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9 12:0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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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少年成长必读中外名著丛书》编委会

出版社:延边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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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试读:

序言

语文新课标指定了中小学生的阅读书目,对阅读的数量、内容、质量以及速度都提出了明确的要求,这对于提高学生的阅读能力,培养语文素养,陶冶情操,促进学生终身学习和终身可持续发展,对于提高广大人民的文学素养具有极大的意义。

中、小学生是未来的主人,必须适应现代竞争激烈和交际广泛的世界生活,在心理、性格、思维、修养等内在素质铸造方面必须积极做好充分准备,同时在语言表达、社会交往等才能方面也必须打下良好的基础,这样才能顺应未来社会的发展潮流。

现代中、小学生不能只局限于校园和课本,应该广开视野,广长见识,广泛了解博大的世界和社会,不断增加丰富的现代社会知识和世界信息,这样才有所精神准备,才能迅速地成熟地长大,将来才可以自由地翱翔于世界的蓝天。否则,我们将永远是妈妈怀抱中的乖乖宝宝,将永远是温室里面的豆芽菜,那么,我们将怎样走向社会、走向世界呢?

世界文学名著是世界各国社会和生活的结晶,是高度艺术化的精神产品,具有永久的闪光魅力,非常集中、非常形象,是中、小学生了解世界和社会的窗口,简直是走向世界、观摩社会的最佳捷径。这些世界文学名著,伴随着世界各国一代又一代的青少年茁壮成长,具有广泛的影响和深远的意义。特别是带着有趣的欣赏的心态阅读这些美丽的世界名著,非常有利于培养青少年积极的和健康向上的心理、性格、思维和修养,有利于青少年了解世界各国的社会和生活,不断提高语言表达和社会交往的才能,这样就可以早日走向社会,走向世界。

这套世界少年文学名著按照语文新课标指定阅读书目进行了精选,集中体现了语文新课标的精神。我们考虑到广大中、小学生的学识和时间有限,而许多世界文学名著又是卷帙浩繁,不便于中、小学生阅读,我们在参考和借鉴以前译本许多优点和长处的基础上,在忠实原著的基础上进行了高度浓缩,保持了原著的梗概和精华,还配有形象的插图和助读的注解,图文并茂,深入浅出,使之尽量符合时代和社会的发展,尽量适合少年儿童阅读,这就便于广大中、小学生轻松阅读和理解吸收了。

著名语言学家、北京大学教授陆俭明说:“语文负载着传承祖国文化和民族精神的任务,有着极其丰富的文化内涵,极其辉煌的人文精神,应当使语文的工具性与人文性水乳交融。为此,语文课程标准要求,在语言能力发展的同时,培养爱国主义情感,社会主义道德品质,逐步形成正确的价值观念和积极的人生态度,提高文化品位、审美情趣。比如,在阅读中,要求学生不仅做到文通字顺,而且通过阅读作品,向往美好的情境,关心自然和命运,关心作品中的人物命运和喜怒哀乐,向往和追求美好的理想,从中获得对自然、社会、人生的有益启示。”

这就是我们出版这套世界少年文学名著的初衷,因此,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有着极强的启迪性和价值性,非常适合广大青少年阅读和收藏。

证券经纪人的书记员

我婚后不久,在帕丁顿区买了一个诊所,诊所是从老法夸尔先生那儿买下来的。老法夸尔的诊所的业务曾有一个时期很红火,可是由于他的年龄大了,精力不好,又加上一种疾病的折磨,他的诊所来就诊的人渐渐少了。这是因为,人们都极自然地遵守一条原则:医生必须自己是健康的,才能把病人治好;如果连自己的病都治不了,人们自然不相信他的医道了。因此,我的这位前辈身体越差,他的收入就越少。当我买下这诊所时,他的收入已经从每年1200英镑降到300多英镑了。但是,我对自己正当壮年精力充沛的身体颇为自信,坚信不用几年,这个诊所的生意就会和以往一样红火了。

开业后三个月里,我一直忙于治病,见到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次数很少。由于我抽不出时间,我就没有到他那里去,而福尔摩斯除了侦探业务的需要,很少到外面去。六月的一个早晨,吃完早饭,我坐在椅子上读《英国医务杂志》,忽然听到门铃响了,接着传来我那老伙计有点独特而高亢的说话声,这让我很感意外。“啊,亲爱的华生,”福尔摩斯迈着大步走进房内说道,“见到你很高兴!我想,‘四签名’案件中尊夫人受到的惊吓,现在一定完全康复了。”

我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说:“谢谢你的关心,我俩都非常好。”“我希望这样,”他坐到摇椅上说道:“尽管你要照料你的病人,可我要提醒你千万别忘了我们小小的推理方法。”“正好相反,”我回答说,“就在昨天晚上,我还把我的笔记又读了一遍,并且将它们分类进行了整理。”“我相信,你不会认为那些资料的整理就到此为止了吧?”“怎么会呢?我盼望这样的经历越多越好!”“假如今天就去,怎么样?”“好呀,要是你愿意,咱们今天就去吧。”“到伯明翰那么远的地方,你能去吗?”“当然可以,就听你的。”“你的诊所让谁干呢?”“这好办,以前我邻居有事外出,我就替他行医。他正想还我这份人情呢。”“是吗,那太好了!”福尔摩斯向后仰靠在椅子上,他的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我,“我发现你最近身体不怎么好,夏天里感冒总是让人厌烦的。”“上周我患了重感冒,我三天都没出门。现在,我已完全好了。”“不错,看起来你很健康。”“可是,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我生过病的?”“我的好伙计,你清楚我的经验。”“那么,又是靠你的推理了。”“没错。”福尔摩斯自信地说。“怎么说呢?”“看看你的拖鞋。”

我低头看了看我穿的那双新漆皮拖鞋,“你到底是怎样……”我刚要说,福尔摩斯抢先在我面前开口说开了。“你的拖鞋是新买的,你买来没几个星期。可是我发现冲着我这边的鞋底都烧焦了。起先我还以为是鞋弄湿了后,在火上烘干时烧焦的。但是鞋面上有个小圆纸片,上面写着店员的代号。若是鞋子沾过水,这代号纸片早就没了。因此你一定是靠着炉子烧焦了鞋底。一个人若是无病无灾,在六月份这样潮湿的天气里,怎么会去烤火呢?”

和福尔摩斯所有的推断一样,事情一经他的解释,一切看起来极其简单。他从我的脸上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他笑了笑,现出有点嘲讽的意味。“我这么一解释反而显得多余了,”他说道,“只告诉结果不讲原因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怎样,准备到伯明翰去吗?”“当然去了。讲讲这桩案子好吗?”“在火车上我再把经过讲给你听。我的委托人在外面四轮马车上等着呢!你能抓紧时间吗?”“稍等一会,”我赶忙给邻居留下一张便条,跑到楼上向我妻子说明后,就赶到门外石阶上追上了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朝着隔壁门上的黄铜门牌点头示意说:“你的邻居也是一个医生。”“不错,他同我一样,也有一个医疗所。”“他那个医疗所以前就有吧?”“和我的一样,房子一建成,两个诊所就建成了。”“是吗,你那边来看病的比较多。”“你说的对。你怎么看出来的呢?”“我是从台阶上看出来的,我的朋友。你家台阶比他家的磨损得厉害。请允许我介绍一下,马车上这位先生是我的委托人,霍尔·派克罗夫特先生。哎,车夫,快些跑吧,我们得准时赶上火车。”

我坐在派克罗夫特先生对面,他是一个身材高大、气宇不凡的年轻人,表情真诚坦率,他的小胡子有点卷曲,戴一顶大礼帽,穿着一套整洁而朴素的黑衣服,这让我们一眼就瞧得出他原来是那种聪明机灵的城市青年,他们属于“伦敦佬”的那一类人,英国最有威名的义勇军团,就是由这类人组成的;在英伦三岛中,这一阶层中涌现出来的优秀运动员和教练比别的阶层都多。他那红润的圆脸庞上很自然地带着喜悦的神情。可是他嘴角下垂,这暗示着他有一种异样的悲伤。可是,直到我们坐在头等车厢,在赶往伯明翰的途中,我才知道他碰到的麻烦事。他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来请歇洛克·福尔摩斯帮助的。“我们的旅程得需要一小时十分钟,”福尔摩斯说道,“霍尔·派克罗夫特先生,你说的那些事情很有趣,请你再讲详细一些,让我的朋友听听。这对我也有用。华生,这桩案子可能有些味道,也可能没有。不过,至少能带给我们所喜欢的那种离奇、荒诞的特征,现在,派克罗夫特先生,我请你开始吧。”

我们的委托人用那双闪光的眼睛望着我。“这件事情让人窝囊的是,我似乎完全上当了。尽管从表面看起来没有上当,但我知道已经受骗了。不过,若是因这件事情丢了饭碗,我就啥都没了,那么我真是傻透了。华生先生,我不善言辞,我把经过尽可能详细地说说。”“我以前是在德雷珀广场的考克森和伍德豪斯商行供职,不料今年春,我们就卷入委内瑞拉公债案,直到今天我还是极度失望。商行破产了,全部二十七名职员都解雇了。我在那里勤恳工作了五年,老考克森给了我一份评价很高的鉴定书。我四处找活,可是许多人同我处境一样,很长一段时间我无事可作。我在考克森商行每周有三镑的收入,我大约蓄存了七十磅,我就是靠这点积蓄维持生活,但不久就用光了。我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几乎连应征广告的回信信封和邮票都买不起。我不停地往返于公司、商店之中,上下楼梯把靴子都磨破了,可是我的工作仍是没有着落。”

这时,我听说龙巴街的一家大证券商行——莫森和威廉商行有一个空缺。可以这样说,你们或许对伦敦东部中央邮政区的情况还不太了解,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伦敦一家最富的商行,只能通过信函应征招聘广告。我把我的鉴定书和申请书都寄了出去,并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我竟收到了回信,信上说,如果我的仪表符合要求的话,我礼拜一就可以任新职。谁也不知道怎么选中了我。有人说,可能是经理把手伸到一堆应聘书里,随手抽出一份。不管怎样,我被幸运地选中了,我高兴极了。工资起初是一星期一镑,职位和我在考克森商行一样。“现在我就要说到这事的蹊跷之处了。我住在汉普特街附近的波特巷17号的一个寓所。还有,就在我被任用的那天晚上,我正在抽烟,房东太太进屋时拿着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财政经理人阿瑟斯·平纳’。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且我想不出他找我做什么。可是我还是请他进来坐一坐。他是中等身材的人,黑头发、黑眼睛、黑胡须,鼻头上发着亮光。他走路轻捷,说话急促,看上去像个珍惜时间的人。”“你是霍尔·派克罗夫特先生吗?’他问道。”“是的,先生。’我答道,拉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你以前是在考克森和伍德豪斯商行上班吗?’”“是在那儿,先生。’”“做的是莫森商行新录用的书记员吗?’”“没错。’”“啊,事情是这样的,我听说你在管理帐务方面颇有能耐,并有许多不凡的业绩。你记得考克森的经理帕克吧,他对你总是赞不绝口。’”“他能这样说,我感到特别高兴。我在工作上一向勤勤恳恳,从未想过别人称赞我。’”“你的记忆力很不错吗?’他问我。”“还可以。’我谦虚地回答道。”“你没工作以后,对商情还关注吗?’他问道。”“是的。我每天清晨都要看看证券交易所的牌价表。’”“你真是热心呀!’他大声喊道,‘这才是敬业之道呢!你不反对我来问你一个小问题吧,请问埃尔郡股票价是多少?’”“一百零六镑五先令至一百零五镑十七先令半。’”“新西兰的统一公债呢?’”“一百零四镑。’”“英国布罗肯·希尔恩股票呢?’”“七镑至七镑六先令。’”“太棒了!’他举手欢呼道,‘这和我了解的行情一样。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你到莫森商行去当书记员,真是大材小用了!’”“你想想,他那狂喜的样子让我纳闷。‘啊,’我说道,‘别人可没这么想,平纳先生。我找份差事可难了,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先生,别这么说,你理应飞黄腾达。我要告诉你,我对你的才能非常重视。我给你的职务和收入,还配不上你的才干,但和莫森商行相比,也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了。请告诉我,你准备什么时间到莫森商行去上班?’”“下礼拜一。’”“哈,哈!我想你根本不要去那儿,别去了。’”“不去莫森商行上班?’”“是呀,先生。因为到那天你会成为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经理,这家公司在法国城乡有一百三十四家分公司,此外,在布鲁塞尔和圣雷莫还各有一家分公司。’”“这让我吃惊不小。‘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家公司?’我说道。”“这很有可能。公司的资本是向私人筹集的,一直在悄悄忙碌运行着,生意不错,根本不需要做宣传。我兄弟哈里·平纳是创办人,他是总经理,也是董事会的一员。他知道我在这儿交游甚广,让我帮他找一个有潜力,年轻而又年薪不高的小伙子。帕克找到了你,于是我今晚特地来看你。我们开始只给你较低的年薪,五百镑。’”“一年五百镑!’我都不敢相信。”“不,这只是在开始的时候,除此之外,凡是你的销售商完成的营业额,你都可以从中提取百分之一的佣金。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这可比你的薪水还要多。’”“我对五金一点不通呀。’”“没什么,我的朋友,你精通财会呀。’”“我的精神高涨,连椅子都坐不稳当了。可是,突然一个疑问涌上来了。”“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我对他说,莫森商行只给我一年二百镑,可莫森商行是稳定的。说实在的,我对你的公司不了解……’”‘说得对,实在精明!’他看起来喜形于色,喊道,‘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你是不会被人劝服的,这很好。看,这是一百镑的钞票,若是你愿意成交,那你就把它当作预支收入吧。’“行,我愿意,’我说道,‘我什么时间去任职呢?’”“明天一点到伯明翰去,’他说道,‘我口袋里有一张便条,你可以拿着它去见我兄弟。你可以到这家公司的临时办公室科波莱森街126号乙去找他。当然,你的上任必须要得到他的认可,但这件事很不成问题的。’”“说实话,我真不知怎样来感谢你,平纳先生。’我说道。”“我的朋友,没什么。这是你应得的。可是你必须办清楚一两件小事,这不过是手续上的事。你手边有一张纸,请你在上面写上:我完全自愿担任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经理,年薪不少于五百镑。’”“我照他说的做了,他把这张纸条放进口袋里。”“还有一件小事情,’他说道,‘你对莫森商行的事如何应付呢?’”“我把莫森商行的事差点忘了。‘我写信辞职就可以。’我说道。”“我不希望你这样做。你知道,为你的事,我和莫森商行的经理争执过。我去打听关于你的事,他相当无礼,责问我为何要把你从商行骗走等等。我忍耐不住地说:‘若是你要用有才能的人,就应当给他们优厚的收入。’他说:‘我们把他从贫民窟中解救出来,他一定会领我们的低薪,也不会去拿你们的高薪。’我说:‘我和你赌五个金镑,若是他接受我们的聘用,那么你就不会再听到他的音讯了。’他说:‘走着瞧吧!我一定会赢的。’他就是这么说的。”“这个无礼的家伙!’我喊道,‘我们从未谋面,我为何非要他照顾不可呢?若是你不愿意让我给他写信,我自然不想写了。’”“好!就这样吧!’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好,我很高兴替兄弟找到了你这样有才干的人。这是你的一百镑预支薪金,这是那封信。请把地址记下来,科波莱森街126号乙,请记住约好的时间,明天下午一点钟。朋友,晚安,祝你一切顺利!’”“这就是我能记起的两人谈话的全部内容。华生医生,你可以想象,我为交了这样的好运有多么高兴。我暗自庆幸,半夜了还未睡着。第二天我乘火车到了伯明翰,因而我有充足的时间去赴约。我把我的行李放在新大街的一家旅馆里,然后,我就按照他告诉我的地址去寻找了。”“我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刻钟,可是我想,这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126号乙是夹在两商店中间的一个通道,尽头是一条弯曲的石梯,石梯的尽头有不少套房,租给一些公司或自由职业者当办公室。墙上写着租户的名牌,却没有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名牌。我惊恐地站了一会儿,想弄明白整个事件可能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这时,过来一个人向我打招呼,他很像昨晚我见到的人,同样的身形和嗓音,可是胡子刮得很光,头发的颜色也比较浅。”“你是霍尔·派克罗夫特先生吗?’他问道。”“是的,’我说道。”“呀!等的正是你,你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一点。我今天早晨收到我哥哥的一封来信,对你很是夸赞。’”“就在刚才,我正在寻找你的办公室。’”“我们上周刚租到这几间临时办公室,由于工作繁忙,我们还未来得及挂公司的招牌。请你跟我来,我们把公事谈谈。’”“我随他走上高楼的最顶层,就在楼顶的石棉瓦下面,有两间空荡荡、满是尘埃的小房子,里面既无窗帘,又无地毯。他领我进去。我注意到屋里只有一张小桌子、两把松木椅子和一个废纸篓,哦,在桌子上放着一个帐目本,这就是全部的摆设,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这和我想象中的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干净整齐的桌椅、一排排的职员在忙碌地工作等情景一点也不一样。”“请别泄气,派克罗夫特先生,’我的新伙伴看出我脸上露出不快的神情,说道,‘罗马城也不是一天建成的,我们资金雄厚,但从不在办公室里摆阔气。请随便坐,把那介绍信递给我吧。’”“我把信交给他,他特别认真地看了一遍。”“我哥哥阿瑟对你的印象很深刻,’他说道,‘我明白他知人善任,而且不会看走眼。他很信赖伦敦人,而我信赖伯明翰人,但这次我接受了他的建议,你已被正式录取了。’”“我的工作是干什么呢?’我问道。”“你的工作是管理巴黎的大货栈,把英国产的陶器源源不断地运往法国的一百三十四家代售店。我们这个周就会备齐这批货,在这几天内你要在伯明翰做些有用的事。’”“干什么呢?’”“他没有回答我,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很大的红皮书来。”“这是一本巴黎工商行的名录,’他说道,‘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有行业的名称。你把它带回去,把五金商行的名字和他们的地址都抄下来。这对我们大有用处。’”“一定照办,但为什么不用分类表呢?这样会省去好多时间。’我建议道。”‘这些分类表不可靠。他们的分类和我们的不一样。快点抄吧,请在礼拜一十二点把单子交给我。派克罗夫特先生,再见。若是你继续表现得热情而能干,你会了解公司是一个好的东家。’“我夹着那本大书回到旅馆,心里感觉矛盾重重。一方面,我已被正式录用了,而且我的兜里还装着预支的一百镑的薪水;另一方面,这个办公室很不像样,公司也没有招牌,以及其他一些让人一目了然的情况,这使我对东家的经济情况印象不好。可是,不管怎么说,我拿了人家的钱,就得坐下来抄录。整个星期日我都在埋头苦干,可是到了礼拜一我才抄到了字母H。我就去找我的东家,最后在那间像是被洗劫过的屋子里找到了他。他对我说要一直抄到礼拜三,然后再去找他。我到星期三也没抄完,又苦干到星期五,就是昨天。于是我把抄好的东西带去交给哈格里·平纳先生。”“很是谢谢你,’他说道,‘我可能把这项任务的艰难低估了。这份单子对我很有用。’”“我花了很多的时间,’我说道。”“现在,’他说,‘我要你再抄一份家俱店的清单,这些家俱店都出售瓷器。’”“好吧。’”“你在明天晚上七点钟来我这儿,告诉我你工作的进展情况。望你别太过于劳累,忙碌了一天之后,你到戴斯音乐厅去听两个小时的音乐,这对你是有益处的。’他说这话时带着笑容,我一瞧,吓得毛孔都竖了起来,因为他嘴里左上边第二个牙齿上胡乱地镶着金牙。”

