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疮(横沟正史作品·金田一探案集)(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0 06:3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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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横沟正史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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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疮(横沟正史作品·金田一探案集)

人面疮(横沟正史作品·金田一探案集)试读:

沉睡的新娘

近来,穷凶极恶的犯罪和阴暗凄惨的案件层出不穷,让人感到应接不暇。接下来作者准备讲述的这起“沉睡的新娘”案件,在阴暗暴虐方面,实在是其他案件无法比拟的。即便是那些对重罪和奇案早已麻木的都市人,也必会吓得连声惊叫、魂飞魄散。

该案不仅凶残,还带着几许阴暗,甚至肮脏。而且,潜藏在这接连不断发生的阴暗、凶残且肮脏的“沉睡的新娘”案件深处的,正是凶手那扭曲的、超越常规的邪恶计划。

这一连串案件的开端,就发生在昭和

十七年

十一

月五日的夜里。其大致经过如下所述。

当晚十一点左右,为了巡视负责区域,S警察局辖区内的T派出所的山内巡查与同事石川巡查交班,离开了派出所。

人的命运,是最为神秘莫测的。当时石川根本就不会想到,这竟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山内。而山内本人同样只是凡人一个,对自己即将遭遇的命运没有半点觉察。

但是等到事情发生之后,众人才感觉到其实这事已有预兆。山内出门前,曾经跟石川说过这样一番话:“真讨厌。又要从那间工作室旁边路过了。每次路过时,我都会浑身汗毛倒竖。”“哈哈,这么胆小,怎么当警察啊。”“不,我可不觉得自己胆小。巡逻区域里有些地方比那里更荒凉,但我最怕的还是那里。那地方感觉很瘆人,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不来人把它拆掉呢。”“话是这么说,但也得看人家主人愿不愿意啊。好了,你就别磨蹭了,快去吧。把不想做的事情做完,赶紧收工。”“嗯,好,我出发了。”

出门之后,山内巡查便再没有活着回到派出所。

S警察局所在的S町位于郊外,是一处颇为高档的住宅区,树木丛生,夜间萧瑟寂寥。此外,该町还有一所涵盖了从幼儿园到大学的学校,白天和夜晚的人口密度存在着极大的差距。每到夜晚,便一片寂静荒凉。

而山内巡查负责的区域,正是从S学园到S町郊外最为冷清的区域。山内平日就对这片区域感到不快,而这种夜间的巡逻更是让他头疼不已。

山内之所以会如此,原因就在于之前石川提到的那处工作室。穿过S学园,向着人烟稀少的农田走去,不久便可看到。

那里长年无人居住,荒无人烟,而且最近的邻家也相距百米以上。此外,四周还围绕着郁郁葱葱的杉树,光照极少,即便是在白天,也会让人汗毛倒竖,心里发毛。

而且,那间工作室也确实有过一段凄惨至极的历史。

事情发生的时候,山内巡查还没有来这里工作。后来,在听同事石川巡查说过那件事后,每次夜间巡逻的路上,那个凄惨的故事都会在他的脑海里鲜明地复苏。

那是发生在几年前的事。

当时,那间工作室里住着一个叫樋口邦彦的画家和他的妻子。樋口邦彦当时年近四十,与此相反,妻子阿瞳却很年轻,但重病缠身。

阿瞳一直患有肺病。一年前,她还在银座街巷深处的夜总会当舞女。她和樋口邦彦就是在那里结识的,之后两人便开始同居。还在夜总会时,她便已经时常咳血了。

和樋口同居后,阿瞳的病情非但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愈演愈烈。住进工作室后,定期来为阿瞳诊治的医生也曾劝两人最好还是不要继续同居。医生很清楚,正是他们夫妻那种异样的爱欲生活,才导致女方病情加重。

然而,阿瞳只是淡淡地一笑,根本就没把这话当回事,樋口也并没有就此放手。

樋口是个怪人,平日里与周围的邻居很少来往。尽管如此,却也不免有些好事者会四处打听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樋口对阿瞳那种执着的爱恋之情,在附近尽人皆知。

到了

月,阿瞳的病情开始恶化。

丈夫把水盆端到病房里,仿佛是给婴儿冲凉一样,把妻子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清洗干净。照顾妻子大小便的工作,也全都由丈夫一手承担。而且每天夜里,丈夫和妻子依旧同床共枕。每当那些好事者说起这类令人赧颜的传闻,听者们都不禁皱起眉头。

后来,到了十月,就再也没有人看到过阿瞳的身影,也没人听到过她的声音了。

每次遇到好事者问起,樋口都会微笑着说他太太在里屋躺着,近来的状况还算不错。从表面上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但没过多久,樋口便开始驱赶那些好事者了。他把家里的前后门都锁上,自己出门去购买生活必需品。

看到樋口这副模样,有人起了疑心。那人叫浩吉,是个生性顽劣的酒馆店小二,镇上人对他的评价历来都很糟糕。

一天,趁着樋口出门去买东西,浩吉潜入了围墙里边。之前他就听人说过,阿瞳的病房,就是从工作室沿着走廊向里的那间日式房间。

然而,病房的防雨窗却关得严丝合缝。不,不光是病房,所有房间都拉下了防雨窗或百叶窗。

浩吉的心里开始犯嘀咕。他知道,对于结核病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新鲜的空气。所以,在没有风的日子里,不管天气如何冷,阿瞳都会敞开玻璃窗睡觉。可这大白天的,怎么会把防雨窗关得如此严实……

除了这一点,还有一件让浩吉心中不安的事。家里似乎有股气味。那种气味不知来自何方,让人浑身不舒服。浩吉只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胸口发闷……而且,那种气味似乎正是从防雨窗里散发出来的。

浩吉不由得浑身一震,鼓起了勇气。此刻的他,已经彻底成为了好奇心和功名心的俘虏。自己或许将会成为一场惊世骇俗的犯罪的发现者。这样的想法鼓动着他心底深处的勇气。

浩吉不停地转悠,四处寻找可以潜入的缝隙。他发现工作室的一扇窗户外的百叶窗已经颇为老旧。对平日里就喜欢搞恶作剧的浩吉而言,撬开百叶窗潜入家中这种事,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浩吉很清楚家里的结构。从工作室顺着走廊向前,走到昏暗的病房前,那种让人胸口发闷的气味变得更加浓烈,已经到了令人几欲作呕的地步。

浩吉深吸一口气,猛地打开拉门,用手在墙边摸索了一阵,拉下了电灯的开关。

尽管已经到了深秋时节,但浩吉刚一打开电灯,屋里便立刻嗡嗡声大作,飞起了无数的苍蝇。在房间里那低矮的床上,浩吉发现了一具世间罕有的可怕尸体。

就算是浩吉这样的毛头小子,也能一眼看出床上的人早已死去。因为尸体已然停放多日,高度腐烂。之前那熏人的阵阵臭气,还有群起乱舞的苍蝇,全都源自这具腐烂的尸体……

这件凄惨的案件,在当时引发了一场极大的骚动。

樋口邦彦立刻被逮捕,尸体也被警方送去解剖。可是解剖结果表明,死者并非他杀,而是由于大量咳血导致身亡的。

若仅仅如此,那么樋口犯下的罪行,也就只是迟迟不提交死亡报告,长期将尸体留存在身边这一点了。然而,骇人听闻的是,尸体上明显留下了许多死后还被人爱抚过的痕迹。

有关这一点,樋口邦彦曾经这样解释过:“这是亡妻的意愿。这是咽气之前,阿瞳亲口跟我说的。她叫我别把她送去火葬,让我把她留在身边,继续爱抚下去……”

