东升攻读完硕士研究生,还要攻读博士,而取得博士学位还要三年,父亲在世时不舍得让他打工,可现在情况不同了,东升不仅要利用课馀时间到中国餐馆打两小时工,陈夫人也放下身段找了些家庭教师的工作来补贴家用。生活虽然简朴、艰难,但日子还过得去。在美国只要肯卖力工作,是不会饿肚子的,但能得到长期居留证,是当时多数学生的愿望。

1989年,东升母子取得了绿卡,再也不必为居留身份而担心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东升的博士学位到手了。母子共同努力,勤俭度日,父亲的遗产基本未曾动用。此时,陈夫人最关心的是儿子的婚姻大事。东升为人诚实,在女孩子面前更显得拘谨木讷,缺少情趣,虽然有过心仪的女性,但不敢放手追求,一方面怕母亲设的门槛太高,难合其意,另一方面,自已的信心也不足,因而始终是孤家寡人一个。陈夫人认为现在为儿子找媳妇的时机到了。取得博士学位,经济问题就解决了,找到工作,年薪5万美元是最低的。东升要走教授的路子,先读博士后,每年也有3万美元的收入,足以过日子了。

陈夫人担心的是,在美国生活过的女孩子思想太开放,只求眼前利益,家庭观念淡薄,哪一天觉得相处不好,说分手就分手,而美国法律对离婚的处理和结婚一样宽松。陈夫人怕儿子吃亏,认为国内的姑娘要老实温顺得多,于是母子商量,决定暑假期间回国一趟。一方面手头宽裕了,可以为东升创造一个良好的选媳条件,同时,也尽可能帮女儿一把,以慰思女之心。

1992年7月初,东升和母亲回到了成都。来接飞机的除女儿外还有许多亲友,他们接连数日为母子俩接风洗尘。席间大家谈起陈教授,无不痛惜悲哀;再看到东升取得美国博士学位,前途无量,又都赞叹不已。当得知他们这次回国主要是为东升找个媳妇之后,来提亲的接连不断。当时正是改革开放的高峰期,许多大学毕业生甚至硕士和博士都在想方设法谋求出国发展的机会。美国是大家梦寐以求的地方,这使得东升的身价更为提高了。

陈夫人挑选媳妇,条件多、门槛高,既要相貌端庄清秀、出自书香门第,还要有大学文凭,等等。但做母亲的往往看不到自已儿子的缺点,东升虽善良诚实、勤俭谦虚,却并不英俊潇洒。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许多,真的娶个千娇百媚的妻子,一定能长相厮守吗?在这个问题的处理上,陈夫人犯下了继续逼子学小提琴后的又一个错误。

提亲的姑娘中,有位名叫唐丽霞的,是陈教授朋友的女儿。两家以前交往甚密,丽霞小时候还和东升一起学过小提琴。母亲的压力使东升深感厌恶而弃琴不学,丽霞却心灵手巧,音乐天赋很高,后来被音乐学院录取,再过一年就要研究生毕业了。陈夫人在相亲的照片上看到丽霞生得秀丽娇媚,亭亭玉立,又得知她是老唐的女儿,家庭出身和人品学位都是一流,马上去徵求儿子的意见,东升和丽霞也可以算是青梅竹马,哪有不同意的。巧的是,丽霞也正谋求出国深造,嫁给东升顺理成章就可以圆了自已的出国梦。丽霞觉得机会难得,虽然相别多年,但此刻儿时的情谊也在她的心中泛起阵阵甜蜜和涟漪。

东升要成家,丽霞想出国,各遂其愿。几次会面之后,亲事就这样定下来了。陈夫人邀请丽霞全家到高级餐厅吃了一顿订亲酒,第二天就去办理了结婚登记,约定来年暑假回来举办婚礼,丽霞遂以伴读身份办理了签证。一切事情都很顺心,东升母子俩高高兴兴地返回美国。接下来东升要为前途奔忙,还要为来年的婚姻大事作准备。

东升决定继承父业。他选择了博士后的工作,希望将来在美国做个教授。博士后是非正式的工作,但每年也有3万美元的收入,足以维持三口之家,再说银行里还有父亲留下来的10多万美元的遗产。

儿子的职业选择正是陈夫人的心愿,子承父业哪有不支持的,虽然目前收入少一点,但将来的前途是光明的。

匆忙中一年过去了。1993年夏天,东升与母亲回到成都,如约举行婚礼。陈夫人对爱子婚礼的操办十分认真,在成都大饭店大摆筵席,沾亲带故的宾客来了百来人,这段姻缘也随之传为佳话。

东升和丽霞利用婚后的一点时间包了一个多月的宾馆,也算是为新婚营造了一个快乐温馨的蜜月环境。陈夫人把女儿接来一起住。女儿的处境令她担忧,自从陈教授去世后,夫婿家里人对媳妇的态度大为改变,动辄得咎,责骂更是常事。陈夫人也去理论过几次,人家爱理不理,也没有什么办法。教授在世时,对女儿家常有照应,现在不同了,陈夫人已经没有了当时的经济实力,而且自已远在美国鞭长莫及,想管也管不了。陈夫人有心想把女儿接到美国一起住,但已婚女儿的探亲签证不是那么容易办的。无可奈何之下,她说服女儿再坚持一段时间,她一有办法就会接她去美国。临行时,陈夫人喜忧参半。喜的是儿子喜结良缘,忧的是女儿回去如何度日。

回到洛杉矶后,少不得又是请客吃饭,送礼应酬。陈夫人极其重视传统礼教,认为隆重的婚礼是美满婚姻的开始,能使男女双方在道德、舆论和经济等方面多少承受点压力,以后不至于轻率地离婚。然而时代不同了,不要说是在美国,就是在中国,这种思想也只能招人笑话。何况四川是天府之国,历史上出了不少才子才女,提到辣妹子,谁不敬畏三分。丽霞美丽文雅,可也是一位十足的辣妹子,是不可能接受他人指使的,哪怕是丈夫或婆婆也不行。

刚到美国,丽霞的确过了一段安静美好的日子。可好景不长,日子越久,辣味也越来越浓,她根本不把东升放在眼里,对婆婆也常常说不,一场婆媳之战在所难免。怀孕之后,她更是有恃无恐,稍有不如意就乱发脾气,有事无事都故意找东升的茬,还利用婆婆想抱孙子的心理,来提高自已在家中的地位。她打击东升的每个举动,同时也伤害着陈夫人的心。东升从小在母亲的严格教导下成长,父亲去世后,母子更是相依为命,现在每逢妈妈和丽霞吵架,东升心中都十分痛苦。他爱妻子,爱她的美丽和留恋儿时的情谊,但他更看重养育自已的母亲。

现代社会的婆媳战争是常有的事,受害最深的总是做丈夫的。

丽霞在这场战争中终于明白了东升是位孝子,要他离开母亲是不可能的,而且一段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东升和自已根本不相配!她看到的都是东升的缺点:显老、木讷、缺少风情,东升是个地道的书呆子!丽霞越想越觉得自已太委屈了,更何况有一个这样难以相处的婆婆。反正美国梦已圆,为他生个孩子也算报答,互不拖欠,问题是如何分手,何时分手。

陈夫人习惯了发号施令,陈教授在世时,家里就是她说了算,儿子是她带大的,更不会顶撞她。唯一想不到的是,自已选的媳妇,不到一年就闹到了怒目相对的地步。丽霞有了离婚的打算,仅有的一点顾忌也都没有了。肆无忌惮地吵架,表面上是对着儿子说,其实都是冲着陈夫人来的。想到未出世的孙子,陈夫人只好忍气吞声。她深感后悔,可是这杯苦酒是自已斟上的,怨谁呢?原以为自家条件好,儿子是美国博士,银行有20万美元的存款,选择媳妇只要漂亮能干、学历高,这才导致了今天的后果。

丽霞知道她的优势是暂时的,好在经B超检测得知她怀的是个男孩,而这正是丈夫和婆婆最看重的。无论如何必须尽快地为自已准备后路,于是,她向东升母子提出了要继续进修音乐的要求。这也是过去就有过的约定,而且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已事业和前途的权利。东升母子都是聪明人,丽霞的意思一想就明白了。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想拉也拉不住。

丽霞是个聪明而有信心的人,她清楚东升的经济情况,目前的收入有限,两次回国和隆重的婚礼也用去了遗产的大半,再说以后自已读书还是要用他的钱。虽然读书是她自已的要求,但好在所需不多,只要东升能供应她两年的学习和生活费用就够了,她有把握在两年中一定会有个新的变化。

1994年冬天,丽霞顺利生下了一个可爱的男孩,白白胖胖,像母亲一样漂亮,人见人爱。陈夫人十分喜欢,暂时忘掉了烦恼,把全部心思都投入到小孩身上。他们为他取了个外国名字“迈克”。婆婆喜欢,丽霞乐得清闲。为了保持体形,她很早就给迈克断了奶,连夜里喂奶粉的事也交给了婆婆。空闲的时候,她积极地准备音乐进修的事。在美国,持有学位的人,自费报考硕士或博士研究生并不困难。1995年暑假,丽霞接到了圣地亚哥市音乐学院的入学通知书。东升遵守诺言,亲自送丽霞到圣地亚哥市并为她办妥了注册手续。丽霞住的是学校宿舍,一套单人房间。东升还给她留下了生活费。说实话,这笔开销十分沉重,陈夫人有苦说不出。她知道,丽霞在能够自主或找到合适的对象之前是暂时不会离婚的。但如果有一天她要提出离婚,也是轻而易举的,美国离婚法律的天平在平等的基础上往往略倾向女性。自由社会的婚姻自由,有时也使人因离婚而苦恼。但苦恼的婚姻可以得到挽救,不至于终身苦恼。封建婚姻中的男女都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力,尤其是女子,有多少可怜佳人都成了封建婚姻的牺牲品。由此可知自由的宝贵。

圣地亚哥离洛杉矶并不远,高速公路三四个小时就可到达。只要丽霞想孩子,每个周末都可以回家,但她的时间和心思全在学习和找寻出路上,难得回家一次。倒是东升对她难以忘怀,常去看望。没有离婚总归还是妻子,而且为了迈克,东升希望她能回心转意。迈克越来越可爱了,丽霞每次见到他都很心痛。但孩子几个月难得见母亲一面,没有感情何来亲切?陈夫人十分喜欢孙子,祖孙之情胜过母子。她的全部心思都花在孙子身上,对儿子也就不那么关心了。儿子都30出头了,再管也不合适,而且这场婚姻她管得也太令人伤心了。

