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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9 06:4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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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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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风传

红风传试读:

第一回 蚰蜒精奉旨作乱

青云渺渺紫云现,嘉庆皇爷登金殿。

十二才官造监石,此书名为《红风传》。

四句提纲叙过,引出一部《红风传》来。

话说,道光皇爷驾坐北京七年上,朝中有位中书出身大臣,姓江名百万,做过山东三年主考。自幼娶妻徐氏,所生二子一女,长子江岚,济南府里做布政司。次子江峒,宛平县里做知县,一女许配山东荣大人为婚。江岚无后。江峒也是无后,身边所生一女,名唤秀英,年方一十七岁,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江老爷在宛平县做知县,不曾带着家眷,夫人小姐们住在山西洪洞县。

单说道光皇爷驾坐北京七年,正月十七,适逢太山庙里大会。小姐说:“我父亲在宛平县里作官二年,未曾回家,今日逢太山庙大会,咱母女二人前去降香,进庙求签问卜,一来问我父亲官星可现,二来保佑父亲官星。”老夫人说:“儿呀,言之有理。你回绣楼梳洗打扮,叫家童唤上轿来,前去降香。”

老夫人堂前以下停残步,叫声家郎院子恁听我言,只因为千金姑娘来把香降,众人侍候不许托延。街上买卖都撵走,不得贴近姑娘前。家童两旁来喝道,防止闲人偷眼看,老夫人一声分付回宅转,再说小姐和丫鬟。

众位明公,单说小姐领四个丫鬟冬梅。春香、秋菊、海棠,来到绣楼,把那梳头家伙摆在桌中,打开头上青丝,长有三尺,好不爱杀人得紧呀。

一头青丝如墨涂,梳又梳来盘又盘,左梳右挽盘螺髻,右梳左挽抹云端,前梳燕子三点水,后梳猛虎归山林,中间闪掇乱头发,一堆堆个菊花心。那根小簪别十字,镀金耳环坠耳轮。南京宫粉净了面,苏州胭脂点嘴唇。上穿日月龙风袄,下束山河地里裙。织金裤腿描走兽,鸳鸯带子扎两根,三尺白绫把金莲裹,红缎花鞋足下穿。

小姐打扮停当,带领四个丫鬟,一同母亲下了绣楼,穿堂过院,来到大门以外,上了轿车方才落座。单说家童吆喝一声,催骡马顺着大街,穿街越巷,来到庙门以外住下。一同下了轿车,进了山门,来到大殿以里求签问卜,把他寄在大殿以里,这且不表。

再说,山西洪洞县离城十五里,有个毛家寨,寨北有个地穴,穴内有个妖精,有人说是蚰蜒精。蚰蜒怎么成精?受过日精月华,百年的道行,变化人形,头上有角,肚下有鳞,一百零八条腿。只为东斗星临凡,红鸾星降世,他夫妻隔着路途遥远,不能成其夫妇,上皇玉帝传下旨意,差下城隍土地使出蚰蜒精作乱。嘉庆十四年正月十七,天到午时,蚰蜒正在地穴修真养性,忽听城隍土地有令,领了玉皇爷敕旨,使东斗星夫妻团圆。蚰蜒精把威一抖,只听的一声响亮,平地陷个地坑,有数十余丈,惊动男女一齐观看,只听里边鬼哭神号,笙琴百乐,狂风大起,从里冒出一股黑烟来,上至天下至地,先挂龙后刮红风,只刮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那些男男女女各自回家,生意买卖关门闭户。

单说江秀英小姐主仆来到庙门以外,才要上车,那大风呼声来到,只听一声响亮,把小姐刮去了,老夫人丫鬟也刮去了。

单说蚰蜒精托着小姐把威风一抖,“喀叉”一声响亮,起在半虚空中,这可了不得了。

上方刮到梭罗村,回头稍带斗牛宫,往东刮到东洋海,回头稍带雷音寺。刮的浑身流虚汗,二目紧闭不能睁。刮了三天并三夜,刮到江南苏州城。

列位明公,洪洞县到苏州有多少路途,有三千余里,怎么刮这么远,上节书已交代明白,玉皇爷差蚰蜒精送红鸾星与东斗星团圆,所以才刮恁样。闲言不必多叙,书归正传,蚰蜒精仍还到毛家寨修真养性。

