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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0 08: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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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德)黑塞

出版社:四川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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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塞诗选

黑塞诗选试读:

孤独者的音乐

花枝

总是来回抖动

花枝挣扎于风中,

总是上下求索

我的心像一个孩童

在明亮与昏暗的日子之间,

在企求与放弃之间。

直到花朵飘零,

枝条上果实饱满,

直到厌倦了童年,

这颗心归于平静

并表白:这总不消停的生命游戏

绝非枉然,满是欢喜。(1913.2.14)

日子多么沉重……

日子多么沉重!

我没有火可以取暖,

太阳也再无笑脸,

一切皆空,

没有悲悯一切都冰寒,

连清晰可爱的星星

看着我都那么绝望,

自从我心里有此体验——

爱情也会死亡。(1911.6)

黄昏的白玫瑰

忧伤的你把你的脸

靠在叶片上,沉溺于死亡,

让苍白的梦儿飘散,

呼吸着幽灵般的光。

可是深情如歌声

映着最后的微光

还有个夜晚,房间里一阵阵

飘过你迷人的芳香。

你那渺小的灵魂

怯生生追求无名者,

她微笑,她在我心中

死去,玫瑰妹妹。(约1914)

被驱逐者

天空乱云飞卷,

赤松被风刮弯,

傍晚烈火骤,

像在沉重的梦中

压着树梢和山峰

那上帝之手。

没有幸福的年头

漫漫风雪旅途,

故乡在何处?

唯有歧路和迷惘!

沉沉压在我心上

那上帝之手。

缘于一切罪愆,

一切黑暗的深渊,

只剩下此心愿:

终于得到安宁,

独自走向坟茔,

再也不复还。(1913.9)

有时候

有时候,当一只小鸟啼鸣

或一阵风从枝间拂过

或一声狗叫在远处的乡村,

我必定久久倾听并沉默。

逃逸而去我的灵魂,

回到千年前那朦胧的时光,

这小鸟和这拂荡的风

是我的兄弟跟我相像。

灵魂化作了一片云彩,

化作一棵树和一个动物。

变得好陌生,要是它归来

并问我……我该怎样答复?(1904.9)

目标

我天天赶路却没有目标,

从不想停下来歇一歇脚,

我的路似乎没有尽头。

终于发现我只是在转圈,

于是对旅行感到厌倦。

我生命的转折就在那时候。

现在我犹豫地走向目标,

因为在每条路上,我知道,

都站着死神并向我招手。

阿尔卑斯山口

穿过一道道山谷我漫游到这里,

我的渴望再也找不到目的。

我朝无尽的远方放眼望去——

意大利,我度过青春岁月的国度,

此时从北方那更寒冷的地带,

有我搭起的小屋,也向我望过来。

怀着怪异的痛苦我默默遥望,

我的青春花园就在南方,

手持弯弯的帽子我缓缓挥舞

向北方致意,那里结束了我的漫游。

是什么火辣辣的穿透我的灵魂:

唉,两边都不是我的故乡!(约1910)

埃及雕像陈列馆

从宝石眼睛中

你们沉静而永恒地

越过我们,晚到的弟兄的头顶望去。

无论爱情还是渴求

对你们平滑闪烁的容貌都显得陌生。

君王一般并与星宿亲如兄弟

不可思议者,你们一度

漫步于神庙之间,

像一缕遥远的神灵之芳香,如今神圣

依然环绕你们的前额飘拂,

庄严环绕你们的双膝;

你们的美从容地呼吸,

你们的故乡是永恒。

但我们,你们年轻的弟兄,

不信神并蹒跚走过迷惘的生涯,

对激情的一切痛苦,

对每种燃烧的渴望,

我们战栗的灵魂皆贪婪地敞开。

我们的归宿是死亡,

我们的信仰是消逝,

我们那乞求的雕像

并不抗拒时间点的遥远。

可就连我们也带着

隐秘的灵魂亲缘的标记

被烙在灵魂里,

我们感应到神灵而且面对你们,

远古沉默的雕像,

感觉到无畏的爱。因为你们瞧,

没有什么令我们憎恨,哪怕是死亡。

受苦和死去

不会使我们的灵魂惊惧,

因为我们已学会更深的爱!