丽霞要离开东升,必须物色一个理想的男人。她对自已的美丽聪明和音乐才能很有信心,觉着其中哪一样都能使男人着迷。在美国,大家都在分分合合中选择最适合自已的对象,无所谓再婚与否,这个现实为丽霞提供了勇气和心理安慰。

音乐学院有位中年的华裔教师,专业钢琴和作曲家,音乐天赋极高,且潇洒俊逸,周围常常有许多女孩子围绕着。他的爱情生活十分丰富,但就是不结婚。他常说,结婚是种束缚,是自由选择的终结。但自从见到丽霞后,他就失去了控制,心甘情愿地接受丽霞爱的锁链,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哪里还在乎丽霞是否嫁过人,哪里还管她的丈夫是什么感受。搞艺术的人,对美和爱特别敏感,感情也奔放,在外人看来,他们还真是一对相配的佳偶。对丽霞来说,大学教师的工资和社会地位都比东升要稍好一些,有了既定的目标,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幸福和美好的前途正在向她招手。

不到半年,丽霞就和那个大学教师生活在一起了。爱情的力量是无法阻挡的。圣诞节前丽霞回到洛杉矶,直截了当地向东升提出了离婚。东升母子早知道离婚是早晚的事,但没有想到来得那么快,不免有点惊讶。但有什么办法呢?丽霞已经决定的事,是不可能改变的。在离婚问题上,只要女方没有财产索求,对子女的养育监管没有要求,一般是容易解决的。请位律师,说明离婚的原因,理由简单充分,夫妻感情不和,婆媳关系紧张,已分居多时……东升无奈,陈夫人伤心,但也只能就这样在法庭上结束了曾有过的婚姻。丽霞很洒脱,只带走了属于自已的东西,拥有了可以探望和照顾孩子的权利,还为东升节省了一年半的经济承诺,这也可说是好合好散。美国有些家庭夫妻俩分手后仍然是好朋友,中国人大概难以做到。丽霞以后如何,东升也无从探问,难得来通电话问候儿子,却从不谈起自已的情况。

东升渐渐从婚姻的失败中解脱出来,意识到丽霞和他的确难以相配,母亲年纪大了,此事虽然她也有错,但看到她痛苦的表情,东升于心不忍,反过来常常安慰母亲。只是洛杉矶中国人多,在留学生中蜚短流长,添油加醋,即使偶有耳闻也十分难堪。陈夫人是位爱面子的老人,为了母亲,也为了自已,东升考虑再三,决定搬家。

美国大学很多,招收博士后的也不少,于是在暑假来临之前,他发出了许多申请博士后的信函。离开洛杉矶的确有点可惜,这里气候温和,中国人多,几年的居住让他已经适应了这里的一切。但这里也有许多痛苦和难忘的回忆,父亲之死、丽霞的离去,都是刻骨铭心的。

1996年夏秋之交,东升收到了几个大学的面试通知,比较下来,圣路易斯市密苏里大学比较合适。经过面试后,东升被顺利录取了,于是他带着母亲和爱子离开了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

圣路易斯市比不上洛杉矶市,可也是美国名城,历史悠久,经济繁荣,青山绿水比之碧海黄沙又是另一番感受,而且这里的生活开销要比洛杉矶低很多。房租支出就可以节省一半,洛杉矶两房一厅的公寓每月租金都在1000美元以上,这里只需400多美元就能租上很不错的了。另外,圣路易斯市民风淳朴,治安良好,环境宁静,适合长期居住。

密大给东升的年薪是3.8万美元,比原来少了一点,但却实惠很多,每月都有一些积蓄。博士后虽然算不得正式工作,但工作压力也很大,导师的研究项目都是博士后做出来的。为了获得导师的青睐和重视,新来的都会比较卖力,因为如果初来就使老板头痛,以后的日子是很难过的。

陈夫人看着儿子辛苦也很心疼,再也不去干涉儿子的行为了,更何况要带孙子,还要料理家务,也够忙的。丽霞搬走后,家里安静多了,陈夫人渐渐感到儿子对圣路易斯的选择是正确的。该校有许多中国来的留学生,有单身的,也有成了家的。周末休息,大家常在一起下棋打牌,生活过得丰富多彩。这种聚会也是建立友情、放松学习和生活压力的一种好方法。东升纯朴厚道,从小受母亲严格管教,没有过多的机会放松自我,但其实他也有一颗童心,喜欢交友作乐。现在母亲不管他了,束缚解脱了,好玩之心油然而起。每个周末,吃过晚饭,他都拿起背包,向母亲打个招呼,说是到学校做实验去,吻别爱子就一路来到同学家,玩不到半夜不会停手。开始时,东升觉得欺骗母亲有点内疚,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本来加班做实验就是常有的事,妈妈是绝对不会怀疑的。

同学中有位博士后老大哥,名叫王大伟,妻子高红也是该校的博士生。夫妻俩租了一幢离学校不远的独立公寓,再闹也不会影响邻居。他俩都是热情好客、喜欢游戏玩耍的人,加上房子环境好,客厅大,来多少人都能容纳,所以大伟有事没事就喜欢召集大家开个派对,最多时来过40馀人。每逢周末,他家就成了俱乐部,常客不会少于六七人,啤酒当茶,高谈阔论,尽情开怀。下棋的下棋,打牌的打牌,不论胜负,不谈钱财,但求忘掉各自的烦恼和消除异国的寂寞。这种聚会,不到半夜是绝不会停止的。

在这个圈子里,东升也是主角之一,哪怕只剩两三个人通宵达旦,他也必是其中的一个,仿佛他要尽情弥补多年来不能自由作乐的损失。

小迈克在陈夫人的细心照料下,长得健康活泼,如粉雕玉琢,人见人爱。在婆媳战争中,陈夫人唯一的战利品就是孙子,他给她带来了很多欢乐。东升把儿子交给母亲,自已出去玩乐,虽然没有违规的行为,但看到日夜操劳的老母,心中也十分内疚。常常想是不是应该为孩子找个新妈妈,让母亲享享清福。

密大物理系新来了一位攻读博士学位的女生名叫秀红,是河南开封人。性格文静,长得是不算漂亮,但清秀端庄,谁看了都舒服。秀红在国内已经取得硕士学位,因为向往美国发达的经济和先进的科学,秀红在一位美国学姐的帮助下,毅然决定借钱自费完成留学。她自信以自已的学识和能力,只要能来到美国,就没有困难不能克服。她把课馀的时间大都用到去中国餐馆打工挣钱。她托福考试得过高分,英语很好,适应能力又强,周末休息都能打几份工。

东升开始注意到这位文静而坚强的姑娘,看到她长期不得休息,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便经常主动帮助她复习功课。单身女人有时难免会有些困难和体力不济的时候,东升知道后总是能为她排忧解难。接触多了,秀红也发觉东升是个正直忠厚的人,并且对东升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于是,两人互相产生了爱慕之情。东升开始感受到了自由恋爱的甜蜜,他虽然结过婚,有过孩子,但却没有经历过像现在对秀红这样刻骨铭心的感情。课馀时间他们俩形影不离,渐渐的,大伟家的周末再也看不到东升的身影。东升每天接送秀红打工,两人已经沐浴在爱河里,远离了寂寞、忧伤和恐惧。

1997年暑假,学生会组织了一次度假旅游,让没有回国探亲的同学们在异国也能体会到集体的温暖和快乐,也使大家暂时放下生活和学习的重担。但是,学生会能做的就是出点力气和抽点时间为大家组织安排,钱还是要同学们自已出的。

旅游的目的地是奥沙克湖,这是该地区风光最好的地方。碧波千里,怀抱着几个绿岛,它们就像玉盘中洒落着的几粒翡翠。密林中隐藏着许多别墅和旅馆,白墙红瓦倒影水中,更是引人入胜。

因为旅行占用的时间不长,很多同学都愿意放下手头的工作参加旅游,去放松一下。对于热恋中的东升和秀红,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像许多成双成对谈情说爱同行人一样,这几天东升和秀红尽情欢乐,时而乘快艇逐浪高歌,时而垂钓大树下默默相对,度过了一生中最难忘的日子。

东升以为母亲再也不会干涉自已的恋爱自由了。他以为时机已经成熟了,于是,旅游回来后,鼓起勇气带着秀红去见母亲。可惜的是,东升和秀红相处那么久竟没有和母亲说明,如今,突然带回家,说相爱已久准备结婚,对陈夫人而言,不啻一声悸留。陈夫人大为反感,原来儿子一直在欺骗她,说什么夜里做实验,全是编的;拿回家的钱比原来少得多,原来都用在了这个女人身上。她越想越气,当场怒形于色,当着秀红的面骂儿子,说他没良心,把家里都抛下不顾去谈恋爱,还搞突然袭击,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们的婚事。第一次见面就弄砸了,秀红伤心地离开了陈家。

东升迟迟不告诉母亲也有他的考虑:一是怕母亲插手管得太多,秀红受不了;二是这次难得两情相悦,他要在不受干涉的情况下自由恋爱,享受真心的爱情。想不到结果是这样地触怒老人!母亲竟如此绝情,当面羞辱了秀红,以后该怎么办?

