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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9 18: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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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提拉·马奇奥

出版社:台海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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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中的巴黎:纳粹铁蹄下的欲望、背叛与死亡

二战中的巴黎:纳粹铁蹄下的欲望、背叛与死亡试读:

人物表

酒店员工

布兰琪·奥泽罗:美国出生,轻率任性,容貌秀美,德籍犹太人,是丽兹大酒店总经理的妻子。二战期间,她靠一本假护照生活在巴黎,不知不觉被拉入秘密抵抗组织。

克劳德·奥泽罗:丽兹大酒店总经理,法国老兵,擅长迎合满足富人名流的各种怪念头。平时待人极为彬彬有礼,但对大酒店里的德军占领者却非常轻视,毫不畏惧。他瞒着妻子加入了在丽兹大酒店后厨里调遣的第二个抵抗组织,该组织受到德国人严密监视。

汉斯·弗朗兹·埃尔米格:瑞士出生,讲德语,爱发号施令,担任副经理职位,负责管理同纳粹有关的日常事务。他是丽兹大酒店董事长汉斯·冯·普菲费尔男爵的侄子。表面上严守中立立场,在二战最后一个夏季,他和妻子吕西安娜一起严守着一个危险的秘密。

玛丽-路易斯·丽兹夫人:丽兹大酒店已故创始人凯撒·丽兹的遗孀。她是一位精明的女商人,但也常常表现得虚荣愚蠢。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两条比利时矮种犬陪伴着她。丽兹夫人很看不起布兰琪·奥泽罗,后者也不甘示弱,以牙还牙。

查尔斯·丽兹:小名“查理”,是玛丽-路易斯·丽兹同丽兹大酒店创始人凯撒·丽兹所生的儿子。他酷爱体育运动,对担任酒店经理兴趣不大,是美国作家欧内斯特·海明威的酒友。

弗兰克·梅耶:丽兹大酒店康朋街一侧酒吧里具有传奇色彩的调酒师,是20世纪30年代一些极负盛名的古典鸡尾酒发明者。奥地利出生,拥有四分之一犹太血统,积极参加了抵抗运动,法国和德国情报人员都知道在弗兰克酒吧后面运作着一个非正式的邮局。他的副手兼接班人是乔治·舒尔。

苏斯先生:瑞士人,丽兹大酒店副总经理,惯于在两派中间耍手腕,为己谋利。他同克劳德·奥泽罗一起规避德国人制定的空袭管理条例,帮助同盟国;他又与德国人合作,参与掠夺巴黎文化遗产。

奥利维亚·达贝斯卡特:侍者,酒店领班,马塞尔·普鲁斯特的密探,十分健谈。他为人严肃,办事很有分寸,沉着冷静,令人生畏,是丽兹大酒店社会声望的最终仲裁者。在那些惧怕他的人看来,他是欧洲王座后面沉默不语的实力派人物之一。

奥古斯特·埃斯科菲:丽兹大酒店共同创始人之一,20世纪最杰出的名厨。他开创了现代菜单,终使女士们能在公共场合上用餐。法国女演员萨拉·伯恩哈特是他分分合合的情人,最能使他激情迸放,爱到极致。

德国人

帝国元帅赫尔曼·戈林:吸食吗啡,炫耀过分,经常表现得荒谬可笑的德国空军将军,二战大部分时间他入住在丽兹大酒店掠夺艺术品,指挥纳粹战争机器,拼命躲避残酷无情、大发雷霆的希特勒,因为希特勒指责他这位副司令未能取得称霸世界的战果。

汉斯·斯派达尔上校:德国上校,在被占领的巴黎担任过各种参谋长职务。在德军占领初期,他负责监视丽兹大酒店的日常管理活动。后来他参加了那个夏季注定要失败的密谋刺杀希特勒的瓦尔基里行动。

卡尔·海恩里希·冯·斯图普纳格尔:在被德军占领的巴黎担任最高军事指挥官。他与其表弟凯撒·冯·霍法克中校均为遭到失败的瓦尔基里行动主要成员。

凯撒·冯·霍法克:与他的表兄卡尔·海恩里希·冯·斯图普纳格尔在巴黎同为遭到失败的瓦尔基里行动主要谋划者。

汉斯·巩特尔·冯·丁克拉格:英俊迷人,40多岁的德国外交官,以善于追逐女人并在二战期间同时装设计师可可·香奈儿爆出的风流丑闻而闻名于世。他也是入住在丽兹大酒店里的花花公子、间谍,为人缺乏忠诚品质。

汉斯·尤尔根·苏林:纳粹德国空军军官,二战期间为著名法国电影明星阿莱蒂的情人。

迪特里希·冯·肖尔蒂茨:在德军占领巴黎末期守卫巴黎的德国将军,他违抗希特勒的命令,拒绝将巴黎付之一炬。他这样做也许并非完全出于公心。

威廉·加纳里斯:驻扎在巴黎的阿博维尔德国情报机关首领;作为英国双重间谍,他从事着隐秘的反情报活动,直到1944年冬季事情败露,遭到逮捕。

阿诺·布莱克:“希特勒的杰出雕塑家”,纳粹党重要成员,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在巴黎艺术界同富人名流交际甚广,与让·考克托、毕加索成为朋友,他的妻子德梅特拉还给毕加索当过模特。1942年,他重返被德军占领的巴黎,举办一次著名的艺术展,当时正值法国通敌叛国的高峰时期。

政治家

夏尔·戴高乐将军:脾气暴躁的自由法国流亡政府爱国领导人。1944年夏季,他对于解放巴黎的看法与同盟国军队的谋略日益相左。

温斯顿·丘吉尔:富有辩才,英国战时首相,言行举止颇有上流社会气度,丽兹大酒店常客。在法国蓝色海岸地区几次度夏时结识了可可·香奈儿。由于他对争吵不休的夏尔·戴高乐日益不满,情愿让乔治·曼德尔担任法国领导人,并在德军占领巴黎的末期,毫不顾忌地公开表达这样的意见。

乔治·曼德尔:衣着不太得体的新闻记者,犹太人,曾担任过法国内务部长,他是丽兹大酒店的长期房客,在巴黎陷落时劝说玛丽-路易斯·丽兹继续开门迎客。二战初期即遭到逮捕,被德国人当作犯人监禁起来。他的宿敌终将他处以死刑。

皮埃尔·拉瓦尔:在纳粹德军占领法国时期担任法国维希政府首度部长。烟瘾极大,几乎手不离烟,是一位残酷无情的实用主义者,重大通敌叛国者,经常出入丽兹大酒店。他逐渐掌握了巨大的个人权利,曾责令将犹太儿童驱逐出巴黎,然而却自称仅仅是一位“破产托管人”。

保罗·莫兰德:法国外交官,作家,是可可·香奈儿、让·考克托和马塞尔·普鲁斯特等人的朋友。他起初暗恋着苏卓公主,后来终成为她的丈夫。在苏卓的影响下,他在德军占领期间站到了法国维希傀儡一边。

美国二战军人与新闻记者

罗伯特·卡帕:勇敢无畏,富有个人魅力,英俊帅气,是位在匈牙利出生的美国摄影记者。在巴黎解放前夕曾与欧内斯特·海明威发生过激烈争吵。他是电影明星英格丽·褒曼的情人,卷入了导致海明威第三次婚姻破裂终结的波折中。