我们的心是飞鸟之心,

是大海和森林之心,我们称

奴隶和悲苦为兄弟,

还以爱的名字去称呼鸟兽和岩石。

所以我们易逝的存在的肖像

虽不会在坚硬的岩石里

比我们更长远更持久;

它们会带着微笑消失

并且在短暂的阳光尘埃里

每个时辰都复活为新的欢乐和痛苦

焦急而永恒。(1913.12)

旅行的艺术

随兴漫游是青春的乐趣,

这乐趣随着青春一道消失;

从那以后我踏上旅途,

除非我心中有一个目的。

可是只飞向目标的目光

无缘享受漫游的快感,

林泉和风光守候在路旁,

我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我现在要继续学习旅行,

以免瞬间的纯净的光彩

因渴求星辰而变得苍白。

这是旅行的艺术:随星宿的阵容

一同飞逝,即或停一停

也是去迷人的远方的途中。(1910或1911)

蝴蝶

我突然有一种悲痛,

那时我漫步穿过田野,

我看见一只蝴蝶,

白白的,又红得发暗,

飘在蓝色的风中。

呵,是你!童年的时光,

那时世界还澄明如早晨,

天空还那么亲近,

我最后一次看见你

翻动美丽的翅膀。

你,柔软的色彩飘荡,

我觉得来自天堂,我想必

非常陌生和惭愧,

睁着龟裂的眼睛

面对你深深的神光!

蝴蝶又白又红,

被风卷到田野深处,

梦一般我向前走去,

那静静的天堂之光

永远留在我心中。(1904.9)

献给荷尔德林的颂歌

我早年的朋友,满怀感激我回归你

有时在日暮黄昏,当丁香花丛

 当渐渐入眠的花园

 只有流泉潺潺沉吟。

没人识得你,哦朋友,晚近的时代

早已远离希腊沉静的魔法,

 没有祈祷和神灵

 民众在尘土中清醒地漫游。

但隐秘的盟友,那些深情的沉醉者,

神曾经撞击他们渴望的灵魂,

  为它们至今飘荡着

  你那神圣的竖琴的歌声。

我们怀着渴慕,白昼使我们疲惫,

转向你的颂歌仙境般的夜晚,

  歌声那飘拂的羽翼

  以金色的梦荫蔽我们。

啊,愈加炽烈地燃起,当歌声令我们销魂,

愈加痛苦地燃起我们永恒的乡愁,

  向着希腊人的神庙

  向着远古那极乐的国度。(1913.5.13)

关联

歌曲来自早已消失的民族,

音符似有亲缘常飘入心房,

令我们震惊,我们怀着悲愁

朝远方倾听,那边可是故乡。

靠坚实的引力,我们跳动的心

也同样与宇宙之心连在一起,

后者能使我们,无论睡与醒,

跟日月星辰的运行保持一致。

我们最疯狂的愿望那混沌的潮汐,

我们最放肆的梦幻的炽烈火焰

是出自原灵的灵,它从未停息。

于是我们行进,有火炬在手上,

靠古老的圣火繁殖和滋养,

而且向着一个个常新的太阳。(1912.2)

爱情

我的欢喜的嘴又想要贴稳

你那赐福于我的亲吻的嘴唇,

我想攥紧你的可爱的手指,

让它们在我的指间悄悄游戏,

让我的目光饥渴地融入你的目光,

让你的长发把我的头深深掩藏,

我想以永远醒着的青春的肉身

给你肉身的冲动以忠实的回应

并凭借心中常新的爱的火焰

千遍万遍地更新你的娇颜,

直到我俩完全满足,再没有痛苦,

怀着感激享有福乐的栖居,

直到我俩今朝和明日,黑夜和白昼

都别无他求,以亲密兄妹彼此问候,

直到我俩以无为将一切超脱,

像神仙一样漫游,心平气和。(1913.1)