歇洛克·福尔摩斯高兴地搓着两只手,我有些惊讶地望着这个遭难的年轻人。“华生医生,你觉得好奇怪,”他说道,“我把当时的情况解释给你听,我在伦敦时,答应那人不再去莫森商行,他就笑逐颜开,我无意中看见他的第二个牙齿上胡乱镶着金牙。这两个地方我都看到了同样的金牙,声音和形体一样,只有那些可用剃刀或假发掩盖的地方才有不同。因此,我敢断定,他们‘哥俩’其实是一个人。也许人们会想到双胞胎的兄弟可能长得相似,可他们绝不可能在同一个牙上镶上一样形状的金牙。他很有礼貌地把我送出来,我来到街上,真不知怎么办。我回到旅馆,在凉水盆里洗了头,费尽心思想这件事。他为什么要让我到伯明翰来呢?他为何比我早到呢?他又为何自己给自己写同一封信呢?想来想去,这些事让我太伤脑筋,怎么也搞不明白。后来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在我看来一团谜雾的事情,对福尔摩斯可能易如反掌。我正好赶夜里的火车到城里,今天一早,我就赶来拜访福尔摩斯先生,并请你们二位同我一块到伯明翰去。”

这位股票经纪人的书记员谈完他的经历后,我们都没吭声。后来,歇洛克·福尔摩斯瞅了我一眼,向后仰靠在座垫上,脸上显出一种满足的神情,又像是一个品尝家饮进一口美酒一样。“真有趣,是吗?华生,”他说道,“这里面有些地方让我很有兴趣。我们到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临时办公室去拜访一下平纳先生吧,对咱俩来说,那一定是一次别开生面的经历。”

我问道:“我们怎么样才能见到他呢?”“这很简单,”霍尔·派克罗夫特兴奋地说,“我就说你俩是我的伙伴,没工作想找个事做,这样,我带你们见见总经理不就可以了吗?”“行,这样可以,”福尔摩斯说道:“我愿意见见这位绅士,看看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的朋友,是什么让你能够想到这么好的主意?或许会……”他说到这里,他啮咬着指甲,有些茫然地瞧着窗外,一直到我们到达新大街,他没再说一句话。

这天晚上七点钟,我们三个走到科波莱森街那家公司办公室所在地。“我们来得早也白搭,”我们的委托人说道,“很明显,除了他和我约好时间来这里之外,这房间是空着的。”

福尔摩斯说:“这挺让人费解。”“哎,你们看,在我们前面走的就是他呀。”这位书记员喊起来。

顺着他的所指,我们看到一个穿着干净、身材短小、长得黑黑的人在街边匆忙地走着。我们看见他时,他正从满是马车和公共汽车的大街穿过,向街边卖晚报的小孩子买了一份报,而后拿着报纸,走进门里。

霍尔·派克罗夫特喊道:“快跟我来,他进去的就是那个办公室,我会把事情办得轻松些。”

我们随他一块爬到五楼,来到一间房门虚掩的房间前,书记员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出请我们进去的声音。我们进去时,看到一个空荡荡的,没有什么摆设的屋子,和派克罗夫特说的一样。在街上看见的那个人正坐在仅有的一张桌子旁,那张晚报放在桌子上。他抬头望我们时,我觉得他的面部表情极其难过,仿佛碰到了生死关头时极度害怕的样子。他的额角冒着汗珠,脸就像死鱼肚子一样白,两眼圆睁,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书记员,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我从我们委托人惊讶的脸上看出,这决不是他老板平常的神情。

霍尔说:“平纳先生,你的脸色很不好!”“嗯,我有些不舒服,”平纳舔了舔干燥的双唇,竭力让自己心平气和起来,“你带来的两位先生是干什么职业的?”“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伯明翰·哈里斯先生,那位是本地的普赖斯先生,”我们的委托人机灵地答道:“他们是我的朋友,都有着丰富的经验,不过他们没工作了,希望能在公司里找点事做。”“可以,怎么不可以!”平纳脸上挤出一点笑容,而且提高嗓门说:“我们会为你们尽可能地着想的,哈里斯先生,你有什么特长吗?”

福尔摩斯说:“我是一个会计师。”“不错,我们正需要一个会计呢,普赖斯先生,你的专长呢?”“我是一个书记员。”我说道。“我们公司会尽可能地聘用你们,我们会通知你们。现在呢,我想安静安静,你们先走吧。”

他说这话时嗓门特大,像是很不耐烦。福尔摩斯和我交换了一下眼色,霍尔·派克罗夫特朝桌前走近了一步。

他说道:“平纳先生,你可能忘了,我是来这儿听候你的吩咐的。”“是这样,派克罗夫特先生,是这样,”平纳的腔调显得较沉稳,“你在这儿等一会儿,你的朋友也可以等一会儿,若是你们有耐心的话,三分钟后我一定听候你们的吩咐,”他有礼貌地站起身,朝我们点了点头,从屋子另一端的门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现在怎么办?”福尔摩斯小声地说,“他是不是逃跑了?”

派克罗夫特答道:“不会吧。”“怎么不会呢?”“那扇门通里面的房间。”“有没有出口?”“没有。”“里面有家具吗?”“昨天里面还没有。”“那么他在里面做什么呢?这桩事情真让我不明白,这个叫平纳的家伙是不是吓呆了?到底什么事把他吓得乱哆嗦呢?”“他肯定以为我们是侦探。”我提醒道。“会是这样的。”派克罗夫特大声应和着。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我们走进屋里时他已经脸色惨白了,他不是见了我们才吓成那样的,”福尔摩斯说道,“有可能……”这时套间门那边传来一阵响亮的“嗒嗒”声,福尔摩斯止住了要说的话。“他怎么自己在里面敲门?”书记员喊道。

打门声又传了出来,比刚才的还响。我们都抱着等待的心情盯着那扇关着的门。我瞅了福尔摩斯一眼,看到他脸色严肃、异常兴奋地前倾着身子。突然里面又传来一阵低低的喉头发出的咕噜声,接着又是一阵打击木器的咚咚声。福尔摩斯猛地往前冲去,撞击那扇门。门已从里面闩上了。我们同他一样用力地撞门。门的合叶断了一个,接着又断了一个,然后门砰地一声倒了。我们冲进里面的房间时,发现屋里没人。

我们一时都愣住了,可是不一会儿我就发现靠近屋角还有一个门。福尔摩斯奔过去把门推开,看见地板上扔着一件外衣和背心,门后的挂钩上挂着法国中部五金公司的总经理,他用自己的裤子上的背带绕着脖子自尽了。他的膝盖弯曲着,脑袋被挂得同身体成了一个可怕的角度,他的脚后跟仍咚咚地敲着木门,原来是这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立刻抱住了他的腰,把他举起来了,福尔摩斯和派克罗夫特把那有弹性的裤子背带解下来,背带早已勒进了他的皮肤里。我们把他弄到了外间。他躺在那里,脸色土黄,青紫的嘴唇随着他微微的喘息而抖动着,样子和五分钟前大不相同,非常吓人。“华生,你看他还能活过来吗?”福尔摩斯问。

我弯下腰,对这人进行检查。他的脉搏跳动缓慢并时而停下来,可是呼吸越来越长,他的眼帘在微微抖动,白白的眼球露了出来。

我说道“他原来危在旦夕,但现在已经活过来了。请把那扇窗户打开,再把凉水瓶递给我。”我解开他的衣领,往他的脸上倒了些凉水,然后给他做人工呼吸。“现在只是时间问题了。”我从他的身旁挪开,说道。

福尔摩斯双手插在裤袋里,低着头站在桌旁。“我现在就找警察去,”他说道,“他们过来后,我们就把这桩案件交给他们。”“唉,我还是弄不清楚,”派克罗夫特挠着头,喊道:“无论他们把我叫来做什么,可……”“哼!现在一切都很明白了!”福尔摩斯不耐烦地说,“重要的这是最后的突然行动。”“怎么,你对这件事情已明白了吗?”“这是很明了的事情,华生,你觉得呢?”