玛莎·盖尔霍恩:美国战地新闻记者,海明威第三任妻子,活泼机智,特立独行,个性强势,遭到电影明星玛琳·迪特里希的恶毒忌妒,而自己却浑然不知。

李·米勒:美貌名动一时的美国摄影师、战地新闻记者,在《时尚》杂志旗下供职,著名画家毕加索的朋友。同美国记者海伦·科尔克帕特里克一样,她也报道过巴黎解放的前后经过。

玛丽·威尔士:美国新闻记者,雅号“贵夫人”,活泼快乐,娇小可爱,说话直率,口无遮掩,惯于穿着紧身毛线衫而不戴文胸。二战期间,他与海明威在丽兹大酒店有过一段风流韵事,继而成为这位美国著名作家的第四任妻子。她与电影明星玛琳·迪特里希相处融洽,却受到罗伯特·卡帕的轻视,她也曾亲临其地报道过巴黎解放的前后经过。

亨利·伍德拉姆:美国飞行员,在巴黎解放前夕的一次白天执行空袭任务时被击落,是“活着走出”被占领的巴黎的少数同盟国飞行员之一。在遭到盖世太保追捕时,法国民众救了他,使他有幸生还。此前这种情况绝无仅有,令他万分感激。

弗雷德·沃登伯格:曾担任过杜邦化学公司高级管理人员,后来巴黎解放后响应美国政府号召,成为他那一代人中科学界的詹姆斯·邦德。在巴黎加入了隶属于曼哈顿工程的地下情报小组,力图阻止德国发展核武器。

欧文·肖:小说家,剧作家,新闻记者,也是一位情场失意者。正是他本人把自己的女友玛丽·威尔士介绍给了具有大男子气概的欧内斯特·海明威。后来罗伯特·卡帕在丽兹大酒店向英格丽·褒曼求爱时,欧文·肖又替人家埋单。

詹姆斯·加文:美国陆军中将,雅号“跳跃的吉姆”。1945年,他在轰轰烈烈地爱着玛莎·盖尔霍恩的同时,还要面对着决不让步、频频耍手腕的电影明星玛琳·迪特里希。

作家

马塞尔·普鲁斯特:性情古怪,总有些紧张不安,才华横溢,创作出被许多人认为是世界上最伟大长篇小说的作品《追忆似水年华》。在创作过程中,把丽兹大酒店真正当成了自己的家。

让·考克托:吸食鸦片,极富才华的作家、艺术家和电影制片人。曾设法拯救一些犹太人朋友,使他们免遭驱逐,但是对希特勒却心存敬意。他是可可·香奈儿、马塞尔·普鲁斯特、萨卡·奎特瑞和阿莱蒂等人的老朋友。

让·保罗·萨特与西蒙娜·德·波伏娃:这是法国彼此不相配的一对知名知识分子夫妇,他们曾在丽兹大酒店海明威的客房里举杯豪饮,十分痛快。西蒙娜·德·波伏娃与“爸爸”海明威有时不仅仅只是在一起饮酒。酒店员工曾经注意到有一天早晨她离开大酒店时着装发式显得有些凌乱。

萨卡·圭特瑞:法国著名剧作家,电影编剧。作为聪明机智、生活奢华的巴黎宠儿,他在丽兹大酒店开心地追求着自己的快乐和浮华生活,全然不问政治,不顾人世后果。

弗·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爵士时代的代言人,美国著名作家。在他堕落酗酒期间,丽兹大酒店的酒吧成为他举杯豪饮的好去处。

欧内斯特·海明威:美国小说家,著名冒险家,以其颇具男子汉气概的英雄壮举和独具特色的简短语句而著称于世。在德军占领巴黎的最后时刻,他率领手下那只“杂牌军”混成部队解放了丽兹大酒店,也解放了地窖里多瓶特定年份酿制的上等葡萄酒。在最新开启的美式奢华占领期,“爸爸”在随后几个月里把丽兹大酒店变成了自己的家。

电影明星与富人名流

阿莱蒂:性感迷人的法国电影明星,在全国有影响的社会名流。二战期间,她在丽兹大酒店与其德国情人汉斯·尤尔根·苏林过着奢华的生活。她那种“交际花似的通敌叛国行径”在被德军占领的巴黎引起了公愤,处境危险终使她遭到严厉的报应。

萨拉·伯恩哈特:世称“神女萨拉”,19世纪末20世纪初舞台上的传奇人物,也是丽兹大酒店合伙创始人名厨奥古斯特·埃斯科菲的朋友与情人。

爱尔莎·麦克斯韦:傲慢无礼,身材圆润,极为乏味,原是美国中西部一位同性恋女子,在20世纪20年代把疯狂的社会聚会提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后来成为公认的上流社会女皇之一。这一切都是从丽兹大酒店的沙龙做起的。

劳拉·梅·克里甘:起先在美国国内就被许多人轻视为傍大款的讨厌女人,后来真给自己找了一位坐拥巨额家资的富翁,只是这位富翁还患有心脏病。等他过早地撒手人寰以后,她就在伦敦和巴黎(住在最豪华的套房里)两地过起了奢华生活。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因此她必须做出勇敢的抉择。

温莎公爵夫妇:他们更为著名的身份是英国前国王爱德华八世和美国离异女士沃里斯·辛普森夫人。他们的爱情故事,经常成为报刊头条新闻。暗地里他们的亲法西斯同情态度引起了极大恐慌。

路易莎·卡萨蒂侯爵夫人:富有程度令人惊讶,奢侈铺张,遐迩闻名,也许有些精神错乱;这位侯爵夫人把自己的生活变成了独具现代特色的表演艺术。在20世纪前10年和20年代的巴黎丽兹大酒店俨然成了她喜爱的表演背景。

亚历山大·罗森伯格:时年24岁,有文化教养,父亲是艺术经销商,犹太人,其私人艺术馆当时已成为巴黎艺术中心。他起初在英国为夏尔·戴高乐领导的自由法国军队而战,后来于1944年返回巴黎,以军官身份参与解放巴黎的行动,并在驶离巴黎的最后一批德国人列车上有了惊人的发现。

苏卓公主:容貌俊美,工于心计,水性杨花,最终成为亲德分子。这位已经嫁人的公主是马塞尔·普鲁斯特倾心的最后一位美女,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末期使普鲁斯特与他的朋友保罗·莫兰德绝交。

玛琳·迪特里希:德国出生,美国好莱坞电影界的传奇人物。在二战末期,她参加劳军巡演鼓舞同盟国军士气,却把丽兹大酒店称为自己的家。她是欧内斯特·海明威的朋友,也是玛莎·盖尔霍恩的死敌。

可可·香奈儿:法国著名时装设计师,丽兹大酒店的长住房客,她的旗舰精品店就设在康朋街对面。二战期间她关闭了时装店,与她的德国情人汉斯·冯·丁克拉格住在丽兹大酒店。当英国、法国和美国政府在巴黎解放后问及她在战时从事的那些可疑的非法活动时,她俏皮地说道,如果有幸遇到同她年龄相仿的恋人,她不想查看他护照上写着什么。

乔茜·德尚布伦夫人:法国通敌叛国者皮埃尔·拉瓦尔的女儿,战时社会名流,在德军占领巴黎期间经常出入丽兹大酒店。她是可可·香奈儿、阿莱蒂和萨卡·奎特瑞的朋友,电影界的“天使”,经常利用同德国人的关系为演员办事。

英格丽·褒曼:瑞典电影明星,同亨弗莱·鲍嘉在战时经典影片《卡萨布兰卡》中演对手戏。巴黎解放几个月后,她在丽兹大酒店爱上了焦躁不安的罗伯特·卡帕。前言丽兹大酒店——(巴黎的一面镜子)1940年,德国军队与法国平民