听到这样一番话,警方自然免不了要把樋口送去作精神鉴定,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樋口遭到警方的起诉,并被定罪。直到今天,他应该还在监狱里。

后来,附属于工作室的建筑物被拆毁,土地也被转卖给了他人,但那间工作室却依旧矗立原地,至今保持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样。二

其后,在之前提到的昭和二十七年十一月

日夜里,从那间工作室前走过时,山内巡查看到工作室的窗户透出了光亮,一愣之下,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那光亮似乎是火柴的火光,只是一晃而过,要不是山内一直很在意那间工作室,走过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或许他就会毫无觉察地径自走过去了。对他来说,事情也就坏在他对那地方的过多关注。

山内立刻藏到了即将枯死的杉树篱笆旁,紧盯着那扇闪现出火光的窗户。可是,那里却再也没有出现任何光亮,反倒传出了合页转动的吱呀声,一定是有人推开了工作室的门。

山内一路小跑,向着大门跑去。就在到达的同时,他看到了一个男子从门里飞奔而出。看到山内,对方似乎一怔,呆立在大谷石的门柱旁。“喂,你!”

山内巡查喊道。他一边用手电筒照着对方,一边靠近。

出现在手电光亮中的,是一个戴着压低的鸭舌帽和大墨镜、竖着外套衣领、身材中等的男子。男子不光竖着外套的衣领,还用围巾裹住了口鼻,完全看不清长相。

这一切更加引起了山内的疑心。“刚才你去工作室里干什么了?”山内直截了当地问。“啊,那个……”

对方一边躲避手电筒的光线,一边把头扭开,低声喃喃道。但山内根本没有听清。“你知道这里没人住吗?”“知道。”

对方的声音依旧含混不明。“你在这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到底做了什么?”“这里是我家。”

听到这句话,山内不由得一怔,盯着对方的脸。但对方依旧被鸭舌帽、大墨镜、围巾和外套衣领遮得看不清相貌。“你叫什么名字?”“樋口邦彦。”

那声音低沉而阴暗。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名字,山内立刻全身汗毛倒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在来这里的路上,他心里一直在琢磨着樋口的事。“你就是樋口邦彦?”

山内忍不住反问道。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站在门柱旁。

山内又仔细看了看墨镜镜片的背后,但镜片却反射了电筒的光,发出淡淡的黄色光芒,看不清镜片后边的那双眼睛。

的确,如果真是樋口邦彦,那也难怪他会遮掩自己的相貌了。山内想,这附近的人都认识他,而且若考虑到以前做过的那些事,他确实很难以真面目示人。山内在心中善意地给自己解释,但是该问的话,也还是要问清。“可樋口邦彦不是应该还在蹲大牢吗?”“我是最近才出狱的。”“什么时候?”“一个月前……”

山内稍稍偏过头想了片刻。要不就别管这事了吧……但是,他的心底总是隐隐带着一丝不安。“总而言之,你还是跟我一起进工作室吧。我得仔细问问你,你刚才都在里边搞了些什么。”

对方依旧默默地站在门柱旁,一动不动。“喂,你还不走?”

山内走到对方身旁,想要拽住他的手,却不知为何忽然低沉而尖锐地“呜”了一声,之后便如同没了骨头一般瘫倒在地。仔细一看,自称樋口邦彦的男子正握着一把染血的利刃。

看到山内倒在地上,墨镜男子轻轻从他身上跃过,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

山内虽然伸手去摸腰间的手枪,却已经没有力气把它举起来了。

案发五分钟后,住在与那间工作室相邻的房子(之前也曾提到过,虽说彼此相邻,两户人家之间也相隔了上百米)里的村上章

恰巧路过了那里。

村上看到掉落在门柱旁的手电筒的灯光,心里有些纳闷,便走近想要看个究竟,这才发现了倒在血泊里的山内。

幸好,村上家中有电话。村上立刻向警方通报了情况,随后大批警察赶到了现场,山内立刻被送往医院。当时山内还未死去,意识也很清醒,他气若游丝地讲述了自己对那个自称樋口邦彦的人进行盘查的前后经过。讲述完这一切,他不幸的人生也就此结束了。

这件事立刻被通报给警视厅。警视厅当即发下了通缉令,在全东京都范围内通缉樋口邦彦,而那间工作室的调查行动,则由S警察局的搜查主任井川警部补和两三名刑警一同展开。由此,一段惊世骇俗的故事终于被世人发现。

所谓的建筑,一旦没人居住,就会变得更加荒凉,那间工作室也不例外。工作室中一片凄清,漏雨漏得很厉害,以至地板的某些部分已经彻底腐朽,若是脚下稍不留神,就会把地板踩穿。屋里到处都是蜘蛛网,墙壁也已斑驳。

井川警部补和三名刑警一边不快地拨开沾到脸上的蜘蛛网,一边挥舞着手电筒,向着工作室的深处走去。忽然,一个刑警惊叫起来,用手电筒照亮了屋里的一角。“啊,主任,你看,那边还拉着屏风!”

几人定睛一看,工作室的最深处确实有一道屏风。

荒凉破败的工作室,日式的屏风。这奇怪的组合让警察们体会到了一种异样的战栗。几人全都一怔,面面相觑。“好,过去看看吧。”

警部补打头,几个人走到屏风前。用手电筒向屏风后一照,几人立刻齐声惊呼,睁圆了眼睛。

屏风后铺着一套虽有些陈旧,却色泽鲜艳的寝具,一个梳着高岛田发型的女子正睡在涂漆木枕上……

不,不,女子并非睡着,而是早已死去。而且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异样恶臭来看,想必已死了很久。女子的脸涂着厚厚的胭脂和白粉,化着浓妆,却早已因腐烂而变形。“畜生!”

井川警部补高声咂了咂嘴。

警部补很清楚之前樋口邦彦到底都在这间工作室里做过什么,所以也不难想象今晚逃离这里的男子对这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女尸做了什么。

压抑着心中那种无以名状的战栗,警部补仔细看了看躺在金屏风前的一身新娘装扮的女尸。就在这时,一名刑警忽然用嘶哑的声音提醒了他一句:“主任,主任,这就是那女的啊。那个通缉令上的女人……被人从天命堂医院里盗走的女尸。”

听到属下的话,井川的眼睛睁得愈发大了。他盯着女尸的脸,声音尖锐地沉吟了一声:“啊!”三

那家名为天命堂的医院就位于涩谷道玄坂附近。十一月二日正午时分,名为河野朝子的女子在该院三等病房里死亡。

该女子患结核病,已经病了很久,在天命堂医院里接受气胸手术之后,病情反而更加恶化。后因病情忽然加重住进医院,最终于半个月后去世。

生前,河野朝子在涩谷一家名为“Blue Tape”的门庭冷落的酒吧里做女侍。不,说是女侍,其实她只是借Blue Tape来招揽客人,那才是她真正的本职工作。

她在东京举目无亲,所以尸体将由Blue Tape的老板娘水木加奈子领走。加奈子本来还准备把尸体搬回店里之后,举行一场形式上的葬礼。

可是,围绕着那具尸体,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在医院里办完尸体交接的手续之后,院方就一直等着Blue Tape那边派人来领走尸体。两天后,一名男子独自来到医院,自称是加奈子派来的人。