单说江小姐刮到苏州大街以上,停了多时,方才还阳。举目抬头一看,也不是洪洞县的光景,又不是太山庙的光景,也不是江家亭的光景。小姐自己叫自己的名字说:“江秀英呀!你本是女流之辈,年方一十七岁,不出家门,最不该出头露面前去降香,偶遇大风刮到外乡,休说想到回家,只怕你贞节难保。”江秀英想到这里,长叫一声:“苍天呀!天呀!”不由的满眼落泪。小姐哭了多时,抬头一看,路北有个土地庙,求告:“土地老爷,与我母亲托上一梦,俺娘知道我在这里,差一家童带上轿去,把我接回来家去。”小姐想到这里,欠身起来往前紧走几步,来到土地庙内。

土地老爷大吃一惊,说:“小鬼,你急速出去,小姐本是状元之妻,无有我的坐处,那有你的坐处。”小鬼站在庙门以外,小姐双膝跪下,尊声:“土地老爷在上容禀,把你的神灵显一显,搭救小奴回转洪洞县去。”

土地爷不知我家何处住,细听小奴表姓名。家住山西洪洞县,城南十里江家亭。

先祖名字江百万,三任主考在山东。伯父名字叫江岚,济南府里作布政。

我父江峒官职小,宛平县里受朝封。无生多儿共多女,生下一女江秀英。正月十七把香降,不料西北起红风,刮了三天并三夜,刮到江南苏州城。我好比丧家之犬无处奔,断线风筝无根绳。土地爷你把神显一显,搭救小姐转洪洞。保佑母亲团圆了,翻改庙字塑金身。

江小姐土地庙内来祝告,土地老爷吃一惊。

欲知后来怎么样,下回书里说分明。

第二回 筹盘费马小当衫

话说,土地爷说:“小鬼,你看,江小姐她是一人,咱是一神,东关有个马小,你去把他叫来搭救小姐出去。”小鬼听说不敢怠慢,一溜旋风来在东关。马小正在东关大街卖豆腐,卖了一半,还剩一半,街南有个王二叫他喝酒,大街傍边石条上正然饮酒。小鬼一阵旋风把豆腐架掀倒。马小说好大旋风,把豆腐都掀翻了。沙土窝里吹也吹不的,打也打不的。马小气的把豆腐丢下,扛起架子回家去了,放下豆腐架子,回到大街闲游去了。正往前走,小鬼催着来到土地庙停足站住,抬头一看,庙内有个幼女啼哭,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马小说:“此女不是受了公婆的气,必是遭了父母之忧。”马小说:“大姐,你在家必是受气,把你家的居处向我说明,我好送你回家,再不受气了。”小姐往外一看,门外站着一人,年纪不大,身粗头细,两个蝙蝠耳,一对老鼠眼。小姐说:“该死的奴才,你走你的路,我上我的吊,男女授受不亲,你莫非怀着不良之心?”

马小说:“我是一片好意,问明你家的居处,好送你回家。未曾说什么打混的几句话。”听此人说话顺情顺理,小姐说:“请问兄长贵姓?”马小说:“贱姓马。”小姐说:“请问台甫?”

马小说:“马浚”小姐说:“家中还有什么人?”马小说:“家有八旬老母。”小姐说:“马兄在上,听我说来。”

拜一拜来跪流平,马兄在上仔细听,家住山西洪洞县。

马小说:“我的娘呀!你是那家的,难道是风刮来的?”

小姐说:“正是,这里甚么地方?”马小说:“俺是苏州城。”

小姐说:“常听我父亲说,山西洪洞县到苏州三千余里。”小姐不由的眼中落下泪来。小姐说:“马兄长,一言难尽了呀!”