著名的大酒店从来都体现着社会观念,准确地反映出它们所服务的特定社会阶层的各种特点。——琼·迪丹,出自《白色专辑》,1979

本书的写作念头最初并不是在美丽的旺多姆广场形成的,甚至也不是在巴黎。本书最初酝酿成形是一年冬季的下午,在柏林前东区俯瞰亚历山大广场的一位朋友的公寓里。

当时我们在聊天。我一边聊天一边仔细翻阅着厚厚一摞影印的英法政府文件,那上面记录着著名时尚设计师可可·香奈儿在战争时期参与从事的各种活动。在描述巴黎占领情况的解密情报信件中,我多次读到丽兹大酒店这个名字,了解到一些大名鼎鼎或声名狼藉的房客。入住大酒店的有些房客是德国高官和轴心国高官,有些房客是法国富人,有些则是美国人。其中许多人是间谍,掌握着各种危险的秘密情报,其效忠态度动机复杂,令人头晕目眩。他们在旺多姆丽兹大酒店里过着富裕豪华的生活,关系密切,四分五裂的欧洲大舞台把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那天下午,我对我的那位德国朋友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在巴黎被德军占领期间那些生活在这家著名大酒店的人士背后都有哪些来历与故事?在香槟鸡尾酒会上和铺着白色台布的餐桌上,在走廊,在富丽堂皇的套房和厨房里发生的各种事情,如何影响了在丽兹大酒店里不期而遇,或有约相见的那些人的生活?更为重要的是,如何影响了成千上万其他人的生活?如何影响了法国,影响了我们整个欧洲错综复杂的21世纪发展进程?

这些入住丽兹大酒店的男男女女各色房客来自20世纪最大冲突的各方,被一起卷入了历史潮流漩涡。在二战期间对于数百万名酒店入住者而言,生活仍在继续——有时生活已告结束——就在王宫般豪华的大酒店墙内;这里已经融入了成为现代巴黎文化传奇。当丽兹大酒店成为国际列强的汇聚之地时,那里发生的一切将会改变每一个列强国家。而他们又会以其合力改变20世纪的历史发展进程。本书讲述的就是那段激动人心、不同凡响的历史往事,其中交叉呈现着既鼓舞人心,又令人生畏的复杂多变的人性画卷。

20世纪40年代的巴黎距今有整整一代人的时间。在当时那个花花世界身穿绸缎晚礼服的女士们用长长的象牙烟嘴吸着香烟,男士们仍戴着宽边礼帽;头戴便帽的侍者匆匆地把女客人的毛皮披肩带走,司机们在街角等待着乘客,而爵士歌手则在蒙马特高地深夜卡巴莱歌舞表演中低声哼唱着爵士歌曲。

这一切已成为过去。但是对于许多人而言,却根本无法忘却往昔的时光。因此,归根结底,这也是当前我们要面对的事实。我们全都生活在历史那漫长的阴影之中。

在这家豪华大酒店的餐厅里,暂时看不到战争及其各种奸诈的迹象,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占领巴黎期间,德国军官脱去军服,经常使用法语与人交谈。和他们一同进餐的巴黎人采取一种故作中立的姿态,以求得自己的快乐。在午餐“圆桌”社交宴会上,设计师、实业家和外交政治家之间经过讨价还价达成相互合作的经济利益协议。在丽兹大酒店里进行的上述磋商会谈为建立当今的欧盟奠定了基础。

对于其他人而言,这段历史留下的记忆更加具有个人色彩。德国人占领的是现代法国的中心。而在把自己视为亲法者和讲求实际利益者的人看来,德国人占领的是现代法国的最难以回避的中心。

在任何一种文化当中,总有一些事情即使过了几十年、几百年之后仍然使人感到险象环生,心有余悸。在法国就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至少有一次别人警告我不要讲述这样的故事。向我提出警告的是一位法国老妇人,这是一位穿着整洁、目光敏锐的女士,多年来仍然清楚地记得在二战以及二战结束后那些黑暗的岁月里发生在巴黎的许多往事。2010年春季一天下午,我们在一点儿也不时髦的巴黎17区一间很不起眼的咖啡馆里见面了。她已故的丈夫当年参加了地下抵抗运动,同占领法国的法西斯当局作过斗争,同那些并不总具有德国人方便身份的法西斯分子作过斗争。通过几番周折联系,她终于同意和我见面,也许还能透露一些秘闻轶事。

下面是她对我讲述的第一件事。“大多数跟你说当年参加过抵抗运动的那些人顶多是捏造事实。有些最恶劣的人简直就是骗子。那是一场规模很小的抵抗运动,行动隐蔽,对外保密,一旦被发现就会付出惨痛代价。战后每个人都认为他们支持过那场抵抗运动。这是法国人的一种集体幻想。”

后来随着我们周围的环境变得非常安静,她便把丈夫生前获得过的战争勋章一一摆放在我面前的咖啡桌上。“这下你知道我不是装腔作势了吧。”然后她又说道,“有句话我要在这里跟你说一下:你要寻找的事实真相随着战争结束就埋没在历史陈迹中了。也许在那之前就消失了。你提的问题比你认为的还要危险。有关丽兹大酒店和德军占领法国的那本书,你还是不写为好。抱歉了。”

无论如何,你手里掌握着证据,所以我没有听从那个建议。我之所以没有听从那个建议,原因可能是对于20世纪70年代成长起来的美国作者而言,那段历史颇有些离奇神秘的色彩。那一段往事有什么可能打动我?有什么可以打动像我一样已到中年的后原子时代出生的那代人?然而,二战时期在丽兹大酒店发生过的事情,德军占领期间在巴黎发生过的事情,均在一定程度上为那些不完全同我们无关的核冲突奠定了基础。德军对巴黎的占领是极为明显的大规模城市恐怖主义行动。

但是以白纸黑字写成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史常常叙述得过于简单化,这也是事实,只是将其视为一次善恶力量之间所展开的史诗般激战。我们知道,其中有抵抗者,也有通敌者。当然,这些人不属于这一类,就属于另外一类,泾渭分明。然而,对于在德军占领时期生活在巴黎的大部分人而言,能否生存取决于一个人在微妙复杂的战争现实中游刃有余的能力。丽兹大酒店里各种模棱两可的事情一时极难分辨,难以把握。在那里发生过许多令人惊叹不已的事情。在那些真假难辨,是非混淆的灰色地带勇气与欲望同残酷与恐惧相互冲突,壮怀激烈,上演出一幕又一幕形形色色的人间悲喜剧。这便是牵连到众人生死存亡及其情感交际安危的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那段历史全部形成于永远焕发着诱人魅力的巴黎旺多姆广场。1巴黎市内的瑞士王国1940年6月14日,一位目睹纳粹德军占领巴黎的法国人在伤心地哭泣

正如一幅画能揭示出画中的人物命运,法国地图也预示着我们的命运。在我们国家的中心坐落着一座城堡……但是在东北部却有一处可怕的防御缺口同德国领土相连……那是(我们的)一个致命之处。——夏尔·戴高乐,出自《建立一支职业军队》,1934

任何人只要看一看法国地图就知道,戴高乐所指的那处缺口位于阿尔萨斯——洛林边境地区明显伸入德国莱茵兰境内的那片地方。北面是比利时、荷兰和卢森堡等低地国家;南面耸立着阿尔卑斯山,还有瑞士这个多山之国。

经过10年劳民伤财的高昂成本施工并吸取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惨痛教训之后,到1939年法国人沿卢森堡至瑞士边境线修建了一个抵御黑暗未来的坚固防线。那是一系列令人惊叹的钢筋水泥堡垒,简称马其顿防线(以策划此项工程的将军名字命名)。