九月的哀歌

阴郁的树林里大雨庄严地唱起单调的歌,

苍山之上已经飘拂着战栗的褐色。

朋友,秋天要来了,已经潜伏在树林边张望;

田野也空空呆视,只有小鸟来探访。

但在南边的山坡上满架的葡萄蓝蓝成熟,

受孕的怀腹蕴藏着激情和隐秘的安慰。

那一切,今天仍有汁液和沙沙的绿,

就要变得苍白并瑟瑟消逝,在雾和雪中死去;

只有暖人的葡萄酒和餐桌上欢笑的苹果

还会放出夏天和阳光日子的光彩。

就连我们的感觉也在衰老并在踌躇的冬天,

对炎夏充满感激,欢喜地品尝记忆的葡萄酒,

逝去的日子也有节庆和喜乐飘散,从那里

极乐的幽灵默默飞舞并倏忽闪过心灵。(1913.91)

失眠

在意识的最后的边界

疲惫地潜伏着灵魂,清醒得发狂,

在一个个瞬间虚幻地过着

千般生活,疲惫而亢奋,

永远不奢望眠息。

从梦幻的血脉游戏中暗暗燃起

渴望——对生命也对死亡,

带着苦涩的微笑,灵魂像个老人

嘲讽二者。

在沉默的煎熬中

千条神经呼吸着自己精微的

倾听的生命,对每个声音

做出回应并怀着痛苦的紧张感

暗自收听黑夜的每一个动静。

此时——音乐!从战栗的远方

飘来音符,高贵的神圣的音符,

将轮舞编入,将可怕的长夜

游戏一般浇入

灵动的节奏,微笑着将时间

从无限之中解脱出来。

看呀,有声有色从深底

向着疲惫不堪的灵魂

白昼的产物深情地升起来;

回忆如痴如醉,

更明亮,充满真实的图像。

开花的树!周围跳舞的孩子!

鲜花,色彩,闪光的人眼

惊讶地一无所失地

朝杳无形态的阴郁遥遥致意。

就像在炎热的夏夜

露水点触枯萎的花园,

以魔术之手回忆正轻轻触动

我沉默的琴弦,梦幻的感觉

徜徉于真实之境中。

哦,回忆,你这唯一的女神,

抚慰的女神,我向你问候!

此时宁静并倾听像中了魔法,

我窥见一长串从前亲历的时辰

漫游于永恒的白昼,安然无恙,

每个都完美,每个都脱出了时间。

窗棂中的夜此刻飘来暗香,

金色的睡眠悄悄等待并从那

渐渐临近的国度

向我抛来拯救的绳索。(1908.4)

春日

灌木丛和鸟鸣中的风儿,

在空中在最高的甜美蓝天上

一只停泊的骄傲的云船儿……

我梦见一位金发姑娘,

我梦见我的青春时光,

高高的天空湛蓝宽广,

那是我的渴望的摇篮,

我在里面沉思

躺在里面幸福又温暖

轻轻哼着曲子,

就像母亲的怀抱里

一个孩子。(1912)

小小的停歇

灵魂,你呀惊恐的小鸟,

你非得问个不休:

这么多疯狂的日子之后

何时安息来到?

哦,我知道:我们在泥土下面

刚过上宁静的日子,

你觉得每天又有了悲戚,

因为有新的渴念。

几乎没有庇护,你必定

企求新的痛苦,

急不可待地燃过宇宙,

你是最年轻的星星。

入睡

既然白天已使我疲倦,

但愿星光中的夜晚

亲切地包容我深深的渴念

如疲倦的孩子一般。

双手,且放下一切劳作,

前额,也忘掉忧思,

此时此刻我所有的感觉

就想沉入安睡。

只有灵魂无法监护,

企求自由地飞升,

好在黑夜那神奇的国度

活得丰盈而深沉。(1911.7)

