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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9 15: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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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士)爱丽丝·米勒(Alice Miller),[美]蒂姆·德斯蒙德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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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解精品系列(套装共2册)

和解精品系列(套装共2册)试读:

前言

第一章 天才儿童的悲剧和精神分析师的自恋障碍

导论

贫穷的富孩子

丢失的情感世界

寻找真实自体

精神分析师的境况

结语

后记

第二章 抑郁和自大——自恋障碍的两种表现形式

导论

自恋需求的命运

纳西索斯的传说

精神分析中的抑郁阶段

内心的监狱和精神分析

抑郁的社会面

与其他一些抑郁症理论的共同点

第三章 关于鄙视

贬低孩子,鄙视弱者以及 它们如何继续进行

心理分析所反映的鄙视投射

后记2008

参考文献返回总目录前言西方有句俗语说:“愚者投石入水,百名智者也无从取之。”这句话反映了智者在面对愚昧时的无奈。但是自然纯真的孩子可能会问:“世界上到处都是石头啊,为什么这些智者非要如此费力地捞出这块石头呢?为什么他们不看看周围?当他们在水里卖力又徒劳地寻找的时候,也许会忽略新的宝藏呢?”我们在对待“自恋”这个词时,情况似乎是相似的。几乎没有其他科学概念像它这样广泛地被运用在日常生活中,这个词甚至已经深陷其中,难以再为科学所用了。人们逐渐陷入了这样一个怪圈:精神分析学家们越是花大力气去深化、解释、辨析“自恋”这一概念,以便能在科研中使用,该词在日常用语中就越有吸引力。因此,“自恋”的概念包含了太多含义,而精神分析学要求概念的定义必须十分精准,所以这个词几乎无法在专业领域使用了。名词形式的“自恋”一词既能描述一种状态、发展阶段、性格特点,也能表示一种病症。最初它还被用作定语或状语,随后,它的含义通过补充进一步细化了。这个词除了在专业文献中具有多义性,在日常用语中它还被赋予了额外的感情色彩,包括“爱上自己”“始终关心自己”“以自我为中心的”“无法爱上他人”“自私的”等。甚至精神分析师也不能总是摆脱这些负面的情感评价,即使他们努力让这个词成为中性词。我们来谈一谈负面的评价。到底什么是自私呢?弗洛伊德15岁时就曾给出了定义,那时他还是一名中学生。他在记录箴言的本子上写道:“最糟糕的自私者,是那些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自私的人。”许多人步入老年也不及弗洛伊德15岁时的智慧,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无欲无求,这仅仅是因为他们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需求而已。我们早早地就开始鄙视自私者。一个孩子如果满足了父母有意或无意的要求,他就是一个“好孩子”;但如果他拒绝满足要求,或者自己的想法与父母的背道而驰,那他就会被说成是自私者。父母通常并不会意识到,他们所谓的为了让孩子更好地融入社会而教育孩子,事实上是为了满足自己自私的需求。受到这样教育的孩子要是不想失去父母的爱——哪个孩子能承受得起——就得在有能力真诚地分享和放弃之前,早早开始学习“分享”“给予”“牺牲”和“放弃”。已经哺乳了九个月的孩子就不想再继续吃奶了,我们没必要教他如何断奶。长期被允许自私、贪心、不合群的孩子,会在偶然间获得一次由内而发的分享和给予的乐趣。而那些只会满足父母需求的孩子或许永远体会不到这样的快乐,即便他们颇为模范、尽职尽责地分享与给予,并且苦于别的孩子不像自己一样“好心”。这样长大的成年人会再次尽快教会自己的孩子无私奉献,这对于有天赋的小孩来说是非常容易的,但是代价何其之大啊!仔细看来,“自私”一词的含义也并不是单一的。类似的词还有“尊重他人”,人们常认为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不具备这一点。如果一位母亲能够从孩子出生那天起就尊重自己和孩子,那她根本无须教会孩子尊重,孩子便会认真对待自己和他人。但是如果一位母亲当初并没有从自己的母亲那儿获得尊重,她会设法借助教育的手段从孩子身上获得这些。如此“尊重”带来的悲剧命运,本书后面会谈到。如果我们对其他一些道德评价追根溯源,就会发现它们也不再不言而喻。我们常把自爱与他爱对立起来,但是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爱,难以想象他会真的爱别人。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机会去活出自己的真性情,去体验自我,又怎能做到自爱?大多数敏感的人会把他们真实的自我藏得很深,或者彻底隐藏起来。那么我们如何去爱一个自己都不了解且从未被爱过的东西?许多有天赋的人对他们真实自体一无所知,就这样活着,或许他们会爱上理想化的、随波逐流的虚伪自体——除非抑郁向他传递了丧失自我的信号,抑或是他们处于精神不安中粗暴地直面了真实自体,就像面对陌生人一样无助,任凭其摆布。在接下来的文章中,我试图更加深入地探寻现在人们丧失自我的根源,在描述临床表现时,我放弃了“自恋”这一概念。我只会偶尔谈及健康适度的自恋,以便描述充满活力、能够自由面对真实自体和情感的理想情况。与之相反的是自恋障碍——即真实自体被单独监禁在虚伪自体的监狱中。但我并不认为这是种病,而是将之理解为悲剧。本书的另一大关注点是要摆脱那些评价性的且略显歧视的概念。为避免误会,我在此澄清,关于自恋障碍的产生与治疗,我的看法与弗洛伊德的本能理论并没有形成对立,亚伯拉罕·布里尔(Abraham Brill)和桑多尔·费伦齐(Sándor Ferenc-zi)等人继续发展了他的理论。弗洛伊德儿童性心理的发现以及他关于本能理论的研究在我这里均有效。然而研究病人的本能冲突需要假定一个真实的自我为本能欲望的主体,而这正是我们的病人所缺乏的。当我以今天的眼光去回顾过去20年的工作,发现我还没有遇到过能够无障碍地去体验自己真情实感的精神分析对象。缺少这个基础,任何对于本能冲突的“加工”都是徒劳的,也就是说,这种加工夸大了病人的认知能力,甚至造成了他的抗拒,而没有触及他真实的情感世界。如果我们选择唐纳德·温尼科特(Donald Winnicott)在其著作中采用的方法,那么病人就能够以他的真实自体重新找回感知能力,直面被压抑的本能冲突,这种冲突源自内心,并且可以被强有力地感知。在接下来的文章中,我会展示我处理自恋障碍的方法,但并不是要给出不同于传统精神分析的方案,而是相反——在精神分析的框架下找到一条途径,让病人重获早已失去的纯真活力,找到真我。第一章天才儿童的悲剧和精神分析师的自恋障碍依照主流的看法,这些让父母为之骄傲的人肯定有着强大坚定的自信心。然而恰恰相反,尽管他们能出色地完成一切事务,被人欣赏和嫉妒,收获着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的成就,但这些都无济于事。导论