但是上述防御工事也有一个致命弱点。在法国边境的北边,往南是比利时,这一纵深友好的前哨地区在很大程度上没有受到任何保护。防御工事最弱之处莫过于阿登高地的茂密森林地带。马其顿防线曾被视为固若金汤,不可逾越。但是1940年5月百万德军仅用数天时间就打破了这一神话。

第三帝国军队那年春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低地国家,挺进法国。他们的军事目标就是占领法国中心的堡垒——闻名遐迩的都城巴黎。

许多德军高官与他们同代人一样也抵御不住传说中的种种诱惑。对他们而言,丽兹大酒店已经占据巴黎的中心地位。自19世纪末以后,位于巴黎第一区旺多姆宽阔广场上的这幢富丽堂皇的大酒店一直是奢侈豪华的国际象征,体现着现代生活极富魅力的所有特色,也是电影明星、名人作家、美国女继承人、有伤风化的年轻女郎、花花公子和王子王孙们的安家之处。很快就要占领这座城市的30万德国人不仅以军人、官僚的身份,而且还将以游客的身份生活在巴黎。其中许多人别无他求,只想在这座天下闻名的美丽大都市中尽情享受快乐生活。

甚至在战争爆发之前,丽兹大酒店早已成为欧陆政治活动中心,对20世纪不断产生着影响。德国人的到来丝毫不能改变这一格局。在德国人包围马其顿防线之前的那几个星期里,英国首相丘吉尔不是一次,而是两次大驾光临丽兹大酒店。事实上在当月中旬他作为英国首相首次发表广播讲话之前(在那次广播讲话中他承认“掩盖时局的严峻性质是愚蠢的”),丘吉尔直奔巴黎,同法国总理保罗·雷诺德举行最高级战时委员会会议,商讨应对危机措施。1940年5月31日,丘吉尔再次来访,目的是了解法国是否有可能顶住一路向西横扫的大屠杀,求得生存。

温斯顿·丘吉尔向来喜欢下榻丽兹大酒店。“来到巴黎时,”欧内斯特·海明威曾经俏皮地说道,“唯一不入住丽兹大酒店的理由是付不起钱。”而温斯顿·丘吉尔是英国一位勋爵的儿子,从来就不缺钱。

那年春季随着德军大军压境,丘吉尔只想同一位老朋友就当前形势交换一下意见。在过去的10年里,他同身为犹太人的法国内务部长乔治·曼德尔举行过那样的会晤。当时在20世纪的政治荒原里,他们一同警告自己的同胞:具有怀旧色彩的德国民族主义思潮无限制的泛滥会造成严重后果。他们的预言不幸一语中的。乔治·曼德尔并非偶尔下榻丽兹大酒店。自20世纪30年代中期开始,他一直居住在四楼黑暗的房间里。当年丽兹大酒店至少有十几位常住客人,赫赫有名,手眼通天。

这家大酒店的一些房客很快就要离开了。1940年6月11日,德军距巴黎市不到30英里,整个巴黎人心惶惶。法国政府连夜逃离首都,迁往法国西南部的波尔多市。数小时后,铁路停运。第二天下午收音机里播发一条命令,要求巴黎市所有男性公民离开首都以免被德军抓获。一时传言四起,大谈向巴黎压境的德国士兵如何残暴,如何表现出种种性虐待狂行为。没有任何一位妇女乐意留下来成为一座陷落之城中的战利品。

在随后出现的大规模撤离行动中,巴黎市足有70%的人口(接近200万人)涌上公路,拖拉着自己的财物和病弱亲人,期望逃过向巴黎压境的德军,加入从比利时与荷兰逃出的川流不息的难民队伍。但是这已经无济于事,他们会把向南延伸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大多数人至多只能逃离巴黎100英里。

丽兹大酒店也未能摆脱恐慌情绪的影响。1940年6月12日,令人恐惧的纳粹德国空军自进攻法国以来第二次以燃烧弹攻击巴黎。围攻在所难免。大酒店新近提升的总经理、法国老兵克劳德·奥泽罗早已接到归队从军的号令。他那位在美国出生的妻子跟随他一起前往普罗旺斯履行新的职责。他的副手汉斯·弗朗兹·埃尔米格是丽兹大酒店最重要贵族投资者的侄子,不过他是瑞士人。而瑞士人的中立立场天下闻名。因此在一周之内汉斯·弗朗兹·埃尔米格和上了年纪的玛丽-路易斯·丽兹(丽兹大酒店创始人凯撒·丽兹的瑞士籍遗孀)负责为居住在这个豪华庇护所里的客人制订行动方案。在接下来的几天中需要运用巧妙灵活的外交手段,需要大家齐心努力,共渡难关。

旺多姆广场建筑的大厅里突然之间不见了一些人的身影。丽兹大酒店接连数周只依靠基本员工维持运行。在正常情况下这家大酒店共有男女员工450人,包括酒吧侍者、打扫房间的女服务员、侍者和牡蛎采购人员。汉斯·埃尔米格向他远在瑞士的叔父汇报说:“许多人已经离开了巴黎,我们只剩下36位师傅和7位用人……尽管形势不妙,餐厅仍在营业,我们甚至还有一个设有38个座位的大房间。遗憾的是,由于巴黎遭到轰炸,午餐被迫中断了。”到了最后酒店员工人数稳定在20人左右,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男女员工,或者像汉斯·埃尔米格一样,手里的护照把他们列为中立国公民。

丽兹大酒店很快就会迎来一批新的客人。就眼前而论,入住酒店的客人数量在急剧下降。丽兹大酒店的常住客人以及许多巴黎常客随着大撤离人群迅速消失。整个巴黎市群情激动,人心慌乱,即使那些法国富人和知名人士也不知道随着首都陷落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情况。这些社会名流全都是由朋友和熟人组成的一个关系密切的社交圈,其中不少人多年来把丽兹大酒店当成了自己的家。乔治·曼德尔并不是英国首相温斯顿·丘吉尔那年春季在巴黎见到的唯一一位朋友。自20世纪30年代初期起,偶像级人物可可·香奈儿就在丽兹大酒店好几个房间里留住过。她和丘吉尔在法国里维埃拉地区拥有彼此相邻的夏日别墅。

在丽兹大酒店餐厅可可·香奈儿专用的餐桌旁,人们几乎每天晚上都可以看到颇爱炫耀的剧作家兼电影编剧萨卡·圭特瑞,俄罗斯芭蕾明星谢尔盖·里法尔,以及日益吸毒成瘾的法国诗人、作家让·考克托等人的身影。

就在同一间餐厅里,乔治·曼德尔的情人,体态优美的喜剧女演员比特丽丝·布莱蒂同法国最受欢迎的女影星阿莱蒂共饮鸡尾酒,欢度美好时光。早在1935年乔治·曼德尔同那两位电影明星一起欢庆比特丽丝·布莱蒂因在法国首次传送电视广播节目而创造历史的那个夜晚。

他们全都认识西班牙画家毕加索以及他的战时情人超现实主义艺术家多拉·马尔,也认识美国著名的性解放时尚模特兼艺术摄影师李·米勒。当然没有谁不熟悉包括海明威和弗·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在内的美国“迷惘的一代”作家。这些人都是丽兹大酒店的常客,深受前辈作家和舞台明星们的影响,后者从19世纪末起就把丽兹大酒店当成了聚会之地,当成了自己的家。