我抖了抖肩膀。“我得承认我对这摸不清头绪。”“哦,若是你们把这些事情认真想一想,就能得出一个结论。”“到底会得出怎样的结论呢?”“好,整个事情的关键有两点。第一点是他让派克罗夫特写了一份声明,表示愿意为这家可笑的公司任职,你们还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吗?”“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为何让他写这份声明呢?这不合常规,像这类安排职员的事口头说一下就行了,这次却不一样了。我年轻的朋友,难道你没有看出来?他们急于得到你的笔迹吗?”“怎么一定要我的笔迹呢?”“不错,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们的案子就大有进展了。为什么呢?只有一个解释得清的理由,就是有人模仿你的笔迹,就想法花钱买你的笔迹样本。另外一点,同第一点连起来,就可以相互说明了。那就是平纳让你别辞职,肯定是让那家大企业的老板相信,有一位他从未见面的霍尔·派克罗夫特先生会在礼拜一早上到商行上班。”“是这样呀!”书记员喊道,“我真是傻透了!”“现在来看他为何要搞到你的笔迹吧。如果有人冒名顶替你去上班,那人的字迹和你递交的申请书的字迹不同,这出戏就无法唱了。但是假设那个家伙很快学会模仿你的笔迹,他到那公司就轻松多了,因为那家公司没有人见过你本人。”“没有一个人见过我,”霍尔·派克罗夫特垂头丧气地说道。“不错。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不让你改变主意,也不让你接触知情人,以免让你知道有人冒名顶替你在莫森和威廉斯公司上班。他们预先付了你一笔高薪,把你支到中部地区,交给你许多工作,让你没有空回伦敦,若不,你可能会戳穿他们的把戏。这些事很明白的。”“可是这个人为何要装做他自己的哥哥呢?”“啊,这也没什么不明白的。他们只有两个人。一个坏蛋已用了你的名字进了莫森商行,另一个就跑去雇了你,又发现他还少了一个人做你的老板,看得出他们不想第三个人参与这桩阴谋。他尽可能地改变形象冒充他哥,努力让你认为他哥俩一模一样。若是你没看见他的金牙,就不会怀疑他了。”

霍尔·派克罗夫特握紧双拳在空中挥舞着。“老天爷呀!”他喊道,“在我受骗的时候,那个冒牌货在莫森商行干了些什么呢?福尔摩斯先生,我该怎么办呢?”“我们得赶快给莫森商行发一份电报。他们每周六十二点关门。”“没关系。那儿会有警卫和看门人……”“哎,是的,他们有一支常备警戒队,用来保护很多贵重的证券。我听城里人说过这回事。”“很好,我们给这家商行发一个电报,看看是否一切正常,是不是有一个叫霍尔·派克罗夫特的书记员在那里上班。上面说这些都是再明白不过的事。但我感到不解的是,为何其中一个坏蛋看到我们就跑出去上吊了呢?”“报纸!”我们身后传来嘶哑的声音。那个叫平纳的人已坐起身,脸色惨白,眼睛里露出点生气,他用手抚摸着脖子上一道宽宽的红色勒痕。“报纸!这就对了!”福尔摩斯激动地喊道,“我真是个傻瓜!我一心想着我们的来访,怎么没考虑到报纸。谜底肯定就在这纸上。”他把报纸在桌上摊开,欣喜若狂地叫起来。“华生,看这儿,这是伦敦的报纸,早版的《旗帜晚报》。我们需要的就在这,看这标题:‘城里抢劫案。莫森和威廉斯商行发生凶杀案。有预谋的大抢劫。罪犯落网。’给你,华生,这不正是我们想知道的吗?请你大点声给我们念一念。”

这段报道在报纸上占的位置,说明这是城里的一桩大案,内容如下:今天下午伦敦发生一起恶性抢劫案,一人被害,凶犯已落网。不久前,莫森和威廉斯这家著名的存有百万镑以上的巨额证券公司,设置了警卫人员。经理考虑到他承担的责任重大,便置备了最新的保险柜,并在楼上设了一名武装警卫日夜看守。公司上周一招收的新职员霍尔·派克罗夫特,不是别人,正是臭名远扬的伪币制造者和大盗丁顿。该犯与其弟刚服5年苦役获释。尚未查明他如何用假名获取这家公司的任用,但因此弄到了各种钥匙的模子,彻底弄清了保险库和保险柜的分布情况。按莫森商行惯例,周六中午职员放假。因此,当伦敦警察厅的警官图森看到一个人拿着毛毡制的手提包走出来时,便感到纳闷。他跟在那人身后,最后,尽管罪犯拼命抵抗,图森警官在警察波洛克的协助下,终于将他抓获。并当即查明这是一起胆大包天的抢劫案。从包里搜出价值近十万英镑的美国铁路公债券,另外尚有矿业和其他公司的巨额股票。在对房屋的检查时,发现遇难的警卫的尸体被弯曲着塞进一个大保险箱里,如果不是警官图森行动果断,尸体在周一前不会被人发现。该警卫的颅骨被人从后面用火钳砸碎了。不用置疑,一定是丁顿借口遗忘了什么东西而进入大楼的,他杀死了警卫,迅速地将大保险柜里的东西抢光,带着赃物逃跑。其弟同他常常一块做案,但目前的调查证实,其弟并未参与,警方正尽力查访其弟的下落。“好了,我们在这方面可以为警方省去许多麻烦,”福尔摩斯看了蜷缩在窗下面容惨白的人一眼,说道:“人类的本性是难以琢磨的,你瞧,就连一个坏蛋和杀人犯也如此重感情,弟弟得知哥哥要枪决便要轻生。现在,我们要马上采取行动。派克罗夫特先生,我和华生医生留在这里看守,麻烦你把警察叫来。”

马斯格雷夫礼典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性格与常人有点不同,作为他的朋友让我烦恼的是他在思维方面敏捷过人,条理清楚,穿着干净朴素,但他的生活习惯乱七八糟,让和他同住的人心里挺烦。我自己在这方面也有许多不足。在阿富汗时乱成一团的工作,再加上狂放的性情,让我养成马虎的习惯,这与一个医生很不相称。但我对这有个起码的限度。我看到有人把烟卷放在煤斗里,把烟叶塞在波斯拖鞋里,一些尚未回复的信件被他用一把大折刀插在木制壁炉台中间时,我觉得自己决不会这样做。另外,我一直认为,练习手枪是户外的运动,可福尔摩斯若是来了兴致,就坐在扶手椅里,拿着他的手枪和一百匣子弹,抱着维多利亚女王的爱国主义精神,在对面墙上留下星罗棋布的弹痕,我深深觉得,他这样做既不能改变房间内的气氛,也无法改善房屋的外观。

我们的房间里时常塞满了化学药品和罪犯的遗物,这些东西放到了无法预料的地方,比方说放在黄油盘里,或者放在不容易发现的地方,他的文件最让我头疼。他很不喜欢销毁文件,尤其是那些同过去办案有关的文件,他一两年才认真地去归纳处理它们一次。他只有在事业上取得显著的成就时,才会有精力这样做,这在我以往零碎的记录里提到过。但是这种热情维持不了多久,他又会对此显得冷淡,他热衷于看书和每天拉拉小提琴,要不就坐在桌旁的沙发里一动不动。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他的文件越积越多,屋里每个角落都堆满了一捆捆的手稿,他从不烧毁,而除了它们的主人外,谁也没权把它们挪到别处。

这年冬季的一个夜晚,我们一起坐在壁炉旁,我向他建议,既然他现在把案件的摘要抄进备忘录,结束之后,花两个小时,就会把房间收拾得舒服一些。他没法反驳我的正当的要求,有些不高兴地走进卧室,一会儿又提着一只铁皮大箱子走回来。他把箱子放在地板当中,拿个小凳蹲坐在大箱子前,猛地打开箱盖。我看到箱内三分之一装着用红带子绑成的一小捆一小捆的文件。“华生,这里面有许多文件。”福尔摩斯顽皮地望着我说道,“如果你清楚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文件,就会让我把它们拿出来,而不会让我把别的文件装进去了。”

我问:“这些都是你早期办案的记录吗?我一直想对这些案件做做笔记。”“好的,我的朋友,这都是我在成名前办的案子。”福尔摩斯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捆捆的文件。“这些并不是个个都完成得圆满,华生,”他说道,“这里面有好多很有趣的事。这份是塔尔顿凶杀案报告,这是范贝星酒商案,俄国老妇历险案,铝制拐杖奇案,还有瘸子里科里特和他恶妻的案件。啊,这有一件,这才是桩有些离奇的案子呢。”

他把手伸到箱子的底部,拿出来一个木盒,盒盖可以推动,很像装儿童玩具的盒子。他从里面抽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一把老式的铜钥匙,一只上面缠着一个小线团的木钉和三个锈迹斑斑的金属圆板。“哎,我的朋友,你猜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福尔摩斯看到我脸上的表情,笑着说。“这看上去是一些古怪的收藏品。”“非常古怪,而围绕这些发生的故事,更会让你感到惊奇不已呢。”“怎么,这些东西有段历史了吗?”“不仅有段历史,它们本身就是历史啊。”“这怎么说呢?”

歇洛克·福尔摩斯把它们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摆到桌子边上,然后带着满足的表情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些东西。

他说道:“这些东西是为我回忆马斯格雷夫礼典一案用的。”

我以前多次听他说起这件案子,可是未能了解得更详细一些。我对他说:“若是你详细地告诉我,就好了。”“这些东西就这样乱糟糟地放在这里啦?”福尔摩斯调皮地大声说,“华生,你的整洁又不能实现了。我好高兴在你的案例记载中,能把这桩案件加进去。这件案子在国内犯罪记载中相当特殊,我相信,在国外也极其罕见。若是搜集我那些不值一提的成绩,却不记载这个案件,那就有点可惜了。”“你还记得‘格洛里亚斯科特’号帆船事件吧,我对你说过那个倒霉的人的遭遇,我同他谈话,第一次让我想到从事的职业,并且真的把侦探当成我的终身职业。你看我如今声名远扬,不管是大众,还是警方,都把我当作遇到疑难案件的最高上诉法院。我们认识不久后,我接手了被你命名为‘血字研究’的那个案子,虽然那时的业务不怎么红火,但也有不少人向我求助破案了。你难以想象开始时,我有多么困难,我历经了许多努力才取得成功。”“我刚来到伦敦时,住在大英博物馆附近的蒙塔街,闲着没事,就专心致志地研究各门科学,以备以后有所成绩。那时经常有人求我破案,这些大都是我的老同学们介绍的。因为我在念大学的后几年,人们对我和我的推理方法很关注。马斯格雷夫礼典案是我接手的第三件案子。那一系列怪异事件使人兴致高昂,侦破结局证明这桩案子极其重要,让我有信心在侦探行业迈出了一大步。”“雷金纳德·马斯格雷夫和我在同一所学院学习,我同他只是见面点点头。他在同学中并不受欢迎,因为他觉得自己了不起。但我觉得他的自大,其实是想掩饰他那天生的自卑感。他有些贵族子弟的气质,瘦身材,高鼻子,大眼睛,说话不紧不慢,举止从容。他的出身确实是英国一家最古老的贵族的后代。但是在十六世纪时,他们作为这个家族次子的后代从北方的马斯格雷夫家族中分出来,定居在苏塞克斯西部,他们家的赫尔斯通庄园是那一地区仍然有人居住的最古老的建筑。他的出生地看起来对他影响很大,我每次瞧见他苍白而庄重的面孔和他头部的姿势,就不免把他与那些灰色的拱道、直棂的窗户以及封建古堡的遗迹联想到一块。我俩聊过一两次,我记得他不止一次地说对我的观察和推理方法感兴趣。”“我们分别四年后,有一天早晨他突然到蒙塔街来找我。他的变化不大,着装像一个上流社会的人(他讲究穿戴),仍然保持着他以前那种与众不同的安静文雅的风度。”“我同他亲热地握着手,问道:‘马斯格雷夫,你这几年很好吧?’”“他说:‘你可能听说过我那可怜的父亲去世了,他是两年前走的。从那之后,赫尔斯通庄园自然得让我管理了。我又是我们那一区的议员,整天很忙。但是,福尔摩斯,我听说你正把你让我们敬佩的特殊才能应用到生活中去,是吗?’”“我说道:‘不错,我靠这点本事吃饭了!’”“听你这样说我很高兴,因为我现在正需要你的指教。我在赫尔斯通遇到了一些怪事,警察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这确实是件很不平常难以说清的案子。’”“华生,你知道我听他讲述时有多么兴奋,我有几个月没干什么了,我急切盼望的机会就要来到了。我内心深处早就相信自己能在别人失败的地方获得成功,现在终于有了让我一试身手的机会了。我大声说道:‘请讲述得详细些。’”“雷金纳德·马斯格雷夫在我对面坐下来,点燃了我递给他的香烟。他说:‘你知道我没结婚,我在赫尔斯通庄园有很多的佣人,因为那是一座杂乱偏僻的旧庄园,需要这些人去照料。我不想辞退他们,在猎野鸡的季节里,我常在家中聚会,每次都留客人住几天,没有人是不行的。我家里雇了八个女仆,一个厨师,一个管家,两个男仆和一个小听差。当然,花园和马厩由另外一些人照料。’”“在这些仆人中,干的年数最长的是管家布伦顿。我父亲当初雇他时,他是一个不怎么好的小学教师。可他有个性,精力充沛,很快就得到我们全家人的器重。他身材魁梧,仪表堂堂,额头很高,他和我们相处了二十年,但年龄不足四十。他有许多优点和非凡的才能,他会说几国语言,几乎各种乐器都会演奏,让人不解的是,像这么有才华的人长期安心于做一个仆役。不过,我想他是安于现状,不愿意做别的事情。凡是来我们家的人都记得住这位管家。’”“这个各方面都不错的人也有缺点,他有点风流,您想呀,像他这样的人在偏僻的乡村做个放荡公子并不困难。他刚结婚时没出现这样的事,他妻子去世后,他就给我们惹了很多麻烦。几个月前,他与我家的二等女仆雷切尔·豪厄尔斯订了婚,我们原来希望他这次能收敛一些,没料到他把雷切尔抛弃了,同猎场看守班头的女儿珍妮特·特雷杰丽丝好上了。雷切尔有着威尔士人容易激动的性格,她是一个好姑娘。她为这事得了脑膜炎,直到昨天才能走动。同她病前相比,现在的她成了长着一双黑眼睛的幽灵。这是我们赫尔斯通庄园发生的第一件戏剧性的事情。不料接着又发生了第二个戏剧性的事件,我们暂时把前一件抛在脑后。第二件事情是以管家布伦顿不光彩的事情和被解雇引起的。’”“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我说过那管家特别聪明,可惜毁掉他的正是这份聪明,因为他的聪明使他对与他根本无关的事情产生了无法满足的好奇心。若不是意外的发现,我不会清楚他的好奇心会那么重。’”“我说过,我们的庄园很凌乱。上周四的晚上,我吃过晚饭后,傻乎乎地喝了一杯特浓的咖啡,我在床上一直躺到凌晨两点,一直未能入睡。于是我就点上蜡烛,准备继续看那本我没有读完的小说。可是我把这本小说忘在了弹子房,于是我便披上晨衣去那里取那本书。’”“到弹子房去,我得先下一段楼梯,然后再走过一段走廊,这条走廊通向书房和枪库。我往走廊尽头望去,忽然看见书房的门敞着,门里露出了微弱的亮光,我看到这很惊讶。我记得就寝前,我关上了书房的灯,并关上了房门。我先是想到一定是盗贼在里面。赫尔斯通庄园的走廊的墙壁上装饰着一些古代武器。我从中挑选了一把战斧,然后,我放下蜡烛,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往门里看。’”“原来是管家布伦顿呆在书房里。他穿着整齐地坐在一把安乐椅中,膝盖上摊着一张纸,看上去像是一张地图,手托着额头,沉思的样子。我惊讶地站在那里,悄悄地察看他在做什么。桌子边放着一支小蜡烛,我借着那微弱的光线,看到他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突然,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写字台走去,打开锁,拉开一个抽屉。他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又回到那张椅子上,把文件平铺在桌边蜡烛旁,接着很像回事地研究起来。望着他那样坦荡自如地察看我们家的文件,我不由地恼怒起来,往前迈步站在门口,他一见我,脸就变得铁青,赶忙把刚才偷看的那张航海图一样的东西塞进怀里。’”“我说:好嘛!你就这样报答我们对你的信任。干脆,明天你就离开这儿吧。”“他无精打采地一鞠躬,什么也没说地从我身边溜走了。桌子上蜡烛依然亮着,借助烛光,我瞅了一眼布伦顿从写字台里拿出来的文件。我惊讶地发现,那文件毫无用处,只是一份抄录了怪异的古老仪式中问答的纸。这种仪式叫’马斯格雷夫礼典,是我们家族特有的。过去几百年来,凡是马斯格雷夫家族的人,到成年时就要举行这种仪式。这只是我们家族的私事,就像平常用的私人图章一样,这东西可能对考古学家有点作用吧。”“我说:‘我们还是来谈谈那份文件吧。’”“若是你觉得有必要的话,’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好,我接着用布伦顿留下的钥匙重新把写字台锁好,转身刚要离开时,我的管家突然站在我面前。”

他的情绪不稳,声音嘶哑地喊:“马斯格雷夫先生,这个脸我不能丢,先生,尽管我身份低贱,但我平生极重面子,让我这样丢脸就要了我的命。若是你断了我的生路。我的死由你来承担,我会这么办的。先生,若是你不肯留我,那么请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向你申请在一个月内离开好吗,就像是自愿辞积一样。马斯格雷夫先生,辞职没有关系,我不愿意你当着熟人的面将我赶走。”“我对他说:‘布伦顿,你的行为很恶劣,你不配那么多的照顾。不过,你在我们家干的年数太长了,我不想让你在众人面前丢面子。不过一个月时间有些长了,一周内走吧,随便找个理由都可以。’”

他绝望地说:“先生,别只给我一周的时间,给我两周的时间吧。”

我再次说:“就一周。你该觉得这对你已是足够宽容的了。”“他绝望地低着头,无精打采地走了。我吹灭了蜡烛,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接下来的两天里,布伦顿表现得恪尽职守,任劳任怨。我没提出这件事,只是好奇地看他怎样保全面子。可是到了第三天,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吃完早饭到我那问候一天的工作。我离开饭厅后,恰巧碰到了女仆雷切尔·豪厄尔斯。我说过这位女佣人刚刚大病初愈,面无血色,于是我劝她别再去干活了。”

我说:“你应该躺在床上休息,身体好了再干别的。”“她带着很奇怪的神情看着我,我有些怀疑她的脑病是不是又犯了。她说她已经够结实了。接着,我告诉她我们要听医生的话,她现在还不能干活,我让她到楼下把布伦顿找来。”

她说:“管家已经离开这儿了。”

我问她:“他上哪儿了?”