经验告诉我们,要与精神疾病一直斗争下去,我们仅有一种方法可供支配,那就是从情感上发现并接受我们童年往事中的事实。那我们是否就能够借助精神分析从幻想中完全解脱出来呢?事实上,幻想无处不在,每个生命都充满着幻想,也许是因为事实常常难以接受。但事实对许多人来说又必不可少,以至于缺了它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患上严重的疾病。我们试着在长期的精神分析的过程中去发现属于我们自己的事实。在这个事实给予我们新的自由空间之前,它会一直给我们带来疼痛,除非我们满足于那些基于他人痛苦经历总结的认识,但这样的话,我们就再次囿于幻想之中了。

比起所有对我们的时代去神秘化的浪潮,更加经久不衰的是对母爱的理想化,这一点尤其体现在自传之中。当我们阅读知名艺术家的传记时,会发现他的生活总是从青春期的某个时候开始的。在此以前,他拥有一个“幸福的”“欢乐的”“无忧无虑的”童年,抑或是幼年生活“贫困潦倒”“充满刺激”,但是他的童年具体是什么样的,似乎完全无关紧要,就好像整个生命不是扎根于童年一样。我想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来阐述这一点。

英国著名雕塑家亨利·摩尔(Henry Moore)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他小时候常为母亲在背上抹一种治风湿病的油。当我读到这时,我突然重新领悟了摩尔的雕塑。怪不得他作品中那些躺着的妇女头都很小。我从小男孩的眼中看到了一位母亲,从他的视角望过去,母亲的头变小了,面前的背却是巨大的。这对于许多艺术批评家来说可能无足轻重,但对于我来说,这表明孩子年幼时的经历可以在潜意识中保留很久,当他成年之后,更是有许许多多的方式将这些经历表达出来。

摩尔现在的回忆不会给他带来任何伤害,所以长期留存了下来。但是每个人童年中那些充满冲突的经历却留在了黑暗之中,那里也埋藏着领会未来人生的钥匙。贫穷的富孩子

有时候我会思考,我们是否能够感知,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以及后来长大成人后内心所遭受的寂寞与孤独的程度。我在此主要指的并不是与父母分开这种外在的孤独,这些自然也会产生创伤性的后果。我也不是指缺乏照料的孩子,以及那些知道自己被遗弃并伴着这一事实长大的孩子。

这个世界上存在大量患有自恋障碍的人,他们的父母争强好胜,他们生活在父母的督促之下,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当这些人开始接受精神分析治疗时,都认为自己拥有幸福的、备受呵护的童年。

这些病人天赋过人、才华横溢,也常常因为自己出色的能力而备受称赞。他们从一岁起就不再使用尿布,还有许多人在一岁半到五岁间就能娴熟地帮助父母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依照主流的看法,这些让父母为之骄傲的人肯定有着强大坚定的自信心。然而恰恰相反,尽管他们能出色地完成一切事务,被人欣赏和嫉妒,收获着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的成就,但这些都无济于事。在这一切背后潜藏着抑郁、空虚、自我疏离以及对于他们存在的意义的无知。一旦妄自尊大的自我麻醉失去效力,一旦他们不再是第一、不再是超级明星,抑或当他们突然感到自己在他人面前的完美形象破灭了,就会时不时受到恐惧、罪恶感、羞愧感的折磨。到底是什么让这些天才患上了如此严重的自恋障碍呢?

与这些病人第一次交谈后,我们就很快了解到,他们都有善解人意的父母,至少父母中有一方如此。如果病人没能理解周围的人,他们也认为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没能表述清楚。从他们的童年回忆中可以看出,他们对于曾是孩子的自己没有任何同情,如果病人不仅拥有极佳的反省能力,而且也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这一点会表现得尤为突出。他们对自己童年的情感世界缺乏尊重,总是想要控制和操纵它,而且只关心自己的成绩。谈到童年,他们的蔑视,甚至嘲讽都并不罕见。他们没能认真对待自己童年的命运,对此更是缺少真正的情感上的理解,追名逐利之外,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实需求是什么。他们把当初的遭遇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给自己留下了曾有个美好童年的幻想。

为了展现这些精神分析对象童年的心理情况,我想首先提出以下基本观点,这些与温尼科特等人的著作也紧密相关。

1.孩子与生俱来的需求之一是,每一次都被视为他自己、被当成他“个人行为的中心”来看待和尊重。与人的本能欲望不同的是,这种需求虽然同样合理,却是一种自恋型需求,这一需求得到满足,对于养成良好的自我感觉来说不可或缺。

2.“每一次都被视为他自己”中的“自己”指的是情感、感觉和二者的表达。在婴儿期就开始形成自己了。“婴儿和小孩内在的感觉构建了自体的核心。这些感觉是自我感觉的中心和结晶,围绕着它形成了一种自我认同感。”玛格丽·马勒(Margaret S.Mahler)在她的书中写道。

3.孩子在一种尊重和容忍孩子情感的氛围中长大,面临分离时,便能够割舍与母亲的“共生关系”,形成自我意识,迈向独立自主。

4.要想为孩子营造健康适度自恋的环境,父母同样必须在这种环境中长大。

5.儿时没有在这种环境中成长的父母通常也有很强的自恋需求。他们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父母没能够及时给予他们的东西,即一个在乎、理解并尊重他们,欣赏且听从他们的人。

6.当然,父母不一定能成功找到这样的人,因为这涉及一个已经逝去的、无法改变的阶段——也就是自我塑造的初始阶段。

7.但是如果一个人有着未被满足的需求和被压抑的无意识需求,他就会臣服于一种强迫行为——总想要另辟蹊径来满足自己的需求。

8.满足这种需求最合适的对象就是自己的孩子。新生儿无论何种情况下都依赖着他的父母,也正因为他的生存取决于获得父母的照顾,他才会不遗余力确保自己不会失去照顾。从出生的第一天起,孩子就会竭尽所能,如同一棵幼小的向日葵,为了生存追随着太阳。

写到这里,我一直在陈述已经广为人知的事实。以下的一些想法则是基于我平时对同事进行的精神分析以及我与精神分析大师的访谈总结而成。从他们身上总能发现一个于我而言非常独特的童年命运。

1.童年时,他们基本都有一个情感上缺乏安全感的母亲,她依赖于孩子的某一种行为来满足自己的自恋平衡,在她强势、权威和独裁专制的外表之下,她的这种不安全感,孩子以及周围的人很可能浑然不知。