该男子身材适中,戴着鸭舌帽和大墨镜,嘴上还罩着一只大口罩,感觉就像得了感冒。此外,男子还竖起了外套的衣领,让人根本无法看清其长相。

走进办公室,男子递上了水木加奈子写的信。从信的内容来看,加奈子的意思是让院方把河野朝子的尸体交给这名男子。后来,众人把这封信和加奈子的笔迹进行了比较,发现上边的字迹是出自他人之手。由此可见,这就是一封伪造的书信。

可是,院方当时对此事毫无察觉。无论谁都没有想到,这世间竟然还会有冒名顶替跑来窃尸的人。

后来,亲眼目睹了尸体交接工作的山本医生和泽村护士曾说:“说起来,那人进了病房之后既没摘帽子,也没脱外套,让人感觉挺没礼貌的。此外,那人当时几乎什么话也没说。我们按惯例说了些请节哀顺变之类的话,他也只是点点头,感觉挺冷淡的。我们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是个窃尸贼……”“我也是在尸体被人窃走之后才觉察到事情不对的。那人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我们用尸体搬运车把尸体从病房搬到医院玄关期间,那人一句话也没说……对了,他的左脚似乎不大好使,感觉稍稍有点跛。”

医护人员把尸体送到玄关之后,那男子又找了个杂役来,把尸体扛进了停在路边的车。因为之前都没有任何人起疑,所以男子亲自驾车离开时,也没有任何人留意车牌号。

可是,等那辆车离开一个小时后……

水木加奈子派人给医院打来电话,说当天晚上有些不大方便,希望能够第二天再去认领尸体。当时的这通电话立刻让院方感觉事情有些蹊跷。

院方在电话里告诉对方,Blue Tape派来的人已经领走了尸体。代替水木加奈子打来电话的女子立刻大吃一惊。

女子说这不可能。老板娘没有派过任何人来认领尸体,她本来打算当晚亲自来认领,但傍晚时忽然开始胃痉挛,很痛苦。双方互相询问了一番情况,女子说暂时先问问老板娘,再派人到医院来,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半小时后,两个分别自称是水木加奈子的养女阿繁和死者朝子生前好友原田由美子的女子赶到了医院。听两人说加奈子确实没有派过人后,院方也震惊不已。

看过之前那男子带来的加奈子亲笔信,两人都立刻说笔迹绝对不是加奈子的。事情一下子闹大,警视厅的等等力警部立刻赶到医院。院方的人自不必说,就连水木加奈子、阿繁和女侍原田由美子都接受了调查,却没有任何人知晓窃尸者的真实身份。

当天Blue Tape也像平日里一样正常营业,有不少客人光顾。或许是因为听阿繁和由美子说朝子的尸体当天深夜会送回店里,有客人忽然想搞些恶作剧。但是店里的人都说,不记得当天有过左脚微跛的客人光顾。

老板娘加奈子原本打算十点左右到医院认领尸体,胃痉挛却在一个小时前严重起来,所以她便把店里的事务交给阿繁和由美子,自己回卧室休息去了。可是休息了一阵,症状丝毫不见减轻,加奈子觉得不能让院方等着,就在十一点左右让阿繁给医院打了电话。

这件事发生在十一月二日夜里。案发之后,尽管警方想尽了一切办法,

处调查,尸体的去向却依旧杳无音信。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几天后,警方竟在S町的这间工作室里发现了尸体,而且还是一个惊世骇俗的沉睡的新娘……四“啊,恶心,恶心死了。这根本就不是人干的事。”

一边像笼子里的狮子一样在散发着恶臭的工作室里来回踱步,一边皱着眉头喃喃自语的并非别人,正是金田一耕助。他的身上依旧还是那身皱巴巴的衣服,再加上一条皱巴巴的裙裤,顶着一头乱得跟鸟窝一样的头发。

金屏风的背后,医生和鉴定人员正不停地忙碌。刑警们不断出入,一会儿向搜查主任等等力警部请示,一会儿又慌慌忙忙地跑出去。工作室外边聚集了大批新闻记者。

十一月

日上午十时许,天空中暗云涌动。

金田一耕助一直对天命堂医院的窃尸案颇感兴趣。不知为何,从一开始,他的心中就有一种感觉。他预感这件案子绝不会就此终结,之后还将发展成一起更可怕的案件。

一看今天的早报,窃尸案果然发展成了一起残杀警察的血腥案件,而且背后还暗藏着一个沉睡的新娘……

看过报道,金田一耕助立刻就给警视厅的等等力警部打了电话。幸好,当时警部还在。警部在电话里告诉耕助,他准备立刻起程前往S町,耕助要是有什么事,就立刻到警视厅来。金田一耕助放下电话立刻照做,和警部一同来到了这个令人作呕的现场。

医生尸检,鉴定人员收集指纹,之后又对现场进行拍照备案。这一切都结束后,金田一耕助被等等力警部催促,第一次来到金屏风背后。

河野朝子的尸体和昨晚发现时一样,依旧横卧在绢布寝具上。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已被掀起,穿着华丽的火红绉绸长和服衬衫的身体和工作室里的荒凉氛围形成了一种异样的对比,让人心里直发毛。

此外,已经开始腐烂的青黑色尸体还梳着文金高岛田发型,再加上鲜艳的长和服衬衫,看起来就像木乃伊一样瘆人。“那是假发吧?”“对。”“那凶手在这里和尸体结了婚啊。”“结婚?”等等力警部瞥了一眼金屏风,“嗯,的确如此啊。毕竟那家伙还爱抚过尸体呢。”

等等力警部一边说,一边啐了口唾沫。就连他这样一位干练老到的警部,也不由得感觉到心口有些发闷恶心。“对了,那个被认定为凶手的樋口邦彦,之前也有类似的前科吧?”“嗯,对,所以我觉得咱们必须多加留心。在最初的案件中尝到了甜头,养成了习惯后,说不定今后还会再搞这种事的。”“是啊,确实有这种可能啊。”“毕竟那家伙如今已经自暴自弃到了袭警的地步。看样子,那家伙在这方面的欲望极为强烈残暴啊。”

金田一耕助目光黯淡地看了看那可怜的死者的脸,肩头忽然颤动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金田一先生,你怎么了?”“没什么。警部,听了您刚才那番话,我不由得联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什么事?”“刚才警部您说,那家伙的欲望看起来极为强烈残暴,但窃走尸体并非一件轻松简单的事。更何况,他下手的目标还限定于年轻女尸。那么,他无法弄到尸体的时候……”“什么意思?”“那家伙会不会想到自己动手制造尸体呢……”“金田一先生!”警部一愣,向金田一耕助投去了激动的目光,“照此说来,这案子的嫌犯迟早会动手杀人的……”“况且昨晚他已经干掉了一名警官。”金田一耕助阴沉地喃喃道,声音就像从屋檐滴落的雨滴。