她说:“他走了,谁都没有看见他到哪儿去了。他没在房间,他走了!”雷切尔说着便靠在墙上,发出一阵阵尖声狂笑,看到这种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的发作,我吓坏了,赶忙叫人帮忙。佣人们把姑娘搀进屋里,我询问布伦顿的下落,她边哭泣边尖叫着。不用问,布伦顿真的失踪了。他昨夜没有在床上睡过,从他前夜回房之后,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也查不清楚他是怎样走出住宅的,因为早晨门窗都是闩着的。除了他常穿的那套黑衣服不见了之外,他没有拿衣服、表,甚至钱钞都未动。他把长统靴子留下来,却把拖鞋穿走了。让我纳闷的是,管家布伦顿夜里去哪里了呢?他现在情形怎样呢?“我们在整个庄园从地下室到阁楼到处找他,连他的影子也未发现。我说过这是一套像迷宫一样的老房子,特别是那些现在已经没人居住的老厢房。我们把所有的房间都找遍了,仍然不见他的踪迹。我难以相信他竟会丢弃所有财产离开,他现在会到什么地方去呢?我把当地警察叫来,仍旧不起作用。前天晚上下过雨,我们又到庄园四周的草坪和小道上寻找,仍然空手而归。这件事就这样,可后来又有新的变化,我们的注意力离开了这个疑团。”“那个女佣连着病了两天,时而神志不清,时而可怕地惊叫,我请了一个护士在夜里照料她。在布伦顿失踪后的第三天夜里,护士看到病人睡得很安静,她就在扶手椅上睡着了。清晨醒来一看,病床上没有人,窗户敞开,那姑娘不见了。护士赶紧把我叫醒,我带领两个佣人立刻动身去找那个失踪的姑娘。她的去向容易辨认,我们就沿着她在窗下的足迹找,很快穿过草坪,来到小湖边。脚印在通向庄园处的石子路旁就不见了,这个小湖的水足有八英尺深,当我看到那个可怜的疯姑娘的足迹消失在湖边时,我们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了。”“我们马上采取行动,打捞、寻找尸体,但是又是什么都没找到。不料,却捞出一包怎么也想不到的东西来,那是一个亚麻布口袋,里面装着一些陈旧生锈和褪去光泽的金属片,以及一堆暗淡无光的水晶和玻璃制品。除了捞到这些怪异的东西外,再没有别的了。我们昨天费尽心思地到处搜寻、打听,但仍对这失踪的两个人的下落一无所知。区警局的警察们已尽了最大努力,只好抱着一线希望来找你。’”

华生,你知道我当时是多么急切地倾听他这接连发生的怪异事件,想把它们串到一块,并理出有关事件的主线来。管家不见了,女仆也不见了,女仆曾爱过管家,但后来又有理由仇恨他。姑娘有着威尔士血统,性格暴躁易怒。管家失踪后,她就变得激动异常,她把装着破东西的口袋投进湖里。这些因素都需考虑到,但是没有一个因素触及问题的实质。现在只知道结果,而不知事件的起因是什么。

我说道:“马斯格雷夫,你的管家不顾丢掉职业道德去冒险偷看的那一份文件,我得看看。”“没有什么可看的,我们家族的礼典很可笑。’马斯格雷夫回答道,‘说起来它是前人留下来的,还能有可取之处。你想看的话,我这儿抄了份礼典问答词。’”“华生,马斯格雷夫拿给我的就是这份文件,这就是他的家族每个成年人都必须记住的古怪问答词。一块听听。”“它属于谁的?’”“属于那个已经离去的人。’”“谁将得到它?’”“那个即将来到的人。’”“太阳在哪里?’”“在橡树上面。’”“阴影在哪里?’”“在榆树下面。’”“怎么测到它?’”“向北十步,再迈十步,向东五步,再迈五步,向南两步又走两步,向西一步又走一步,就在下面。’”“我们该拿什么去换取它?’”“拿我们所有的一切。’”“我们为什么应该拿出去呢?’”“因为要守信用。’”“马斯格雷夫说:‘原件并没署日期,但可以看出,文字用的是十七世纪中叶的拼写法。但是,我觉得这对破这桩案子不会有什么帮助。’”“我说道:‘不一定,它可以帮助我们解开另一个谜,比原来的疑团更有趣。解决了这个谜,另一个谜就不难破解了。马斯格雷夫,请原谅我这么说,你的管家真是个很机灵的人,比他主人家十代人都头脑灵活。’”“我对你说的话不明白,’马斯格雷夫说,‘我觉得这份文件没有丝毫重要的意义。’”“我认为这份文件很重要,我敢说布伦顿同我的看法一样,他可能在那天夜里,你逮住他之前已见过这份文件了。’”“这很有可能。我们从未把它当回事地去珍藏它。’”“据我猜想,他最后一次只是想记住它的内容而已,在你进来的时候,他正用各种地图和原稿对照,一时害怕,赶紧把那些东西塞进他的衣袋里。’”“正是这样。但是他和我们家族的这种旧习俗有何关系呢?而这个毫无价值的家礼有何意义呢?’”“我觉得查清这个问题,不会有多大的困难,’我说道,‘若是你愿意,我们乘坐去苏塞克斯的头班火车,在现场把这事深入调查一下。’”“我俩当天下午就去了赫尔斯通。也许你见过这座著名的古建筑物的照片和记载,这里我就不再详细介绍了,只想说那是座L形的建筑物。长的一排房是比较接近近代样式的,短的一排房是古代遗留房屋的中心,别的房子都是从这里扩展出去的。在这古老房屋的中部那低矮笨重的门楣上,刻着一六〇七年这个日期。但是行家们普遍认为,那房梁和石造构件的实际年代还要古老一些。老房屋的墙壁既高又厚,窗户都很小,这一家人在上一世纪盖了一排新房用于起居,旧房早已用做库房和酒窖。建筑物的四周环绕着茂盛的古树,宛如一个幽静的小花园,我的委托人所提到的那个紧挨林荫路的小湖,离房屋约有二百米。”“华生,我敢担保,这几个谜不是孤立的,其实是一个谜,若是我清楚地理解‘马斯格雷夫礼典’,就一定会抓住线索,借此查清同管家布伦顿和女佣豪厄尔斯两人有关的案情。于是我尽力地完成这件事。这个管家为何急于掌握那些古老仪式的语句呢?是因为他想看出其中的秘密,这秘密从来未受到这家历代人的重视。布伦顿巴望着从这秘密中牟取私利。那么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秘密呢?它会对管家的命运产生怎样的影响呢?”“我读了一遍这礼典,便觉得有眉目了,这种测量法肯定是从礼典中的语句提醒的某个地点得来的,若是能找到这个地点,我们就能破解这个奥秘,马斯格雷夫的先辈人认为必须用这种独特的方式让后人记住这个秘密。要动手做这件事,我们已得知两个方位提示:一棵橡树和一棵榆树。橡树在房屋的正前方,车道的左边,我平生第一次看到这么古老、这么高大的树。”“这棵橡树在起草礼典的时候就有吗?’我们坐着马车经过橡树时,我问。”“可能在诺耳曼人征服英国时,这棵树就存在了,这棵橡树有二十三英尺粗呢。’”“你知道那棵榆树在什么地方吗?’”“哦,知道。’”“那老榆树没有了,新榆树倒有许多。’”“我很想瞧瞧那棵老榆树的具体位置。’”“我们乘坐的是单马车,我的委托人没有带我进屋,他直接把我带到草坪的一个坑洼处,那就是老榆树原来生长的地方。这地方位于橡树和房屋的正中间位置。我的调查有了希望。”“我问他:‘这棵榆树的高度我们也许不可能知道了吧?’”“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这棵树高六十四英尺。’”“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我惊讶地问他。”“我年少时的家庭教师常让我做三角练习,总是要我测量高度,那时我就测算过每棵树和每幢建筑物的高度。’”“真是出乎意料的好事,我的数据来得比我想象的还快啊。”“请告诉我,’我问他,‘那管家对你提到过榆树的事吗?’”“雷金内德·马斯格雷夫惊讶地瞧着我。他回答说:‘让你这么一提醒,我想起几个月前,布伦顿在和马夫争论时,确实问过我榆树的高度。’”“这真是太妙了,华生,我的想法可以证明是正确的,我抬起头望了望太阳,这时太阳已偏西,再过大半个钟头,就会偏到老橡树最顶端的枝头上空的位置。这样礼典中提示的一个条件落实了。可是榆树的阴影肯定是指阴影的长度,怎么不可以用树干做标竿呢?于是在太阳偏过橡树顶时,我寻找着榆树阴影最远端在哪个位置。”