2.相应的,孩子也有一种惊人的能力,可以从直觉上,也就是说,无意识地察觉到母亲,或者父母双方的这种需求,并给予回应,履行他被分配到的职能。

3.这一职能确保了孩子会得到“爱”,在此是指为父母所占有。孩子感到他是被需要的,这也为他带来了生存保障。

这种能力在孩子们身上得到了发展和完善,他们不仅成了母亲的“母亲”,也担负起了照顾兄弟姐妹的责任,并最终培养出了感知他人的需求发出的无意识信号的能力。怪不得之后他们都从事了精神分析师这一职业。没有这种经历,谁能有兴趣整天都想知道发生在别人潜意识中的事呢?这种感知能力曾经帮助了孩子生存,并令他长大后有能力从事这种特殊的职业,但是这种能力在培养和完善中也埋下了自恋障碍的根基。丢失的情感世界

自恋障碍的现象如今已是众所周知。基于个人经验,我认为这要从婴儿的适应性改变中去找原因,它导致了孩子在认识尊重、回应、理解、同情和镜映这些自恋需求的过程中经历了很多波折。

这种适应性改变带来的严重后果之一是,有些人在小时候以及成年后都无法有意识地体会自己的某些情感,例如嫉妒、羡慕、愤怒、孤独、无助和恐惧。如果他们都是活力充沛、情感丰富的人,那会更加不幸。他们在接受精神分析时,讲述的都是童年中没有任何矛盾冲突的经历,常常是一些在大自然中的历险记等。他们会意识到这样做,自己没有伤害到母亲,没有让她感到不安、削弱她的权力或者打破她的平衡。然而,引人注意的一点是,这些非常专注、清醒且敏感的孩子还记得自己四岁时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发现阳光,却在八岁时看着怀孕的母亲而不闻不问,弟弟妹妹出生后,他们也没有一丝嫉妒。甚至还有个小孩两岁时被单独留在家里,任由军队闯入家中搜查,他没有哭闹,很安静,表现得非常“勇敢”。可以说,他们已经练就了不必体会情感的本事,因为只有当大人带着这些情感去接受、理解并陪伴孩子时,他们才能体会到这些。但若没有这样的大人在旁,若孩子须为此冒失去母爱的危险,那他们便无法单独体会这些最自然的情感反应。孩子虽体会不到,但这些情感却依然保留了下来。在以后的生活中,他们会无意识地经历一些情境,在这些情境中,以前只有些苗头的情感开始苏醒,然而他们本人并不理解这些情感原始的内在关联。在接受精神分析时,分析师也参与其中和病人一起回顾他的经历,最初的那些情境与病人在精神分析中体会到的强烈的情感成功联系起来,这时病人才会明白这种内在关联。弗洛伊德在他的文章《回忆、重复与修通》中也提到了这种方法。

我们以孤独感为例。当然,我指的不是成人感到寂寞而嗑药、吸毒、看电影、找朋友玩、打没必要的电话,以填补内心的“空洞”。我指的是小孩子原始的孤独感,他没有这么多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他发出的言语或动作的讯息无法被母亲捕获到。并非因为他的母亲很坏,而是母亲自己也有强烈的自恋需求,她依赖于孩子对她的某种特定的回应,这于她而言不可或缺。母亲就像一个孩子,在找寻一个可供支配的对象。尽管这看起来有些矛盾,但孩子确实是合适人选。孩子无法逃避,就像自己的母亲小时候一样,他可以被塑造成大人想要的样子。大人可以从他身上获得尊重,可以指望他体会自己的情感,可以被孩子爱慕和欣赏,在孩子身边会感到自己很强大。要是觉得烦了,甚至还能把孩子托付给一个陌生人,大人终究还是觉得自己获得了关注,因为孩子的目光总是落在他们的身上。无论一位母亲的受教育程度有多高,无论她是否知道孩子需要什么,只要当初她在她的母亲身边必须压抑所有这些需求,那么当她陪伴在自己孩子身边时,这些需求就会从她的无意识深处流露出来,并在孩子身上寻求满足。孩子也能清楚地察觉到这点,并很早就不再表露出自己的需求。

孩子长大后接受精神分析治疗时,一旦当时的孤独感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便是强烈的悲痛与绝望,我们能够明白他们小时候是多么煎熬。他们需要一个共情的、陪伴的环境,而这恰恰是他们所缺少的。不光是孤独感,与恋母情结和本能发展有关的情感也是这样。这些情感在过去都必须被压抑。但是认为它们根本不存在的说法,实际上是否定从精神分析中获得的实证经验。

病人在压抑诸如孤独感等幼年情感时,常会用到一些防御机制。除了简单地否认之外,还有转向反面(“我快要被身上担负的责任压得喘不过气了,别人总是需要我”)、被动承受转为主动出击(“我一旦觉得女生缺了我不行,我就会离开她们”)、转移到别人身上、把失去爱的威胁投射到内心(“我只需要乖乖地遵守规则,然后就不用承担风险了”“我感到我力不能及,但没办法,我总是要比别人多做一些”),理智化也是一种常用机制,因为它能提供可靠的保护。

与所有这些防御机制伴随而来的是压抑原来的情境和与之相关的情感,只有在病人接受精神分析治疗后,这些情感才会显露出来。

一味迎合父母的需求可能会导致孩子发展成“虚拟人格”或者温尼科特所说的“虚假自我”。这些人养成了一种态度,不仅展示出别人希望看到的一面,还与之融为一体,使得别人预料不到在他的面具背后还有多少是不为人所知的。相反,真实自体则得不到发展,也无法被区分,因为真我从未被体验过,它处于温尼科特所说的“不沟通状态”。病人常常抱怨自己感到空虚、没有意义、无家可归,这都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这种空虚感是真实的,当他们身上的活力和自发的情感被封锁住,他们的内心就会感到空洞,精神开始贫瘠,潜力被抹杀。

童年时,这些人有时会梦见自己经历了死亡。例如:

我的弟弟妹妹们站在桥上,他们往河里扔了一个盒子。我知道我已经死了,就躺在这个盒子里面,然而我听见了我的心跳,每每这时,我就会醒来。(不断重复的梦)

这个梦体现了这位病人对于弟弟妹妹们的一种无意识的敌意,包括羡慕和嫉妒,她一直充当着无微不至的“母亲”的角色,所以借助反向形成防御机制去“扼杀”自己的情感、愿望和要求。另一个例子如下:

我看到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面放着一口白色的棺材。我害怕是妈妈躺在里面,但我打开盖子之后,庆幸躺着的不是妈妈,而是我自己。

如果孩子从小就能够表达出对于母亲的失望之情,也就是说,能够体会自己的生气与愤怒,那他便可以保持活力。但这会导致他失去母爱,对一个孩子来说,这等同于死亡。因此,他为了留住母爱而“扼杀”了自己的愤怒。