小姐闻言泪两倾,马兄在上仔细听。

家住山西洪洞县,城南十里江家亭。

先祖名字江百万,三任主考在山东。

伯父名字叫江岚,济南府里作布政。

我父名字叫江峒,宛平县里受朝封。

我父无儿只一女,单生一女江秀英。

太山庙里把香降,西北朝天起狂风。

刮了三天并三夜,刮到江南苏州城。

又无三亲并六眷,那里去把身来停。

马兄若肯发慈念,搭救小奴转洪洞。

母女若得重相见,一层恩报你十层。

小姐哭着诉一遍,马小就把姑娘称。

列位明公,马小叫他姑娘,真正不错。马小闻听是江老爷的闺女,说:“姑娘不哭罢,跟我上俺家去罢,住上三五天,我好送你回家。”小姐闻听欠身而起。马小在前,小姐在后,往前走有五六家人家。马小说:“俺娘不用纺花了,不用卖豆腐了。”老婆子说:“奴才,咱不纺花卖豆腐,靠着什么度日?”

马小说:“俺娘不知道,山西有个洪洞县,城南十里江家亭,有个江老爷之女,正月十七太山庙里降香,被大风刮到咱这里。我把他留在咱家,住上三五天,我给他送书传信,江老爷知道小姐在这里,好来接他回去。江老爷见爱,把我带到他家,江老爷上金殿奏一本,嘉庆爷把我大小封个官职,你老人家就是老太太了。再不卖豆腐纺绵花。”陈氏闻言满心欢喜,说:“我儿,那人现在那里?”马小说:“现在门外站着。”老陈氏闻听此言欠身出来,一把拉住小姐,说:“大姐,在我草舍避难。”小姐进了草房,陈氏说:“儿呀!你搬条板凳与恁姑娘坐下。”小姐进草堂里落了座。马小说:“姑娘,你吃饭没有吃?”小姐说:“我那天降香吃了早饭。”马小说:“听说今已三天了。”马小到了街上,买了二升米半斤豆腐,来到草房。他娘做的大米干饭,熬的豆腐汤。他娘儿两个与小姐用了一顿饭,把那空虚之心去了。小姐说:“马兄长,上山西送信几时起身?”马小说:“弄些盘费才能起身。”小姐想:“他是穷人,至山西三千余里路途遥远,他怎能有这盘费?”小姐说:“兄长,你要起身就有盘川。”马小说:“盘川在那里?”

小姐说:“我有一件衣裳,拿了当去,到了当铺要一千银子,没有一千还要八百。”马小说:“是什么衣裳,怎么值这多?”

小姐说:“珍珠汗衫,你不信我脱下与你看。”敢说列位明公,大家人脱衣不与幸的人一样脱法,幸的人先解钮扣,那大家的人脱衣如蛇退皮,一卷手把描花腕伸在袖里,把珍珠衫脱下来,递与马校马小接过看了一看,不认的是什么衣裳。小姐说:“你不认得么?”他说:“从未见过。”小姐说:“这是珍珠汗衫。”马小说:“敢是什么宝物?”小姐说:“正是我父亲在京作官,嘉庆皇爷见爱,亲赐一件珍珠汗衫,上头有明珠四颗,辟风珠、辟火珠、辟尘珠、滚盘珠,三个生金扣,二个生玉扣,拿去当了罢,要当三百两银子,就够你的盘川。”马小说:“是了。”

马小拿着珍珠汗衫,出了头门往东一拐,往当铺来了。来到柜台外边停身站祝说了声当当,就把那珍珠汗衫递上去了。

小郎接在手里问:“要多少钱?”马小说:“要三百银子。”

小郎说:“还你个五百钱。”把当返出去了。马小不当,拿在手里说:“这珍珠汗衫只值数百个钱,就是粗布衣,也还多值一文。”抖一抖出乱了,只见珠放光华。掌柜的说:“好像奇宝放光,拿来,我看看!”马小又把汗衫递上去了,掌柜的接在手里,仔细看看,是件珍珠汗衫。再往柜台外看,见马小身粗头细,两个蝙蝠耳,一双老鼠眼。看这来人,必是大盗,把那家太太珍珠汗衫偷盗来了。嘉庆皇爷知道,着那家大人前来私访,损了当铺连一个扣子也赔不起。喊道:“小郎们与我拿住,送到衙门,见太爷发落罢。”

只听掌柜一言方出口,关上头门上了闩,前后门一声响亮人都到,八十个打手往外迎。长的杆子短的棍,还有铁尺与钩叉,光亮钢刀几十把,还有多少白蜡杆。吆喝一声往外跑,把马小围在正中间。眼睁睁马小无人救。下回再把马小表一番。