我说:“那肯定是极其复杂的,福尔摩斯,那棵榆树早就没了。”“不错,但是我清楚,布伦顿能找到,我也能找到,这并不困难。我随着马斯格雷夫走进他的书房,削了一个木钉,我把一根绳子绑在木钉上,每隔一米打一个结,然后,又拿了两根钓鱼竿绑在一块,高度正好是六英尺。我和我的委托人回到老榆树原先生长的地方。太阳正好落到橡树顶。我把钓鱼杆插在地上,记下阴影的方向,测量出阴影的长度为几英尺。”“计算起来也不难。竿长六英尺时投影为九英尺,树高六十四英尺时投影是九十六英尺。当然,钓竿阴影的方向就是榆树阴影的方向。我比量出这段距离,结果快到了庄园的墙根。我在那地方钉下木钉。华生,当我发现离木钉不足两英寸处有个锥形的小洞,你可以想到我当时兴奋极了。我明白这是布伦顿丈量时做的标记,我正在做和他同样的工作呢。”“我们从这一点开始步测,我先用袖珍指南针定下方向,然后沿着庄园墙壁向北走二十步,再钉下一个木钉做标志。接着我谨慎地向东走了十步,向南走四步,恰好来到老房子的门槛。我按照礼典暗示的地点,向西迈两步,就走到石板铺的甬道上。”“华生,我以前从来未那样失望过。在那一会我甚至认为我的计算犯了实质性的错误。西沉的太阳把甬道的路面照得通亮,我瞧见铺在路面上的那些已经被路人磨光的灰色石板仍旧被水泥牢固地铸在一起,显然好多年来未被人挪动过。看来布伦顿未在这地方动手。我敲了敲石板,发出的声音到处都一样,石板下面根本没有裂缝。幸运的是,马斯格雷夫终于领会我这样做的用意,和我一样来了精神。他拿出手稿来核对我计算的结果。”“在下面,’他提高嗓门喊道,‘你忘了一句话:就在下面。’”“我原想我俩要动手挖掘呢,他这么一说我明白自己想错了。我大声说:‘这么说甬道下面有个地下室吗?’”“不错,地下室和这些房屋一样久远,就在下面,我们从这扇门进去。”“我们沿着弯曲的石阶走了下去,我的同伴划亮一根火柴,点着了放在角落里的一个木桶上的提灯。顿时,我们就看清了我们要找的地方,可以看出最近几天没人来过。”“这里被用作堆放木材的仓库已很久了,出乎意料的是乱丢在地面上的短木头,现在已让人堆在两旁,以便给中间腾出一块空地来。这块空地上有块沉重的大石板,石板中央有一个生锈的铁环,铁环上缠着一条厚厚的黑白格子布围巾。”“天哪!’我的委托人惊叫道,‘这是布伦顿的围巾,我看到他戴过这条围巾。这个坏蛋在这里做什么?’”“在我的建议下,叫来了两个当地警察,然后我抓紧围巾,用力想把石板提起来。可是我仅仅挪动了一点。最后在一位警察的帮助下,我才费力地把石板挪到一边。石板下露出一个黑洞,我们一块向下望着。马斯格雷夫跪在窖旁,提着灯伸进去探照着。”“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小地下室,深约七英尺,长宽约四英尺,两边各放着一个箍着黄铜箍的木箱,箱盖已经打开,锁孔中插着一把古怪的老式钥匙。箱子外面积尘很厚。由于受到蛀虫和潮湿的侵蚀,箱子的木板已经烂穿,里面长满了青灰色的木菌。箱子的底部散落着一些显然是古代硬币的金属圆片,除了我现在手里拿的这些,别的什么也没有。”“但是,我们当时根本顾不上这个旧木箱,因为我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蜷缩在箱子旁的东西上。那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人,蹲在那里,前额抵着箱子边,两条胳膊抱着箱子。这个姿势让他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脸上,让人难以辨认这个扭曲的、猪肝样的面容到底是谁。我们把尸体拉上来,从他的身材、衣着和头发来看,这死者就是我的委托人家的管家。这个家伙已经死了好几天,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不知道他是怎样弄到这个样子的,尸体被运出地窖后,我们仍然面临着一个难题,这个难题和我们刚开始遇到的难题一样难以搞清。”“华生,我承认直到如今,我仍然对我的那次调查感到失望。我原以为只要找到马斯格雷夫仪式中提到的地方,我就会解开这个疑团。可我现在找到了这个地方,却仍然没搞清楚这个家伙怎么落到了这个下场的;那个失踪的姑娘在这件事情上又做了什么呢?我在墙角的一个小木桶上坐着,仔细地思考着这个案件。”“华生,你知道碰到这样的事情我会怎样处理。我替这个管家设身处地地想。首先我估摸一下他的智力水平,努力想着自己落到那一步会怎样做。在这情形下,事情并不怎么难,我想布伦顿是个很聪明的人,不用去想他考虑问题会出现什么‘人为误差’。他知道那儿藏着宝物,便在那儿准确地找到了,但石板太重,一个人无法挪动。这怎么办呢,就得找个人来帮助,在庄园以外找信得过的人吧,这得冒被人发现的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庄园内找个助手。向谁求助呢,他想到了那姑娘表露出的重归于好的意图,于是大献殷勤,又约好一块行动。他俩可以在夜间来到地下室,一块用力掀开石板。我追述着他们的行动,像我亲眼看见一样。”“但是,要想搬开这块石板,对于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还是吃力得很。就连我和那粗壮的苏塞克斯警察一块去搬也不觉得容易呀。他们挪不动石板怎么办呢?换了我会怎样去做呢?我站起身,认真地查看了地面乱放的短木头。我马上见到了我预想中的东西。一根长约三英尺的木料,木头的一端有明显的缺痕,另外有几块木头塞进空隙里,直到这个空当可以让一个人爬进去,才竖起一块木头顶住石板,不让它掉下来。因为石板重量全部压在这根木头上,所以这块木头落地的一端便有了一个缺痕。这样我的证据是确凿的。”“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看得出,这地窖能让一个人钻进去。女仆一定在上面等着。布伦顿在地窖里打开木箱,把箱子里面装的东西递上去。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我估计,可能是那个性情暴躁的凯尔特姑娘感觉到这个时候可以任她摆布这个对她三心二意的男人,于是郁积在心中的复仇怒火突然冒了出来,当然也可能是木头突然滑倒,石板自己落下,把布伦顿关死在自找的石墓之中,而她的过错只是掩盖事实未上报,或者是她突然把顶木推开,让石头落回洞口……不管怎样,在我眼前出现了一个女人抓着宝物,拼命往曲折的阶梯跑着,对身后传来的粗声闷气的叫喊声,和那双手疯狂捶打石板的声音,根本不理会。那块石板慢慢地把她的负心人活活地闷死了。”“这就是她第二天清晨脸色苍白、精神崩溃到了怪笑不止的原因。箱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这些东西同她又有怎样的关系呢?显然,箱子里一定是我的委托人从湖里打捞上来的古金属和水晶石了。她找到了一个机会就把这些东西扔进湖里,以销毁罪证。”“我一动不动地在那里坐了大约三十分钟,思考着整个案子,马斯格雷夫依然站在那里,面色苍白,手中的提灯晃动着,向洞内看着。”“这些是查理一世时期的硬币,’他从木箱中取出几枚金币说,‘你瞧,我们把礼典写成的时间推算得很正确。’”“我们再找找查理一世时代别的东西。’我突然想到了礼典开头两句问答可能有什么涵义,便大声喊,‘让我们瞧瞧你从湖里捞出的口袋里装的东西是什么吧。’”“我们来到他的书房,他把那些破烂东西摆在我的面前。我一开始看到那些东西认为它们并不重要,因为那金属几乎已经变成了黑色,那些石块也黯淡无光。但是,我拿起一块用衣袖擦了擦,它在我的手中,竟然象火星一样闪闪发光。那件金属制品双环形的样子,由于扭曲变形了,不再是原来的形状。”“你不会忘记吧,’我说,‘英王查理一世死后,保皇党还在英国进行武装反抗。当他们最后被迫逃亡时,他们可能把许多贵重的财宝埋了起来,打算到太平时期再回来挖取。’”“我的祖先拉尔夫·马斯格雷夫爵士是著名的保皇党党员,在查理二世流亡期间,还是查理二世的得力助手呢。’我的朋友说道。”“是嘛,这就对了!’我说,‘现在我认为这才是我们找到的最后的环节。我得祝贺你获取了这宗财宝。虽然来之不易,这可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啊,而作为历史珍品,它的意义就更是不可估量。’”“这会是什么东西呢?’马斯格雷夫惊奇地追问着。”“知道吗,这可是英国的一顶古代的王冠。’”“王冠!真不敢相信!’”“一点没错。想想礼典上的话吧!它是怎么说的?”“它属于谁?是那个离去的人的。”这一定是指查理一世被处死说的。接着是“谁应该得到它?那个即将来到的人。”这是指查理二世说的,因为他到赫尔斯通庄园来已经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我认为,不用置疑,这顶破损得不成形状的王冠原来是斯图亚特帝王戴过的。“它怎么会落进湖里去了呢?’”“哦,这个问题就需要耗费功夫来说了。’说着,我尽可能地把我自己整个的推理过程和论证叙述了一遍,直到夜色渐深,明月高悬。”“马斯格雷夫把那堆遗物放回亚麻布袋,问道,‘那为什么查理二世回国后未把王冠取走呢?’”“是啊,你一下子就说准了我们永远无法解决的问题。也许是知道这个秘密的马斯格雷夫在这个时候去世了,出于疏忽,他把这个做暗示指南用的礼典留给后人,却没有点明其中的含义。从那时起世代相传,却没人发现秘密,直到那个管家揭开了秘密,并在冒险中丧生。’”“华生,这就是马斯格雷夫礼典的故事。这顶王冠现在还留在赫尔斯通庄园,不过在得到王冠之前,他们经历了法律有关的一些周折,花了一笔钱才留下的。我相信,只要你一提到我的名字,他们一定愿意把王冠拿出来让你看看。那个失踪的姑娘,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大概她已经离开英国,带着犯罪的记忆逃到国外的某个地方去了。”

海军协定

我结婚那年的七月让我永世难忘,因为在这个月里我有幸和福尔摩斯一起侦破了三起重大案件,研究了他的破案方法。这三个案子是:《第二块血迹》、《海军协定》和《疲倦的船长》。第一个案子因为事关重大,跟王国的王公贵族有所牵连,所以多年来一直没能公之于众。但,这个案子在所有福尔摩斯的案件中最能充分体现他的分析方法的价值了。同时,它也是给人印象最深的一个。我至今还保留着福尔摩斯向巴黎警署的杜布克先生和格但斯克的著名的专家弗里茨·冯沃尔鲍叙述案情真相的谈话记录。他们为这个案子费了不少神,但到头来却是白忙活了。这个案子恐怕要到下个世纪才能公之于众。所以,我现在只好先把我记录的第二个案子发表出来。这个案子在过去一段时间里也事关国家命运,案情非常独特。

我学生时代有个名叫珀西·费尔普斯的密友。他和我差不多大,但比我高两级。他聪明过人,获得过学校设立的一切奖励。因为成绩特别好,毕业时,获得了去剑桥大学继续深造所需的奖学金。我记得他有几个贵族亲戚。小时候我就听说过他舅舅霍尔德赫斯特勋爵——一位著名的保守党政客。这些亲戚不但没让他在学校沾光,相反,我们还因此常常在运动场上捉弄他,用玩具铁环撞他的脚踝,并引以为乐。不过,他走上社会后,就沾光了,我好像听说他凭着自己的才干加上他舅舅的权势,在外交部谋到了一个美差。后来我慢慢把他忘了,直到接到下面这封从沃金布里尔布雷寄来的信才又想起有这么一个人,信里这么写道:亲爱的华生:我相信你还记得“蝌蚪”费尔普斯,那时我在五年级,你在三年级。你可能也听说我凭借舅父的力量,弄到外交部去工作了,而且很受信任和尊敬。然而,一件可怕的事突然从天而降,毁了我的前程。我现在不想告诉你这个事件的详细经过。如果你答应我的请求,那么我可以亲自讲给你听。我神经错乱了九个星期,现在刚刚恢复,身体还很虚弱。你能请你的朋友福尔摩斯先生来一趟我这里吗?尽管警局说这事只有不了了之,但我还是想听听福尔摩斯先生对本案的看法。请你一定把他请到,尽快来我这里。我在这惊恐不安中的生活,真是度日如年。请你跟他解释一下,我之所以没及时向他请教,并不是我不相信他的才能,而是因为我大难临头,神志不清。现在我头脑已清醒过来,但我仍然不敢想得太多。因为我现在还很虚弱,我怕旧病复发。你一定也看出来了,这不是我的亲笔信,而是由我口述,别人代笔的。请你一定把福尔摩斯请来。你的老校友珀西·费尔普斯

看完信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一再请求我邀福尔摩斯去他那里,他的态度真让人同情。我被他感动了,决定一定帮他把福尔摩斯请到——当然,我知道福尔摩斯很喜欢侦探,只要有人相信他,他总是乐于助人的。我和我妻子一致认为,应该赶快把这事告诉福尔摩斯,一分钟都耽误不得。所以吃了早餐,还没一小时,我就赶到了贝克街的老住处。

福尔摩斯身穿睡衣坐在靠墙的桌旁,正全神贯注地做着化学试验。一个曲线形大蒸馏瓶在酒精灯上烧着,瓶里的液体猛烈地沸腾着,蒸馏出来的液体滴入一个两升的量具中。我走进来时,他头都没抬。看来他的试验一定很重要,所以我便坐在扶手椅上等。他看看这个瓶子又看看那个瓶子,每个瓶子都用吸管吸出几滴液体,最后拿出一支装满了某种溶液的试管放到桌上。他右手拿着一张石蕊试纸。“华生,你来得正好,”福尔摩斯说,“如果这张试纸还是蓝色,那就一切正常。如果它变红了,那溶液就能致人于死地。”他把纸浸入试管,试纸立即变成了污浊的暗红色。“嘿!果然如此!”他大声叫道,“华生,我这里的事马上就完了。烟叶在波斯拖鞋里,你去拿吧。”他转身走到书桌旁,草草地写了几份电报,交给小听差,然后抱腿曲膝地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了。“刚才是一件很平常的谋杀案,”福尔摩斯说,“不过,我想,你给我带来的案子肯定有趣多了。华生,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把信递给他,他仔细地看了起来。“这信没给我们透露多少情况,是吗?”福尔摩斯把信递还给我时说道。“几乎什么都没说。”我说道。“不过笔迹倒有点意思。”“但这笔迹不是他的。”“确实不是他的,这是女人的字。”“是男人的字。”我大声说道。“不,这是女人的字,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写的。你看,我们的调查还没开始。就已经知道委托人和一个人有密切关系。而这个人,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与众不同。我已经对这个案子很有兴趣了。如果你没意见,我们马上就动身去沃金看那位倒霉的外交官和照他口述、代他写信的女人。”

我们很幸运,正好赶上了滑铁卢车站的早班火车,不到一小时,我们便来到了沃金的冷杉和南树丛中。布里尔布雷是一所坐落在一片开阔的土地上的孤零零的大宅第。从车站步行到那儿只有几分钟的路程。我们递进名片后,被领进了一间摆设雅致的客厅里。过了几分钟,一个很壮实的人很热情地招呼我们。他是个快四十岁的人了,但脸颊红润,目光欢快,让人感觉出他还是个天真无邪的顽童。“很高兴你们能来,”他边和我们握手边说,“珀西盼了你们一早上。啊,我那可怜的老朋友,他是不会放过任何希望的!他的父母要我来接待你们,因为他们一提这事就很伤心。”“我们还不知道事情的详细情况。”福尔摩斯说道,“我看你不是他们家的人吧。”

我们的新相识吃了一惊,低头看了下后,就大笑了起来。“你是看到我项链坠上的姓名缩写‘JH’了吧!”他说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异功能呢。我叫约瑟夫·哈里森,费尔普斯快和我妹妹安妮结婚了,我可以算是他的一个姻亲吧。你们会在费尔普斯的房间里看到我妹妹的,她不辞辛苦地照料他两个月了。我们现在就去他房里吧,费尔普斯急着要见你们。”

费尔普斯的房间和会客室在同一层楼上。这房间布置得既像居室,又像卧室,到处都摆着鲜花。一位脸色苍白、身体虚弱的年轻人躺在长沙发上。沙发靠近窗户,浓郁的花香和初夏宜人的空气从开着的窗户飘了进来。一个女人在他身旁坐着,她见我们进来,便赶紧站起身。“我要回避吗,费尔普斯?”她问。

费尔普斯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你好!华生。”费尔普斯亲热地说道,“你留着胡须,我差点认你不出了。我想你一定也认不出我了。这位,我想,就是你那大名鼎鼎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吧?”