最后还有一代流亡的欧洲王子公主也把丽兹大酒店当成了自己在巴黎的家。而当温莎公爵夫妇在德国开始显示出敌意之际放弃了他们下榻的丽兹大酒店豪华套房时,这无疑预示着形势将要发生重大变化。1940年6月第二个星期,德军不断向巴黎推进的消息传来,大酒店里立时窃窃私语,空气紧张。是走还是留,已成为当时最迫切的问题。阿莱蒂一直摇摆不定,最终还是加入了巴黎市民的逃难队伍,往南赶去,寻找安全栖身之地。可可·香奈儿关闭了丽兹大酒店临街对面的时装店(位于康邦街),声称当时已不再适宜做生意。她实在不想在那个星期离开自己常住的丽兹大酒店客房,但是她的侍女热尔曼和珍妮姐妹俩吓得不敢继续留住首都。可可·香奈儿本人也不知道离开了佣人该怎么办。就在她准备逃难时,酒店职员为她物色的那位新司机拒绝驾驶她那辆浅灰蓝色劳斯莱斯豪车载着她穿过人群。

一位名叫安妮·杜本纳的9岁小女孩也是丽兹大酒店的常客,同她富有的法国父母和苏格兰奶奶一同钻进了一辆不太显眼的等客汽车。杜本纳一家人自20世纪20年代中期起每年都在丽兹大酒店住上几个星期。

乔治·曼德尔也准备同比特丽丝·布莱蒂和他们的小女儿克劳德一起离开巴黎。他要同法国政府一道去往南方,但是他却无法完全放弃为法国而英勇战斗。英国首相丘吉尔已经催促他前往伦敦。这位英国首相一直希望乔治·曼德尔,而不是戴高乐,担任流亡的自由法国抵抗运动领导人。一架军用飞机上也为他保留着座位。乔治·曼德尔无法容忍这个主意。“因为我是犹太人,所以我不会走。”他解释说,“否则就显得我害怕了,好像我在逃跑。”

就在乔治·曼德尔离开之前,玛丽-路易斯·丽兹找到了她的老朋友。乔治·曼德尔在丽兹大酒店深得大家的信任,毕竟在十年里绝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同他生活在一起。玛丽-路易斯·丽兹遇到了棘手的问题。这位不屈不挠,讲求实际,被称为“咪咪”的女士,是位瑞士人。就如同1940年春季的美国人一样,瑞士人也没有参加希特勒发动的那场战争。瑞士曾被海明威描述为:“山势陡峭的小国,地势更多是高低起伏,很少向两边伸延。”瑞士高高地坐落在阿尔卑斯山区,历来各界政府刻意保持中立立场。纳粹德军在向东开进的过程中没有侵犯骚扰瑞士。在某种意义上说,这场战事同瑞士无关。

玛丽-路易斯遇到的难题是:她和其他投资人在第三帝国统治下是否应该让丽兹大酒店继续开门迎客?她是否应该关闭巴黎市区内这个久负盛名的豪华大酒店?纳粹军队一到达巴黎,酒店大堂中就会出现德军高官。玛丽-路易斯对此心知肚明。

乔治·曼德尔身穿皱巴巴的外套,彻夜难眠且面带忧色。不过他还是非常肯定地对他那位房东太太表示没有其他的选择。如果她关闭大酒店,整个建筑都将被征用。“这样你就永远也不要回来了,丽兹夫人。”他对她这样说道。他对酒店经理汉斯·埃尔米格说得更为直截了当,“你是瑞士人,”乔治对他说,“所以立场中立,德语讲得又很棒,这在当前形势下是个有利条件。德国人一进巴黎就会占用你的酒店。不过他们会尊重这家酒店,因为你在这里,你来自中立国家。”

就这样丽兹大酒店继续开门迎客。法国政府逃离巴黎时,乔治·曼德尔随同戴高乐和一批身居要职的部长们一同去了南方。

6月12日英国报纸纷纷报道说:“数百万巴黎市民想尽各种办法撤离这个城市,宁肯撇家舍业也不愿意在纳粹统治下苟活。”正当法国居民和已战败的东欧国家国际精英难民逃离巴黎的时候,美国记者团的几十名记者带着各自的报道任务和经费正在赶往巴黎,尤其是他们都想在丽兹大酒店寻找入住的豪华客房。

6月13日,星期四,这是自由巴黎的最后一天(四年多以后巴黎才重获自由)。在丽兹大酒店举行的一次值得纪念的宴会上,一去一留两类客人均轻轻地屏住呼吸片刻,一起为尚无定数的巴黎前途举杯祝愿。也许明天巴黎就会变成一片火海。

那天上午是逃离巴黎的最后机会。然而在那个6月的晚上,丽兹大酒店就像往常一样举行着宴会。宴会主人是美国作家,《生活》杂志新闻记者克莱尔·布恩·鲁斯,美国驻比利时(当时已被纳粹德军占领)前任大使休·吉布森。围坐在餐桌旁的是一些已经消失的那个世界里的达官贵人,其中有波兰流亡政府首脑,已不复存在的奥匈帝国的28岁流亡王太子奥托·冯·哈布斯堡。纳粹德国悬赏要他的人头。“当时的情景,”奥托·冯·哈布斯堡后来回忆说,“极为可怕。巴黎有三分之二被德军占领,夜空被炮火照得通明。而丽兹大酒店那里一切却一如既往:身穿燕尾服的侍者,酒水饭菜都没有变。”

当天晚上,汉斯请诸位贵客在离开之前在顾客意见簿上签字。接下来就是德国陆军元帅埃尔温·隆美尔注册登记,他要在那里掌控法国首都。

6月14日上午,最后一批逃难者在巴黎落入征服者手里之前苦苦挣扎着离开了巴黎,赶往安全的栖身之所。下午德国坦克隆隆地驶过宽阔的街道,没有遭到任何抵抗。第三帝国就这样轻取了巴黎。德军占领时期从此开始了。

来自美国密尔沃斯市的新闻记者路易斯·洛克纳在现场亲自看见了其中的一些德军到达巴黎的场面。他在发给《生活》杂志的新闻简讯中写道:“我在比利时和法国北部路过许多鬼城……6月14日我在德国第一批先头部队到达巴黎之后,紧跟着也来到法国这座无与伦比的都城巴黎,只有这次亲身经历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即使我就站在那里,仍然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座热闹拥挤、色彩斑斓的国际大都市竟然死气沉沉。确实是死气沉沉。埃菲尔铁塔上飘扬着纳粹的万字旗。巴黎市内闻名遐迩、灿若群星的豪华大酒店纷纷消失在紧闭的百叶窗之后。”

只有丽兹大酒店除外。留下来的员工在早晨暗淡的时光中聚在一起,从收音机广播里听到宣布巴黎陷落的消息后全都痛哭流涕。接下来就开始工作。丽兹大酒店继续开门迎客,一如既往地提供质量上乘热情周到的服务。

那天路易斯·洛克纳进入首都巴黎时,有个消息传遍全城:第一批到来的德国军官正在丽兹大酒店奢华地用餐。这正和玛丽-路易斯事先预料的一样。德军上校汉斯·斯派达尔当天按着胜利菜单在丽兹大酒店享用了一顿午餐。具体菜肴包括用德国白葡萄酒炖的鲽鱼片、烤鸡(可能是法式烤鸡)、蘸着荷兰调味汁食用的芦笋,还有根据个人口味选择的当地成熟水果。这样选择具有民族特色的菜肴本身具有阴险的象征意义。