东升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母亲是位固执而严肃的老人,而秀红是个自尊心强而独立的女性。现在第一次见面就破了局,老太太话中带刺,明显是指责秀红带坏了自已的儿子。这样的冤枉和侮辱秀红如何受得了,她一气之下自然疏远了东升。她想不通陈夫人为什么这样讨厌她,她希望陈夫人能原谅儿子,改变对自已的看法。秀红愿意等待。可现代女性有着自由和独立的个性,等待也是有限度的,她决不会去求情,也不会从陈夫人手里抢走东升,令老人伤心。当她看到东升沉沦在痛苦中,秀红明白了,东升是个孝子,他是不会和母亲决裂的;而陈夫人话出如箭决不收回。这是没有希望的等待,相见不如怀念。秀红下定决心,悄悄离开了圣路易斯市,转学到伊利诺大学改学计算机去了。

像东升这样的孝子的确不多,大家都为他难过;更为秀红不平,可怜她在初恋中就受到了伤害。

陈夫人也是知书达理的长者,这次因为误会和偏见,生硬地拆散了一对理想佳偶,她自已也很伤心,但自尊心使她不肯作出让步,最后使得秀红绝望地离开。这样的事在中国已属少见,在美国更是奇闻。

经过两次打击,东升对婚姻彻底失去了信心。再说秀红的事件传开去,哪个姑娘还敢来接近他。东升的情绪越来越低落,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脾气也变坏了。老板(博士后对教授的称呼)发觉这一阵子东升什么也不做,项目都停下来,就严厉地向东升提出了警告,两人还发生了争执,师生关系也越来越紧张。东升的工作态度从来就严谨认真,别人做不出来的实验,他都能做出来,老板一直对他很器重。但他近来的变化弄得老板一头雾水,非常失望。美国带博士后的教授是不会去关心学生的私人事情的,他要的是实验成果,要的是尽快出成绩,可以多申请研究经费再开展新的项目,最后名利双收。当然教授得利,博士后也会有好处,博士后一旦得罪老板,日子便不会好过。在留学生中,曾多次发生因老板的误会、侮辱和炒鱿鱼而走上极端,杀了老板而后自杀的事件。

东升处境越来越困难,老板几次暗示要他离开。日子再也过不下去了。像从前的洛杉矶一样,圣路易斯也成了他触目伤心不能再待下去的地方了。他和母亲商量想再换个地方试试,陈夫人心中苦闷不堪,后悔不该一次次伤害自已心爱的儿子。她觉得换个环境可能会好些,就听由东升安排了。这时到学期结束还有一个多月,找工作,时间也比较充裕。

当时在圣路易斯留学生中也发生了一些因父母做主造成婚姻悲剧的事件。密大植物系有位姓吴的博士后,身材高大健壮,对工作兢兢业业,专业知识极为深厚。因工作和学习的需要,学校派他长驻圣路易斯市植物园工作,协助收集整理资料,研究培养新品种。圣路易斯市植物园是美国名园,规模很大,园中有颇负盛名的植物标本资料库,收集了世界各地的名贵稀有标本。小吴经常受园方委托,出差到南美和非洲等地的原始森林收集植物标本,考察各地区的植物形态。他性情孤僻内向,又忙于工作,年过30还没有对象。他父母急着要抱孙子,多次催促他找个对象早点成婚,小吴则以工作忙来搪塞。父母知道他不擅交际,就自作主张在国内为他找了门亲。姑娘25岁,大学毕业,清秀、文雅,据说她父亲在国内生意做得不错,把女儿嫁给留学生是希望有机会能到美国投资发展。小吴从寄来的照片和介绍来看,感觉很合适,想到在国外找对象也很困难,自已又不擅交际,而且由于目前的工作,自已在家的日子也不多,既然对方人品不错,条件合适,又是父母做主,小吴就答应了下来,并利用暑假,高高兴兴地回国完了婚。小吴做了几年博士后,存了不少钱,平时勤俭过日,这次婚礼办得很风光,双方父母都很满意。婚后,他俩在国内多处景点旅游,度过了美好的蜜月,但是美国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小吴只好匆匆办好了妻子的伴读签证,在父母和亲友的祝福下返回了美国。

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位文雅美丽的姑娘,又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不到半年,因小吴两次出差,她就耐不住寂寞,把小吴几年的积蓄花费殆尽,据说还在外面招蜂引蝶和一位台商鬼混在一起。小吴出差回来,耳闻不少传言,仔细查了一下账目,发觉存折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一气之下和妻子离了婚。这个女人当初嫁给小吴也只是要圆自已的美国梦,到了美国海阔天空,本来就要自由飞翔,小吴既无风情又少金钱,搞植物的能有什么前途?还要为他长守空房,实在划不来。因此,她并不怕和小吴分手,说离就离。据说离开小吴后,马上就和一个开小餐馆的台商姘居了。

小吴受此打击,长期郁郁寡欢,工作中又经常接触花草,免不了花草中致癌物质的侵害,不到一年就得了肺癌。由于美国的医疗费用十分昂贵,小吴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凄凉地抱病回国。他的父母为此万分悔恨,希望中医药能挽救儿子的生命。

这件事对陈夫人震动很大,促使她认识到了自已的错误。

就在此时,陈夫人接到了女儿的电话,知道她被迫离婚了。女儿本来就是陈夫人的一块心病,离婚是意料中的事。想到智力低下的女儿在国内的境遇,陈夫人顾不得东升的情绪,马上嘱咐东升着手办理姐姐来美探亲的手续。

按照签证规定,已婚的女人探亲申请是比较困难的,因为怕有移民倾向。东升姐姐的离婚,反而为探亲创造了有利条件。

经东升的努力,姐姐终于在东升母子离开圣路易斯之前到了美国,为全家带来了新的生机,也使东升逐渐忘却了苦恼。1998年秋季开学之前,东升接到了纽约州水牛城附近一所大学的博士后入学通知,东升开始了新一轮的生活和事业。孟母三迁而孟子成圣,陈母三迁也希望东升他事业有成。

水牛城位于世界第一瀑布尼亚加拉大瀑布附近,风光无限,只是地处东北,冬天特别冷。据说最冷的时候大瀑布喷发的水珠会冻成冰桥!东升为情所困,从洛杉矶市迁到圣路易斯市,现在又千里迢迢来到了这冰天雪地的水牛城。而寒冷又往往容易使人情绪低落,要忘掉与丽霞以及秀红间刻骨铭心的爱和痛,一时间还真不易做到。

失意的人,总要找点精神寄托。这期间,东升迷上了炒股。买卖股票是件很刺激的事情,其间有许多学问。一旦上手就要花时间去调查研究上市公司或单位的业绩,了解经济、政治和国际形势的变化,必须全心投入、掌握时机,因为胜负往往发生在顷刻之间。

对股票的专注让东升暂时忘却了原来的苦闷和悲伤。东升精明善算,初战成绩不错,在利益的引诱下,他曾经萌生放弃博士后转而专业炒股的念头,但陈夫人不同意。她是一位传统的知识分子,认为炒股近乎赌博,赢会增长贪婪之心,输就会影响家庭生活。老思想的知识分子,对蝇头逐利的商人都反感,哪会让儿子去炒股。

幸亏陈夫人反对,否则东升真要吃苦头了。后来股市低廉,东升输得较惨。股市波涛汹涌,造成利空的原因太多,最聪明的人也难得全胜。在经济形势不稳的情况下,有人做了实验,请几位炒股高手,多选几只自以为最能赢利的股票,然后捉一只猴子,让它在桌子上随便挑几只股票。几天后出人意料的是,市场表明猴子选的股票得利更多。这可能是一个笑话,但也确实反映出了股市的起伏不定。

近几十年来美国股市涨涨跌跌大体上好多了。因此以储蓄方式选买大公司的正宗股票,其得利一般比银行储蓄要高。

从东升沉迷于股票,陈夫人深切体会到儿子为情所困的沉重。一年多来,儿子人瘦了,也长出了白发,陈夫人心中很内疚。长此以往该如何是好啊!她抱着歉疚的心情和儿子商量,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她希望儿子振作起来,追求自已的幸福,今后她再也不干涉了。为了家庭,为了事业,她希望东升再去找一位合适的终身伴侣。东升得到母亲的鼓励和安慰,也醒悟过来,在物理上有所发展才是自已向父亲许下的誓言,怎能放弃正业去以炒股为生呢。没有妻子的家庭,的确太凄凉了,自已寂寞,母亲劳累,儿子也跟着受苦。是的,是要找寻个合适的伴侣了。

东升反复思索,既要考虑自已的年龄长相,又要顾及母亲的心思,虽说不干涉了,但也要得到她老人家的认可吧。在美国,适合自已又通得过母亲这一关的姑娘的确难找。突然,他想起了自已几位大学时的女同学,其中有一位叫王兰的,温柔文雅,心地善良,印象比较深刻。通过同学录上的地址取得联系后,东升与母亲商量了一番,写了一封长信,谈到少年时的情谊、自已的遭遇和目前的情况。也许是姻缘前定,不久,王兰来了信,也表达了自已的心意,坦率地细述了自已不幸的婚姻。两个人心意相通,同病相怜,都把对方看作自已的知已,一来二往自然就谈到了重组家庭的愿望。两个善良的人、两颗受伤的心就这样得到了美满的结合。

1999年夏天,东升在母亲的鼓励下,只身回国。不张扬,不搞虚荣,和王兰家的亲人会面,开了两桌宴席,办好婚礼后就以伴读的名义携王兰返回美国。从此,东升开始了新的家庭生活。王兰是个非常贤惠的妻子,体贴温柔,勤俭持家。对婆婆很孝顺;对迈克视如已出,关怀得无微不至,对大姐更是尊敬爱护。一家人终于过上了真正幸福的生活。一个成功的人,家庭和事业同等重要,少了一样就意味着失败。

母亲、儿子和姐姐有人照顾,东升除去了后顾之忧,又可以全身心投入工作了。由于工作上取得了卓著的成绩,东升不久就被学校聘为教师,离教授的目标又近了一大步。

东升几经波折,终于找到了自已的幸福生活和光明道路。婚后第二年,王兰为他生了个女儿,东升得到一子一女,心满意足。回想当年踏进美国领土瞬间心中曾经激荡的人生插页,以及后来谋生历程中的感情纠葛与悲欢离合,东升这个改革开放早期的留学生正在成为一个在异国他乡安居乐业的新移民。

几经波折几经愁,不是姻缘莫强求。

以貌娶妻非善举,花前月下水东流。

杉城失意羞居住,圣市温馨事亦休。

才叹此生无芳草,春风却绿纽约州。

从佳偶到陌路人

圣路易斯城的夏天应该很热,但今年因为周边地区接连发大水,消去了不少暑气。蔚蓝的天空特别明亮,城里城郊绿荫遮暑、清风送凉,今年可算是本地少有的凉夏了。暑假期间,各个大学的校园显得特别幽静。美国学校的暑期特别长,有3个月之久。许多家庭都会在这个时候带孩子出去旅游,所以夏季是美国的旅游旺季。美国的版图三面是海,北部和西北高地的国际级旅游景点很多,黄石公园、尼亚加拉大瀑布等都是好去处。沿海的天然沙滩,特别是德州的白沙滩更是避暑的胜地。