我简单地给他们做了介绍后,和福尔摩斯一起坐下了。那个壮实的中年人走了出去,但他妹妹因为手被费尔普斯拉着,只好留了下来。她是一个很令人注目的女人,身材略微有些矮胖,显得不很匀称,但她有非常漂亮的橄榄色面容,一双乌黑的意大利人的眼睛,一头乌云般的黑发。与她那艳丽的容貌相比,她未婚夫苍白的面孔越发显得憔悴和虚弱。“我不想浪费你们的时间,”费尔普斯从沙发上坐起来说道,“老实跟你们说吧,我是一个幸福而有成就的人,而且,就快要结婚了,但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把我的前程给毁了。”“华生可能跟你说了。我在外交部工作,因为我舅父霍尔德赫斯特勋爵的关系,我很快就提升到机要部门任职。我舅父是本政府的外交大臣,他交给我的一些重要任务,我总完成得很出色,我是凭才智赢得他的充分肯定和信任的。”“大约十个星期前,也就是五月二十三日,他把我叫到他的私人办公室里,称赞我工作干得很出色后,把一件新的重要任务交给了我。”“他从写字台里拿出一个灰色的纸卷说道:‘这是英国和意大利签定的秘密协定的原本。遗憾的是,报上已经透露出一些传言。因此,重要的是,不能再泄露任何消息。法国和俄国大使馆正不惜一切代价来打探这些文件的内容。如果不是非常需要抄一份副本,我是不会从我的写字台里把它拿出来的。你办公室里有保险柜吗?’”“有,舅舅。’”“你就把协定锁到你的保险柜里吧。我先叮嘱你一下,你必须到别人都下班走了再抄写,以免被别人偷看。你抄好后再把原件和副本锁到保险柜里,明天早上一起交给我本人。’”“我拿好文件就……”“对不起,请稍停一下,”福尔摩斯说道,“当时就你们两人在场吗?”“是的。”“是在一个大房间里吗?”“房间有三十英尺见方。”“你们是在房中间谈的话吗?”“对,差不多在中间。”“说话声音不大吗?”“我舅父说话的声音一向很小,而我几乎没说话。”“好了,”福尔摩斯眯上双眼说,“你继续讲吧!”“我完全遵照他的叮嘱行事,耐心等待其他几个职员离开。有个叫查尔斯·戈罗特的还有点公事没办完。于是我让他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而我自己先去吃晚餐了。我回来时,他已经走了。我急忙从保险柜里拿出文件,想尽快抄完。因为我知道约瑟夫——就是你们刚才见到的哈里森先生——正在城里,要乘晚上十一点的火车回沃金,我也想尽可能赶上这趟火车。”“我把这份协定拿出来一看,就觉得它确实很重要,舅父并没有夸张。不用细看,我就知道内容是有关我们大不列颠王国对三国同盟的立场的。这份协定同时还预定了一旦在地中海的法国海军跟意大利海军相比占完全优势时,我国要采取的对策。协定涉及的问题纯属海军方面。协定最后是协商双方高级官员的签名。我大概翻了一下后,就坐下来抄写。”“这是份用法文写成的文件,很长。有二十六项条文。我用最快的速度抄,可到九点只抄了九条,我当时想,看来是赶不上十一点的火车了。由于劳累了一整天再加上晚饭没吃好,我感到昏昏欲睡,头脑昏沉,很想喝杯咖啡清醒清醒一下脑袋。楼下有个看门人,他整夜都守在小门房里,按惯例,他应该给每个加夜班的职员用酒精灯煮咖啡。所以,我就按铃召唤他。”“令人奇怪的是,应召而来的是一个女人,她是个身材高大、长相丑陋的老婆婆,腰里系着围裙。她说她是看门人的妻子,在这里打杂。我便叫她去煮咖啡。”“我又抄了两条,更困了,便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圈,活动活动了一下双腿。可咖啡迟迟没有送来。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便打开门,想下楼去看。从我抄写文件的办公室出来就是条笔直的走廊,光线很暗,是我办公室惟一的出口。走廊尽头是一条转弯的楼梯,楼梯下面的过道旁就是看门人的小门房。楼梯中间有个小平台,小平台右边另有一条楼梯通向侧门的走廊。这个侧门是专供仆役用的,也是职员们从查尔斯街来上班的捷径。这就是那个地方的简图。”“请继续说吧,你说的我都记清了。”歇洛克·福尔摩斯说。“请您注意,下面就是这个案子的关键所在了。我走下楼梯,看见看门人正在门房里酣睡,酒精灯上的咖啡已经烧开溢到地板上了。我提开壶,熄灭了酒精灯,正想伸手去把那个睡着了的看门人摇醒,忽然他头顶铃声大作,他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费尔普斯先生!’他迷迷糊糊地望着我说道。”“我是来看咖啡煮好了没有的。’”“对不起,我煮着煮着就睡着了。’他看了看我,又抬头看了看仍在颤动着的门铃,感到非常惊奇。”“先生,既然您在这儿,那么,是谁在按铃呢?’他问道。”“按铃!’我叫道,‘按什么铃?’”“刚才的电铃是从您办公室按的。’”“我的心猛地一惊,这么说,有人到我办公室去了。可我那份至关重要的协定就放在桌了上。我发疯似地跑上楼,可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福尔摩斯先生,我办公室也没有人。一切和我离开时一样,只是我抄写的那份文件原本被人偷走了,桌上只剩下抄本。”

福尔摩斯笔直地坐在椅子上,搓着双手。看得出来,他对这个案子已经很有兴趣了。他低声问道:“请问,当时你怎么办呢?”“我马上想到小偷一定是从侧门上下楼的。如果他走的是正门,那我肯定能碰到他。”“他会不会一直藏在办公室或走廊里呢?你不是说走廊的光线很暗吗?”“这绝不可能。无论办公室还是走廊,都没有藏身的地方,连只老鼠都藏不住。”“谢谢,请接着说吧。”“看门人见我大惊失色的样子,知道出大事了,就跟着我一起上了楼。我们顺走廊奔向通往查尔斯街的陡峭的楼梯。楼底的侧门关着,但没上锁。我们推开门冲了出去。我记得下楼时附近的钟敲了三下,时间是九点三刻。”“这一点很重要。”福尔摩斯边说边把这个时间记在了衬衫袖口。“那晚天很黑,下着毛毛细雨,查尔斯街一个行人都没有,但街尽头的白厅路却还和往常一样,车辆行人络绎不绝。我们急得帽子都没戴,就沿人行道跑了过去,在右手边的拐角处,站着一个警察。”“出了盗窃案,’我气喘不停地说,‘有人从外交部偷走了一份很重要的文件。你看见有人从这里走过去吗?’”“我在这里刚站了一刻钟,先生。’警察说,‘我只看见过去一个人,她是一个高高的老婆婆,披着条佩兹利披巾。’”“哦,那是我老婆!’看门人大声说,‘没别的人过去吗?’”“没别的人了。’”“这么说,小偷肯定是从左手边的拐角逃走了。’看门人扯着我的袖子说。”“但我不相信他,我以为他是想把我引开。于是,我问警察:‘请问那个女人是往哪边走的?’”“我不知道,先生,我只注意到她走过去,但没特别留意她往哪边走了。不过,她好像走得很急。’”“她走多长时间了?’”“嗯,没走几分钟。’”“不到五分钟吗?’”“对,不到五分钟。’”“别浪费时间了,先生,现在每分钟都很重要,’看门人大声叫道,‘请相信我,这事绝不是我老婆干的。我们还是去这条街的左端去吧。好,你不去我去。’他说着,就向另一头跑。”“我马上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袖。”“你住哪里?’我问他。”“布里克斯顿的艾维巷十六号。’他回答道,‘但你别太武断行事了,费尔普斯先生。我们到这条街的左端或许能打听到什么。’”“我想,就照他的意见去做也没什么坏处。于是,我们两个和警察急忙往那边跑。只见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个个行色匆匆地想在这细雨之夜早点回家,没有一个闲人能告诉我们谁曾经走过。”“我们只好返回外交部,把楼梯和走廊搜查了一遍,但什么也没发现。通往办公室的走廊铺着一种米色漆布,如果有人走过,很容易在上面留下脚印。我们检查得很仔细,但半个脚印都没找到。”“那天晚上一直都下雨吗?”“雨大概是从七点钟开始下的。”“那么,那个女人是九点钟左右进的办公室,她穿着沾了泥的靴子,怎么会没留下脚印呢?”“很高兴你能这么问。当时我也这么想。原来这个打杂的女工有个习惯,总是在看门人房里脱掉靴子,把布拖鞋换上。”“我明白了,所以,尽管那晚下了雨,但她没留下脚印,是吗?这一连串的细节很重要。你们接下来又做了些什么呢?”“我们接着仔细检查了一遍办公室。我的办公室没有暗门,两扇窗户离地面有三十英尺高,而且插销也从里面插上了。地板上铺着地毯,不可能有地道。天花板是用普通白灰刷的,我敢拿性命担保,他只能从惟一的房门逃跑。”“壁炉是怎样的?”“那里没有壁炉,只有一个火炉。电铃在我写字台的右边。按铃得到我写字台的右边去按。但罪犯为什么要按铃呢?这真奇怪。”“这确实有些奇怪。你们下一步又做了些什么呢?我想,你们检查过房门,看那位小偷有什么痕迹留下没有,比如烟蒂、手套、发夹或别的什么小东西,是吗?”“没有你说的东西。”“没闻到什么气味吗?”“唉,这我们可没想到。”“在这样的案子里,即使是现场的一点烟味对我们也是很有帮助。”“我是不吸烟的,因此,哪怕是一点点烟味,我都能闻出来。但办公室一点烟味都没有。惟一有嫌疑的就是看门人的老婆,那个叫坦盖太太的女人,就她从外交部慌里慌张地走出去,看门人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走得这么匆忙,他只知道他老婆平常也是在这个时间回家的。警察和我都认为,如果文件确实被她拿走了,我们最好趁她还没把文件脱手赶快把她抓住。”“这时警察局已接到报案,侦探福布斯先生立即赶过来了,信心十足地接下了这件案子。我们租了一辆双轮双座马车。半小时就到了看门人告诉我们的那个地点。坦盖太太的长女给我们开了门。她说她母亲还没回来,她让我们在客厅等候。”“十分钟过后,有人敲门了。这时我们犯了个严重的错误——这只能怪我们自己——我们没亲自去开门,而是让那个姑娘去开的。我们听到她说:‘妈妈,家里来了两个人,正等着要见你。’接着,我们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进过道。福布斯猛地把门推开,我们跟着跑往后面的房间,也就是厨房,但那个女人先跑了进去。她带着敌意望着我们。后来,她认出了我,随即一脸的诧异。”“天哪,这不是外交部的费尔普斯先生吗?!’她叫道。”“喂,你以为我们是谁?你为什么要躲我们?’福布斯问。”“我还以为你们是旧货商呢,’她缓了一口气,‘我们和一个商人有纠葛。’”“你别骗人了吧,’福布斯说,‘我们认为你从外交部拿走了一份重要文件,想在这里处理掉。你必须跟我们去警察局接受调查。’”“她提出抗议,不肯去,但我们不管,我们叫来一辆四轮马车,三个人都坐了进去。临走前,我们先把厨房检查了一遍,特别是火炉,看她抢先跑到这里后有没有把文件扔进火里,但是,火炉里没一点碎屑或灰烬的痕迹。我们一到警察局,就把她交给女搜查员搜查。我焦急地等着,好不容易等来了女搜查员的报告,但报告说没搜到文件。”“我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我的处境有多可怕,在这之前,我只顾着找文件,根本没想会有什么后果,我一直以为能很快找到文件的,根本没考虑到万一找不到,后果会是怎么样。直到看了女搜查员的报告后,我才猛然想起事情的后果。我的处境很不妙。华生可能跟你说过,我在学校时,是个胆怯又敏感的人,我的性格就是这样。我想到了我舅舅和他在内阁里的同僚,想到我给他带来的耻辱,给我自己和亲友带来的耻辱,我自己成为这个离奇的意外事件的牺牲品倒没什么,糟糕的是外交利益事关重大,绝不允许出一点意外事故的。我的前途算是毁了,很不体面地毁了。我不知道我当时做了些什么。我想一定出了不少洋相。我模模糊糊地记得当时有几个同事围着我,尽力安慰我。有个同事陪我一起乘车到滑铁卢,把我送上了去沃金的火车。本来要把我送到家里的那位同事,看到我邻居费里尔医生和我坐同一趟车,便把我送到火车上就走了。费里尔医生对我照顾得很周到,多亏他这样照顾我,否则我就不止是在火车站那次昏厥了。到家时,我差不多成了一个语无伦次的疯子了。”“你可以想象,当费里尔医生按铃把我家里人从睡梦中叫醒,他们看到我这副模样有多难过。可怜的哈里森小姐和我妈妈几乎肝肠寸断。费里尔医生把在车站从侦探嘴里听到的事情缘由跟我家里人讲了一遍。但她们还是悲痛得要命,因为她们知道,我这病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她们让约瑟夫将他那间心爱的卧室腾出来,改做我的病房。福尔摩斯先生,我在这房里躺了九个星期了,不省人事,脑子里头一片混乱。如果不是哈里森小姐的精心照料和医生的关心,恐怕我现在不能和你们说话了。哈里森小姐白天照看我,另外还雇了位护士晚上守护我,因为我神经病一发作,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我的头脑逐渐清醒过来,到三天前,我的记忆力完全恢复——有时我想它要是不恢复该有多好。我首先给经手这个案子的福布斯先生发了封电报。他到这里告诉我说,虽然想尽了一切办法,却找不到任何线索。一开始用各种手段问看门人和他老婆,但一无所获;随后警方又怀疑那个年轻的戈罗特,戈罗特就是那晚下班后还在办公室里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那个人,实际上他只有两点可疑,一是他走得晚,二是他有个法国人的姓名。不过,在他走之前,我还没开始抄那份协定;虽然他有法国血统,但他和我们一样有着英国人的习惯和感情,找不出什么确凿的根据把他牵连进去——后来,案子就不了了之。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我就看你的了。如果你也让我失望的话,那我的名声和地位就永远地断送了。”

由于说话较多,费尔普斯感到很累了,将身子往后靠到了垫子上。哈里森马上给他倒了一杯镇静剂。福尔摩斯双目微闭,头向后仰地坐在那里默默不语,不熟悉的人会认为他漫不经心,但我知道他此刻正在非常紧张地思考着。“你讲得很明白,”他终于开口道,“我需要了解的你几乎都说了。但是,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我想问你一下,你有没有把你执行这项特殊任务的事告诉过谁?”“谁也没告诉过。”“哈里森小姐也没告诉吗?”“没有。我在接受命令和执行任务的这段时间里,没有回沃金。”“也没有你的亲友碰巧去看你吗?”“没有。”“你的亲友中有人知道怎么去你办公室吗?”“有,我曾经告诉过他们。”“当然,你没跟别人讲过有关协定的事,我这么问是白问了。”“我没对别人讲过。”“你了解看门人吗?”“我只知道他原来是个老兵。”“在哪儿服的役?”“嗯,好像听说他曾经在科尔斯特里姆警卫队呆过。”“谢谢你。我想我能从福布斯那里得到一些情况。官方侦探是很善于搜集情况的,只不过他们不善于利用而已——啊,这玫瑰花多可爱啊!”