当路易斯·洛克纳和一批浑身湿漉漉、沾满污泥混在德军队伍里的美国战地记者到达丽兹大酒店寻找食宿时,餐厅已经关门了,招待得也不那么热情。“那位虚荣的经理,”路易斯回忆道,“好像中过风一样,咕哝着说他的厨房已经关门了。”那位疲惫不堪、愤愤不平的经理正是汉斯·埃尔米格。态度坚定的德军带队陆军中尉宣称这根本不碍事,他的人可以自己动手做饭。话音刚落,四位身穿小巧外套的侍者立刻出现了,从地下室里还送来一箱香槟酒。很快“就像变魔术似的,美味火腿,香醇的奶酪,可口的焙烤鸡蛋都端上了餐桌。这就是我们在第一个夜晚享用的丰盛晚餐”——在巴黎被德军占领的第一个夜晚。

在随后的日子里,巴黎确实变成了成熟可摘的果实。德军坦克很快就会在胜利欢庆活动中隆隆地驶过香榭丽舍大道,穿过凯旋门;希特勒本人也亲自到现场观看(在世时唯一一次)巴黎的游行盛景。他的日程安排中就包括旺多姆广场,那里的德军武装哨兵早已守卫在具有传奇色彩的豪华大酒店气势雄伟的前门入口。这位元首在巴黎逗留期间特意安排接见丽兹大酒店的一名常客——谢尔盖·里法尔(他是侨居巴黎的俄罗斯芭蕾明星),亲自要求他继续在巴黎从事艺术活动。毕竟这就是德国征服者最希望得到的:豪华的现代游乐场以及绝佳的巴黎生活体验。这位绝望的芭蕾明星故意睡过了头,错过了会面时间,但是他的确继续娱乐款待着德军占领者。

上述娱乐款待活动包括同巴黎市最有才华、最为知名的人士游乐宴饮,共享美好生活。对于那些腰缠万贯、漂亮英俊又肯通融合作的人士来说,德军的占领不会造成严重不便。事实上他们这些人没有任何理由不留下来享受丽兹大酒店里的奢华生活。德国政府很快就会接管市内数十座酒店和私人宅邸,用作住所和办公场所。其中包括格丽朗大酒店,乔治五世大酒店和默里斯大酒店这样一流精英大酒店。在市内诸家豪华大酒店中,只有丽兹大酒店成为巴黎市内的瑞士独立王国。

如同法国一样,巴黎市内的这处瑞士独立王国也要划分为不同的区域。建筑上的一个偶然举措使之成为可能实施的方案。20年前在丈夫凯撒·丽兹长期疯癫、过早离开人世之后,玛丽-路易斯·丽兹对大酒店进行了扩建,把以前的两处建筑同一个长廊连在了一起。其中一处建筑是面朝旺多姆广场的一个18世纪小宫殿;另一处建筑是一组比较一般的建筑群,带有一个温馨悦目的大门入口,坐落在康朋沿街上。这条街从河畔往北向歌剧院方向伸延而去。那条通道将会影响到丽兹大酒店的命运,影响到在沙龙和卧室中度过德军占领期的那些房客的命运。

从柏林传来消息说,丽兹大酒店面临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未来。第三帝国宣传大师约瑟夫·戈培尔有句名言称,都城巴黎应该是个娱乐开心之地,否则情况就不同了。从柏林下达的命令明确规定丽兹大酒店在被占领的巴黎市内是唯一一家同类豪华大酒店。戈培尔之所以这样强调,是因为对于德国侵略者而言巴黎同丽兹大酒店是两个无法轻易分开的都市传奇杰作。

那年夏季颁布的公文称:“丽兹大酒店在征用的大酒店当中占有至高无上的特殊地位。”有关官方文件显示,旺多姆广场一侧的丽兹大酒店用作德军高官的豪华官邸,“并为德国军队占用”。“在旺多姆广场一侧丽兹大酒店入口处,内部门厅和直接通向大酒店的台阶上分别设置两名肩扛武器的德国哨兵,他们要向出入大酒店的军事将领们持枪敬礼。大酒店内部金光闪闪的沙龙和其他楼层,走廊和大厅里一律禁止所有平民百姓出入。”

希特勒手下的副司令,肥胖的帝国元帅赫尔曼·戈林很快就要入住占据整个楼层的帝王套房。随同他一起到来的还有一批德国军官,包括汉斯·斯派达尔,此人刚刚被任命为巴黎军事总督的总参谋长,肩负着确保大酒店内纳粹高官显贵之人生活平安的职责。

德国人入住丽兹大酒店客房优惠90%,平均每天只付25法郎。作为法国人民的“客人”,他们最终甚至还要把那份减价打折的账单交到占领时期新成立的法国傀儡政府维希政权官府那里去(以被占领领土南面的温泉小镇而命名)。

玛丽-路易斯·丽兹和大酒店的其他投资人不会收获任何暴利。恰恰相反,只有依靠那些德国军官不太情愿的帮助,丽兹大酒店才算在法兰西银行办理了急需的100万法郎信用额度;这是保证酒店业务继续运转的必要条件。正如汉斯·埃尔米格向巴黎司令官解释的那样,如果丽兹大酒店破产,不能按着柏林方面的命令妥善安置达官贵人和纳粹名流,阿道夫·希特勒肯定会感到不满。

如果说丽兹大酒店有一半专供德国人享乐放纵使用,俨然成为他们的私人休养会所,那么大酒店靠近康朋街一侧,以及店内的酒吧和餐厅仍然对公众开放,其服务对象包括法国和中立国公民,以及艺术家、作家、电影明星、剧作家、企业家和时装设计师等允许在丽兹大酒店内入住的精英人士。

上述精英人士当中有许多人早已是熟悉的老面孔了。阿莱蒂和可可·香奈儿不久又回到了巴黎,回到了丽兹大酒店。年轻的安妮·杜本纳以及她的父母和保罗也是这样。即使在一位反法西斯奥地利官员的帮助下,杜本纳一家仍未能从比亚利兹越过边境。他们要用一年多的时间才能从美国大使馆那里获得签证,最终逃往纽约市。

那些不熟悉的面孔本应引起德国人的警觉。来到丽兹大酒店成群的美国记者并不是唯一想要探听底细的特殊人群。从事着谍报和反谍报危险隐秘活动的特务间谍很快也混入了丽兹大酒店。毕竟在整个欧洲其他地方还找不到机会坐下来与赫尔曼·戈林同在一个房间就餐。

只有在这里,在丽兹大酒店的公用空间里,被占领的巴黎各方沉默不语的斗士在中立的伪装下汇聚在一起。至少这里的外观没有改变,仍然焕发着珠光宝气。乔茜·德尚布伦拥有贵族头衔,是法国一位主要通敌者的女儿。她在回忆当年巴黎的各次宴会情景时说道:“香槟酒开怀畅饮,身穿华丽制服,打着白色领带的德国军官只讲法语。随着老朋友和德国这些新客人的到来,社交生活又得到了恢复。”在丽兹大酒店的餐厅和酒吧里夜夜如此,寻欢宴饮。

使每个人倍感吃惊的是,这些“占领者”对于保守秘密毫无兴趣。他们“很少使用一楼的私人房间。一切都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当时不允许任何一位德国军官身穿制服出现在公共场合,所有的武器都要在旺多姆广场入口前面的岗亭处接受检查。低级德国军官禁止入内。各种不正当的风流韵事和有伤风化的男女情爱层出不穷。蓄意劫掠巴黎,打算大捞一笔的艺术品经销商趁机向那些现成的德国“买家”兜售货物。战争结束前,在上面楼层的套房里甚至还会出现一两位被锁在室内的私人囚徒。巴黎陷落后仅仅过了几个星期,汉斯·埃尔米格就得以向远在瑞士的叔父汇报说丽兹大酒店同各方高官相处融洽,生活几乎又恢复正常状态。