第三回 卖秀英马小暗算

话说,那当铺里掌柜的分付一声,众小郎马上前去,把马小围在中间。马小好害怕,哭起来了。掌柜说:“不要打他,你们回去,等我问问他。”说罢,小郎回了后宅。掌柜的说:“当当的,你那衣裳那里来的?是朋友送的,是你买的?”马小说:“不是送的,也不是买的。”掌柜的说:“住口!不是买的,不是送的,难道是风刮来的么?”马小说:“正是大风刮来的。”掌柜的说:“你胡说!风怎么能刮衣服来呢?”马小说:“不是这样,是风刮一个人来的。”掌柜的说:“这就是了。”马小说:“山西有个洪洞县城南十里江家亭,有个江大老爷他的闺女,那天降香被大风刮来,刮到咱苏州城里,在土地庙上吊,我把他救下,领到俺家。他有珍珠汗衫,叫我与他当了作盘川,好上山西洪洞县里送信。”掌柜的说:“是了,你是好人。这件衣裳当多少银子?”马小说:“要三百银罢。”

掌柜的分付:“小郎,给他罢,写上当票,给他三百银子。”

小郎连银带票递与马校马小接过银子揣到怀里,票子掖在腰里。掌柜的说:“小郎们,开门放他出去。”小郎们忙把大门开放,马小出了当铺,这且不表。再说当铺掌柜的说:“把衣裳放在成字号里,用红绒线吊在梁上,上不连天,下不沾地,用火熏之,恐怕虫咬了扣珠。咬了扣珠,连当铺还赔不起了。”

说完当铺不表。

单说马小往前正走,来到大街上报头一看,见一茶馆。敢说茶家是那个?原是张三开的茶馆,里面有个骰子局,秦廷学、吴延虎、朱大成、王七、王八在那里掷骰哩。马小闯到眼前,南边跑到北边,转到西边。张三说:“你不卖豆腐,在这里做什么?”马小说:“不许我看看么?”张三说:“你自幼卖豆腐为生,那里有银子来掷骰子。”马小说:“莫说是个银子,我还有金子哩!”马小说罢,把三百银子投到桌子上。这才是“情送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张三一见满心欢喜,说:“马兄长,方才失言,莫要见怪。”马小说:“自幼儿就交好,我还生什么气?”张三见有三百银,忙叫王二说:“你到大街把好酒装一斤,与马大爷喝酒。”急把荤素菜两碟摆上,将马小让到上座。一斤酒喝完,把马小喝的大醉。张三说:“众兄弟,马小银子来的不明,莫非那里偷来的。好骰子手起来,大家弄他。”众人说:“三哥,你掷,还有俺抗着。”此这骰子有鬼,会掷的,净掷四五六;不会掷的,净掷一二三。张三忙叫起来:“马兄长,你下码。”马小把银子下了五十两,张三掷就四五六,马小就输了五十两;马小把骰子拿在手中,张三也下了五十两,马小一掷,就是一二三,又赔了五十两。马小说:“二百银子都下上。”朱大成要掷一把,拿起骰子一叫,是四五六,马小把三百银子输完了。张三说:“你与我出去罢,不要坐在我的板凳上。”

马小无奈来到大街以上,前思后想,无有主意,“女子叫当当,当了三百银子,我都输了,如何是好?也罢,错了就按错上办,我把当票卖了吃饭喝酒,我把女子卖了乌龙院里去罢,卖他几百银子,我就发大财了。”

马小做事心变了,他把千金卖火坑。

这回卖到乌龙院,倒叫小姐受灾星。

住口不说后来话,再说马小狗奸佞。

连走带跑来的快,前行不远面前存。

马小来到乌龙院,伴婆又把马爷称。“马爷来有何事情,从头至尾说个清。”