警部的目光变得更加迫切,直勾勾地盯着金田一耕助。忽然,他语调强硬地喊道:“不!绝对不能让那种事发生!我们绝对不会容忍那种事出现!必须赶在那之前把那家伙抓住……”“樋口已经在一个月前出狱了吧?”“对。”“他出狱后的行踪呢?”“目前正在全力调查中。那家伙手里有不少财产,这一点让人觉得很棘手啊。”“那他与被害者河野朝子,或者Blue Tape之间是否存在什么联系?”“呃,这一点目前也还在调查。估计再过不久,Blue Tape的老板娘就会到这里了。找她打听一下,或许还能问出些什么。”

没过多久,Blue Tape的老板娘水木加奈子便带着两个女子赶到了现场。自不必说,那两人就是她的养女阿繁和女侍原田由美子。

在井川警部补的带领下,三个人走进工作室,一脸紧张地看向屏风后。看了一眼尸体的脸,三个人立刻把头扭向了一旁。“请几位再好好看看吧。是河野朝子吗?”“嗯,那个……”加奈子用手帕捂住嘴,再次看了一眼那具可怕的尸体,“嗯,是朝子没错。阿繁和由美子你们看呢?”“嗯,妈妈说得没错。是朝子没错吧,由美子?”“对。”

由美子害怕得浑身一颤,扭过头不去看尸体。“嗯,感谢几位。我们还有些情况想找几位询问一下。这里实在不大方便,咱们就到对面的角落聊吧。”

等等力警部催促着三个女子,带着她们走向工作室另一个角落。

金田一耕助和他们稍稍保持距离,不动声色地观察三个女子。这是他在准备插手案件时的一种习惯。不管如何细微的关系,但凡和案件有关的人,都无法躲避他敏锐的目光。“老板娘,你是否认识一个叫樋口邦彦的人?”

加奈子似乎早就料到了等等力警部的问题,故意皱起眉头。“嗯,这件事嘛,看到今早的报道提到了他,我也大吃一惊……”

虽然这类女子的年龄很难准确把握,但看样子水木加奈子大概三十五六岁,或者还更老一些。她身材高大,相貌出众,脸上厚厚的胭脂白粉和她那丰满的身材颇为协调。她的动作和表情也跟她的外貌呼应,看得出她凡事都喜欢夸大。“嗯,老板娘你认识他?”“嗯,认识。”“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老板娘一脸夸张的表情,向警部抛了个媚眼。“我以前在银座的Lantern夜总会上过班。”“银座的Lantern夜总会?”“你不知道吗?就是樋口的前妻阿瞳任职过的夜总会。”“啊,是吗?”

等等力警部猛地睁大眼睛,重新端详加奈子的脸。“那老板娘你当年也在那家夜总会里当过舞女?”“不,我不是舞女。毕竟我也上了年纪。当时我在那里是管理舞女的,是招人怨恨的老太婆,呵呵。”

等等力警部面带愠色,丝毫不理会加奈子的玩笑。“这么说,你就是在那时候认识樋口的?”“嗯,是的。当时我和阿瞳关系不错。所以阿瞳和他结婚之后,我也到这里来玩过两三次。现在这个家跟当时相比简直就是两副模样。”

加奈子看看周围,夸张地耸了耸肩。她的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像在演戏。“那他出狱之后,你是否见过他?”“见过。有关这件事,我还得向警部你道歉呢。你看,朝子的……”加奈子再次把她那充满感情的目光投向了屏风背后,“尸体失踪时,我怎么就没立刻想到樋口的事呢。”“那你能想到什么线索吗?”“嗯,是的。记得那天是二号。在天命堂医院里看着朝子过世之后,我回家时在道玄坂遇到了樋口。当时他问我晚上能不能去我店里玩,我回答说不行,晚上得提早关门,到医院去认领尸体,还得通宵守灵。听我说过情况之后,他便问过世的是个怎样的人,多大岁数,长得是否漂亮之类的。朝子毕竟是我的妹妹……虽然她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一直都把她当妹妹看待。这样的妹妹离世,不管是谁都会找我多问两句的。所以,看到今早的报纸,我也没觉察他话里有话。听说那天夜里他也到我们店里去了。直到刚才,我才听阿繁跟我说了这事……”“他为什么要到你店里去?”

听到等等力警部这出其不意的问题,阿繁心里开始忐忑起来。

金田一耕助一直在仔细打量这女子。她在女人中个头也不算高,但手脚纤长,身材也很匀称,所以让人很容易忽视她的身高问题。而且她穿着一件合身的长袖黑缎子旗袍,看上去也显高。她年纪约莫二十岁……不,或许还不到二十吧。身体的曲线看起来还不算成熟,刘海遮住额头,脸蛋虽然长得挺漂亮,但还没有成熟女人的姿色,看起来像中性的少年。“嗯,现在回头想想,当时他大概也是想来打探妈妈的情况吧。具体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应该就是

点到

点间。他走进店里……”“你说的‘他’指的就是樋口邦彦吗?”“是。”“之前你见过樋口吗?”“见过。他到家里来过两三次。但我不知道以前竟然发生过那种事。因为妈妈从来没跟我提起过。我甚至都不知道他蹲过大牢。”“嗯,那二号晚上……”“那个,记得当时应该是九点半左右。由美子大概去出恭了,并没有看到樋口。当时樋口进到店里,问我妈妈是不是去医院认领尸体了。我什么都没察觉,回答说妈妈今晚因为忽然胃痉挛躺下休息了,应该不会去认领尸体了。之后,他又跟我随便聊了几句,就回去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情况确实有些奇怪。但我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是那样的人。所以,在看到今早的报纸之前,我不知不觉就把这事给忘了,更没有跟妈妈提起过。”“要是阿繁能把这些事都告诉我,或许我还会想起他之前做过的事,推测出窃尸的人就是他……”

老板娘说话时,脸上的表情依旧那样丰富。“可是,在看到报上说窃尸者的脚有些跛时,你难道就没有联想到樋口吗?”

听到金田一耕助忽然插嘴询问,加奈子和阿繁都吃了一惊,扭头看着耕助。“呃,这个嘛……”老板娘一脸诧异地盯着耕助的脸,“有关这一点,今早我也和阿繁聊过。樋口的脚跛了吗……我认识他的时候,感觉他的脚没问题呀。”“嗯,樋口是在监狱里伤到左腿的,之后才变跛。”等等力警部插嘴道。“啊,是吗。那我和阿繁都没看出来呢。估计也不是特别严重吧。”“嗯,听说只是轻微的……”“那你呢?”金田一耕助扭头看着由美子,“之前你有没有见过这个樋口?”“呃,那个,我……”由美子扭扭捏捏地说,“他曾经到店里来过两三次,我见过。”