但对中国留学生来说,每年暑假却是个紧张繁忙的季节。一些同学为了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要抓紧时间多打几份工,有妻儿老小的就更是忙得不亦乐乎了。

新来报到的学生,也是风尘仆仆地提前来安排未来的学习生活。万事开头难,总得花点时间来熟悉这个陌生的地方,适应今后的生活和学习。而应届毕业的学生,也要为谋求工作而奔波,准备回国的也有许多手续要办理。

夏天的炎热,焦灼着留学生们躁动的心灵。

1992年夏天,密苏里大学来了几位中国留学生。其中有一位是南京人,名叫林楠,是上海复旦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复旦大学在国内外都颇有名气,前几年已有好几位学生为密大所录取。他们品学兼优,多为老板所欣赏。林楠就是由先来的同学推荐而来攻读博士学位的。据了解,圣路易斯几个大学的中国留学生,大都是由同学推荐而来的。先来的同学又为后来的同学推荐,就这样互相牵引、前后相继,人数已有不少。当然,被推荐人的学历和专业成绩及托福分数还是最要紧的。美国学校肯出钱培养的当然是可以培养的人才。

林楠是学物理的。当时在中国大学中,物理系学生多数是尖子,到了美国才发觉与国内的不同,以至于后来很多学物理的同学都半途改行学了计算机。林楠多才多艺,在国内发表过几篇有分量的研究文章,托福又考了个高分,正符合密大物理系老板的要求,就给了他每月上千美元的助学金。高额奖学金是来美的可靠通行证,凭这份收入他可以带家人一起前来伴读。

林楠出国前已经有了爱人,相处多年尚未结婚。他的未婚妻名叫常静,是上海人,聪明秀丽,是一位地道的南国佳人。姻缘巧合,林楠是南京人在上海求学,常静是上海姑娘在南京读书。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俩在朋友的生日宴会上见了面。郎才女貌,一见钟情。从此,暑假、寒假,林楠都留在上海和常静相伴。就在他们正要讨论结婚事宜时,密大寄来了入学通知书。出国心切,结婚的时间太过仓促,只得暂时作罢。两人相约,翌年暑假回国完婚。临别时海誓山盟、依依不舍。

林楠来美之后,饱受相思之苦,天天惦记着回国完婚的诺言。事情虽然简单,经济却是个大问题。且不说以后的家庭生活开销如何负担,就单单是回国一趟,机票、婚礼的花费就已不少,加上给亲友送礼物,为了讲点面子,五六千元是不能少的。仅凭那点助学金是不可能实现这个目标的,他必须要想办法挣点钱。林楠敦厚结实,体力很好,适应环境的能力也很强。在美国读书比在中国轻松得多,英语对他来说又没什么障碍。来美国不到两个月,生活和学习都已适应。经过一番计划,林楠觉得可以出去挣钱了。

留学生课馀挣钱的方法很多,很普遍。省力点的可以在系里的老板那里做点钟点工,报酬不高,但很自由;更多的是利用课馀和周末到社会上去打临时工,可以当家庭教师、商店服务员,有力气的可以当搬运工或送货员。中国餐馆的招待和厨房工作更是中国留学生较好的选择,而且机会也很多。准备打工,先要申请一张打工卡,否则容易吃亏而且会遇到危险。

留学生打工非常普遍,富家子弟也不例外。到社会上去打工,不仅是为了挣钱生活,也是适应美国生活、了解美国现状的有效方法,还可以为今后的正式工作打下基础。要成才总得多加磨炼、多吃点苦。

中国餐馆的小菜花样多、味道好,不仅旅美华人不可或缺,全世界各国人民都喜欢。只是为了适应老外的口味,地道正宗的中国味走了点样,譬如少盐、少油、少味精等,但总归还是中国菜。据说圣路易斯地区中国餐馆有400家之多。大量的中国餐馆为中国留学生及旅美华人提供了不少打工机会。留学生在晚饭前后打几小时工,周末再辛苦点,每月可以有一两千美元的收入。打工还有小费,这笔钱可以少交或不交税。美国的所得税很重,一般经济收入的3%是要交给国家的。国家官员及社会福利都靠税收维持,所以美国公民可以对政府官员说三道四,因为他们是纳税人,他们养活官员,使国家机器得以运转。

加拿大的国家税收比美国还要重,所以加国人民的社会福利保险非常优越,有点像福利社会主义。欧洲有几个国家也正在向这方面发展。但对纳税人来说,如果要他们在美国和加拿大之间作个选择,选择美国的人可能会多一点。福利社会主义有产生坐享福利的惰性之嫌,而且交那么多税也心疼。

林楠打工是从中国餐馆开始的。因为他英语流利、勤恳谦和,样样事情都拿得起,再加上聪明好学,偶尔替师傅炒个菜也有模有样,老板为此很欣赏他,给他涨了几次工资。辛苦了大半年,省吃俭用加上剩馀的助学金,林楠积蓄了上万美元。经济问题解决了,只等待暑假来临回国完婚了。暑假较长,回国待上两个月都不成问题,再多的事也能办完。按照林楠的打算,在上海结婚后,还要带妻子回南京一趟。

留学生大都到了成家的年龄,总会遇到婚姻这桩人生大事。有些在国内已经结婚的,如果有条件,夫妻中一位取得了助学金,另一位就可以伴读的身份同来美国过家庭生活。像林楠这样的也不少,在国内已有对象,有的还订了婚,男方先出国挣点钱,做好一切准备工作,过一两年再回国结婚,接着把妻子接到美国生活。

也有许多单身汉,因为事业心强,或者年纪轻,来不及在国内找对象,只能在留学生中找个对象谈恋爱。姻缘巧合遇到了合适的人,情投意合成为了伴侣。但也有不少人的国外婚姻不尽如人意,原因是一些人长期受美国社会观念和家庭结构的影响,思想比较开放,只图眼前利益和一时快乐,一拍即合,没有稳固的基础。时间长了,容易喜新厌旧,另觅新欢,分分合合不把婚姻当回事。结果,不少人还是要回国去寻觅自已的另一半。

常静年轻貌美、聪明能干,只是心胸有些狭窄,自视过高,赴美留学是她多年的心愿,这次与林楠结合,正圆了自已的美国梦。在暑假来临之前,她已做好了结婚和出国的一切准备。这年夏天,林楠返回上海,常静全家人都到机场迎接。林楠计划要带常静回南京一趟,所以林楠的父母就没有来上海参加婚礼。

出国不过一年,上海的变化令林楠大为吃惊。可谓“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浦东新区陆家嘴一带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上海明珠电视塔正在兴建之中。人事的变化也很大,同班同学大多出了国,去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以及日本的都有。留在国内的更好,下海的发大财,从政的也都很光彩。回顾自已在美国辛苦的一年,回国接妻子还要靠打工挣钱,林楠自已也觉得有点可怜。原以为有上万美金,回国也可以摆摆阔,把结婚的排场搞得风光一点,多请几位朋友热闹一番,现在却也不敢再说大话了。

林楠回国后,第一位闻讯来访的同学姓罗。老罗在同班同学里成绩一般,可胆子大、路子多,炒股发了一票,财大气粗,硬把林楠夫妇带去高级餐厅,说是为他接风洗尘,一席花了几千元。喝的是“XO”洋酒,吃的是山珍海味,什么鲍鱼、鱼翅尽挑贵的点。那哪是吃味道,简直是在吃钞票啊!那个排场真是林楠前所未见的。他在美国时,连好一点的餐厅都没去过。席终告别时,他们又约好了星期天请老同学们在这家店碰碰面、叙叙旧。

星期天,果然来了不少老同学。除老罗外,有当经理的、当副教授的和两位回国探亲的留学生。比较起来,老罗最有钱;能开公司自任经理的也差不到哪里去;副教授虽然钱少了点,但名声不错。只有林楠和那两位留学生最寒酸。以学生时的成绩和才智来比,正好颠了个倒,林楠是班里的高材生,而老罗大家都叫他“大笨罗”。

难得相见,美酒当前,大家都兴高采烈,大谈成功之路、发财之道。留学生虽然还不能说什么成功发财,但留洋总是大家羡慕的事。为了凑趣,他们也说了一些海外奇闻、异域风情。名校毕业的同学之间,经常有接触联系,无形中就形成了一张能量很大的关系网,互相提携,做起事来左右逢源、事半功倍。如果这张网搭上了世家子弟、豪门姻亲,那更是青云有路、财源滚滚。留学生当然也是这张网里的重要纲目。目前虽然穷点,但他们的优势是立足国外、放眼世界。留学生自费出国,大多数靠的是老留学生的提携。能量大的,一根线可以牵出一大串大闸蟹,而且取经回国,就成了镀了金的海归派,名利双收。大家都想为这张网作点努力,也都想从中得到好处。老罗在席终时提出了要成立校友会,扩大规模,宗旨是找回学生时代的欢乐,增进未来的友谊。这件事自会有像老罗这样热心的有钱人操劳,林楠乐得凑个热闹。

林楠和常静抓紧时间,办好结婚登记,选好吉日,发出喜帖,遍邀亲朋好友。1993年8月2日,在南京路新亚饭店,林楠办了4桌酒席。婚礼热闹而简单,一对新人在亲友的祝福中开始了共同的人生。婚礼之后,新人依林楠父母之命前往南京。去南京之前,首要的事情是拿结婚证到美国领事馆为常静办理赴美伴读手续。美国人很看重夫妻关系,希望留美学生能安心愉快地在美国生活、完成学业,所以这种签证会顺利通过。现在只等办完了南京的事就可以比翼双飞,到美国筑安乐窝了。

林楠父亲出生在苏北的一个贫农家庭,抗日期间就跟随新四军闹革命,历经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朝战争,出生入死、屡建战功。新中国成立后,在南京市政府机关里当干部。现在年纪大了,只想安享晚年。去年听说儿子要到美国留学,老爷子发了一顿脾气。他对美国的印象不好,只知道美国堕落腐化,政治霸道,经常欺负弱小。抗美.朝更是他亲身经历,当时惨烈的战斗仍然历历在目。可是儿大不由爹,林楠还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不辞而别去了美国,得罪了老爷子。为此,老爷子一直耿耿于怀。这次去南京,林楠一是带着媳妇来讨双亲的欢心,二是为了道歉。