伴婆说:“小姐,不必哭了,这里不是你安身之处,哭也是无益。不如跟我上俺家去罢,住上三五天,我叫家人打上轿车,我送你回家。”小姐一听止住泪流,睁眼一看,说:“你是什么人?”伴婆说:“我是马小的干娘,姓柳名庭春,当铺也有几座,小铺也有几个。”小姐说:“你老人家既有这番好意,坐上受孩儿一拜。”伴婆说:“我怎当得起。”小姐说罢,双膝跪下,与伴婆叩头。伴婆伸手拉住小姐说:“起来罢。”

小姐与伴婆正然施礼,马小把手翻了两番,明公,马小将手翻了两番,是要价哩,要了八百两银子。伴婆暗想:“有这等人才,八百银子也不多。”取出银票暗暗递与马小,马小得了票子上街去了。伴婆说:“小姐,跟我走罢。”他二人说罢,出了门,急急忙忙往前行。

穿街过巷来的快,前行来到院乌龙。

二人一同把内进,小姐抬头看分明。

年少幼女把曲唱,琵琶丝弦弹的精。

楼房瓦舍冲云雾,明三暗五甚威风。

二人一直往前走,花楼不远咫尺中。

二人同把楼来上,小姐开言问一声。

明公要听后来事,下回书里说分明。

第四回 学弹唱秀英为妓

话说,小姐说:“干娘,要丝弦何用?”伴婆说:“你不知道?老身孤寡无儿,早晚弹唱散闷。”小姐说:“看这样儿,不像好人家。”伴婆说:“马小将你卖给我了。”小姐说:“卖了多少银子?”伴婆说:“卖了八百银子。”小姐闻听眼中落泪:“俺本是好人家儿女,任死不肯失节。”伴婆说:“由不的你了。”小姐说:“我把你无耻贱人?”这句话把伴婆骂急了,把小姐到花楼下,拳打脚踢,好不痛伤人也。

伴婆闻言怒冲冲,伸手拉住江秀英。

把他吊住北楼上,你看伴婆下绝情。

打马鞭子拿在手,照着小姐往下扔。

鞭子起去龙摆尾,鞭子若下凤腾空。

龙摆尾来还好受,凤腾空来实难当。

小姐眼中吊下泪,生身母亲叫几声。

只说生儿防备老,那知竹篮打水空。

为儿花楼身遭难,你在那里怎知情。

为儿死在苏州府,何人搭救出火坑。

母女若得重相见,除非南柯一梦中。

小姐哭在花楼上,再说伴婆下毒情。

再过一时无人救,伴婆打死江秀英。

正是秀英来遭难,马路鸾铃响连声。

只听咕咚三声炮,苏州来了一富翁。

不知那个把城进,狂徒闻声胆战惊。

住口不说后来话,再说小姐江秀英。

话说小姐被伴婆打的皮破血出,疼痛难忍,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江秀英,你本是千金之体,女流之辈,纵然叫伴婆打死,也落不下美名,不如暂且顺从于他,等我父亲出京,搭救我出去,岂不好?”小姐想到这里,说:“干娘,不必打了,顺从你就是了。”伴婆说:“你有这话,何不早说,我也少打你几下了。”伴婆说:“丫鬟,拿刀来将绳割断,把小姐放下来。”又叫丫环:“替他把衣脱去,端上一盆温水把血迹洗去。棍疼也不过三五天就好了。学会弹唱歌舞,就会接客了。”关照两个丫鬟端着与他吃喝。怎料小姐一天不吃,二天也不吃,饿的面黄饥瘦,狼狈不堪。伴婆老大着忙,叫丫鬟掇饭来。两个丫鬟来到厨房杀一只鸡,做一碗大肉,熬一碗豆腐汤,端一碗干饭,两个饽饽,用大盘端上花搂来了。小姐看见饭来时,说道:“我吃点,熬着命罢。”小姐吃完了饭,老伴婆在旁看见能用饮食,怕他怎的。过了五六天,棍疮也好了。伴婆说:“小姐,来学弹唱歌舞罢。”小姐说:“可学写些字。”伴婆说:“这不是难学的,我教你罢。”这小姐:来在花楼闷沉沉,拿着弦子试准音。