美好的时辰

花园里草莓红红的色彩,

香气浓郁又甜蜜,

我觉得我必须等待,

我的母亲随时

会穿过花园到来。

我觉得我还是一个孩童,

我挥霍和耽误的一切,

我遗弃和失去的一切

只不过是一场梦。

丰富的世界仍触手可摸,

就躺在花园的宁静里,

我曾经获得的一切恩赐

今天依然属于我。

我待在那里迷迷瞪瞪,

不敢迈动步子,

以免这美好的时辰

随芳香一道消失。(1912.6)

庄严的黄昏曲

快板

云层撕裂;从燃烧的天空射下来

踉跄的光迷茫漫过射花了眼的山谷。

被狂暴的焚风一并席卷,

我以疲乏无力的脚步

逃亡穿过阴云笼罩的生活。

哦,哪怕每次就一时半刻

在我和永恒的光明之间

灰蒙蒙的雾被一场风暴善意地驱散!

陌生的国度围困着我,

命运的狂澜将我远远拽离故乡,

迫使我四处流浪。

赶走乌云吧,焚风,

把迷雾荡尽吧,

好让光落到我那疑惑的小径上!行板

总是那么抚慰地

总是新奇地在永恒创造之光芒中

世界笑入我的眼中,

以千万种有呼吸的形式生存并活动,

蝴蝶飞舞于阳光的风中,

燕子滑翔在福乐的蓝光里,

海潮翻涌在礁石的滩头。

总是与我,星星和树林,

云彩和小鸟与我格外相亲,

像兄弟一样岩石问候我,

多么友好,那无边的大海向我呼唤。

不可思议,我的路将我引向

一个蓝蓝消失的远方,

绝无意义,绝无可靠的归宿——

可是我觉得每道山涧,

每只嗡嗡的苍蝇都在言说深奥的律法,

神圣的秩序,

它们的天穹也将我笼罩,

它们隐秘的旋律

就像在天体的运行中

也在我心灵的节拍中鸣响。柔板

梦交出白昼封锁的一切;

夜里,当意志屈服时,

被释放的势力一股劲升腾,

追随着神圣的预感。

呼啸的树林和激流,闪电远远刮过

活跃的灵魂的蓝色夜空。

我身内和我身外

并无分界,世界与我合一

云彩正飘过我的心,

树林梦着我的梦,

房子和梨树向我讲述

共同的童年那遗忘的传说。

河流回响而峡谷投影于我身内,

月亮和苍白的星星是我亲密的游伴。可是柔和的夜

带着温顺的云向我倾垂下来,

似有我母亲的面孔,

怀着永不枯竭的爱微笑着吻我,

梦一般像在古老的时代轻轻

摇着她可爱的头,她的长发

拂过世界,而在夜空里

战栗并苍白闪烁着千万颗星星。(1912.2)(组诗完)

节庆后回家

又一个节日响成了碎片,

恐惧令人窒息,我蹒跚

走过冰雪覆盖的农田,

害怕再也回不到家园。

你呀,缘于痛苦的沉醉,

喜乐的杯盏破碎之后,

我愿在心里,我情愿将你

当成半是欢喜来承受。

但要么至善要么至恶——

可怜的灵魂恰恰喜好,

或是痛苦,或是欢乐——

因为它只为燃烧而燃烧。(1913.12)[1] 这本诗集1914年由海尔布隆Eugen Salzer出版社出版。——译者注[1]

花枝

村庄的傍晚

牧羊人赶着羊群

拐近寂静的巷子,

草房暮霭铺散,

仿佛昏昏欲睡。

这时候站在墙边

就我一个异乡人,

我的心怀着悲愁

把渴望之酒饮尽。

不管我走到哪里,

都有燃烧的灶膛;

只有我从不知道

哪里是我的故乡。(1897.10.18)

自白

谁是我的朋友?