父母与孩子在体验和发展自己情感方面存在困难,从而导致了双方形成了一种相互的依赖。父母从孩子的虚假自我中找到了渴望已久的认可,以代替自身缺失的良好的心理结构;而无法依靠自己建立良好心理结构的孩子则先有意识,后无意识地依赖父母。因为他无法信任自己的情感,他没有通过不断摸索去体会这些情感,他不知道自己真实的需求,他的自我被陌生化了。这种情况下,他无法与父母分离,长大后也会一直依赖伴侣、团体,尤其是自己的孩子对他的认可。父母留给他的“遗产”就是父母对他的心理投射,他可以把自己的真实自体深藏其中。与父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时的孤独感,后来便转变为自我的隔离。孩子被母亲自私地占有,并不意味着母亲没有给予孩子情感上的关爱,相反,母亲把孩子当作自己的客体热爱着,但并不是以孩子真正需要的方式,而且这种爱的前提是孩子必须披着虚伪自体的外衣。这不会影响孩子的智力发育,却可能会阻碍孩子发展真实的情感。寻找真实自体

精神分析在这里能帮上什么忙呢?像海尔布隆的小凯蒂那样坦率或许只存在于幻想之中,克莱斯特这样受到自恋情结折磨的人有这样的渴望,是很容易理解的。如弗洛伊德所说,福尔斯泰夫那种单纯象征着健康的自恋中可悲的那面。但我说的那类病人完全不可能也不想做到那样。许多病人希望的那种矛盾情感的和谐天堂永远也无法企及。然而体会属于自己的事实、认识到这些事实中的矛盾情感,有助于病人在成人阶段回归自己的情感世界——那儿没有天堂,但是病人有能力体会悲伤。精神分析治疗的转折点之一,是病人开始认识到,所有他们费尽心机博取的爱,根本就不是现实中的那样。对于他们美貌和成绩的夸赞,也仅仅是针对容貌和成绩,并不是在夸孩子本身。在治疗中,病人内心那个幼小孤独的孩子逐渐醒来,问道:“假如站在你们面前的我又坏又丑、爱生气、总吃醋、懒惰、脏兮兮、臭烘烘,你们还会爱我吗?这样的我也是我。还是说,你们爱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我装出来的样子——一个知书达礼、善解人意的我?可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我的童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被骗走了童年?但我再也回不去了,也无法弥补。我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小大人,我的能力都被别人滥用了。”

这些问题让病人的内心笼罩在巨大的悲恸之中,同时也让他们的内心建立起了一套全新的心理结构——由悲而生的对自己命运的共情。处于此阶段的一位病人曾梦见,自己在三十年前杀死了一个孩子,却没有人帮他救助这个孩子。三十年前,恰恰是在恋母情结阶段,孩子周围的人注意到,他变得特别内向、懂礼貌、听话,却不再表现出任何情感了。

现在,病人不再把自我的表达当成无所谓,不再加以嘲讽。尽管他们仍然会无意识地忽略掉或者不注意,就像孩子还不会用语言表达自己需求的时候,父母用一种微妙的方式去忽视他们一样。随后,因为受到批判而分裂的自大幻想也显现出来,它与被压抑的需求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清晰,这些需求包括关注、尊重、理解、回应和镜映等。幻想中最核心的部分总是那些以前从未被承认的愿望,例如:我是父母关注的焦点,他们都把自己的需求藏了起来(幻想:我是公主,佣人们都围着我转);父母会容忍我把自己的情感表达出来,他们不会嘲笑我(幻想:我是著名的艺术家,就算别人不理解我,他们也都尊重我);我的父母智勇双全,不必依赖我的成就,也不需要我的宽慰和笑脸(幻想:他们是“国王”和“王后”)。对于孩子来说,这意味着:如果有事情让我感到悲伤或幸福,那我就可以表现出悲伤和幸福,我不亏欠任何人一张笑脸,也没必要为了别人的需求而压抑自己的忧愁或恐惧等情感。我可以坏,没人会因此而头疼,我可以嬉戏打闹,就算打碎东西也不会为这点事而失去父母。用温尼科特的话说,就是我可以杀死客体,它照样会活下来。

伴随自大幻想一起出现的通常是强迫症或者变态行为,如果病人能将这种幻想当成是真实合理情感的异化形式来体会和理解,那么精神分裂就会转化成融合。

治疗要如何一步步地进行下去呢?通常,在精神分析的初始阶段,我们可以很容易让病人注意到他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情感和需求的,并且让他意识到,他这样做曾帮助他生存下来。当我们认真对待病人心里头一直被压抑的东西时,他就会感到无比轻松。我们也可以借助一些手段使他知道,他是如何对自己的情感加以嘲讽、轻视、回避的,又或者他是如何对自己的感情总是后知后觉的。渐渐地,病人开始意识到,当他觉得感动、震惊、悲伤的时候,他是怎样粗暴地驱散这些情感的。(曾有个孩子,他6岁时,妈妈去世了,他的阿姨对他说:“你要勇敢一点,不能哭,现在去你的房间里,玩得开心点。”)虽然很多时候病人依然需要从别人那儿了解自己,他会一直考虑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应该有哪些情感,但是总的来说,在治疗伊始,他就已经感到更加自由了,在精神分析师的辅助下,他学会体会并认真对待自己的部分情感,并能够更多地感受到自我。

但治疗不会止步于此。移情性神经症一旦在病人身上得到发展,分析师就会成为其移情的对象,童年时期各个阶段的情感在此刻一股脑涌上心头。这或许是治疗中最困难,同时也是收获最多的时期。病人开始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不再一味服从,但童年的经历让他难以相信这样做不会带来生命危险。所以他不断重复设想一些情境,并将分析师也代入其中,在这些情境里,他不得不真实体会到失去父母、被拒绝、被孤立的恐惧。随后,他会觉得自己获得了解放,他可以承受这些风险,信任自己。他会被那些他本不愿体会的情感所惊讶,但要想回头却为时已晚,因为病人感知自己情感的能力已经被唤醒。现在,他必须以一种过去认为不可能的方式来重新审视自我。

以前他讨厌吝啬鬼,现在他无意中发现,自己多么在意因为分析师接一通电话而被耽误的两分钟时间。以前他从未向别人提过要求,反而不知疲倦地满足他人的要求,现在他却因为分析师又去休假了而感到恼怒。当他看到分析师身边出现新面孔时,也会觉得生气。到底是为什么?这当然不是嫉妒,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这种情感。他心想:“他们为什么来这儿?除了我以外,还有别人来吗?”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能意识到这一点。当他刚开始发现,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友好、善解人意、大方、克制、成熟的自己时,他会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尤其是当他发现真实自体被圈禁在内心之中,他受到的伤害会更大。吝啬、恼怒等情感在他看来并不是一种克制、成熟的举止,反而略带稚气,正因此,这些情感才遭到了排斥。如果病人发觉他像自己父亲那样讨人厌地大发脾气,或者像母亲一样操控自己的孩子,他会倍感震惊。让投射活跃起来,借助移情的帮助对其进行研究,这是精神分析的主要部分。就算病人回忆不起来,却也能无意识地再现那种场景,通过这种方式便能找到最初的那些情感。病人越多地体会以前的情感,他就感到越强大,跟自己的联系越紧密。这让他有能力直面童年的情感,体会当时的无助和爱恨交织,同时这也增强了他的安全感。