由美子是那种没有什么特点、呆头呆脑的女孩子,站在天生聪颖的阿繁身旁更让人感觉平庸。她一身肥肉,目光怯懦有如羔羊一般,肉鼻头圆圆的。金田一耕助只是随口问了两句,她就满头大汗,看样子十分胆小。“二号晚上那人到店里去的时候,你不在吧?”“嗯,那个,我应该去洗手间了……”“哦,是吗?对了,你是不是也没有留意到那人的脚有些跛?”“不,那个,我倒是留意到了。”说着,她看了看老板娘和阿繁的脸色,“但他的脚确实跛得很轻……”她赶忙补充道。“啊,是吗?由美子你留意到了?那我们也确实够呆的呢,呵呵呵。”“对了,老板娘。”等等力警部说道,“之前樋口去店里找了你好几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呃,不管怎么说……毕竟他曾经做过那种事,大伙儿都觉得他有些变态,不愿搭理。所以他来找我,就是想打听下我这里能不能让他安身。”“老板娘你不觉得他变态吗?”“当然觉得。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做出那种事来……可我也不能把人做得太绝吧。所以我就听了下他的话……”“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他说他想跟我们一样做这行生意,毕竟他手上还有几个钱。但要做这种生意,必须得以女人为主。他问我能不能帮他找些女人……要是知道了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任何人都会避之唯恐不及,但我不能跟他这么说话。当时我跟他说,不如做些更稳当的生意……但他不愿意。”老板娘皱起眉头,“他来找我商量今后的去向,却还做出那种事。或许那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吧。”

她夸张地颤了颤肩头。五

樋口邦彦的兽行引发了一阵轩然大波。

莫非活着的女人已经无法让樋口感到满足,他只能从尸体或者腐肉上才能找到真正的快乐?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迟早会发展成金田一耕助担心的残暴的杀人行径……

警方当然也在积极搜寻樋口的下落,但两三天过去了,依旧没能查到任何消息。

警方在全国发布了樋口的照片,报纸上也每天刊登各种照片,却根本没有半点效果。不,其实此案也像其他通缉一样收到了密告,但最后追查到的人都不是樋口。警方疲于奔命,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也难怪樋口会如此执拗,非要逃到底不可。他不只涉及对尸体的邪恶犯罪,还背负着杀害警察的重罪。想必他心里也很清楚,一旦被抓住,就会彻底完蛋。”

但是,面对如此局面,警方也并非一筹莫展。

樋口是在五号夜里之后行踪不明的,但是,他出狱后到五号之间的行踪已经大致被查明。

樋口正直在某公司担任要职,居住在小石川,是樋口邦彦的堂哥。十月八日,由于在狱中的良好表现,樋口邦彦被提前释放,暂且到樋口正直那里住了几天,但三天后便搬到了本乡的旅馆。

有关这件事,樋口正直是这么跟警方说的:“入狱的时候,他把所有财产都暂交给我来保管,所以出狱后,他就立刻来找我取回了那些钱。除了S町的那块地之外,他还有大概五六百万元的证劵。他跟我说他打算拿那些钱——如果那还不够,他甚至愿意卖掉S町的那块地,把全部资产都拿来做生意。即便有间工作室,他现在也没自信继续做画家了。我感觉他出狱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他以前就不太开朗,但如今感觉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我和老婆商量了一下,都觉得应该是那件案子的影响。或许他自己也觉得很没面子,所以才会想要去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当时我们也没怎么挽留他,毕竟我们家女儿也正年轻。”

在本乡的旅馆里住了三天,樋口邦彦又搬进了牛込的旅馆,但也只住了十天,之后就再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了。

或许是担心别人知道他以前的事,所以他才隐姓埋名,不断更换旅馆。加奈子也说他的住址经常改变,不知道他真正的住处在哪里。

然而,到了十月二十八日,他忽然跑到新宿的M证券公司,把证券全都换成了现金。证劵折合的金额约为六百万元。之后,他就揣着那些钱彻底消失了。

警方竭力追查他的行踪,但迟迟没有结果。最终到了十一月二十日,他的第二桩恐怖罪行再次暴露了出来。

对,金田一耕助不幸言中,妖兽终于发挥出本能。为了满足扭曲的欲望,樋口邦彦终于犯下了杀人的罪行。六

那是在罪行暴露前的事。十一月十

日,一名男子来到位于中野区野方町的一家名为柊屋的妇女用品店。

柊屋的自宅深处有五间出租房,最近一段时间,老板正委托中介人员为其中的一间房寻找租户。而这名男子,就是从中介人员那里打听到消息,希望租下房间的租户。

男子戴着茶色呢子礼帽和玳瑁框眼镜,脸上罩着一只大口罩,还竖着外套的衣领,让人几乎看不清相貌。

但因为当天正好刮大风,天气颇冷,所以柊屋的主人也没有起疑。让男子看过房间之后,双方一拍即合,除了若干押金之外,男子又提前缴纳了一个月的租金。男子说他家就他和妻子两人,准备晚上就搬进来住。

男子自称叫松浦三五郎,在丸之内的角丸商事任职。至于是否真有这样一家公司,柊屋的老板也不大清楚。

是夜九时许,松浦三五郎和妻子坐着载有寝具的汽车来到了柊屋门前。但柊屋分别设有专供租户出入的便门和玄关大门,所以柊屋的老板并不清楚当时松浦三五郎已到。

只是柊屋的老板娘当时刚巧从一间出租房中出来,看到了去玄关外搬运寝具包裹的松浦三五郎。“啊,你已经到了啊?”

老板娘和松浦打了个招呼。“嗯。今晚暂时先把铺盖搬过来,其他家什就等明天再搬……”“尊夫人呢?”“在车上,身子有点不大舒服……”

和白天出现时一样,松浦依旧罩着那只大口罩,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含混不清。

柊屋的老板娘本来还想见见松浦的妻子,但又觉得太多管闲事,便说了句客套话:“那请多保重……”便回自己的屋里去了。松浦把铺盖都搬到房间里,又出了大门。“司机,麻烦你帮个忙。内子病重,不便走动。”“好的。”

司机帮着松浦把一名年轻女子抬下了车。“太太,您没事吧?客人,走吧。”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松浦的妻子,从玄关走进了院里。正准备进屋,恰巧邻屋的租户妻子探出头来,吃惊地问:“啊,这是怎么了啊?”“没什么,就是脚上受了点伤。”

松浦所说的话和之前告诉司机的完全不同。随后,他径自进了屋。邻屋租户的妻子也并未起疑,合上了拉门。

这些事情全都发生在十七号的夜里。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看到过松浦和妻子了。因为事先已经收了租金,租户的事也不便多管,所以柊屋的人也就没太在意。邻居们也一样,大家都不知道松浦和柊屋签订了怎样的合约,因此也没多留心。

然而,到了二十号的清晨,住在松浦邻屋的租户之妻却感觉到一丝异样的臭味。这位妻子当时恰巧有孕吐症状,所以对臭味格外敏感。不论是做饭时,还是坐在桌旁吃早饭时,她都感觉那股臭味萦绕鼻尖,别说吃东西了,甚至看到食物就想吐。而臭味的根源似乎就在邻屋,也就是松浦夫妻住的屋子。

到了傍晚,租户之妻再也无法忍受,跑到主屋跟柊屋的老板娘说了这事。此时其他邻居也来反映同一问题,老板娘无法继续坐视不管,便到后院的出租房查看情况。“松浦先生,松浦先生。太太也不在家吗?”

听到老板娘的话,邻屋租户之妻问道:“哎?这屋里有人住?”“当然有人住啊。为什么这么问?”“前天和昨天都没感觉到这屋里有动静,我还以为那位客人只住一晚上呢……”

说完,租户之妻一阵脸红。她回想起了十七号半夜里从邻屋传来的让她辗转难眠的枕边私语。“不,不可能。我们已经收了他一个月的房租了。松浦先生,松浦先生,我开门了哦,方便吗?”