他绕过长沙发,走到开着的窗前,伸手把一根低垂着的玫瑰花枝扶起,欣赏着那红花绿叶。在我看来,这是他性格中一个新的方面,我还从未见过他对自然界里的东西表现出这么强烈的爱好。“天下的事没有比宗教更需要推理的了。”他把背斜靠在百叶窗上说,“推理法可以逐步演绎成一门精密的学科。按照推理法,据我看来,我们对上帝仁慈的最高信仰,应该寄托于鲜花之上。此外的一切东西:我们的能力,我们的希望,我们的食物,它们首先是为了生存的需要。而花就不一样了,它的香气和色泽都是生命的点缀,而不是生存的条件。这些非凡的品格只产生于仁慈。所以我再说一遍,鲜花能够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希望。”

珀西·费尔普斯和哈里森小姐听了福尔摩斯的这番议论后,感到非常的惊奇和失望。福尔摩斯拿着玫瑰沉思了几分钟,哈里森小姐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寂。“你说这个迷案有希望解决吗?福尔摩斯先生。”她用有些刺耳的声音问道。“哦,这个迷案!”福尔摩斯愣了一下后,才重新回到现实,说,“嗯,如果说这案子不复杂,那肯定是胡说八道。不过我向你们保证,我会深入调查这件事,并把我所了解的一切情况告诉你们。”“你有线索了吗?”“你们已经给我提供了七个线索,当然,我得先检验检验,才能知道哪条线索有用。”“你有怀疑对象了吗?”“我怀疑我自己。”“什么?!”“我怀疑我的结论下得太快了。”“那就赶紧回伦敦去检验你的结论吧。”“你的建议很好,哈里森小姐。”福尔摩斯站起来说道,“我想,华生,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费尔普斯先生,你别抱太大的希望。这件事很复杂。”“我希望很快听到你的消息。”费尔普斯很急切地说。“好,我明天还会在这个时候来看你的。虽然到时未必能给你带来什么好消息。”“愿上帝保佑你成功。”费尔普斯叫道,“我知道你会尽力的,这下我又有希望了。哦,顺便说一下,我接到了霍尔德赫斯特勋爵的来信。”“啊!他信上说了些什么?”“他的口气冷淡,但并不严厉。我想肯定是因为我在养病,他才没严厉地责怪我。他只反复说事关重大,又说除了我恢复健康,有机会补救我的过失,否则,我的前程——当然他是指我被革职——就全完了。”“嗯,他这样说是合情合理的,考虑得很周到,”福尔摩斯说道,“走吧,华生,我们还要在城里干上一天呢。”

约瑟夫·哈里森先生用马车把我们送到了火车站,我们很快搭上了去朴次茅斯的火车。福尔摩斯上车后就沉思起来,一直没说话。直到过了克拉彭枢纽站,他才开口说话:“从这些高架铁路进入伦敦真是件愉快的事,因为你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下面这样的房子。”

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因为这景色实在太难看了,但他立即解释了起来:“你看,那片大房子,孤零零地矗立在青石上,就像铅灰色海洋中用砖瓦砌成的小岛一样。”“那是些寄宿学校。”“那是灯塔,我的伙计!未来的灯塔!每座灯塔里都装有千百颗光辉灿烂的小种子,将来,英国在他们这一代将更加明智富强。我想,费尔普斯他不喝酒吧?”“我想他是不喝酒的。”“我也这么想,但我们应该把一切可能都预料到。这可怜的人真是倒霉透了,现在就我们能帮他了。你觉得哈里森小姐怎样?”“她是个性格刚强的姑娘。”“对,她也是个好人,要不就是我看走眼了。她和她哥哥是诺森伯兰附近一个铁器制造商仅有的两个孩子。费尔普斯是去年冬天旅行时,和她订的婚,她哥哥陪着她来和费尔普斯的家人见面,正巧赶上了这件不幸的事,她便留下来照顾未婚夫,她哥哥约瑟夫·哈里森觉得这里蛮好,便也留了下来。你看,我已经做了些单独的调查。不过今天,我们还有许多事要调查。”“我的医务……”我说。“啊,要是你觉得,你的业务比我的案子重要的话……”福尔摩斯有些不高兴地说。“我是说我的医务可以搁一两天,因为现在是一年里最清淡的时候。”“太好了,”福尔摩斯说,他又高兴了起来,“那我们就一起调查这个案子吧。我想先去拜访福布斯。他或许能讲出我们需要的一切细节,然后我们就知道该如何入手了。”“你不是说,你已经有几个线索了吗?”“对,我们已经有了几个线索,但得进一步调查才能知道它们是否有用。没有犯罪动机的案件是最难查办的。不过这个案子并非没有犯罪动机。谁能从中得到好处呢?法国大使、俄国大使、那位可以把协定出卖给其中任何一个大使的人,还有霍尔德赫斯特勋爵。”“霍尔德赫斯特勋爵!”“对,一个政治家出于需要,会不顾一切地借机销毁这样一份文件的。”“霍尔德赫斯特勋爵不是一个有光荣履历的内阁大臣吗?”“这只是怀疑,但我们也不能忽略这一点。我们今天就去拜访这位高贵的勋爵,看他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些情况。你还不知道吧,我的调查已经开始了。”“已经开始了?”“对,我在沃金站给伦敦各家晚报都发了一份电报。每家晚报都将刊登这样一份广告。”

福尔摩斯交给我一张纸,这是一张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用铅笔写着:五月二十三日晚九时三刻,有马车送一客人到查尔斯街外交部门口或附近,请知情者将马车号码告知贝克街221号乙,赏金十镑。“你能肯定那个小偷是乘马车来的吗?”“即使不是也无妨。如果真像费尔普斯说的那样,办公室和走廊都没有藏身之地,那么小偷一定是从外面进来的。你想,当时外面下着雨,他离开几分钟后就进行了检查,并没有在漆布上发现湿漉漉的脚印,那么,他乘车来的可能性很大,不只是很大,我可以肯定,他一定是乘马车来的。”“你说得好像有道理。”“这是线索之一,它可以让我们得出某种结论。当然,还有那铃声,这是本案最奇怪的地方。为什么要按铃呢?难道那个贼真那么嚣张吗?还是有人和贼一起进来,故意按铃以防止小偷行窃,或者他是无意碰到铃的?或者……”他又陷入刚才那种紧张的思索中了,我对他的心情是很了解的,他一定是突然又想到了某种新的可能。

我们下车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二十分了,在小饭馆匆忙吃过午餐,立即赶往伦敦警察厅。因为福尔摩斯已经给福布斯打过电报,所以他正在警局等着我们。这人个子不高,生得獐头鼠目,说话态度尖酸刻薄。待人一点都不友好。特别是他听了我们的来意后,对我们更冷淡了。“福尔摩斯先生,我早就听说过你的行为,”他尖酸刻薄地说,“你经常利用警方给你提供的各种情报,然后自己去破案,让警方丢脸。”“恰恰相反,”福尔摩斯说,“我过去破获了五十三个案子,但只有四个案子署过我的名,其余的四十九个案子的荣誉全让给了警察。你并不知道这些,你还年轻,没有经验,我并不怪你。不过,你要是想有所进步的话,你最好和我合作而别跟我作对。”“我很高兴你能给我指点一下,”这位侦探改变了态度说道,“到目前为止,我对这个案子还是一筹莫展。”“你都做了些什么?”“一直在监视看门人坦盖,不过他离开警卫队时名声很好,我们也找不出什么可疑的地方。但他老婆是一个坏家伙,我想,她肯定对此事知道很多,并不像她假装的那样。”“你跟踪过她吗?”“我们派了一个女侦探跟踪她。坦盖太太喜欢喝酒,女侦探趁她高兴时陪她喝过酒,但没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我听说她和一些旧货商有些纠葛。”“是的,不过她把欠他们的钱已经还清了。”“还帐的钱是哪里来的?”“钱的来路很正常,看门人刚领到年薪,而他们又不像手头宽裕的样子。”“那天晚上费尔普斯先生按铃要咖啡,是她上去应承的,对此她是怎么解释的呢?”“她说她丈夫很累,她只是想替他代劳。”“嗯,这与他丈夫在椅子上打瞌睡这个后来发现的情况是很相符的。如此说来,这个女人除了品行不好外,也没什么别的罪证了。你有没有问,为什么那天晚上她走得那么匆忙,连巡警都注意到她的慌张神情了?”“她说那时比平常晚了些,所以急于回家。”“你有没有给她指出来,你和费尔普斯先生至少比她晚动身二十分钟,但还是比她先到?”“她解释说,那是因为我们坐的双轮双座马车比公共马车快。”“她是怎么解释她到家以后为什么要先跑到厨房去?”“她说,那是因为她的钱放在厨房里,她想取出来付给旧货商。”“她对每件事都作了解释。你有没有问她,她离开现场时,有没有遇到或看见什么人在查尔斯街上徘徊?”“她说除了警察外没看见别的人。”“嗯,你还行,对她盘问得很彻底。你还采取了别的什么措施吗?”“这九个星期来我一直在监视职员戈罗特,但是没发现什么,没看出他有什么嫌疑。”“还有什么?”“没了,我们现在一筹莫展,因为什么证据都没有。”“你有没有去想电铃为什么会响?”“嗯,我得承认,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这个作案的人,胆子够大的,偷了东西,还敢发出警报。”“是的,这确实很古怪。谢谢你给我们提供这些情况。如果我知道是谁干的这件事,一定会通知你去抓的。华生,我们走吧。”“我们现在该去哪里?”离开警察局时,我问他。“去拜访霍尔德赫斯特勋爵,这位现任内阁大臣和未来的英国首相。”

我们赶到唐宁街时,霍尔德赫斯特勋爵正好还在办公室。福尔摩斯把名片递进去后,勋爵立刻按旧式礼节接待了我们,他让我们在壁炉两旁豪华的安乐椅上坐着,而他自己则在我们中间的地毯上站着。勋爵身材修长、轮廓分明,面容和蔼,一头卷发过早地变成了灰白色,整个人看上去气宇非凡,果然是一位显贵的贵族。“久闻你的大名,福尔摩斯先生,”他微笑着说,“我想我知道你的来意,因为本部只有一件事能够引起你的关注。可否问问你是受谁的委托来办理这个案子的?”“我是受珀西·费尔普斯先生之托。”福尔摩斯答道。“哦,是我那不幸的外甥!你应该理解,正是由于我们有亲属关系,所以我更不能对他有丝毫包庇。我担心这意外事件对他的前途很不利。”“如果能够把这份文件找回呢?”“嗯,文件找回了,事情就好办了。”“霍尔德赫斯特勋爵,我想问你一两个问题。”“我很乐意奉告。”“你就是在这里吩咐费尔普斯抄写那份文件的吧?”“是的。”“别人偷听不到你们的谈话吧?”“毫无偷听的可能。”“你是否向别人透露过,你打算叫人抄写那份文件?”“绝对没有。”“你敢肯定?”“当然。”“嗯,既然你没透露消息,费尔普斯也没有,也就是说根本没有第三者知道这件事,那么盗贼来到办公室就纯属偶然口罗。他见办公室没人,就顺手偷走了文件。”

这位内阁大臣笑了,他说:“你说的这些我是回答不了了。”

福尔摩斯沉思了一会。“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我想问你一下,”他说,“听说你担心这份协定的内容一旦泄露出去,就会产生极其严重的后果。”

这位内阁大臣表情丰富的脸掠过一丝阴影,说道:“后果当然极其严重。”“已经产生严重后果了吗?”“还没有。”“比如说,要是这份协定已经落到法国或俄国外交部手上,你会得到消息吗?”“能得到,”霍尔德赫斯特忧郁地说。“现在事情已经快过去十个星期了,但你一直没有听到什么消息,这就说明,因为某种原因,协定还没有落到法、俄外交部手中。”

霍尔德赫斯特勋爵耸了耸肩。“福尔摩斯先生,你认为盗贼偷走这份协定只是为了装进柜子,或者把它挂起来吗?”“也许他是在等待机会,想卖个好价钱。”“但他再等一些日子,那份文件就一文不值了。因为再过几个月,这份协定就会公之于众。”“这一点非常重要,”福尔摩斯说道,“当然,我们还可以假设,盗贼突然病倒了……”“比如说,神经失常了,是吗?”内阁大臣飞快地扫了福尔摩斯一眼,问道。“我可没这么说,”福尔摩斯冷静地说道,“霍尔德赫斯特勋爵,我们已经耽搁你不少宝贵的时间了,现在,该向你告辞了。”“祝你成功地查出罪犯,不管他是谁。”内阁大臣把我们送出门外,向我点头说道。“他是一个杰出的人,”我们走到白厅街时,福尔摩斯说道,“不过他要保住他的官职还得作一场斗争才行。他谈不上富有,而且开销很大。我想你也注意到了他的长统靴子是换过底的吧。现在,华生,我不想再耽误你的医务工作了。除非我那份寻找马车的启事有了回音,要不我今天就无事可做了。不过,你明天要是能和我一起乘今天我们坐过的那趟火车到沃金去,我将感激不尽。”

第二天早晨我如约见到了他,和他一起坐上了去沃金的火车。他说他的广告毫无回音,案子也毫无进展。他说话时,脸绷得紧紧的,因此我从他的面容判断不出他是否对这个案子的现状感到满意。我记得,他当时谈的话题是贝蒂荣测量法,他对这位法国学者赞不绝口。

费尔普斯由于哈里森的精心照料。看起来比昨天好多了。我们一进门,他就毫不费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欢迎我们。“有消息吗?”他迫不及待地问。“就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我没带什么好消息来。”福尔摩斯说道,“我见到了福布斯,也见到了你舅舅,还调查了一两个也许能发现一些问题的线索。”“你的意思是,你还没有失去信心,是吗?”“是的。”“上帝保佑你!听你这么说真叫人高兴,”哈里森小姐激动地说,“只要我们不失去信心和耐心,就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你没什么消息告诉我们,但我们却有消息要告诉你。”费尔普斯重新坐到沙发上说。“我想,是很重要的消息吧?”“是的,昨晚我又遇到一件很危险而且很严重的事。”费尔普斯表情严肃,心有余悸地说,“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开始觉得,我不知不觉被一个罪恶阴谋给瞄准了,他们的目标不仅是我的荣誉,而且还有我的性命。”“啊!”福尔摩斯叫道。“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尽管我知道,我从没和人结仇,但从昨晚的事来看,的的确确是有人要谋杀我。”“请讲给我们听听吧。”“昨天晚上,头一次没人在这里护理我,我自己一个人睡——我感觉非常好,我想我不需要别人伺候了。但我晚上还是点着灯。嗯,大约凌晨两点钟,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阵轻微的声响惊醒。那是老鼠咬木板一样的声音。我躺在床上仔细听了一会,还以为就是老鼠呢。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突然从窗上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我惊得坐了起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头一阵声音是有人从两扇窗户的缝隙间插进工具撬窗的声音,第二阵是拉开窗闩的声音。”“接着那声音停了十分钟左右,好像那人在等,看那些响声是不是把我惊醒了。后来,我又听到了轻轻的吱吱声,窗户慢慢地打开了。因为我的神经已经清醒了,我再也忍不住了,便跳下床,猛地拉开了百叶窗。一个人正蹲在窗旁。转眼间他就逃得不见踪影。他头上系着蒙面布,把面孔的下半部都蒙住了,所以我没能看清他是谁。我惟一能肯定的,就是他手上拿着凶器,那是一把长刀,他转身逃跑时,我清楚地看到刀光闪了一下。”“这是个重要的情况,”福尔摩斯说道,“请问你后来怎么办了?”“要是我身体好一些,我一定会跳出窗去追他。但我那时只能按铃把家人叫醒。这就耽误了一些时间,因为铃是安在厨房里的,而仆人们又都睡在楼上。不过,我使劲喊叫,叫来了约瑟夫,他又把其他人给叫醒了。约瑟夫和马夫在窗外的花圃里发现了脚印,但因为最近天气很干燥,他们追踪到草地上,就再也找不到脚印了。然而,路边的木栅栏上,有个地方有一些痕迹,他们说,好像有人从那儿翻过去,翻越时把栏杆尖都碰断了。因为我想最好还是先听听你的意见,就没有报告给本地的警察。”

费尔普斯讲述的这段经历,显然让福尔摩斯想起了什么。只见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激动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真是祸不单行,”费尔普斯笑着说道,显然,昨晚的事让他受惊了。“你确实有点危险,”福尔摩斯说道,“你看能和我一起去宅院四周散散步吗?”“嗯,可以,我想晒晒太阳。约瑟夫也一块去吧。”“我也去。”哈里森小姐说道。“你还是别去的好,”福尔摩斯摇头说道,“我想请你就留在这里。”

哈里森小姐不高兴地坐回原来的椅子,而她哥哥则和我们一起出了门。我们走过草坪,来到了这位年轻的外交家的窗外。正如他所说,花圃上的确有些痕迹,但已经模糊不清,无从辨认了。福尔摩斯俯身看了一会儿,接着就耸耸肩站起身来。“我看谁也不能从这些痕迹上发现什么,”他说,“我们到宅子四周都走走,看看盗贼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这间屋子。我想,这间客厅和外室的大窗户应该更方便他进去。”“但那些大窗户从大路上可以看得很清楚。”约瑟夫·哈里森先生提醒说。“哦,是的,不过这里有一扇门,他可以从这里进去嘛。这扇门是干什么用的?”“这是供商贩进出的侧门。晚上是上锁的。”“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从来没有。”费尔普斯回答道。“你房子里头有金银餐具或其它能招引小偷的东西吗?”“没有,我房子里头没什么贵重东西。”

福尔摩斯把双手插进衣袋,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漫不经心的神情在房屋周围遛来遛去。“顺便说一下,”福尔摩斯对约瑟夫·哈里森说道,“听说你发现一处地方,那个人是从那儿翻过去的。你带我们去看看!”