夫妻到了南京,风风光光地又办了一场婚礼,一切仪式规格都同上海一样。虽然8月初的南京像个火炉,但还是来了不少亲友,场面非常热闹。老两口看到儿子带来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心里美滋滋的别提多高兴了。

一年来,林老爹牵挂儿子,少不了到处打听美国的情况,从儿子的来信和电话中也了解了不少。他终于明白,美国虽然有许多不是,但既然儿子在那里找到了奋斗的目标,而且听说有不少高干也把自已的子女送往美国读书,那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回想起自已粗暴地反对儿子留学美国,老爷子有点后悔。既然思想已经转过弯来,根本无需儿子道歉解释了。他倒是爱听儿子介绍美国的奇风异俗,听得高兴了还哈哈大笑。

南京的天气很炎热。那时一般家庭还都没有空调,常静有点撑不住了,借口上海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只逗留了一个礼拜。在这几天中,她天天陪两老叙叙家常,使他们得到尽可能多的天伦之乐,了却了亲朋之间的各种人情,然后便匆匆返回了上海。

去美国过家庭生活,少不了要准备许多日用品。常静是个讲究生活的人,家用之物都很挑剔。到美国去买高级货力有不及,在中国东西便宜,多选购一些可以节省不少钱。8月下旬暑假也快要结束了,夫妻俩告别了亲朋好友,登上了去美国的航班。

林楠是个很懂得过日子的人,在回国迎娶常静之前,就已经安排了一套新房。他知道妻子讲究生活品质,就租了一套高级公寓,两室一厅,月租500美元。环境幽雅,地理位置适中,离学校只有十几分钟的步行路程,并配有中央空调,冷暖随意。夏天可以长袖衬衫,冬天一件薄绒衫就可以了。厨房和卫生间的设备和电器都齐全洁净,只要添置一些卧室用品、大厅摆设品及电视机、电脑等,就是不错的新房了。

在美国生活,衣食开销不大,最花钱的是住和行,别说买房,租房每月也要500美元,加上水电费、电话费和垃圾费,总得要700美元。在美国没有汽车寸步难行,因此差不多人手一辆车,小家庭夫妻俩也都配备了两辆车。林楠初来时为了打工,花3000美元买了一部半新的二手车,款式老了点,是一辆使用过6年的马自达。因为老主人保养得好,用起来还很应手。

离开学还有几天,夫妻俩忙着逛商场。女人大多喜欢逛街,林楠也只好跟随左右。跑熟了商场,可以发现一些买便宜货的窍门,如商店换季清仓、关门削价等,都会有较大幅度的折扣。碰巧了,几美元钱就可以买到价值十几美元甚至几十美元的东西,而且每个商店都有退货窗口,无需理由,买来的东西不称心都可以退换。据说,有些穷学生,临时需要什么东西,就买来试用,过后再去退货。如果你自已不觉得不好意思,是没人会来管你的。经过夫妻俩的几天奔忙,新居更有模样了。

学校开学,林楠又恢复了忙碌的学习和打工日子。周末才有时间陪常静逛商场、看电影,偶尔也会开车到郊外游山玩水,享受大自然的风光。密大留学生很多来自上海,复旦的就有十来位,同乡同学分外亲切,而且其中有几对夫妻,彼此经常会串门子,拉家常,也消除了许多思乡之苦。

常静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里看书、看电视,她虽然温柔文静,日子长了也会产生一些寂寞和不安全感。因为没有自已的车子,也没有学会开车,常静只好少出门。但林楠是一个粗心而且主观的人,既没有为妻子白天单独的处境设想过,还说为了爱护她、怕她出事,限制她外出消遣。还有件令常静不快的事,新婚不到半年,常静怀孕了。她喜欢孩子,以为林楠会一样高兴,却万万想不到丈夫听到这个消息竟马上逼着妻子去做人流,而且主观地决定,在没有拿到博士学位和找到正式工作之前决不生孩子。常静很伤心,忍着眼泪做了人流。一个家庭危机已经开始酝酿。

美国的家庭妇女,有很多不生孩子、不工作,但要做家务、管理花园,有的则领养子女或养些宠物。常静住的是租来的房子,没有太多家务。林楠午饭在学校吃,晚饭在中餐馆打工时吃,平时家里就剩下常静一个人。如果有个孩子作伴,生活也会愉快些,如今却终日无所事事,生活孤独寂寞。时间长了,由寂寞生恐惧,常静逐渐失去了安全感。她外表看起来很能干,但内心却是脆弱的,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比较差。这种内向、自我封闭的性格,使终日生活在胡思乱想之中的她,愈来愈怕丈夫靠不住,怕走不出家庭,前景茫茫,怕发生意外。只要林楠晚点回家她就提心吊胆,仿佛灾难就要来临。

常静的异常情绪,终于引起林楠的注意。他想知道妻子在想什么,怕什么。经过好言相劝,常静终于说出了内心的孤独和恐惧。林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觉得自已整天忙碌,对妻子缺少了关怀和爱护,很是内疚。林楠开始试着帮助妻子接触社会、适应环境,为此,他每天都带常静一同去学校。校园里气氛活跃,环境优美,鲜花满园,绿草如茵,西北角的大池塘中有许多锦鲤,还有成群的野鸭栖息。池边有个凉亭,倚座观景,乐在其中。学校里藏书丰富的图书馆,很快成为常静消遣时光的最佳去处。而且课间休息、午饭时间,林楠就来陪她或共进自备午餐。晚上林楠打工,也经常带她去。老板和店里的员工对林楠很好,常静动手帮忙,多少也有点报酬,至少饭钱省了。一段时间下来,常静的心态好多了。

1994年秋天,密大物理系新来了一位上海姑娘,名叫彭莉,年纪很轻,是应届本科毕业生。那时能出国留学的大都是硕士研究生,甚至博士毕业生,所以彭莉比起学长们来要年轻得多。她长得娇小玲珑,性格热情奔放,虽然没有如花似玉般的魅力,但灵气逼人,浑身散发出诱人的青春气息。

彭莉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早期留英的教授。“文化大革命”前被打成右派和反动学术权威,送往农场强制劳动。从那时开始,全家陷入了危难之中。母亲受不了惊吓,大病一场,因无钱医治而撒手人寰。彭莉很小,就寄人篱下,靠亲戚和邻居的照料勉强生活。环境迫使她早熟,并赋予她勇敢的精神和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个性,而她天赋的聪明机智,更使她样样都出类拔萃。“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父亲被平反,恢复了教授身份,彭莉得以摆脱困境,并考取了复旦大学。她平时住在学校,只有周末回家和父亲相处,帮着料理家务。因为父女长期分离,感情比较淡漠。后来,父亲在60岁时娶了一个40来岁的老姑娘。不料,这位后母新婚不久生了个儿子,恃有老爷子撑腰,开始拿姿作态,看着彭莉不顺眼,经常无事生非,对彭莉发脾气。彭莉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常常与她针锋相对。但看到老父亲夹在当中受气,心中不忍,于是,周末也很少回家。彭莉开始盼望着大学毕业后远走高飞,最好是出国留学,争取自已的光明前途。

前几届学长们有许多都出国留学了,令彭莉十分羡慕,而这也是摆脱后母阴影的好方法。

无巧不成书。正当彭莉毕业离校时,一位在美国留学的复旦校友回国探亲。此人名叫胡刚,在圣路易斯市密苏里大学物理系攻读博士学位。胡刚不仅博学多才,又古道热肠,朋友多、人缘好,乐于助人。

彭莉摸清了情况,带了礼物登门拜访。她见到胡刚后恭敬有加,大大方方地作了自我介绍,并清楚地表达了自已想要留学美国的愿望。美丽的姑娘这般侃侃而谈,再加上楚楚动人的样子,一般男人是很难拒绝的。更巧的是胡刚这次回国探亲,顺便也想要找一位合意的对象。经过几次畅谈,胡刚自我感觉很好,觉得彼此情投意合,应该是天作之合。而且两人都有类似的生活遭遇,有着同病相怜的感受,这个忙说什么也要帮。

胡刚也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父母在“文化大革命”初期就被送往“五七”干校劳动改造。年幼的胡刚自小就失去了父母的关爱,靠祖父祖母教养成人。祖父是地道的旧知识分子,言必称伦理道德、孔孟之说,家教极严。

胡刚比彭莉大7岁,他们虽有着一些相似的经历,但胡刚要比彭莉幸运些,在父母接受改造时,他有祖辈疼爱。处境不同、家教不同、年龄不同,其结果也截然不同。彭莉靠自已的聪明才智和勇气在苦难中为生存而奋斗,由此,造就了大胆干练、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而胡刚在严格的管教下,成了一位循规蹈矩的谦谦君子。

胡刚博览群书、知识渊博,甚至连周易八卦、道经佛典都精通,因此同学们都叫他“胡半仙”。出国前他有过一次失败的恋爱经历,这对他的伤害极大。由于他循规蹈矩的习惯和缺少情趣的性格,处事还有点马大哈,结果相处多年的爱人因为受不了他不冷不热、缺少激情的个性,跟一位风流倜傥的富家子弟先一步出国了。之后,胡刚虽也留学到了美国,但在国外多年,想找一位合适的对象并不容易,而且看到许多在国外结合的家庭都维持不长,这也是胡刚决定回国寻找意中人的原因。碰到彭莉,他隐藏多年的爱情之火被重新点燃了。

胡刚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是天作之合,因此未经深入了解就一口答应帮彭莉联系到密大留学。他没有表明自已的心意,也不知道彭莉的个性和她那颗不安定的少女的心。他以为为她做好一切,尽心尽力地照料她,她理所当然会成为自已的人。这种马大哈式的处事方式,让胡刚再一次品尝了痛苦的滋味。

胡刚放弃探亲的时间,带着彭莉的所有证明材料,兴冲冲赶回美国,为彭莉打点留学的事。密大物理系有位老教授姓严,也是上海人,和胡刚很投缘,平时交往甚密。严教授在学校里很有威望,有权力招选学生,过去胡刚也曾通过他介绍过几位同学来校。

胡刚不敢耽搁时间,一到美国就去见了严教授,把彭莉说得十全十美,并透露这关系到自已的幸福和前途。严教授为他的真诚所感动,努力争取到了校方同意。彭莉的录取通知书发出了,胡刚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他开始忙于为彭莉安排住宿和入学等事情,并通知彭莉快去办护照,一旦接到密大通知书,就立即去美国领事馆办理签证。其他一切的证明、保单都由胡刚办妥了,彭莉没有碰到什么麻烦就通过了签证。差不多就在同时,胡刚寄来的赴美机票寄到了,彭莉顺利实现了自已多年的留美之梦。