一拉开拉门,一阵异样的臭气扑鼻而来。出租房每户都有两个房间,靠外边的一间没有任何问题,臭气似乎是从拉门紧闭的里屋散发出来的。

不祥的预感令在场的三个人脸色铁青。邻屋的年轻妻子吓得双膝直颤。她的脑海里闪过了曾经听说的那起发生在S町工作室的案件。“老板娘,老板娘,别、别开门……我好怕……”

老板娘却不理会,一脸严肃地把手搭到了拉门的把手上。“松浦先生,松浦先生,我开门了哦,方便吗?”

老板娘又尖着嗓门问了一句,横下心拉开了拉门。瞬间,里屋散发出一阵强烈得让人作呕的臭味。

里屋没有防雨窗,向外突出的格子玻璃窗紧闭,光线还算明亮。房间中央铺着床铺,一名女子仰卧其中,那股异样的臭味就来自女子的周围。

邻屋之妻一下子跌坐在门槛上,比她胆子稍大的老板娘和邻居走到被窝旁,仔细看了一眼床铺中那女子的脸。“呀!”

两人同时惊呼一声,摔了个屁股蹲。女子早已死去,脸部也已经腐烂塌陷。

老板娘和邻居并不知道,这正是Blue Tape的女侍由美子。

在被人用氰化钾杀害之后,由美子也遭遇了淫邪妖兽的毒手,成为了第二位沉睡的新娘。七

二十号深夜,Blue Tape的老板娘水木加奈子被叫到了中野警察局。一看到等等力警部和金田一耕助,她似乎一阵惊慌,接连踉跄了两三步。

她平日里就惯于使用夸张的表情和动作,所以甚至连金田一耕助也无法判断,她到底是真的大吃一惊,还是仅仅在做戏。“又出了什么事吗?”

老板娘的声音低沉而颤抖。她用充满吸引力的大眼睛盯着等等力警部的双眼。“嗯,和你把事情说清之前,我还有些话想问。你店里的女侍由美子是从什么时候起没去上班的?”“由、由美子?”

老板娘轻轻惊呼了一声,用右手捂住嘴。“由美子她怎……怎么了?”“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由美子十五号午后打来电话……不,那电话其实不是她自己打来的。我听说是一个男子替她打的……”“听说?那电话不是你接的?”“不是我,是阿繁接的。”“哦,是吗。那……”“那人说由美子要出去旅行四五天,要请假,之后就把电话挂断了。当时,我和阿繁还恼火了好一阵呢。朝子死后,人手就更不够了。就算有客人带她出去,也不能商量都不商量一下,忽然就连休四五天……所以……”“啊,请稍等一下。”金田一耕助插嘴道,“之前她是不是也经常会跟客人一起出去旅行?”“呃,这个嘛……”老板娘瞥了一眼耕助,“毕竟是干这行的,所以……但一般也只是到热海之类的地方住上一个晚上罢了……”“这样啊。那她忽然说要出去四五天,这么长的时间,你难道就一点都没起疑吗?”“没……我就只是有些生气,还和阿繁笑话了一番那客人,居然会带着这么个愣头愣脑的女孩出去四五天……”“对了,今天怎么没见阿繁来呢?”

听到阿繁的名字,老板娘的脸色忽然一变。“警部,由美子她到底怎么了?今早你叫我过来的时候,我还因为不见阿繁回来而担心呢,莫不是阿繁她……”“阿……阿繁今早没回去?”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几乎同时探出身去,惊声喊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划过两人的脑海。“对,没错。所以警部,由美子到底……”“她被杀了。现在尸体已经被送去解剖,结果还没有出来,但看样子应该是被人用氰化钾毒杀的。”“然后也……”

老板娘的嘴唇变得青紫。“对,也像朝子的尸体一样……”

加奈子低声惊呼,闭上眼,似乎一阵眩晕,上身摇摇晃晃,但忽然又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警部,请你赶快派人去找找阿繁吧。阿繁她不会也已经……”

那天早上,阿繁到涩谷站附近的S银行取了十万元现金。账户里确有记录,银行里的人也说见过一身旗袍的阿繁,但之后,阿繁便彻底消失了。

一个多月后的十二月二十五日,警方终于在三鹰的下水道口发现了一具穿旗袍的女尸。时隔颇久,尸体自然早已腐烂得无法辨认身份,但从衣着和随身物品来看,警方断定这具女尸正是Blue Tape的阿繁,而遇害时间就在十一月二十日前后。

妖兽樋口邦彦就这样制造了第三名被害者。只不过令人纳闷的是,鉴定人员认为,在自然腐烂之前,阿繁的面部似乎曾被人用石头之类的东西捣烂。

樋口为什么要这么做?之后他又去哪儿了?直到翌年一月,警方都没能查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八“听我说,警部。昨天我见到那个叫川口定吉的人了。”①

取下门松后的一月十日,金田一耕助跑到警视厅搜查一科的第五审讯室,往椅子上一坐,一边缓缓挠着头发,一边连珠炮般地说道。“川口定吉?谁啊?”“川口土建的老大,Blue Tape的老板娘水木加奈子的后台。”

等等力警部一怔,猛地站起身来,摇得椅子嘎吱直响。“金田一先生,他怎么了?”“没什么……只不过直到去年的秋天,也就是九月底的时候,他都一直是加奈子的后台。但到了十月,他忽然就撤资了。所以我想,或许从他那里能够查出什么门道……”“可是,金田一先生,樋口邦彦是在十月才出狱的啊。如果他在樋口出狱之前就和加奈子分手了,那么他应该不会认识樋口……”

等等力警部一脸纳闷的表情。“对,对。但我觉得可以从他那里了解一下Blue Tape的经济状况。”“Blue Tape的经济状况?”“对,要是后台不再投资,之后的情况将会如何,想必您也很清楚。不,您实际上已经看到了。照川口定吉的说法,一旦他撤资,如果不赶快另找个靠山,那家店根本就没法支撑下去。据说那个加奈子平日里就已经奢侈惯了。”“但是,金田一先生,这又怎样……”

等等力警部依旧一脸不解的表情。“不,您先听我把话说完。查明了Blue Tape的经济状况之后,我又问了另一件事。我问他为什么要和加奈子彻底撇清关系,是不是他已经觉察到加奈子和其他男人有一腿。”

等等力警部沉默不语,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金田一耕助。有了之前的经历,等等力警部很清楚,耕助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必定已经掌握了某些情况。“当时,川口定吉跟我说,我说的完全正确,但事情并不仅止于此……”“什么意思?”“照川口定吉的说法,他也算是个风流男子。既然关照了加奈子这样的女人,那么她红杏出墙这种事,早就是料想之中了。要是整天纠结于她的一两个情夫,根本就没法给她当后台。但是她开始变得可怕起来了。”“哪方面可怕?”“川口说,女人有了情夫的话,只要稍加注意,一般都能猜出对方是谁。其实他自己早已知道其中的隐情,但加奈子依旧还在想办法隐瞒,以为他毫不知情,整天一副得意扬扬的模样。每次看到这种状况,川口就会觉得很好笑,而且,不知从何时起,这几乎成了他的一种嗜好……”“哈哈哈,”等等力警部低声笑了笑,“这个姓川口的家伙也真够变态的啊。”“确实如此啊。但是,尽管川口有这样的喜好,却根本看不出加奈子的情夫到底是谁。正是因为她隐瞒得太过巧妙,所以川口才会渐渐觉得她有些可怕。遇到这种女人,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骗,于是川口便彻底和她撇清了关系。加奈子似乎为此发了不少牢骚……”“嗯,那金田一先生,你知道加奈子的情夫到底是谁吗?”