成年人体会到的对某个人爱恨交织的矛盾情感与孩子体会到的完全是两码事。曾有个病人回忆起两岁时女佣喂他吃饭的场景,他很悲伤,心想:“为什么妈妈每晚都出去?为什么她不喜欢我?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所以她要和别的小孩待在一起吗?我要做什么她才肯留下来?我不能哭,不能哭!”虽然那时他还不会想到这么多,但此刻接受治疗的他既是成年人,也是那个两岁的孩子,他伤心地哭了。他流眼泪不仅是为了宣泄情感,其中也掺杂着童年时期他对母爱的渴望,而这也正是他一直否认的。接下来的几周里,他一直体会着对母亲——一位优秀的儿科医生——那种爱恨交织的矛盾情感,十分痛苦。一直以来他脑海中对母亲的刻板印象变成了另一种样子——一位虽然和善可亲,却不能一直陪伴在孩子身边的母亲。“我恨死那些小孩了,他们总是生病,把母亲从我身边夺走;我恨我的母亲,她更愿意陪着别人,而不是我。”在移情的过程中,病人的无助感和内心长期积聚的对不能拥有的爱的客体的愤怒融合为一体。随后,长期折磨他的一种反常行为消失殆尽,其原因也不难解读。病人与女性的关系也随之改变,他不再想要自私地占据她们,以前那种先征服然后离开她们的强烈欲望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处在精神分析的这一阶段,病人体会到了对于所爱对象的愤怒、无助之感,这些情感以前从未被回忆起。人们只会记得自己有意识地体会到的事情。然而,患有自恋障碍的儿童的情感世界已经经过了筛选,剔除了其中最重要的东西。只有在精神分析中,这些伴随着痛苦的早期情感才能首次被有意识地体会到。真实自体处于不沟通状态,因为它必须被保护起来,在病人身上没有什么比他的真实自体藏得更深的了。当病人历经苦痛,接近真实自体时,他们身上仍有这么多真挚的情感在掩饰、否认和自我疏离之间夹缝求生,并最终流露出来,这就像是见证奇迹一般。但是倘若我们认为,在病人的虚伪自体后面隐藏着一个得到充分发展的真实自体,那就大错特错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人是没有自恋障碍的,他只是在有意识地保护自己。然而,孩子并不知道他隐藏起来的是什么。曾有位病人这样说:“我就像是活在一个玻璃罩里一样,我的妈妈时时刻刻都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在玻璃罩里,我不可能把任何东西藏起来而不被别人发觉,除非把它藏到地下,但这样的话,连我自己也看不到了。”

成年人也只有在内化了一个爱自己、能与自己共情的自我客体时,才能体会自己的情感。这一点正是患有自恋障碍的人所缺乏的,他们不会对自己的情感感到意外,因为只有经过内心筛选的情感才能被体会到。为此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是抑郁和内心的空虚。真实自体无法与人沟通,因为它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得不到发展,被囚禁于内心的牢狱之中,与“监狱看守员”打交道无益于发展活力。只有在精神分析中获得解脱之后,自我才会开始表达自己,开始成长和发挥创造力。以前的空虚和幻想也转变成意想不到的丰富的活力。这个过程与其称为“回家”,不如说是“创建一个家”,因为这个“家”以前是不存在于病人心中的。

当病人有能力去悲伤,去直面童年时期的情感时,他就不必再依赖分析师了,治疗也进入了尾声。精神分析师的境况

人们常说,精神分析师自己也饱受自恋障碍的困扰。我论述到现在就是想要弄清楚,这种说法到底是经验之谈,还是可以从分析师的天赋中推导出来。分析师具备敏锐的感觉、优秀的共情能力和体会强烈感情的能力,还拥有灵敏的“天线”,这一切注定了他会在小时候被有自恋需求的父母利用。

从理论上来说当然也有这种可能:一个孩子拥有上述的天赋,但父母不会滥用他的能力,他们知道孩子的本性,理解孩子,容忍并尊重他的情感,那么孩子就会发展出健康适度的自恋。但是他将来不会成为一名精神分析师,因为他难以培养出可以与那些“被利用”的孩子匹敌的感知能力,也无法基于自己的体会深刻地理解什么叫“扼杀”自我。

所以我认为,我们的命运和天赋使我们有能力从事精神分析这一职业,但我们需要先通过培训,学会与过去的事实共处,抛弃幻想。也就是说我们要接受这个事实:我们为了留住父母的爱而不得不去满足他们的无意识需求,哪怕是以牺牲自我实现为代价。这也意味着,如果父母不能满足我们基本的自恋需求,我们可以反抗与悲伤。假如我们没有体会过对父母的失望与愤怒,也不懂得如何面对这种情绪,那我们就面临着把这些童年的无意识情境移情到病人身上的危险。一个人无处发泄自己的愤怒,所以把它宣泄在一个比自己弱小的人身上,这也不足为奇。对分析师来说,最容易的做法就是利用自己的孩子或者病人,病人偶尔也会像孩子一样依赖分析师。一个有天赋的病人,能够通过自己的“天线”接收到分析师的无意识信号,并迅速对此做出反应。他会在分析师面前展现出自己的恋母情结,并让一切完全符合分析师的预期。然而这只是他装出来恋母情结,他在压抑自己的真实情感去迎合分析师。只有给予病人时间和空间,让他发展自己的真实自体,并倾听真实自体的诉说,一段不为人知的恋母情结的往事才会慢慢浮出水面,展现在病人和分析师面前。这会让双方都备感震惊,因为这段往事讲述的是充满痛苦的真相。

不光恋母情结如此,所有的情感都是这样。当有天赋的病人察觉到,拥有一个能够快速独立自主的病人对分析师来说很重要,他就会很快觉得自己是独立自主的,并作出相应的反应。他能够满足分析师对他的任何期望。但是这种“自主”不是真实的,它会导致抑郁。在达到真正的自主前,病人需要依赖他人,先是依赖伴侣和分析师,然后才能依赖自己。只有体会到童年深刻的、矛盾的依赖情感,才能获得真正的解放。

当病人在治疗中提供的信息与分析师的专业知识、想法和预期相符合,那分析师对认可、回应、理解和尊重的自恋需求就会得到满足。如此一来,分析师实施了无意识的操控,就像他小时候受父母操控一样。他慢慢识破了有意识的操控,也能从中摆脱出来,他学会了说“不”,学会捍卫并贯彻自己的观点。但是孩子永远无法识破无意识的操控,它就像空气一样,对孩子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曾有位病人小时候他母亲不允许他悲伤哭泣。他不应该察觉到,他的哭声让母亲感到不高兴和不安。因为母亲的“开朗”是让她小时候存活下来的希望,孩子的眼泪只会动摇她内心的平衡。但是敏感的儿子感受到母亲筑起的防御鸿沟,母亲小时候曾被关押在集中营,却对此绝口不提。直到儿子成年,她终于肯与儿子谈论此事,原来母亲小时候曾与其他被关押的孩子一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们走进毒气室,这些孩子没有一个哭泣!