到了美国,一切都顺利成章地由胡刚安排。同学们也都把彭莉当作胡刚的妻子,至少是未婚妻。开始时,彭莉的确乖巧,认真学习,踏实生活,也的确很感谢胡刚的帮忙。但她很清醒,感谢不是爱,她从来没有爱过胡刚,性格不同,年龄相差又太大,所以胡刚所有的暗示都被她婉转巧妙地推开了。

过了一年,脚跟站稳了,对美国的生活和社会观念也都适应了,彭莉争强好胜的性格便逐渐显露了出来。美国的自由竞争、以自我为中心的观念,与她很合拍。彭莉逐渐意识到,自已不能长期生活在胡刚的庇护下,要走自已的道路。尽管胡刚曾经为她铺平来美国的道路,为她争取到每月700美元的助学金,初到美国时又帮助她克服一切困难,还手把手地教她计算机课程并为以后的学习打下了坚实基础,但以她争强好胜的性格决不会为感恩而放弃自已的追求。

彭莉和林楠同是物理系的学生,虽然年级不同,但是在校园的同一区域,经常见面。他们都是复旦的校友,自然是亲切一些。林楠清秀的面孔,诚实的性格,以及年轻强壮的体魄都深深地吸引了彭莉。她利用一切机会接近林楠,她知道他爱好摄影,就投其所好常常与他大谈自已对摄影的热爱,并常请他为自已拍照。在拍照时,彭莉摆出各种迷人的姿态,自然而然地,两个人成了好朋友。

事实上,林楠不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他对常静是非常关爱的。也许是在美国时间久了,觉得男女之间交个朋友也很正常,中国人有个红粉知已还传为佳话呢,何况自已没有做对不起妻子的事。可是彭莉不这样想,她知道林楠有个妻子,而且夫妻感情很好,但她更认为美国是自由竞争的国家,一切竞争都应该是自由的。现在常静是林楠的妻子,通过竞争她也可以取代常静而成为林太太。她才不会去考虑常静的感受和失败后的处境呢!

日子一长,流言蜚语开始传播,常静也觉察到了一些迹象。稍加留意之后,常静发现了丈夫和彭莉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亲热情景。常静是个特别敏感又特别烈性的女子,哪里受得了如此刺激,几次向林楠提出警告,情绪相当激动,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林楠坚决不承认自已和彭莉有什么越轨的行为,认为只是朋友而已,没有必要如此认真。这种轻描淡写、不痛不痒的回应,更激起了常静的愤怒。

常静表过心意,作过努力,但事情却越来越严重,恐惧和绝望的心情使她心如刀绞,望茫茫大地竟没有她容身之处,异国他乡也无.助之手。慢慢地,她的思想钻进了牛角尖,在无奈中,她痛下了自杀的决心。

1995年6月,一个闷热阴沉的下午,常静写下了绝命书,一咬牙把一瓶止痛药全部吞了下去。也许是命不该绝,常静选择了服药自尽,服的又是不立即致命的止痛药。如果是跳楼、投缳或使用烈性毒药,她恐怕早就玉殒香消了。虽然一瓶止痛药是足以致人死亡的,但要等到药效发作,毁坏肠胃黏膜,损害大脑神经,需要几个小时甚至大半天的时间。常静服药后,静静地躺着等死,清醒的大脑甚至使她能够感受到药性每分钟都在加重对她生命的侵蚀。

以往的生活经历如播放电影一般在眼前一幕幕闪过,难道自已年纪轻轻就了结了这美好的生命吗?在生死挣扎中,常静猛然惊醒,为什么我一定要死,凭什么以自已的生命为代价来成全他们的幸福!世界那么美好,生活的道路那么多姿多彩,难道我就不能选择一条属于自已的更好的路走吗?所有的不甘心激发了她求生的本能。在绝望和痛苦中,她拿起电话,到处找林楠,可一连几通电话都没有接通。打急救电话,她又放不下面子,没错,有的人把面子看得比生命都重要。迷糊中,她查到了几个朋友的电话号码,颤颤抖抖地打了三次才接通了一个电话,终于拣回了一条命。

密大的上海留学生不少,其中有一对夫妻,丈夫叫王大伟,妻子叫高红,都是林楠的好朋友。

那天大伟、高红刚从学校回来,听见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大伟拿起话筒一听,觉得不对劲,话筒中传来哭泣声而且语音模糊,但他终于听出了是常静的声音。联想到近来风闻他们夫妻间感情出了点波折,大伟二话不说,拉着高红驾车直奔林家。他们敲了几下门,没人答应,推开虚掩着的门,只见常静在床上痛苦地打滚,口吐白沫,神志已经不清,无法回答任何问题。大伟是个细心人,四周一瞧,发现地上有个空药瓶,旁边散落着几粒药片,不用问,什么都明白了。高红立即拨通了急救电话。不到10分钟,常静就被抬上了救护车,车上设备齐全,在路上就开始紧急抢救。当时常静已经昏迷,血压也无法测量,生命垂危,随车医生马上为她注射了强心针。一进医院,急救室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一分钟都没有耽搁,立刻投入抢救,又打针又灌肠洗胃,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把常静肚里的药物清洗干净。做了多种化验后,医生松了一口气,宣布她已无生命危险,并告诉大伟,如果再延误片刻就回天无术了。生命虽然保住了,但肠胃黏膜和大脑神经究竟受了多大伤害,一时还难以确定,还需住院观察几天,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林楠,许多事情都等待他处理。电话传电话,消息一下子传开了。傍晚时分,林楠匆匆赶到了医院急救室,见到常静气若游丝、面无血色地躺在病床上,床边围着好几位闻讯赶来探望的同学们。面对垂死的妻子,林楠五内俱焚地扑在常静身上放声痛哭,并且郑重地作了痛改前非的保证和深刻的忏悔。

事实上,林楠和彭莉还只是好朋友,彭莉虽有夺爱之念,但林楠并无弃旧之心。可如果没有常静的以死相诫,日子长了有什么后果也很难预料。常静的决断显然收到了断绝婚外情愫发展的一切可能,从某种角度看,这何尝不是件好事。

常静住的是公立医院,收费低,条件相对也差一些,但美国的医疗费用普遍昂贵。常静住院两天,连抢救费用一共花了7000多美元。常静没有医疗保险,林楠存款也有限,根本无法付清这份账单。美国整个医疗机能的运转,大都靠保险公司的调节平衡。全民保险机制起到了以社会力量帮助个别病人的作用,但因为常静没有定居身份,又没有钱购买医疗保险,这就免不了目前的医疗危机。

在美国抢救病人一般不会先考虑病人是否有支付能力,对有经济困难的访问者,尤其是穷留学生,他们有些应急机制和特别的福利补助。林楠拿着账单向校方说明自已的身份和家庭情况,请求减免勤务缓期付款。因为是公立医院,院方好像有过处理这些情况的经验,略经查问,就没有为难林楠,让林楠付了能力所及的1000美元,写了一份缓期付款的申请书,暂时把这笔账挂起来,就让他带着常静出院回家去了。虽说暂时躲过了经济困境,但在他们夫妻心中,这笔债是个警告,是个精神负担。

经过这次教训,林楠规矩多了。的确,这想起来让人后怕,因为如果常静有个三长两短,他不仅要负疚终生,而且自已的前途也毁了。自杀未遂医院总是要上报的,但因为是感情上的事,又没有人起诉,警察局只是作个记录,提个警告。不过,如果人死了,就免不了要立案侦查。林楠还没拿到绿卡,学校也难以保护,即使无罪也要被遣送回国。

常静死里逃生,虽然断绝了丈夫可能发生外遇之路,但被羞辱和被伤害的心灵是难以平复的。夫妻之间的关系像精美的瓷器一样,一旦有了明显的裂痕,永远难以修补完好。多日的深思令常静深切地体会到要生存,特别是要在举目无亲的异国求生存,必须要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任何人,包括林楠,都是靠不住的。为此她下定决心,要学点谋生的本领走自已的道路。她原来是南京大学的高材生,托福考试得过600多分,语言不成问题。过去,她缺乏的是勇气。现在,求生的本能激发起了她的勇气。现在她要做什么,林楠是不会反对的,况且要学本领这是很正当的理由。

回头再来说彭莉,她万万没有想到常静会自杀,幸亏自杀未遂,如果真的出了人命,不仅林楠吃不了兜着走,她也脱不了干系。初来美国就留下一个坏的记录,那是很麻烦的,弄不好会影响自已的前途,从此难以在美国立足。好不容易实现的美国梦,就此破灭,太不值得了。想到这里,彭莉不得不收敛自已,自动退出了这场本来就是错误的竞争。在美国生活,胆子故然要大,但更要紧的是不要留下坏的记录。如酒后开车、偷税漏税和犯事进过警察局等坏纪录多了,就会失去信用,不仅银行贷款借不到,就连工作单位也不肯收,结果只能寸步难行。彭莉明白,要在发达国家生存和发展,守法和信用是必须的。

到了暑假,常静身体已经恢复,和林楠商量着想在下学期出去学点计算机,这是当时最热门的学科,学两年就可以找个不错的正式工作。既然林楠暂时不想生孩子,她一个人呆在家里也寂寞无聊。林楠也想换个环境,这儿熟人太多,碰到彭莉也很难堪,而且学物理的出路不佳,和常静一起改学计算机也不错。只是觉得放弃博士还有助学金有点可惜。但是为了便于找工作,也为了离开这个难堪的地方,作点牺牲也是难免的。

在圣路易斯市西北方百多里的地方,就是伊利诺斯州的地界。那儿有座州立大学,该校的计算机系特别出名,毕业后不愁找不到工作;而且校园环境优美,北边沿湖,湖水清澈,芦草丛生,近湖是一片森林,树高荫浓叶满地。幽林中矗立着的宿舍大楼,是专为师生员工建造的。学生宿舍也是一般的套房,设备齐全,环境幽雅,有利于学生的生活和学习。因为是学校宿舍,非营利地产,房租收费也比较低。近几年来,附近城市的中国留学生,为了毕业后有个好的出路,都转学到此改学计算机。林楠也是经朋友介绍来的,目睹了这个校园的美景,夫妻俩同声称赞,也下定了转学的决心,希望这个桃花源似的环境能为他们的新生活和新学业创造良好的条件。