金田一耕助缓缓摇了摇头。“不,我暂时也不敢妄下定论,但心里倒也有些猜测。”“她的这个情夫,不会和这次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吧……”“不,您先听我说完。我一直猜测加奈子或许与什么人有秘密联系,所以一直在跟踪她……”“金田一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加奈子和樋口之间暗存隐情?可是,樋口是在十月份才出狱的,应该不会是川口说的那个情夫啊……”“不,您先等一下,马上您就会明白的。总而言之,我去跟踪了加奈子。昨天,加奈子去了一趟神乐坂,往那里的信筒里投了一封信。我总觉得她肯定是故意跑到那里寄信的,所以我也故意往信筒里投了一封没贴邮票的信。之后,我就一直在那里等到邮递员来,跟他说我忘了在信封上贴邮票,求他让我在信筒里的信件中找一下。幸好那邮递员人挺好,而信筒里的信件也不算太多,所以我立刻就找到了加奈子寄出的信。那信封上的寄件人姓名只写了‘加奈子’三个字,而收件人姓名则是‘清水浩吉’。最近我几乎没有那样惊讶过了。”“清水浩吉……这……这又是谁?”“这个名字,和四年前在S町的工作室里发生那事时,第一个发现阿瞳尸体的酒馆店小二的名字完全一样。”

坐在椅子上的等等力警部身子猛地一震,一脸严肃地盯着金田一耕助看了好一阵。“金田一先生!”等等力警部忽然探出身来,“那店小二,怎……怎么……”“查明了这些情况之后,我就立刻前往S町,拜访了清水浩吉上班的那家‘三船屋’酒馆。那件案子发生的时候,浩吉只有十三岁。第二年,因为做了些招惹酒馆女侍的事,他被三船屋赶了出去。听人说,虽然他生性顽劣,总喜欢搞恶作剧,却天生生得一副俊俏模样。当时我问有没有他的照片,店家好不容易给我找了一张。您看,就是这张。”

说着,金田一耕助掏出了一张用禄莱可德相机拍下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名微笑的少年的半身像。看那模样,确实算得上是美少年了。“警部,您不觉得这照片上的少年和某个人长得很像吗?”“和某人长得很像?和谁?”“如果这少年再大四五岁,用刘海遮住额头,再用女子的旗袍衣领盖住喉结……”

等等力警部的眼珠都快瞪出了眼眶,凶狠的目光直盯着照片上的人脸。“是……是阿繁!这……这么说,那家伙是个男人?”

等等力警部一脸茫然地盯着金田一耕助看了一阵。之后,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金田一先生,请你接着往下说。那么,那个姓樋口的人……”“大概已经被老板娘和阿繁两个人合力杀了吧……”“就是为了抢夺那六百万吧?”“对,对。他们肯定提过让樋口买下某个酒吧之类的建议。等樋口带着六百万过去时,两人合力杀了樋口,并把尸体藏了起来。可是如果让人发现从那以后樋口就行踪不明,那么或许就会有人怀疑到他们那家店。恰在这时,那个叫朝子的女子因病去世……”“那么,窃尸案又是怎么回事……”“应该就是老板娘干的。当时她谎称胃痉挛,独自躲进屋里……”“那,对尸体搞恶作剧的人……”

等等力警部和金田一耕助两人对望了一眼,身子一颤。“我说,警部。”

过了片刻,金田一耕助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无比悲怆的表情。“依我看,清水浩吉大概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四年前,那件案子发生时,估计他早就知道阿瞳已经死了。他趁着樋口出门未归……年满十三岁的话,也差不多了啊。”

等等力警部哑然望着耕助。他只觉得脸上忽然出了一层冷汗。“可是,金田一先生,那么由美子又为何……是因为浩吉那扭曲的嗜好吗?”“不,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或许是由美子当时已经察觉了一些事的缘故。她不是已经知道阿繁是个男人,就是知道了两人合谋杀害樋口的事……”

等等力警部连连点头。“樋口的跛脚……连由美子那么迟钝的人都已经有所觉察,聪明伶俐的老板娘和阿繁居然没有觉察到……从那时候起,我就感觉有些奇怪了。”

说完,等等力警部咬紧嘴唇。“如此一来,Blue Tape的两名侍女接连遭遇了不测,那阿繁也就不能继续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了。就算没人起疑,她也一定会备受关注。不管伪装得如何巧妙,男扮女装这种事迟早也是会露出破绽来的。她虽然躲了起来,但总躲着也不行,早晚会招人怀疑,所以他们就找了个年龄相仿的女子做了替死鬼。”“所以尸体的面部才会被捣烂吗?”

等等力警部叹了口气,身子又猛地一颤。

仔细想想,清水浩吉现年十七岁,正是很容易男扮女装的年龄。可是,就这么个十七岁的少年……“虽然不清楚他们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但一个三十多岁女人和一个年仅十七岁的美少年,这扭曲荒诞的爱欲最终竟然发展成了如此邪恶的案件。”

金田一耕助缓缓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撕下其中的一页,递给了警部。“这是清水浩吉目前所在的公寓地址。我跑去看了一眼,虽然现在那家伙把头发梳成三七分,戴着玳瑁框眼镜,已经彻底变回了男子装扮,但他就是之前的那个阿繁。要是不尽快行动,等到有人出面购买Blue Tape,那么他们两人恐怕就会卷款而逃,远走高飞了。”

金田一耕助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另外,还请你们再去调查一下那个去年十二月二十日前后失踪的女子吧。那具下水道里的女尸……不,这事估计也用不着我说……愿你们能够马到成功。”

金田一耕助微微低了下头,飘然走上寒风凛冽的街头。

①日本人过新年时会把松枝、竹子等放在大门两侧,象征吉祥长寿。

湖泥

“跟你说这些话,或许是我在班门弄斧。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起我们平常居住的大都市,还是这种一眼看来平静恬淡的农村潜藏着更多犯罪的危险性。大都市里的生活太过匆忙,聚散离合太过纷繁,就算有憎恶或怨恨,嫉妒或反目,都市人也不能整天就抱着这些东西生活。匆忙的生活会阻碍情感的集中,周围的杂音也会冲淡内心的感情。但是,如果换作是在乡下,情况就不大一样了。人们世世代代都居住在同一个地方,一二十年前结下的仇恨会一直延续下去。即便双方当事人希望能让一切都过去,周围的人也不会让他们忘记。在谈资很少的乡下,哪怕只是一丁点的事,也会化作传说,长年流传下去。所以直到今天,在乡下,那种双方延续几代一直相互怨恨的事也绝不罕见。只要稍稍出现一点火花,就会爆发演变为犯罪。”“您是在说北神和西神家的事吧?”