整个童年阶段,她的儿子一直在保持一张笑脸,歪曲真实自体和真实情感,直到接受精神分析治疗,这些情感对他来说仍是陌生、羞愧和难以理解的。

孩子是无法与这样的无意识操控抗衡的。不幸的是,即便是父母也无法与之对抗,他们对此一无所知,哪怕是有所察觉也无法改变什么。在意识的层面,父母真诚地全身心投入地尽了自己的所能,所做的努力却是南辕北辙。无意识中,父母童年的悲剧总是在孩子身上重演。

另一个例子更清楚地体现了这一点:一个父亲儿时常常受到母亲间歇性精神分裂症的惊吓,但没有人向他解释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后来,他喜欢给自己的女儿讲恐怖故事。看到女儿害怕,父亲总是嘲笑她,为了安抚女儿,他又说:“这个故事是编出来的,不用害怕,我陪着你呢。”如此一来,他就操控了孩子的恐惧,并且因此觉得自己很强大。他是有意识地想给孩子自己缺乏的东西,比如安慰、保护、解释。但是他同时无意识地传递给女儿的是自己童年的恐惧、不幸,和未解的疑惑——为什么这个我也爱他,他也爱我的人要这样吓我?

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小房间,里面装着我们童年悲剧的道具。这里面可能是一个人不为人知的幻想、反常行为,或者是部分尚未克服的童年痛苦。而唯一有机会踏入这个小房间的人,就是他们的孩子。新的生命进入里面,童年的悲剧继续上演。然而孩子自己是不可能自由摆弄这些道具的,他的角色早已和自己的人生融为一体。今后的人生中,他也不会回忆起这一出戏,除非在精神分析中通过无意识的重复,让他质疑自己的角色。这些道具虽然有时候让他害怕,但是孩子不会把它们与父母联系到一起。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这些道具体现了父母分裂的、而非统一的部分。而孩子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矛盾,他依旧接受、容忍,以致发展出一些病症。在随后的治疗中,他的情感会逐渐流露出来,包括震惊、绝望、反抗、猜忌、同情与谅解。

海因里希·裴斯泰洛齐(Heinrich Pestalozzi)六岁丧父,母亲和保姆也没有给予他情感上的关爱。在他给予孤儿院里的孩子温暖和父爱的同时,却偏偏忽视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这难道是巧合吗?

这个孩子十岁的时候被认为是痴呆,三十岁便英年早逝。对裴斯泰洛齐来说,这是痛苦和罪恶感之源。裴斯泰洛齐曾说过:“你可以把魔鬼从你的花园里赶走,但在儿子的花园里,你又见到了他。”用精神分析学的话来说就是:“父母心里分裂的,不统一的部分投射到了孩子的心中。”结语

关于父母对孩子进行无意识操控这一点,我们认识得越深入,就会对改变世界和预防神经症抱有越少的幻想。我们到底能为治疗自恋障碍做些什么呢?我们不能用理论去操控病人,而是应该让他们心中分裂的部分重新融合,让他们成为真正的自己。我们只有回顾那些痛苦的经历并接受其中的事实,才会不再寄希望于找到一个理解自己、能与自己共情的母亲。

然而这种诱惑不可轻视,因为我们自己的母亲可能很少认真地倾听我们,甚至从不会诚恳地向我们透露她的内心世界。但是我们生命中永不泯灭的伤痛又让我们不会沉溺于这个幻想之中。一位通情达理、平易近人、头脑清醒,而且内心没有矛盾和“小房间”的完美母亲是不存在的,因为每一位母亲心中都有一部分“尚未克服”的过去。只有从童年阴影中解脱出来,她才能够产生共情。如果她因为否定自己的命运而套上了无形的枷锁,那也无法做出共情的回应。

我们常常见到这样的孩子,他们聪明伶俐、心细如发,处处为母亲的利益着想,为母亲所支配。最重要的是,他们内心纯洁,容易被看透和操控。他们把真实自体和情感世界藏在他们生活的透明房屋的地下室中,直到他们进入青春期或者接受精神分析治疗,甚至到他们自己成为父母为止。

在法国作家阿尔丰斯·都德(Alphonse Daudet)的《磨坊信札》(Les Lettres de mon moulin)中,我读到一篇略显荒诞的故事,但是它与我所论述的东西又有不谋而合之处。最后,我想给大家简单讲一讲这个故事。

从前有个小孩儿,他有金子做的脑子。直到有一次他的头受伤了,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金子,他的父母才偶然间发现这点。于是他们小心地照看这个孩子,不让他和其他小孩玩耍,生怕金子被偷了。小男孩长大之后,想要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他的母亲说:“我们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也应该和我们分享你的财富。”然后儿子就从自己的脑子里拿出一大块金子,给了母亲。后来,他和一个朋友一起,过上了大手大脚的生活。一天夜里,朋友偷了他的金子,逃走了。于是他决定,今后不告诉别人他的秘密,并找了份工作,因为自己的财富已经所剩无几了。有一天,他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姑娘也爱他,但更爱他给自己买的漂亮的衣服。他娶了姑娘,觉得很幸福。然而两年后,姑娘就死了。他认为葬礼要办得风风光光,便把剩下的所有金子都花在了这上面。一天,他在街上踉跄而行,失魂落魄,穷困潦倒。他看到橱窗里有一双漂亮的小靴子,非常适合他的妻子。他忘了妻子已经死了,可能是因为他的脑子已经空了,根本没法思考了吧。他走进店里,正要买靴子时就倒在了地上。售货员走过来,看到地上躺着一个死人……

都德在这个故事的结尾写道:“这个故事看似是虚构的,实则从头到尾都是真实的。世界上就有这种人,他们为了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绞尽脑汁,费尽心思。生活于他们来说,是无尽的痛苦。等到有一天,他们不堪其苦的时候……”

母爱不也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吗?但它又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东西,许多人不惜为此牺牲自己的生命活力。后记

在我作了以上报告之后,我收到了很多来信,信的内容反映出1939年至1945年之间出生的人的共同遭遇。他们出生后都待在母亲身边,然而他们的母亲因为战争或者受到迫害而感到强烈的恐惧与不安全感,她们很大程度上依赖着孩子的共情。这些孩子必须竭尽全力,帮助母亲减轻忧虑,在此过程中,他们真实自体的发展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如今他们早已步入中年,他们有时需要接受数年的精神分析,来有意识地体会害怕、愤怒或者不知所措的感觉。看来,这些感情并不是只有他们的母亲才有权体会的。第二章抑郁和自大——自恋障碍的两种表现形式每个孩子都有合理的自恋需求,比如得到母亲的关注、理解、尊重和认真对待。在出生后的几周甚至几个月里,孩子依赖于母亲对他的服从。他需要母亲像镜子一样,可以从她身上看到自己。导论