候鸟,迷失于海洋上空,

没有牧人的羊群,遭遇海洋的船夫,

黑夜,梦幻,没有故乡的风。

躺在路旁在我身后

被摧毁的神庙,爱情的园林

荒芜,沉闷,是夏天的装潢,

还有女人,枯萎的爱的神情,

还有我渡过的海洋。

它们默默地躺着,没了踪影;

沉沦的一切无人识得,

统治者的日子,国君的王冠,

常春藤缠绕的朋友的前额。

它们躺着让我的歌摇晃,

让苍白的暮色铺散到我的夜里,

当我枯瘦的右手飞笔

在我的生涯中匆匆翻寻。

我从未达到目的,虽费尽辛苦,

我的拳头从未击倒一个敌人,

我的心也从未感觉到完满的幸福。(1898年秋)

传说

国王和他的侍从坐在筵席上,

一只胆大的小鸟飞过殿堂。“朋友,你们告诉我,”国王言语,“难道这只小鸟不是个譬喻?

来自黑暗随即又隐入黑暗,

它只在光亮中待了一瞬间。

也这样来而复去不留痕迹,

我们在光明中没有多少日子。”

有人回答:“自己安息的地方

小鸟都知道,就在它的故乡。

人生如梦如黑夜,虚幻又蹉跎,

我们是可怜的眠者。但上帝醒着。”(1901)

夜里的恐惧

挂钟怯生生地同墙上的蜘蛛网摆谈,

风猛拽百叶窗,

我的蜡烛闪烁着微光,

就要燃尽,泪已滴完,

杯中再没有酒,

幽灵无处不在,

它们长长的手指朝我伸来。

就像在童年的时候

我呼吸沉重不敢睁开眼睛,

我蹲在椅子上被恐惧攫住,

可是再没有母亲走进,

再没有善良的嘀咕责骂的女仆

抓住我的手臂,亲切地为我将恐怖世界

以抚慰重新照亮并消除魔障

我蹲在黑暗里一刻又一刻,

听见房顶上的风和院墙里咔嚓咔嚓的死亡,

听见墙纸后面沙子滑下,

听见死亡用冻僵的手指织布纺纱,

猛然睁开双眼,想看见并抓住它,

眼前空空荡荡,老远听见它

用嘲讽的嘴轻轻吹口哨,

我摸到床边——睡吧,多想睡呀!

但睡眠已化作一只惊恐的小鸟,

很难被捉住被关住,却容易被枪杀;

它叽叽喳喳,那叫声满是苦涩的嘲弄,

在拖曳的风中疾飞,飞得无影无踪。(1918.12.19)

一切死亡

一切死亡我都已死过,

一切死亡我都愿再度去死,

去死树中木头之死,

去死山中石头之死,

土壤中泥的死亡,

沙沙作响的夏草中叶片之死

和那可怜的血淋淋的人之死。

我得是花再次生出来,

我得是树和草再次生出来,

鱼和小鹿,鸟和蝴蝶。

而且从每个形象中

渴望会拽出我来沿阶梯

升向最终的悲苦,

升向人的悲苦。

哦,震颤绷紧的弓,

当渴望那疯狂的拳头

强求将生命的两极

弯曲到一起!

还常常还频频

你会驱使我从死亡到诞生——

这两种形象充满痛苦的轨迹,

这两种形象美妙的轨迹。(1919.12)

截枝的橡树

你已被修剪成什么模样,

你立着,多么陌生和怪异!

受了多少苦,有多少创伤,

你心中唯余不屈的意志!

我和你一样,从未放弃

被砍削和被摧残的生命,

虽经磨历劫,每天每日

仍将前额朝向光明。

我心中温柔娇嫩的事体

总是被世人无情地嘲讽,

但我的本性不可摧毁,

我很满足,我也不记恨,

从被截断多少次的树枝

我又耐心地长出新叶,

纵有一切痛苦,我还是

爱着这个疯狂的世界。(1919.7)

渐渐枯萎的玫瑰

但愿许多心灵领悟,

但愿许多恋人学会:

这般陶醉于自己的馥郁,

这般痴情地倾听风——杀手,

这般消殒于粉红的花瓣游戏,

微笑着离开这场爱的飨宴,

这般将诀别当节日欢庆,

这般解脱地从花枝飘散

并将死亡当亲吻啜饮。(1927.6)

怀念

山坡上杜鹃花分外迷人,

染料木凝视着棕色的榆树。

谁今天还知道,五月的树林

曾经绿得多娇柔?