在美国要求转学是比较容易的,只要你具备两个条件:一是成绩好,有相应的学位;二是付得起费用。林楠和常静都是高材生,以往的成绩是无可挑剔的。两个人课馀时间打工,虽然辛苦点,但还是付得起种种费用的。况且一套宿舍每月租金是200美元,比原来400美元的公寓节省了一半。唯一可惜的是林楠不得不放弃物理学博士的学位,以及每月700美元的助学金。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庆幸的是离开了难堪的是非之地。

办好一切转学手续,夫妻俩在开学前搬进了第12号宿舍大楼,感觉真是太好了。宿舍就在大湖边三楼上,推开窗户,透过树梢,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沿湖有条两米多宽的平坦小道,约有两公里长。当晨曦初露,旭日将升,水面漂浮着一层薄雾,令人陶醉,又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片刻后,红日东升,湖水溶气,幽林献翠,大地充满了生机。

美丽的大湖一年四季变化莫测,景色宜人。春天里碧波绿树犹如翡翠世界;炎炎夏日又有水风送爽,浓荫蔽日,林间成了清凉世界;到了金秋,红叶黄花,仿佛为大湖戴上了一个大花环;冬天里雪地冰湖,清幽冷洁,一片无瑕的圣境,更令人神往。不管什么季节、什么时候,身处这个湖边,都会心旷神怡、忧虑俱消。

优美的环境,宁静的心情,良好的教育是很能启发人的智慧的。林楠除了打工学习外,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修补感情的裂痕上。常静只是偶尔才随丈夫出去打工,因为在功课和学习上她比不上丈夫,所以花的时间要多一些,不懂的地方还要林楠帮她复习。由于信心足、方向明,他们的生活过得平静而充实。伊大的两年校园生活,是他们在美国度过的最美好的日子。

不管春夏秋冬,夫妻俩每天早晨都要在湖边小道上走上半小时,慢跑一个来回,然后回家吃早餐。春夏期间,散步常常会惊起芦苇丛中的野鸭。有时,在道旁偶尔还可以拾到几个散落的野鸭蛋,拿回家油炒蛋或冲牛乳吃,营养很好,味道也不错。不过拾蛋也有学问和规矩,凡是散落在道旁的都可以拾,你不拾反正早晚也是乌鸦和松鼠等小动物的口中之食。但芦苇中间,或湖边的隐秘处十来个一堆,边上围有枯枝败草做成的窝,是不能拾的,那是野鸭要孵的蛋,是用来传宗接代的,拾了就会破坏自然生态。这里的野鸭子从不怕人,也没有人会伤害它们,虽然要抓几只很方便,但这是绝对不允许的行为。美国保护野生动物的观念深入人心,随便捉野鸭会犯众怒。据说有人捉来杀过,一堆带血的鸭毛被邻居发现了,一个电话警察赶到,又赔款又警告,事情闹得很大。

大湖里鱼很多,因此又是钓鱼的好地方。休闲时,在湖边选个干净的地方,随身带两把活动躺椅,在眼皮底下放三五杆装好鱼饵的钓竿,面向大湖舒服地在椅上躺着。夫妻俩爱说点什么就说点什么,眼开眼闭打个小盹也无妨。当感觉到那竿子动了随手提起,几乎竿竿不空。

几个月的隐居生活过后,旧事的印象有点模糊了,伤痛也消失了,两人不免又想起了朋友们。中国人在异国他乡,特别看重同胞的情谊。更何况像大伟、高红等好朋友,在他们困难的时候,都热情地伸出.手。老同学都还在圣路易斯市,相隔不过百馀里,高速公路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可到达。所以,差不多每过一两个月,夫妻俩都会到圣路易斯城一次,会会老朋友,聊聊家常,有时还会电话相约几位朋友开个“派对”。他们夫妻俩都在中餐馆打过工,能烧几个拿手菜。来的客人不多,围坐一桌把酒言欢,谈些同学和朋友的近况,为幸运者高兴,为不幸者叹惜。朋友们来多了,还可以以自助餐的方式,每人拿一次性的杯盘挑自已喜欢的小菜装满一盘,随手拿瓶啤酒或别的饮料,和谈得来的朋友坐在一起,海阔天空、无所顾忌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派对”是留学生们联络感情、制造欢乐常用的方式。

林楠放弃博士学位和助学金,看起来有点冤,却是明智之举。

在美国,学位被看得很重。博士的工资要比硕士高,硕士的又比学士高,工作以后就看你的本领和对企业的贡献了。美国大学生很多,能拿硕士和博士学位的人比较少,因为对研究生的要求很高,令人望而生畏。中国留学生大都是来拿高学位的,因为这对毕业以后自然融入美国社会的中上层有好处。事实上,在现实生活中,有博士学位的人,找工作的机会不一定就多,还要看当时社会的需求。有时候急着工作,博士也只得以硕士学位来应聘。因为社会上小企业多,小老板用不起博士,用硕士工作几年,经验不比博士差多少,还可以为企业节省不少开支。

当时林楠坚决不要孩子,伤了妻子的心,但从后来他俩的发展来看,这个决定是明智的,只是态度有点武断,手段有点粗暴。因为如果带着孩子,不知要增加多少苦痛和困难,争吵免不了,家庭也不会幸福。当然,如果夫妻都喜欢孩子,养个孩子吃点苦也是值得的。孩子可使家庭更加温暖幸福,尤其是常静,在孤独寂寞时有孩子可以做伴,消极失望时,孩子能给她勇气和力量。

美国有许多家庭不要孩子,工作紧张、经济问题是原因之一,还有其他的原因,如人们普遍喜欢自已过得自由潇洒些,女人养了孩子容易变老,要保养容颜体态,最好不要孩子。美国也有许多家庭,自已不生孩子却又喜欢孩子,就设法从国外领养小孩。多数是从孤儿院里领取的,这已成为了一股风气。其中,就有不少美国家庭从中国领养孩子,大多数领养者对所领养的孩子充满着爱心,周末还送孩子到中文学校里念书,让他们学习祖国的文字语言,体会自已祖国的文化,学会热爱自已的祖国。相比之下,中国人领养孩子大多不让孩子知道自已的生父母,顾虑之心多了一点。

美国是个移民国家,大多数人来自其他国家。其中,非裔和亚裔家庭的孩子比较多,除了各自的家庭观念和习俗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美国的福利很好。贫穷的家庭不必为养不起孩子而担心,有的黑人家庭反而因多生孩子而全家受益。

幸福的生活,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间林楠夫妇两年的校园生活将要结束了,接下去又是人生的关键时刻。在离校之前,他们必须要找到稳定的工作,这是继续留在美国所必需的,靠打临时工是很难取得绿卡的,更难有好的前途。

求职有许多方法,如果成绩突出,在学术上有所建树,能得到教授或学校的推荐信,就比较稳妥。最普遍的求职方法是向各对口单位或公司广发求职信,这使如何写好“求职信”已成为目前美国的一门新兴学问。因为在应徵之前,公司或企业单位的招工人员首先看到的就是你的“求职信”,如果信写得简明扼要,有价值、有分量,容易引起好感,否则第一关就过不了。过了第一关接下来是面试,前往面试的住宿机票都由招工单位负责。全国的大公司、大企业或政府部门都会有个专门的机构负责阅选求职信,并负责接待面试的人,所以接到面试通知,事情就成功了一半。负责面试的人会提出多种问题,有经历的、生活的、专业的及人品和工作能力方面的等。回答需简要明确,要表示对招收单位的向往和热爱,最好要有详细的工作计划和大胆创意,使主考官印象深刻。所以,应付口试有两点很重要:一是说话要清晰,口语流利很关键;二是胆子要大,不妨把自已的学识说得高一点。在口试中,能说比能干更重要,干是录用以后的事,聪明人在工作中干着学也不难。

林楠知识面广,又有扎实的物理学基础和丰富的美国社会经验,学了计算机后更使他如虎添翼。他和常静的求职信都是两人的精心之作,并请几位高人指点,在毕业前一个月,向各地的对口单位同时发出几十封。功夫不负有心人,林楠在离校之前收到了本地一家公司的应试通知,并顺利地通过面试被正式录用了。企业虽然不大,但工资却也不少,年薪5万美元。有了稳定的工作,不错的收入,常静的工作问题就不那么迫切了,他们的家庭开始走出了阴影,迈向光明的未来。稍有不足的是单位太小,虽说小企业就业机会多,学得到东西,但抵御金融风暴的能力差,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被炒鱿鱼。

在美国,中小企业受国内及国际金融影响的起伏较大。经济好,就业的机会就多些,否则首先受害的总是它们。裁起员来首当其冲的必定是能力差又没有绿卡的新职工。没有绿卡和公民证的人,一旦失业就惨了,既无社会保险又无失业救济,只得重操打工旧业。林楠任职的小企业就这一点令人担心。

在美国,选择职业很自由。老板要炒职工鱿鱼也无需多大的理由,如:经济不景气、经营不善或工作能力差等都是理由,按规定多发几个月的遣散费,就可以打发走人。反之,职工如有好的去处,按协议规定提前向老板提交辞职信,就可以自由地另攀高枝了。

毕业之后,不能再赖在校园宿舍里,林楠又回到圣路易斯市,在单位附近租了一套两室的公寓。在美国搬家是很方便的,公寓里一般日用品和电器设备都是现成的。林楠的家当本来也不多,只要花几十美元向搬家公司租一部搬运车子,叫几位朋友帮帮忙,自已开车装卸,然后请他们上餐馆吃顿饭,百多美元也就解决了。而且,老朋友碰头,说说笑笑人情友情都有了。

一般来说,留学生毕业有了工作后,有三件大事要办:买房子、娶妻子和生孩子,林楠暂时还不想生孩子,所以也不必急着买房子。常静学业有成,对美国的社会文化也已经习惯,再也不是过去无奈和绝望的常静,不生孩子反而了无牵挂。林楠有了工作,常静虽然暂时还是要做一个家庭主妇,但她也开始积极地谋求工作,下定决心走不依靠他人之路。