先弹弦子三更鼓,后弹琵琶共乐音。

只弹的:先生提笔忘了字,绣楼佳人穿错针。

小姐花楼学弹唱,伴婆又把干女称。

伴婆说:“小姐弹唱都学会了,可该挂个招牌了。”小姐说:“什么招牌?”伴婆说:“这有笔砚,你来写上‘乌龙院西门花楼以上,有个天仙玉美人,谁欲与他见一面,临行留下十两银子;谁人叫他陪酒,留下五十两;谁人合他住一宿,临行留下百两银子’。”写完,老伴婆用手接过招牌,挂在大门以外。

且说乌龙院的门神报于城隍爷,城隍爷说:“土地,乌龙院挂出招牌来了,江小姐本是状元之妻,倘或失了贞节,上神见怪,我小神吃罪不起,你快去把他招牌捂祝”土地遂分付小鬼,小鬼不敢怠慢,一阵旋风来在乌龙院门前,把招牌捂祝一天也不见人来,二天也不见人来,一连数十天,因被小鬼捂住,并没见一个人来。伴婆着了忙了,上了花楼说:“小姐,挂了招牌数十天,不见一人来,这可奇了。”小姐说:“干娘,不知道便不敢来,等他有福之人来了,你就发了大财。”

小姐正在花楼上,马步鸾铃响连声。

若问来了那一个,来了上苍东斗星。

家住山东平莱县,双凤街上有门庭。

他父名字荣千里,吏部天官有高名。

他的名字荣官保,学名就叫荣玉卿。

他来苏州买绒线,城隍土地知此情。

城隍爷说:“土地,江小姐与荣公子本是夫妻,你前去把他马拉住,牵进乌龙院,保他夫妻团圆。”土地与小鬼一阵神风来在吊桥。荣官保正往前走,小鬼一伸手,把马拉住,土地爷随后挡祝明公,敢说:“马有三不走:见财不走,见了冤屈不走,见了贵人不走。”前行来在乌龙院门口,那马咴咴一声,可就不走了。公子往四下一看,只见路北有个招牌,上写着:“乌龙院西门花搂上有个天仙玉美人,谁若与他见一面,临行留下十两银;谁人叫他陪喝酒,临行留下五十两银子;谁若与他住一宿,临行留下百两银子。”公子观罢,心思:“怎么个玉美人?难道是天仙临凡。不过见一面,就要百两银子。人见稀罕物,必定长寿,我怎得去见见才好?”公子又叫着自家名字说:“荣官保,你父亲官居吏部天官之职,如今下世了,家中连遭三把天火,烧的片瓦无存,俺母子二人搬在茅巷草舍,蒙亲友周济俺七八百银子,在家开了一座绒线铺,是俺来在苏州来办丝绒,花了银子,回去怎样对住母亲。”官保想到这里,可就不下马了,把系缰一勒,把镫一蹬,连三下,白龙马咴咴三声,四蹄踏地,再不走了。

明公,不知那马怎么不走?原是土地爷揪住马尾了。小鬼说:“我把他推下来罢。”伸手抓住荣官保的大腿,往下一掀,只听的咕咚一声,栽倒尘埃,栽的公子疼痛难忍,大放悲声。

公子门外痛哭声,惊动伴婆柳庭春。

移动几步往外跑,正行中间到大门。

伴婆抬起头来看,公子栽倒地平川。

旁边站着白龙马,公子滚了一身尘。

伴婆近前开言问,问声公子那里人。

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荣玉卿苦打伴婆

话说,伴婆说:“这位相公,你是那里人氏?不用哭了,起来罢,跟我到乌龙院里吃袋烟,喝盅茶,歇歇再走。”公子闻言起身,打了打身上尘,跟着伴婆来到乌龙院里。伴婆说:“快把你大爷的马赶进来。”小二忙上门前来拉马。

且说公子来在花楼以下,伴婆拉住说:“你在那楼上吃茶罢!”公子遂上楼吃茶。伴婆说:“江秀英出来接客。”小姐闻言可就哭起来了。伴婆说:“我把你这个贱人,叫你接客,你怎么就哭?你再哭,这下子就是你的对头。”众明公,小姐被他打怕,听说不敢哭了。伴婆说:“还不快来接客么?”小姐江秀英只得出来相见公子,眼中落泪。公子看见小姐温文典雅,端方正直,眼中流泪,暗想:“必是好人家儿女,不知怎么流落此院中,不愿接客,也是有的,不免我问他一问。”公子说:“你这位大姐那里人氏?姓甚名谁?怎么流落此院中?向我说个明白,我好搭救你出去。”小姐闻言:“相公在上,听小奴告禀。”