但是在看似平静的表面背后,并非一切一直都是那么温文尔雅,那么保持中立。其实丽兹大酒店就是战争时期有利于从事谍报和抵抗活动的地方。在厨房里有些员工正在运行着一个危险的抵抗活动情报网,将各种情报秘密带出首都。还有一些员工把难民藏匿在搭建于房梁之中的密室里。那位有着一部分犹太血统的酒吧侍者把电码情报传递给抗德组织。刺杀希特勒的秘密计划就酝酿形成在丽兹大酒店内举行的一些著名的签名鸡尾酒会上。这一切都是在盖世太保鼻子底下干的,不过风险很大。并非每一个开始潜伏在那里从事底下工作的人都能够在德军占领期间活下来。

丽兹大酒店总经理克劳德·奥泽罗是其中的一位幸存者。他后来坦率地回忆说:“在丽兹大酒店里虽然听不到隆隆的炮声,但是那里也在打着一场战争。”就在整个欧洲绝无仅有的这处大酒店屋檐下,一同发生着十几个惊心动魄、极具震撼力的个人忠勇与惊世背叛故事。其艰苦卓绝的斗争环境完全改变了战后法国以及战后整个欧洲的未来。1940年春季,这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到1944年春季随着战争即将以令人痛苦的方式结束,上述个人忠勇与惊世背叛故事全部就要高潮迭起,或令人伤心地宣告结束。有些人的不凡经历起始于旺多姆广场;他们终于踏上了重返丽兹大酒店之路,回到巴黎面对那种破碎的生活情景。战争期间,有些人在豪华大酒店里过着舒适的生活,此时则开始应对由奢华生活所带来的污点。那年夏季还有一些人面临着日益强烈、无法忍受的死亡感、恐惧感的折磨;他们最终无法回避令人痛苦的良心上的谴责,被迫正视自己残酷无情的乱作为和不作为的种种罪过。

结果是丽兹大酒店迎来了一个非同一般的时节,战争末期以及战后幸存世界的命运清晰地呈现在人们面前。这里要讲述的是发生在纳粹德军占领时期最后几个月里的故事,以及丽兹大酒店从几十年前刚开始营业时起如何注定成为那些造就了现代巴黎的各界人士汇聚之地的那段历史。2轰动巴黎的开业庆典1898年六月1日德雷福斯冤案法庭审判

当前仅仅包含着过去;后果也已包含在前因之中。——亨利·柏格森,出自《创造进化论》,1907

20世纪巴黎和丽兹大酒店的历史源远流长,均肇始于1898年6月的一个温暖的雨夜。当时正值19世纪末尾,一场政治丑闻为现代法国的诞生奠定了基础。那天夜晚丽兹大酒店举行了盛大的开业庆典仪式,首次开门迎客。

对于开业庆典仪式的东家主人——大酒店创办者玛丽-路易斯和凯撒·丽兹而言,当晚断断续续的蒙蒙细雨确实造成了一些麻烦。事先没人料到恶劣的天气是否会使到场的客人数量有所减少,而且当晚邀请的嘉宾包括巴黎社交界最为出类拔萃、最爱挑刺的人物。这些人不仅喜欢以社会精英自诩,而且还自视为精英中的精英,是上层富有杰出人士中的少数完美顶尖英才。据说当晚最优秀的厨师(丽兹大酒店另一位创办人)要亲临现场,一展上佳厨艺。这位神厨的出场秀倒也非常符合当晚的氛围。

旺多姆广场是一个八角形广场,坐落在巴黎极为时髦的第一区。每到潮湿的夜晚,坚硬的人行路面以及环绕旺多姆广场的破旧石砌墙面将隆隆的车轮音,嗒嗒的马蹄声和女人的尖叫声全都反射回来,听上去好像来自四面八方,犹如突然袭击,骚扰着人们的清静。

对于当晚一位到场的嘉宾而言,都市色彩日见明显的巴黎市内的嘈杂马塞尔的父亲是首都一位富有的医生,荣获过法国荣誉军团勋章。这可不是一般的荣誉。他认为马塞尔之所以神经衰弱,一直受哮喘病的困扰,原因是他患有一种当时正迅速成为现代病的疾病。1897年10月的秋季,他父亲与一位同事合作出版了一本研究那种疾病——神经衰弱症的大部头科学专著。

至少马塞尔会高兴地知道他患有前沿现代病的原因是他具有敏感的贵族气质,而且又受到正在重塑欧洲和北美社会面貌的国际大都市快速变化的侵扰,这使他倍感紧张焦虑。他的父亲认为,上层社会人士更多地运用脑力而不是体力,所以他们自然容易患上这类只限于特定人群的神经衰弱症。这种情况对于一个一心向上爬的年轻人来说总是具有一定的吸引力。

毫无疑问,马塞尔也不会欣喜地了解到除了他对噪音异常敏感,又患有哮喘病而且长期失眠外,他那种时髦病的其他症状还包括反常的恐惧感,极为缺乏自我意志,以及严重的手淫倾向。这位医生强调说,唯一的治疗措施就是完全回避狂热的巴黎上流社会,因为它已使年轻的马塞尔堕落成为花花公子和败家子。但是回避法国都城的上流社会生活需要有很强的意志力,而马塞尔却并不具备这种意志力。因此他又很开心地率性而为,不去理睬父亲给他开出的这个乏味的治病良方。

于是,1898年6月1日晚,马塞尔穿上了很显眼的时髦服装——那是他作为花花公子的个人突出标志,然后又同数百名19世纪末最有影响的引领时尚潮流者混在一起。

马塞尔不是贵族,只是具有贵族气质。他的父亲很有才华,也很富有。然而伯爵和伯爵夫人的世界对马塞尔却具有一种奇怪的强大吸引力,使他破费颇多。他父亲提醒过他,但是收效甚微。多年来他只想进入那个只限于少数人的上层社交圈。那是19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的巴黎唯一重要的社交圈。

后来他终于在这个奇异的旧世界里找到了落脚之处,全靠一些贵族恩主提携帮忙。这些恩主有男有女,以男士居多。马塞尔通过写一些阿谀谄媚的诗作,令人尴尬地表示忠诚等方式结交了这些恩主。不过他仍然处在这个社交圈的外围。那些当面自称是他新朋友的人背地里却嘲笑他,称他是“小马屁精”“粗俗的小家伙”“在中产阶级平民礼法上表现粗鲁”。这意味着像这样的夜晚从来都是下了很大赌注的试镜表演。另外,他与最重要的恩主罗伯特·德·孟德斯鸠伯爵之间的关系正在严重恶化,其原因同当时正在影响法国社会的一桩丑闻有关

巴黎上层社会当时正处于内战的边缘,已无挽回的可能。那场内战几十年后在德军占领巴黎前夕仍以不同方式延续着。有人说法国一直没有从那场内战所造成的破坏中恢复过来。那天夜晚就要决定哪一派会在那场文化战争中将丽兹大酒店占据为非正式的大本营。