多年来,我的工作主要是对病人进行精神分析治疗。此外,我还会与那些来咨询的人单独谈话,每次大概一两个小时左右。谈话尽管短暂,他们的悲剧命运却显露无遗。他们感到抑郁、空虚、孤独,不知道存在的意义,害怕精神上的贫瘠。在我看来,这种自我丧失和自我疏离正是悲剧所在。这种现象在我们这一代人中尤为常见。通过我多年来的工作——帮助患者重建自我,我想我已经越来越接近童年中自我疏离这一问题的根源了。

玛格丽·马勒、雷诺·史必兹(René Spitz)和詹姆斯·罗伯逊(James Robertson)三人关于早期母子互动的观察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阅读了温尼科特的著作后,我发现我的想法是自洽的,这促使我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最后,海因茨·科胡特(Heinz Kohut)关于自恋情结的研究,尤其是他提出的“自恋占有”这一概念,我得以将我的发现发展为理论。

在接下来的文章中,我会弃用结构理论玄学般的语言,并在母子关系的基础之上发展我的理论。很明显,这里所描述的大部分过程都是在内心发生的,但是在内化一个客体之前,总归要先建立客体关系。而且客体关系的语言更加生动,贴近情感,易于理解。自恋需求的命运

科胡特认为,如果我们不把一个客体当成是他自己行为的中心,而是当成我们自己的一部分,那我们就自私地占有了他。如果别人不按照我们的期待或要求来行事,我们可能会感到非常失望、伤心,就像自己的胳膊突然不听使唤,或者某些理所当然的官能(比如记忆力)突然失灵了一样。突然失去对别人的控制,可能会引发我们强烈的愤怒。这种心态在成年人身上要比表面上看上去更普遍。我们喜欢把它称作一种病态的、不现实的、自私的心态。然而,在我们生命的最初阶段,这种心态是唯一的可能性。不仅在原始自恋阶段(共生阶段),而且在自体与客体逐渐分离之后,母亲都是被自私占有的客体。她的功能就是使个体得以形成。

每个孩子都有合理的自恋需求,比如得到母亲的关注、理解、尊重和认真对待。在出生后的几周甚至几个月里,孩子依赖于母亲对他的服从。他需要母亲像镜子一样,可以从她身上看到自己。温尼科特曾这样描述这个美好的画面:“母亲看着怀里的婴儿,婴儿也看着母亲的面容,并在其中找到了自己……”这一切的前提是,母亲是真的看着面前幼小而无助的生命,而不是自己的内心投射,也不会把她的期望、恐惧和为孩子制定的计划投射到孩子身上。否则,孩子在母亲的面容中找到的就不是自己,而是母亲的困境。孩子自己则缺少镜映,他会用一生的时间去徒劳地寻找这面镜子。健康的自恋

如果一个孩子有幸在一个能满足他镜映需求的母亲身边长大,且母亲允许自己被孩子占有,服从孩子,也就是说她为了孩子的自恋发展甘愿被利用,那在成长中,孩子就会慢慢培养出健康的自我感觉。理想的情况下,母亲也能为孩子提供友好的情感氛围,并能理解孩子的需求。就算是没那么热心肠的母亲也能够促成孩子的健康发展,只要她不妨碍孩子发展就行。这种情况下,孩子可以从别人那儿获取母亲不能给予他的东西。大量研究表明,健康的孩子吸收身边微小的情感“养分”的能力十分惊人。

在我看来,“健康的自我感觉”是确信自己感受到的情感和愿望是自体的一部分。这一确信不会体现出来,它就像人的脉搏一样,只要正常搏动,我们是不会注意到它的。

当一个人可以自发、自然地接近自己的情感和愿望时,他也能从中获得依靠和自尊。他可以体会自己的情感,可以悲伤、失望或者需要帮助,而不用担心自己让母亲感到不安。当他受到威胁,他可以害怕;当他的愿望没有得到满足,他可以生气。他不仅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还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也可以把这些自由地表达出来,不管他是因此被人爱还是遭人恨。

接下来,我会列举一些成功的自恋发展的特征。我想说明的是,这里描述的现象是理想化的,在现实中只能无限接近。“健康的自恋”也可以称为“内心的自由与活力”。

1.攻击冲动可以被抵消,因为它没有动摇母亲的安全感和自尊心;

2.追求独立不会被当成攻击行为;

3.孩子可以拥有并表达“平常的”情感冲动,如嫉妒、愤怒和抗拒等。因为他的父母不要求他“很特别”,不需要让他像招牌一样代表自己的道德观念;

4.理想情况下,孩子可以不用取悦任何人。他各个发展阶段的活力被允许自由生长并且展示;

5.孩子可以需要父母,用温尼科特的话来说是“使用”,因为父母是不依赖于他的;

6.“使用父母”这一前提条件让他能够成功将自体与客体区分开来;

7.因为孩子可以表现出爱恨交织的矛盾情感,所以他会学着体会自体与客体当中的“好与坏”,而不必把“坏的”客体从“好的”里面剔除出去;

8.孩子有能力爱他人,因为父母也把他当作独立的个体爱着他。

9.孩子能够把自恋需求融入自身,而不必去压抑它。前提条件是他在寻求满足时,受到的挫折是适度的,而非创伤性的。

10.基于自己的尝试和错误经验,孩子能调整自己的融合方式,并且建立起约束欲望的“母质”。自恋障碍

如果母亲不仅无法满足孩子的自恋需求,而且她自己的自恋需求也没有得到满足,会发生什么?她会全然无意识地利用孩子来满足自己的需求,自恋地占有孩子,尽管她的初衷是好的。这样做并不意味着母亲对孩子没有强烈的情感上的关爱。情况刚好相反。然而她的爱可能缺乏持续性和稳定性,这恰恰是非常重要的。母亲没有给孩子足够的空间,让他去体会自己的情感和感觉。孩子便发展出一些能满足母亲需要的东西。虽然这些东西在当时保障了他的生存,即获得父母的爱,却妨碍了他在以后的人生中成为他自己。这种情况下,属于孩子这个年纪的自然的自恋需求就无法融入他正在形成的人格之中,而是会被压抑或者分裂出去,从而继续保持其早期原始的形态。这也令这些需求以后更加难以融入。