小姐站起地流平,相公在上细耳听:家住山西洪洞县,城南十里江家亭。

先祖名字江百万,三任主考在山东;伯父名字叫江岚,济南府里作布政;我父江峒官职小,宛平县里受朝封,无生多儿共多女,只生小奴江秀英。

只为我太山庙来把香降,西北乾天起狂风。

刮了三天并三夜,把我刮到苏州城。

来了贼子叫马小,把我卖到院乌龙。

相公若肯发慈念,搭救小奴转洪洞。

母女若得重相见,一层恩报你十层恩。

小姐哭来往后诉,叹坏公子荣玉卿。

公子说:“我当是谁,原来是俺二舅江峒的闺女秀英表妹,好叹杀人也!”

我不搭救谁搭救,我不见疼谁见疼。

走上前来忙拉起,又把贤妹叫一声。

小姐问公子名和姓,为何又把贤妹称。

兄妹二人未相见,怎知两家的详情。

公子闻言泪双倾,叫声表妹你细听。

要知我的家何处,听我从头表姓名。

家在山东平莱县,双凤街上有门庭。

父亲名叫荣千里,吏部天官有高名。

我的乳名叫官保,学名就叫荣玉卿。

公子表罢名和姓,叹坏小姐江秀英。

我当他是那一个,是俺表兄荣玉卿。

小姐不由心酸痛,公子一阵痛伤心。

小姐哭的如酒醉,公子哭得眼通红。

话说他兄妹二人啼哭不止,惊动伴婆上的楼来,说:“公子与小姐有什么亲?”公子说:“无亲。”伴婆说:“无亲,怎么都哭起来?”公子说:“我叫小姐哭软了,我要赎他出来,送他回家,不知你心下如何?”伴婆说:“有银子你就把他赎去。”公子说:“可得多少银两?”伴婆说:“八百银子。”

公子暗想道:“我来买绒线,只带八百银子,若赎了表妹来,还无有盘川,且把赎来再作道理。”公子说:“就给你八百银子。”伴婆说:“八百银子不中,这银子成色还不中哩!”公子闻言怒作,说:“天明再说,我不给你一个还中哩!”伴婆说:“你是讹我?”公子说:“我不讹你。”伴婆说:“你骗我么?”公子说:“我不骗你。”伴婆说:“你咱着我呢?”

公子说:“我要告你。”伴婆说:“不给我银子,如何倒要告我?”公子说:“我到吴江县衙门上申冤状了,我告你乌龙院伴婆柳庭春,诱拐抢夺民间良家女子进乌龙院为娼,失落贞节,败坏门风。县老爷准了我的状子,你就当罪不起了。”伴婆说:“你不能。”公子说:“我能。”伴婆说:“你不中。”公子说:“我一定中的哩!”说着说着,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公子把脚一踢,踢到伴婆嘴上。公子顺手拿过马鞭子打起来了,一边打了十数下,只打的伴婆如那老乌登枝一般。明公,敢说打死了么?幸也没有打死。小姐在旁看的明白,小姐说:“我也打你!”叫丫鬟拿棒槌来,小姐将棒槌拿在手中,错动银牙,打起来了。

乌龙院怒东斗星,喜坏小姐江秀英。

无情棒槌拿在手,照打伴婆下绝情。

耳旁只听风声响,打的伴婆放哭声。

小姐越打越有气,打的伴婆受苦刑。

接上说的明白,小姐卖到乌龙院时,被伴婆打的苦处难言,日夜啼哭,把眼也哭肿了,怒火难忍。今日被他表兄揪住他的头发,小姐拿着棒槌,狠狠一下,只听“喀嚓”一声响,把那伴婆的头上打了个窟窿。打的伴婆疼痛难忍,说:“荣公子不用打了,我情愿赎给你就是了。”公子说:“你赎给我,我就不打你了。”伴婆说:“小二呢,拿天平来兑银子。”荣相公把银取出来。小二拿天平兑了八百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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