金田一耕助把夹在指间的烟头轻轻扔进了船舷旁的水里。烟头发出咻的一声冰冷声响,消失在了秋日的水中。

对方望着那阵消失在水面上的紫色烟雾,说道:“对。”随后点了点胖胖的头,抬起眼,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

三面环山的湖面上,星星点点散布着许多小船和摩托艇。坐在小船和摩托艇上的人们用长长的竿子搅动着湖水,似乎正忙着寻找什么。不时爆发出的欢呼声在周围的群山之间回荡,化作一阵巨大的回音,从湖面上流过。

天空和湖水,都已经抹上了浓浓的秋色。“北神和西神……他们两家原本都是神田一家的人。”对方用手指着湖畔那沐浴在落日余晖中的白墙人家说道。“他们两家在几代人前就分开了。那边那家因为住在村北,所以叫北神家;而这边的因为住在村西,所以叫西神家。导致他们两家彼此仇恨的原因如今早已湮没在了传说之中,再没有人能够说清个中缘由了。尽管如此,两家人却彼此仇恨、诅咒,从小就教育孩子与对方为敌,说起来,这也正是所谓的因果。但不可思议的是,那些会让两家人彼此仇恨,导致利害冲突的事件从来不曾间断。而这片湖水也是其中之一……”

说话人环视波光粼粼的冰冷湖面。“或许你已经有所觉察了吧?这是一座人工湖。明治二十几年的时候,不远处的河水泛滥成灾,沿岸都成了一片汪洋。那是一场至今依旧流传在老人之间的前所未有的大水灾,后来,大伙儿发现,必须在河边的某处挖一个调节水量的人工湖,而这村子就不幸被选中了。你应该想象得出当时村民们的骚动。对农民来说,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土地更宝贵了。而且,正如你看到的,这里到处都是山地,基本就没有平原,却还要把这块难得的平地沉到湖底去,对村民们来说,这可关系到生死存亡。可是,在这里挖掘人工湖是国家的至高命令,不管农民再怎么闹,都是不可违逆的,所以设法保住自己的土地也是人之常情了。而这里最大的地主,就是北神和西神两家,也就难怪两家之间会发生那样激烈的利益冲突了。当时两家之间的争斗简直可谓血雨腥风,至今依旧是村里人谈论的话题。”“原来如此,而且其中还掺杂了两家人世代相传的感情问题啊。”

金田一耕助感到全身一阵发冷,赶忙合拢衣领,抬眼看了看湖水四周。

环抱湖水的群山在湖畔留下了一圈湿地,山腰的斜坡就仿佛研钵的钵壁一样陡峭,突兀地高耸在眼前。斜坡早已被村民们开垦成了果园,种满了葡萄和水蜜桃。

这些果园如今已经成为了这个被无情地夺走耕地的村庄唯一的生活来源,不管是谁,都能看出村民所作的那令人心痛的努力。“那当时北神和西神两家到底是哪家赢了?”“这事说起来其实也挺讽刺的。两家都展开了强烈的攻势,最终两败俱伤,两家的绝大部分土地都沉到了湖底,按说也无法互相埋怨。但结果憎恶与仇恨却变本加厉,延续至今。”“这样啊。”金田一耕助一边挠他那乱蓬蓬的头发一边说道,“要是忽视了两家之间感情上的芥蒂,也就无法弄明白这件案子的深层原因了啊。”“对,你说得没错。”

对方冲着金田一耕助使劲点了点头。“我是这么想的。如今咱们如此着急寻找的那个叫御子柴由纪子的女人,当真值得北神和西神两家的少爷争红了眼吗?要说长相,那女人确实长得够漂亮。光从照片上看,就能看出一种穷乡僻壤之人少有的气质。听人说,之前她曾经在上海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回国之后跑到这种农村来,自然会显眼……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让北神和西神两家的少爷为她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啊……为了一个女人,真的值得如此吗……或许其中也掺杂了不少两家祖上长年积累的怨恨吧。”“到了最后,得以一亲芳泽的,是北神家的少爷……好像是叫浩一郎吧?应该是他获得了胜利。”“对。在村子里,浩一郎也算得上是个模范好青年了。由纪子也对他更为倾心,与他订了婚,还准备在秋收后办喜事呢……”“就在这时,西神家忽然横插了一脚?”“正是。西神家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御子柴一家之前曾经多少受过西神家的恩惠。战争结束后,御子柴家的父母带着由纪子和她正在念初中的弟弟从上海撤回了国内,一家四口穷得叮当响。当时最早收留了他们,帮忙照顾打点一切的,就是西神家。西神家替他们找了间小木屋,让他们住了下来。毕竟,当时村里正处在最为景气的时候。如你所见,这里水田不多,农民也经常接受主食的配给,但这里出产的水果总是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村子里当时可谓财源滚滚。所以,御子柴一家当时也帮着西神家打理果园,开垦仅剩的一点点土地,种些细得就跟老鼠尾巴一样的甘薯,勉强糊口度日。但这一切也都是多亏了西神家。而御子柴家的女儿却抛开了西神家的少爷,跑去嫁给北神家做媳妇,所以西神家才牢骚满腹。”“西神家的少爷叫什么名字来着?”“叫康雄。无巧不成书,他和北神家的浩一郎正好同岁,所以两人之间的争夺就更激烈了。但村里人都说,这事也怪西神家。想要把由纪子娶进家做媳妇,那当初就该对御子柴家好些。”“照这么说,当初西神家对御子柴家也不是很好?”“嗯。这个嘛,虽然西神家也算照顾过御子柴家,但令人感觉很刻薄,不光把他们家的人当牛马使唤,还整天耀武扬威的。因为当时人手不足,整个村里都忙得不可开交,所以西神家其实也只是卖了个顺水人情,实际上把御子柴一家使得团团转。有关这事,御子柴一家似乎敢怒不敢言。但是从去年起,情况就开始发生了变化。因为刚撤回国内时才十五六岁的由纪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看到这么漂亮的姑娘,那些年轻小伙又怎会视若无睹?他们总喜欢随便找个借口跑到御子柴家去玩。由纪子的母亲也是在大都市长大的人,见多识广,做事滴水不漏。不知从何时起,由纪子家开始变得像村里年轻人的俱乐部似的。看到如此情况,为了避免引起公愤,西神家也对他们家好些了。”“那当时西神家还没想过把由纪子娶进家吧?”“那当然。在这种事情上,乡下人的算盘可要比城里人打得精。一个身无分文的归国家庭的姑娘,不管长得如何漂亮,都不会有人想娶进门的。可是,子女却不知道父母心里的想法,康雄很早便对由纪子动了心,动不动就去讨好她。站在康雄父母的角度来看,这样的事实在是让他们有苦说不出。但是让这情势骤然一变的,是北神家的少爷浩一郎也成了候选人。听说北神家的父母答应了这门亲事,西神家的父母也着了慌。由纪子嫁给别人也还没什么,要是嫁到了北神家,那西神家可就彻底颜面扫地了。与其让由纪子嫁到北神家去,倒不如把她娶进自家门里……西神家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而且常言道,别人家的花更红,之前在自家手下当牛马使唤的时候还不觉得,听说北神家也看中了由纪子,西神家的人这才对由纪子刮目相看,忽然改变了态度。”“这样啊。不可小看漂亮的女儿,御子柴家也算是时来运转了啊。”

金田一耕助的话语之中暗藏着一丝沉重而晦涩的感觉。“对,说得一点没错。”对方板着脸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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