这个矮胖的中年人把我们带到了那个地方,那里有一根木栅栏的末端被人碰断了。上面还耷拉着一小段木片。福尔摩斯把它折断,拿在手上仔细看着。“你认为这是昨晚碰断的吗?这痕迹看来很旧了,是吧?”“啊,可能是的。”“这儿也没有翻过栅栏跳到外边去的脚印,我看在这儿找不到什么线索,我们还是回卧室去商量怎么办吧。”

珀西·费尔普斯被未来的大舅子搀扶着,走得很慢。而福尔摩斯和我很快就走过草坪,回到了卧室里开着的窗前,把他们远远落在后面。“哈里森小姐,”福尔摩斯很严肃地说,“你得整天守在这里别动。不管发生什么都别离开,这非常重要。”“福尔摩斯先生,既然你这么吩咐了,那我一定照办。”哈里森小姐惊奇地说。“你睡觉前,请从外面把房门锁上,自己拿着钥匙。请答应我一定照这样做。”“可是珀西呢?”“他要和我们一起去伦敦。”“那我留在这里吗?”“这是为了他好。你可以帮他很大的忙。快点,你快答应吧!”

她很快点了点头,答应了,这时那两个人刚好走进屋来。“你为什么愁眉苦脸地坐在这里,安妮?”她哥哥说,“出去晒晒太阳吧!”“不了,谢谢你,哥哥。我的头有点痛,这屋子挺凉爽的,我呆在这里更好。”“福尔摩斯先生,你现在有何打算?”我们的委托人问。“啊,我们不能因为昨晚那件小事而耽搁了我们要调查的大事,我想,你要是能和我们一起回伦敦,会对我有很大的帮助的。”“马上就走吗?”“对,你要是方便的话,越快越好,一小时后就走怎样?”“我现在就可以走了,不过,我真能帮上你的忙吗?”“非常可能。”“我今晚住在伦敦吗?”“我正打算建议你这样做。”“那么,如果那个人晚上再来拜访我,那他就会扑空了。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全听你的,你有话就说吧,你是不是也想让约瑟夫和我们一起去,以便有人照顾我?”“没这个必要,你知道的,我们共同的朋友华生是个医生,他会照顾你的。如果你决定了,那我们在这里吃了午餐后就动身进城。”

一切都按他的建议安排妥当了,哈里森小姐也按福尔摩斯的意见,找了个借口留在这间卧室里。我真不知道福尔摩斯在玩什么花招,他是想让这位姑娘离开费尔普斯吗?费尔普斯因为已经恢复了健康和将要参加的行动,而高高兴兴地和我们在餐室里吃午餐。但是,福尔摩斯却让我们大吃一惊——他和我们一起到了车站,把我们送到车上后,竟不慌不忙地向我们声明,他不打算离开沃金了。“在我走之前,还得弄清楚一两件小事。”他说,“费尔普斯先生,你不在这里,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帮了我的大忙。华生,答应我,到伦敦后,你一定得和费尔普斯一同乘车到贝克街去,直到等到我回来为止。好在你们两人是老校友,一定有许多话要说。今晚费尔普斯先生可以在我的卧室里睡。我明早坐八点钟的火车到滑铁卢车站,我想,能赶上和你们一起吃早餐。”“那我们要在伦敦调查的事怎么办呢?”费尔普斯沮丧地问。“我们明天再调查。我想我现在留在这里很有必要。”“请你回到布里尔布雷后告诉他们,我明天晚上回来。”我们的火车快要开动时,费尔普斯喊道。“我不一定回布里尔布雷。”福尔摩斯答道。我们的火车站离开站台时,他高高兴兴地向我们挥手致意。

费尔普斯和我一路上都在猜福尔摩斯为什么留下不走,但谁也说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我猜想,他是想找出昨晚那事的线索,如果真有盗贼的话,我想,那决不是一个普通的盗贼。”“那么,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老实说,你要说我神经过敏也好,但我肯定,在我周围正进行着某种秘密的政治阴谋,并且由于某种我不知道的原因,那些家伙想暗杀我。你可能会觉得这有些夸张和荒谬,但你考虑一下事实吧!那家伙为什么来撬这没什么可偷的卧室的窗户,他为什么拿了把长刀呢?”“你肯定那不是用来撬门的撬棍吗?”“不,不是的,绝对是一把刀,我很清楚地看到刀光闪了一下。”“他为什么要来暗杀你呢?”“啊,问题就在这里了。”“好,如果福尔摩斯也这么认为,那我们就知道他为什么不走了。不是吗?假设你的想法是对的,他要是把昨晚那个威胁过你的人抓住了,那他就向找到偷海军协定的人这个目标前进了一大步。但假如你有两个仇人。一个偷了你的文件,另一个要杀你那就太荒谬了。”“但福尔摩斯说他不回布里尔布雷去。”“我认识他不是一天半天的事,”我说,“我从没有见过他无缘无由地就去做什么事。”说到这里,我们便转入了其他话题。

我这一天累得疲惫不堪。久病之后的费尔普斯依然虚弱,他的不幸遭遇使他容易激怒,紧张不安。我尽力讲一些我在印度和阿富汗的往事,讲一些社会问题和一些能给他消愁解闷的事,想让他开心,但都无济于事。他总是念念不忘那份丢失的协定,他时而惊异,时而猜测,时而思索,想知道福尔摩斯正在做什么,而霍尔德赫斯特勋爵采取了哪些措施,我们明天早晨又会听到什么消息。入夜之后,他由激动不安变得痛苦异常。“你很信赖福尔摩斯吗?”“我亲眼见他出色地办过许多案子。”“但他还从未侦破过像这样毫无头绪的案子吧?”“哦,不,他侦破过比这案子的线索还要少的案子。”“但没有比这更关系重大的案子吧?”“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他曾给欧洲三家王室办过极其重要的案子。”“但你很了解他,是吗?他是个琢磨不透的人物,我不知道怎么去理解他。你认为他有希望成功吗?你认为他有把握侦破这个案子吗?”“他什么也没透露。”“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恰恰相反。我曾经注意到,他每次失去线索了,就会坦率地承认失去了线索。他只在查到了一点线索,但又没有十分的把握时,才特别的沉默寡言。现在,我亲爱的朋友,别为这事而心神不安了吧,这于事无补。我劝你还是赶快上床睡觉,不管明天早上的消息是好是坏,都能精神饱满地去应对。”

我终于说服他上床睡觉,但从他激动的样子可以看出,他是不会睡得安稳的。他的这种情绪也影响了我,我在床上辗转了半夜,不能入睡,福尔摩斯为什么留在沃金呢?他为什么要哈里森小姐整天在病房里呆着?他为什么那么小心谨慎,不让布里尔布雷的人知道他要留在他们附近呢?我绞尽脑汁,仔细盘算着这些问题,想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但作了无数个推论,一个比一个不能成立……最后,才渐渐入睡。

我睡醒的时候,已经七点钟了,便立即起身到费尔普斯房里,只见他一脸的憔悴,看来他昨夜是整晚没睡。他第一句话就是问福尔摩斯回来没有。“他既然答应了,”我说道,“那他一定会准时回来的。”

果然不出所料,八点刚过,就有辆马车飞快地驶到了门前,福尔摩斯从车上跳了下来。我们站在窗前,发现他左手缠着绷带,面色严肃而苍白。他走进公寓,过了一会儿才来到楼上。“他好像很垂头丧气。”费尔普斯喊道。

我也这么认为,我说:“这个案子的线索,毕竟还是在城里。”

费尔普斯呻吟了一声。“我曾经对他的回来抱有很大的希望,”费尔普斯说,“但事情看来并不妙,昨天他的手还好好的,这到底怎么了?”“福尔摩斯,你受伤了吗?”我的朋友走进屋里时,我问道。“唉,这都怪我笨手笨脚,把皮给擦伤了,”他一面点头向我们问候,一面回答道,“费尔普斯先生,你的这个案子和我过去查办过的案子相比,是最难破的了。”“你是不是有点力不从心了。”“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经历。”“从你手的绷带来看,你遭遇过险情,”我说道,“你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等吃完早餐再说吧,我亲爱的华生。我今天早晨从萨里赶了三十英里路呢。大概,我那份寻找马车的启事还没有回音吧?好了,好了,我们不能指望一切都顺利。”

餐桌已经摆好了,我正想按铃,哈德森太太就把茶点和咖啡送来了。几分钟过后,她又送上三份早餐。我们一起围着桌子坐下,福尔摩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而费尔普斯则闷闷不乐,垂头丧气。

福尔摩斯把一盘咖喱鸡的盖子打开说道,“哈德森太太很善于应急,虽然她会做的菜很有限,不过她和苏格兰女人一样,知道什么人爱吃什么菜。华生,你盘子里是什么菜?”“一份火腿蛋。”我答道。“太好了!费尔普斯先生,你喜欢吃什么,咖喱鸡还是火腿蛋?要不,你揭开看看吧。”“谢谢你,我什么也不想吃。”费尔普斯说道。“嗯,吃吧!多少吃一点吧。”“谢谢你,我实在是没胃口。”“那,那么,”福尔摩斯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来帮你把盖子揭开吧。”

福尔摩斯刚把盖子打开,费尔普斯就发出一声尖叫,面色苍白得像菜盘一样,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菜盘。

原来盘里面放着一个蓝灰色小纸卷。他一把抓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它,然后又把它按在胸前,高兴地尖声喊叫,发疯似地手舞足蹈起来,然后又倒在一张扶手椅中,由于过分激动而软弱不堪、筋疲力尽。我们怕他昏厥过去,马上给他灌了点白兰地。“好啦!好啦!”福尔摩斯轻轻拍着费尔普斯的肩膀,安慰他说,“这么突然地把它放到你面前,把你给高兴坏了吧?不过华生知道我的性格,我总是忍不住地想把事情戏剧化一点。”

费尔普斯抓着福尔摩斯的手吻个不停。“上帝保佑你,先生!”他大声叫道,“你挽救了我的荣誉。”“好啦,你知道,这同样关系到我的荣誉,”福尔摩斯说,“我办案失败就跟你丢掉海军协定一样,都是不愉快的。”

费尔普斯把这份珍贵的文件揣进他上衣里面贴身的口袋。“尽管我不想再一次打扰你吃早餐,但我还是很想尽快知道你是怎样把它弄到手,在哪里找到的。”

歇洛克·福尔摩斯匆匆把火腿蛋吃完,喝了一杯咖啡后,站起身点上烟斗,然后又坐到椅子上。“事情是这样的,”福尔摩斯说道,“和你们在车站分手后,我漫步到了风景优美的萨里区,最后在一个名叫里普利的小村子的客店里喝过茶,给水壶灌满水,买了一块夹心面包放在口袋里,把准备工作做好了。我一直等到傍晚,才返回沃金,当我走到布里尔布雷旁边的公路上时,天快黑了。”“我一直等到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了——我想,那条公路可能一向没多少人走——才爬过栅栏,摸到屋后面。”“你怎么不走大门呢?那扇门一天到晚都是开着的啊!”费尔普斯突然喊道。“是开着的,但我故意不走大门。我选了个长着三棵枞树的地方,在这些枞树的掩蔽下,我走了过去,屋子里的人是看不到我的。我蹲在旁边的灌木丛中,从一棵树后面,爬到另一棵树后面——你看,我的裤子的膝盖部位都磨破了。——一直爬到你卧室窗户对着的那丛杜鹃花旁边才又蹲下来,等候事情的发展。”“你房子里的窗帘还没有放下,哈里森小姐坐在桌旁看书。等她合上书,关好百叶窗,走出卧室时,已经是十点一刻了。”“我不止听到她关门的声音,还清楚地听到她用钥匙锁门的声音。”“钥匙?”费尔普斯突然喊道。“是的,我事先交待过哈里森小姐,让她睡觉前,从你的卧室外面把门锁上,并亲自保管钥匙。她完全照我的话去做了,可以肯定地说,如果不是她的合作,我就不会找到你上衣口袋里的那份文件了,后来她走开了,灯也熄了。我还是在杜鹃花丛里蹲着。”“虽然夜色很好,但蹲在那里真不好受。那种激动的心情,就跟渔人在河边守候鱼群一样。我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华生,这几乎和我们在查‘斑点带子案’时,在那间死气沉沉的屋子里等候的时间一样长。沃金教堂的钟声一刻钟一刻钟地响过去,我不止一次地想放弃这种等候。但是,终于在凌晨两点钟左右,我突然听到拉开门闩和钥匙开锁的声音。很快,供仆役出入的门开了,约瑟夫·哈里森先生走到了月光中。”“约瑟夫?!”费尔普斯又突然打断了福尔摩斯。“他光着头,但肩上披着件在紧急情况下可以用来作蒙面布的黑斗蓬。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墙壁下的阴影中,走到你卧室的窗户旁,用一把薄薄的长刀插入窗框,把窗闩给拨开了。然后他撬开窗户,又把刀子插进百叶窗的缝中,把百叶窗也打开了。”“从我藏身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屋里的情况和他的一举一动。他点燃壁炉台上的两支蜡烛,把门这边地毯的一角卷了起来,然后弯腰取下一块小方木板,那是管道工修煤气管道接头时用的,这块木板盖着丁字形煤气管接头,有条管子从这里通往厨房,供气给厨房。约瑟夫就是从这个隐秘的地方把文件取出来的。随后他把木板重新盖好,又把地毯铺平,吹灭了蜡烛,他没想到我在窗外正等着他,所以一下子就撞进我怀里。”“这位约瑟夫先生比我想象的还要凶狠得多!他举起刀向我扑过来,我不得不抓住他,在我占上风之前,他划伤了我的手指。我们结束搏斗后,他由于被我打肿了一只眼,看起来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但他听从了我的劝告,交出了文件。文件到手后,我便放他走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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