马勒在她的书中写道:“母亲特别的无意识的需求可以创造一种孩子,激活孩子的无限可能性当中的一种,这种孩子可以反映她自己的独特的个人需求。”换言之,母亲一直以多样化的方式向孩子传递一种“镜像框架”,而孩子的原始自体要做出改变,去适应这个框架。假如母亲在孩子幼儿期的镜像功能是难以捉摸的,怀有敌意的或者让人忧虑不安的,假如她对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的自信有所动摇,那么孩子在个体形成阶段,就不能从自己的共生伙伴那里得到一个可靠的情感的再次确认。结果就是,孩子的原始自体感觉会发生障碍。

我大多数的病人都拥有一个自恋障碍的母亲,而且母亲时常感到极度不安,心情抑郁。这些病人通常是母亲的独生子,或者第一个孩子,他们被母亲自私地占有。母亲小时候无法从她的母亲那儿得到的,她都会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找到:孩子可以给予母亲回应、关注和赞美,可以被母亲掌握在手中,完全以母亲为中心,永远不会离开她。母亲小时候常常被她的母亲求全责备,那时她无力抵抗。但现在不同了,如果孩子对母亲提出了过高的要求,她不再有求必应。她会教育孩子,让他成为一个不哭不闹的人。最终,她得以从孩子那儿获得关心和尊重。

让我们来看一个案例。我曾有位病人,她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在接受精神分析时,她给出的关于自己母亲的回忆很少。在治疗开始的时候,她把母亲描述成一个情感丰富、热心肠的人。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向她袒露自己的忧愁,尽心尽力照顾孩子,为了家庭牺牲自我。在她的家庭所属的教区内,常常有人来向母亲请教问题,所以母亲必须具备良好的共情能力。病人还提到,母亲很为她骄傲。如今,母亲已经年老体弱。病人非常担心母亲的身体,每每梦到母亲出了什么事,都会带着恐惧从梦中惊醒。

随着治疗的展开,这位病人体会到了许多以前未知的情感,母亲在她心中的形象也发生了改变。尤其是当她回忆起母亲对她进行如厕训练时,她开始觉得母亲是一个专横苛刻、控制欲强、善于操纵、冷漠愚昧、心胸狭隘、敏感易怒、虚情假意的人。尽管这样的形象之中掺杂着病人内心积压已久的愤怒,但是她有关母亲的童年回忆的确包含了上述特征。

只有当她在治疗中再现许多童年的场景时,她才能够透过自己与四个孩子的关系去发现,母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治疗快结束的时候,她认为,当母亲在女儿面前没有安全感时,她的确有时候对女儿太过冷漠无情了。母亲对孩子担心忧虑,是因为她想借助反向形成机制掩饰自己对孩子的攻击和嫉妒。由于母亲小时候常常遭人羞辱,所以她想从自己的女儿身上获得尊重。母亲在女儿心中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即可爱的母亲与恶毒的泼妇,逐渐融合为一体,成为一个因为自己的软弱、敏感和不安全感而必须掌控孩子的人物形象。在外人看来,母亲很正常,其实和孩子在一起时,她也是个孩子。相反,女儿则承担了那个体谅人、照顾人的角色。直到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时,她才发现了自己内心也有个苛刻的孩子,它总是想要别人听任自己的摆布。

一位母亲有自恋障碍,不代表她所有的子女也得受此折磨。如果其中有一个孩子已经受到母亲的摆布,其他的兄弟姐妹就会有一些自由空间。从一开始就在乳母或者其他抚养人身边长大的孩子,也能自由发展其个性,因为他们很少被别人自私地占有。

法国文豪巴尔扎克在他的小说《幽谷百合》中叙述了他的童年故事。他的母亲偏爱弟弟,所以先是把巴尔扎克托付给了奶妈,后又送他去了寄宿学校。为此,他非常痛苦,所以一生都在追求像母亲一样的女人。然而,他没有被母亲当作她的“招牌”或许是他的幸运。求爱遭拒,让他能够自由地发展自己的情感和承受痛苦的能力。艺术家梵高也是如此,他的母亲一生都在追念早早去世的大儿子。

被父母自私地占有的孩子仍然可以不受干扰地发展其智力,而他的情感世界则得不到发展。这对他的身心健康会产生严重的影响。虽然他的聪明才智帮助他强化了自己的心理防御,但是在这背后,他的自恋障碍只怕会越来越严重。

在实践中,我见到过许多不同形式的自恋障碍。为了清楚起见,我只讲两种极端的形式——自大和抑郁。我倾向于把二者看作对立统一关系。在自大中一直潜伏着抑郁;在抑郁的情绪背后,也经常隐藏着无意识的(或者虽然有意识,但是被分离的)自大幻想。其实,自大是对抑郁的防卫,而抑郁是为了防御自我丧失带来的深深的痛苦。自大

自大的人到哪儿都会得到赞美,他也需要这种赞美。缺了它,他就活不下去。他一定会把他做的每件事都出色地完成,他也有这个能力,否则他不会去做。因为他具有的品质,例如美貌、聪明、天赋、成就等等,他也非常欣赏自己。然而,一旦其中某一种品质让他失望,那么严重的抑郁症就会向他袭来。我们通常认为,病人、老人或者处于更年期的妇女感到抑郁是很正常的。有些人能够承受得了失去美貌、健康、青春或者自己爱的人,虽然他们会悲伤,但不会抑郁。相反,有些天赋异禀的人则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如果我们把自我价值建立在自己情感的真实性这一基础之上,而不是建立在拥有某种品质上,那我们就能够摆脱抑郁症的困扰。

自大的人自我价值感的崩塌清晰地展示了他的自尊是如何悬浮于空中的。一位病人曾梦见自己被挂在了一个气球上,一阵风吹来,气球便往天上飘。但是突然间气球上有了一个洞,随后它就像碎纸片一样躺在了地上。从中我们可以看出,自大的人内心缺乏可以给予他们依靠的东西。

自大的人的伴侣(包括性伴侣)也是被自私占有的。伴侣的存在就是为了赞美他,而他也不遗余力地去收获赞美。这体现出,他对伴侣的依赖让人备受折磨。童年的痛苦经历再次上演:他一直是那个受到母亲赞美的小孩,然而同时他察觉到,受到赞美的其实是他的品质,他真正的自我并没有得到爱。

如果孩子辜负了父母对他的期望,父母对他的骄傲之情很容易就会转变成羞耻感。自大的人永远无法割断赞美与爱之间的悲剧关联。他们不断地寻求赞美,贪得无厌,因为赞美与爱并不是相同的东西。赞美只是对他无意识的原始需求的替代性满足,他其实真正需要的是尊重、理解和被认真对待。

在1973年于巴黎举办的心理学大会上,心理学家奥托·克恩伯格(Otto F.Kernberg)曾在小组讨论中谈到过自恋障碍患者展现出的显著的嫉妒心理。此外,他还注意到,这些人嫉妒任何东西,甚至嫉妒他人的客体关系。我们可以设想,他们极度嫉妒心理的无意识根源就在客体关系中。一位病人曾表示,自己像是踩着高跷在走路。难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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