丽兹大酒店正式开业是1898年6月轰动巴黎社会的一件大事。《费加罗报》那天上午报道说:“每个人都在谈论今天正式开张营业的丽兹大酒店。”然而那一小小的新闻栏目似乎被挤在了有关影响法国的那场大争论的众多新闻报道当中,毫不起眼。那桩丑闻就是德雷福斯冤案,在国内朝野引起极大震动,在法国贵族和政府上层光鲜社会与国内最伟大的作家和思想家、艺术家之间产生了隔阂,也使贵族阶层本身产生了分裂。一方面是遵循传统的贵族人士,他们继承的财富和特权成为19世纪80年代、90年代以及21世纪第一个十年里战前法国黄金时代的缩影。另一方面是艺术家和知识分子,他们支持国家拥有崭新的未来,尽管前途未卜。

当时马塞尔必须做出最终选择,是继续充当镀金旧时代的花花公子,占据统治地位的精英阶层认为,那桩丑闻本不应该成为丑闻。1894年军方发现有人给设在巴黎的德国大使馆递送秘密情报。这是一种卖国行为,必须将罪犯绳之以法。因为急于要找出一个千夫所指的替罪羊,法庭指控一位名叫德雷福斯的年轻炮兵军官犯下了这宗卖国罪。他们选择他充当替罪羊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犹太人。

本来事情可以结束了,但是1896年还有证据表明阿尔弗勒德·德雷福斯是清白无辜的。于是传令展开第二次调查。当时一些高官和政府决心证明他们指控的就是罪犯本人,要把他残暴地单独关押在魔鬼岛上的单人监狱里。他们找到了解决难题的新花样:捏造罪证,利用巴黎文化中根深蒂固的偏见煽动反犹太人热潮。

1898年德雷福斯冤案最终到了令人遗憾的不幸时刻。那年冬季,有消息说发现了新证据却被一些人暗地里掩盖起来。于是法国文学界和知识分子同贵族阶级分道扬镳,坚决支持阿尔弗勒德·德雷福斯。在丽兹大酒店举行盛大开业庆典活动的6月1日夜晚,整个法国都在密切关注着德雷福斯冤案结果。

那年冬季,马塞尔目睹了巴黎文化沙龙中的戏剧性局面不断升级的情况。19世纪90年代的巴黎是一座私人沙龙遍地开花的城市。首都精英们聚集在时髦女士的家里高谈阔论各种思想,对政治走向施加影响。这样的沙龙曾经是马塞尔跻身上流社会的跳板。罗伯特·德·孟德斯鸠为马塞尔打开了大门,功不可没。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最近却变得岌岌可危。

德·孟德斯鸠伯爵和马塞尔出席所有相同的沙龙。这样的沙龙数量很多。在阿曼·德卡莱维特夫人周三晚上举行的沙龙上,她那位文学界情人,小说家阿托尔·法兰西非常引人注目。马塞尔在现场非常入迷地听着女演员萨拉·伯恩哈特和伯爵展开的激烈辩论。

巴黎所有那些喜欢对别人品头论足的人士都在背后嘀咕,说伯恩哈特是丽兹大酒店生意上的合伙人,是具有传奇色彩的名厨奥古斯特·埃斯科菲交往已久的情人。每逢她过生日,这对情侣都要在私下里庆祝一番,由神厨亲自下厨烹制生日美食。他们早在各自名扬世界成为公众瞩目人物之前就已经交往,到那时已近20年了。制作美食是奥古斯特·埃斯科菲的专长,但是那位“神女萨拉”更使他激情迸发,倾注大爱。萨拉·伯恩哈特对德雷福斯一案抱有很大的热情,这在决定丽兹大酒店的未来方面将发挥出很大的作用。

马塞尔和伯爵还经常在巴黎市其他沙龙上露面。很有权势却比较肤浅的波达尔斯伯爵夫人梅兰妮女士举办的沙龙排外性最强,可是马塞尔私下里更喜欢他的朋友女恩主吉妮维芙·斯特劳斯女士举办的热情友好的沙龙,罗伯特·德·孟德斯鸠经常带着他的堂妹格雷菲勒伯爵夫人出席这个沙龙。马塞尔正是在这个沙龙里遇到了大胆泼辣的德格雷女士。她的丈夫是巴黎丽兹大酒店项目重要投资人之一。

前一年秋季正是在斯特劳斯夫人沙龙里一次热烈的谈话中,德雷福斯冤案在巴黎上流社会这个小小的社交圈里再次引发了人们的议论。1897年10月,吉妮维芙·斯特劳斯夫人的一位老朋友,律师兼政治家约瑟夫·雷纳克草率地宣称他知道谁是这桩卖国丑闻的真正罪人。不是阿尔弗勒德·德雷福斯。是一位少校,其贵族姓氏埃斯特哈齐将他同匈牙利的一个贵族之家联系在一起。反犹太主义印象派画家埃德加·德加盛怒之下冲出人群,一走了之。而巴黎艺术界和知识界的其他人士则留下来继续倾听约瑟夫·雷纳克的讲述。

其中有一位人士很快就相信法国政府诬陷了清白无辜的人。这位人士是法国当时在世的最伟大作家,吉妮维芙·斯特劳斯夫人家中另一位常客——爱弥尔·左拉。1898年1月13日,左拉在巴黎报纸《曙光报》上发表了史上最有影响的致总统的公开信。这封信一开头就大胆地写道“我控诉”。作家本人认为这封信肯定会使他背上诽谤的罪名。而这正是他写信的本意。

第二天报纸刊登了一篇抗议书。这篇抗议书最终被称为“知识分子宣言”,热烈表达了对左拉勇敢行为的支持,要求调查德雷福斯一案。也就是从这一时刻起,法语的“知识分子”一词作为表达政治良心的一个概念第一次引起公众的极大关注。

马塞尔·普鲁斯特是一位有抱负的作家,当时正在创作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同阿曼夫人和劳斯莱斯夫人一样,左拉也有犹太人家庭背景。在发表于1898年1月14日那天的一封信里,他把自己的名字也加进3000名签名者当中。这种反叛社会的行为并没有使伯爵感到开心。马塞尔温和地对罗伯特·德·孟德斯鸠解释说,只是在是否支持法国社会这种根深蒂固的反犹主义立场问题上,“我们的想法确实有分歧,”马塞尔继续说道,“在这个问题上我的观点别无选择。”因为他母亲是犹太人。

1898年5月最后一个星期,巴黎精英阶层原本明显的紧张情绪突然之间变得更加强烈了。5月23日那天,就在丽兹大酒店开业前一个星期,左拉——对他的诽谤指控申诉后被推翻——在巴黎城外凡尔赛宫内的一个法庭内再次受审。马塞尔也再次表现出反叛的姿态,每天早晨带上咖啡和三明治在公共露台上听取证词。他受过法律专业训练,又怎能对此案不感兴趣呢?

此案要审上好几个星期。毫无疑问,只要有人聚在一起基本上都要议论此案。审问爱弥尔·左拉使公众群情激昂,彬彬有礼的中立态度和思想开明的宽容姿态迅速演变为如疾风骤雨般的激烈冲突。那年夏季德雷福斯冤案是法国文化的一个转折点,也是马塞尔最重要交情的转折点,无论他怎样千方百计避免冷酷无情的分手绝交都无济于事。

那天晚上马塞尔走过的大门强烈地象征着法国有多少事物正在发生变化,象征着法国贵族为何如此焦虑不安、沉不住气。旺多姆广场15号数百年来曾经一直是王公贵族的私宅。它始建于18世纪初期,用巴黎建筑行业的话来说就是一家别具特色的大酒店,坐落在旺多姆公爵文艺复兴风格的宫殿旧址上。四层高的建筑物正面环绕着卷入丑闻中的法国司法部。

在广场的石门后面,在从广场中心向外伸延的小街小巷里面,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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