从长远利益来说,买房子比租房子合算。在美国有个稳定的工作,一般人都会买房子,手头没有钱也没有关系,只要有信用、有固定收入,15年乃至30年的长期贷款都可以借。房地产买卖是美国经济的支桩之一。十几万美元的房子,每月本息大约千多美元,若干年后房子就是自已的了,而且房价随着经济发展而提高,是会增值的。另外,租房也不便宜,林楠租的两室公寓每月要600美元,只出不进的。如果有了自已的房子,感觉将大不相同。常静是个讲究生活的人,心中好想有座自已的房子,但现在钱是林楠赚的,要什么不要什么,只能听他的。

圣路易斯市与美国东西海岸的大都会相比,在经济繁荣、气候条件等方面都差一点,因此生活费用也相对便宜得多。林楠所租的公寓如在纽约、旧金山,月租都将在千美元之上。所以城市小也有它的好处,环境安全清静,生活开支少,民风淳厚。虽然气候差点,但每家都有空调、汽车,娱乐场所及商场也是四季如春。

林楠的工资在当地算过得去了。中国留学生聪明能干,很容易做出成绩,几年间工资升到十来万美元的大有人在,这使得老美不得不另眼相看。

工作了一年多,生活更安定了,林楠得知爸爸想来美国看看,觉得做儿子的也应该尽点孝道。于是1997年的冬天,林老爹顺利地取得了签证,就等着儿子的安排。林楠工作忙,走不开,常静身体弱,回国接人也有困难。再说多一个人来回,费用更贵。正好打听到有位好朋友回国探亲,也在这个时间回美,就打电话拜托他一路上代为照顾。

林老爹初次出国,健康欠佳,哮喘病久治不愈,一遇紧张和刺激就容易犯病。上了飞机就浑身不自在,好在一路上朋友照顾,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在旧金山市进关换机时,朋友忙于应付检查,一不留神不见了老人。林老爹对英语一窍不通,走失了就麻烦了。还好在起飞之前通过话筒广播,有人领了他来。原来他下了飞机,头昏眼花顺着人流一直往前走,发觉不对劲时已经走失了,只能干着急瞎转悠,语言不通又无从打听,最后总算有惊无险,但把朋友吓出了一身冷汗。

林楠和常静早在机场等候,当朋友把老爹交到他手里,说起旧金山的事,林楠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再三道谢。而老爹一路劳累惊吓,再加上时差难以适应,一到家就病了,连夜咳嗽并有寒热,但死活不肯上医院,说是老毛病,随身带有药物,不会有事的。出国旅游,一开头就不顺利,林老爹对美国最初的印象可想而知。

常静是个很敏感的人,老人彻夜咳嗽,辗转反侧,让她一夜未能入睡。早晨起来大家心情都不好,相见也不那么热情了。老爹昨天到家已是晚上,什么也没有看清楚,早起拉开窗帘,眼前一片白茫茫,大雪覆盖了大地,像死气沉沉的白色沙漠,老爹的反感加重了。

圣路易斯地区虽然不是美国最冷的地方,但冬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白雪覆盖之下。目前是隆冬腊月,前几日又接连下了几场大雪,积雪有一尺之深。林楠的家在城外西郊,若非冬季,周围一片草地,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绿树青草,空气清新,环境十分宜人,可如今在老爹眼里,仿佛没有一点生机。“境由心生”,一点也不假,人们对事物的观察,第一眼往往是最重要的。据说老爹回国后,有人问起他对美国的观感,他脱口就说美国像一片大沙漠,根本比不上我们的上海、北京和南京等繁华的大都会。这一半是偏见,一半是气话。因为他在美国生了几场病,困坐了两个多月,回国前儿子带他走了几个小城市也都一般,心里自然有气。

圣路易斯地区这年特别冷,两个月来大雪冰封。老人整日里坐困愁城,难得出去走走,冰雪路滑,走远了不仅危险也怕认不得路。根本不像在南京,许多老战友经常碰头,谈起战火烽烟的日子激情满怀。老爹的心情被埋在了冰冷的白雪底下。儿子工作忙,媳妇有自已的事情,即使有空闲也不会陪老人谈天。只有周末,儿子休息才有机会带老人出去走走,会会中国朋友,但都是年轻人,也说不上几句话。电影看不懂,逛商店也非所好。

老人心情不好,老毛病常发,每次都是连夜咳嗽,自已难受,儿子也没办法,常静难免有不悦之色,夫妻之间又多了点矛盾。在美国探亲3个月不到,老爹半夜咳嗽喘不过气紧急送医的就有两次。在美国看病,特别是急诊抢救,费用很高。老人没有医疗保险,林楠工作不久,底子浅,两次急诊差不多花去了大部分家当。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送老人回国,这也是林老爹自已要求的。

一般探亲期限多为半年,如果需要可以申请延期到一年,有经济担保的,搞个临时证明也不会有人查问。不过,在此期间不能打黑工,不能犯法。如果滞留超过一年,以后再来就有麻烦,据说要10年不能来美探亲。林老爹3个月不到就回国,下次再来就方便了。按美国政府的说法,这意味着这个人信用好,可以优待。可惜林老爹受够了洋罪,再请他也不会来了。

为了使老人对美国留有一些好的印象,回国前,林楠夫妻俩请了几天假陪老人出去玩,希望尽点孝道。

新奥尔良是个旅游的好地方,墨西哥湾气候比较温暖,寒冬犹如清秋。海边有洁白的沙滩,沿海几十里是有名的别拉西克大赌城。城里的夜生活丰富多彩,摇滚、色情,花天酒地、通宵达旦。郊区还有一个著名的沼泽公园,阴森恐怖,时有鳄鱼出没。

新奥尔良的确是一个黄金旅游地,不过,新鲜刺激这个地方不适合老人。林老爹一不赌二不舞,他的夜生活只能是在床上睡觉。天气虽然晴朗,但毕竟是严冬,老人还是受不了。去了沼泽公园后,因为天冷,鳄鱼根本就不出现,阴森森的怪鸟啼叫,风啸树摇,直叫人冷得发抖。船上虽备有毛毯,但老人裹了两条毯子还直打哆嗦,吵着要回家。

从圣路易斯到新奥尔良走高速公路要8小时左右,但半途可以停车休息,吃点东西,活动活动筋骨。中途有个城市叫孟菲斯,它是田纳西州的第一大城市,市容整齐,历史悠久。去时匆匆,老人未加注意,回来时老人有了兴致,想下车看看。林楠心中正有愧疚,此次旅游花了时间和钱,却不能使老人高兴。听说父亲对孟菲斯感兴趣,当然高兴,就陪他到处走走。运气不错,附近有一个展览馆正在展出中国玉雕。据说是一个美国富翁喜爱中国玉雕,出巨资到处购买收藏,并雇玉匠按自已的设计雕琢的玉器。老人有了兴趣,儿子唯命是从,连忙去买了3张票。展览馆有五六个大小厅堂,摆满了大小玉器上千件。大的有八仙过海、唐僧取经、蓬莱仙岛等,有几米见方,狮、虎、象、猴也和真的一样大小;小件则琳琅满目、精妙纷呈。虽是外国人的收藏,但塑造的毕竟是中国的东西,给老人留下深刻印象。孟菲斯在美国不算大,但名气不小,这里是黑人人权领袖马丁·路德·金的故乡,他为美国黑人的彻底解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这里又是摇滚歌星“猫王”的成长地,在世界上,不知道美国总统的人不少,但不知道“猫王”的就是孤陋寡闻了。

林老爹记不住外国地名,要记住这座城市还真是件麻烦事。林楠灵机一动说:“爸爸,你这么记啊,‘孟菲斯’就是‘麻烦事’。”这一招果然管用。据说回国以后,林老爹能够记住的几个美国城市,“麻烦事”就是其中的一个,还常向人道起这个在美国不很起眼的城市。林老爹的美国之行实在有点冤,他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及错误的导游带领下,对美国得出了错误的观感——“像个大沙漠”。

林老爹在美国住不惯,有人说是常静不乐意他住得太久。也许有点关系,但主要是老爹的哮喘病和生活上的不习惯,还有前面提到的一些不如意。这也许就是佛教上所说的“缘分”,林老爹与美国无缘吧。

留学生在美国安定下来之后,邀请父母出来探亲是很普遍的,多数是感念生育之恩,请父母到美国来开开眼界,到处走走,看看纽约、华盛顿、旧金山、赌城拉斯维加斯等,领略一下资本主义的特色。孝心好的,还为父母申请绿卡或办理移民,以便于往返中美之间,常享天伦之乐。有不少留学生家庭,夫妻读书或工作忙得无法照顾婴儿,收入有限请不起保姆,送孩子回国抚养又舍不得,牵肠挂肚地念不好书也干不好工作,于是请父母过来帮忙。还有些留学生的父母,年纪不大,有技术、有本领,则以探亲之名来美国做生意、打工赚外快。无论以哪种方式来美国探亲,这都是子女的孝心。孝是宇宙间的大爱,只是各国各民族都有自已的孝道。中国历代以“孝”为百善之首,以孝治国,以孝齐家。时代虽然不同了,但“孝”依然是人们心中的一个永恒不灭的社会道德的基石。美国的情况有所不同,但“孝”依然是社会的重要道德标准,因为美国比较富裕,老人都有固定工作或退休金以及各种社会福利,老人在经济上足以自给,那体现在经济上的孝,就不像在中国那么重要了。子女成家后和父母分开居住,在生活上比较自由,纠纷少,烦恼的事也少,节假日带着老婆孩子去看望父母,带去一些精神和物质安慰,或去接父母亲戚朋友开个“派对”以叙天伦之乐。在老人生病时善加照料,在老人寂寞孤独时给予温暖和安慰,不要让父母为子女担心。家庭安乐是社会安宁和平的基础。

1999年,美国经济开始出现衰退,有的行业开始裁员。林楠的公司首先受到冲击。效益下滑,裁员开始了。林楠是新职工,还来不及做出什么特殊的成绩,又没有绿卡,自然被列入裁减名单之中,他只能带着补偿的3个月工资黯然离开了公司。

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要换工作很不容易,再说你被炒了鱿鱼,别人就有理由怀疑你的工作能力和处世方法。

在美国生活,困难和失意是常有的事,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和承受能力。林楠的适应能力和顽强的精神是值得赞赏的。他继续找寻工作,一时没有合适的,就重操旧业,到中餐馆打临时工。虽然辛苦,但解决家庭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林楠也曾考虑改行从商,贷款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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