谁今天还知道,乌鸫的歌唱,

布谷鸟的啼唤多么动听?

那一切,一度销魂地鸣响,

都已无踪无影。

树林里面夏夜的欢庆,

那边山顶满月高悬,

谁记下它们,谁留住它们?

全都烟消云散。

你和我很快也无人知道,

再也没有谁谈起我和你,

别人会住在这里的山坳,

我俩没人惦记。

我们愿意等待金星,

等待暮色渐渐铺散。

绽放和凋谢我们都欢欣

在上帝的大花园。(1933.8.9)

枯叶

每朵花都想变成果实,

每个早晨想变成夜晚,

尘世上没有永恒的事体,

只有流逝,只有变迁。

夏天再美可是它也想

感受一下秋天和枯败。

别动,树叶,你别着忙,

当秋风急欲将你诱拐。

玩你的游戏,不要抗争,

让这件事悄悄发生吧。

让刮掉你的秋风

把你带回老家。(1933.8.24)

听巴赫的托卡塔

太古的静默呆视……幽暗统摄……

此时一道光从锯齿般的云缝射出,

将宇宙深渊拽出缥缈的虚无,

搭建起空间,用光来翻掘黑夜,

让山峰,山坡和山谷发生感应,

让风儿松松地蓝,让大地实沉。

那道创世之光以战争和强力

将萌芽的孕育的混沌劈成两半:

惊恐的世界被点燃,火焰亮闪闪:

哪里有光的种子落下,哪里

就有转变和秩序,光彩的世界

赞美生命,颂扬造物主的大捷。

那伟大的欲念继续震荡,向着上帝

被引向返程,向着天父之灵

挤过一切造物的喧腾场景。

它化作语言,图像,歌声,欢喜和伤悲,

将众多世界拱成大教堂凯旋的穹顶,

是本能,精神,是斗争和幸福,是爱情。(1935.5.10)

救世主

总是一再地,他作为人诞生,

对虔诚或聋聩的耳朵细语轻声,

来到我们身边又远离我们。

总是一再地,他须独立异乡,

将兄弟姐妹的渴求和苦难承当,

他总是重新被钉到十字架上。

总是一再地,上帝要宣布福音,

那罪之深渊天国要降临,

永恒的圣灵也要融入肉身。

总是一再地,在眼下某个时候,

救世主正在路上为我们祝福

并以他沉静的目光轻轻抹去

我们的泪水,疑问,怨诉和恐惧,

要回应那目光,我们却勇气不足,

因为只有孩童的眼睛能承受。(1940.11.26)[1] 这本诗集于1945年由苏黎世Fretz&Wasmuth出版社出版。作者题词:献给我的妹妹阿黛勒。——译者注[1]

后期诗集

悲哀

昨天花儿还开放,

今天已献给死神,

从那棵悲哀之树上

一朵朵花儿飘零。

花儿飘零复飘零,

像雪花落到小路上,

漫长的沉默临近,

再没有跫音回响。

天空再没有星星,

迷蒙的远方哑寂,

心也再没有爱情,

世界衰老又空虚。

在这丑恶的人世上

谁能守护他的心?

从那棵悲哀之树上

一朵朵花儿飘零。(1944.11)

速写

萧瑟的秋风刮过干枯的芦苇荡,

暮色里苇子灰白了;

一群乌鸦拍翅从柳树飞向远处的村庄。

湖滩边孤零零站着歇脚的老人,

察觉到发间的风,黑夜和就要飘临的雪,

他从昏暗的湖岸朝光亮望去,

在云和湖之间有一条

最远的湖滩依然在光亮中温暖地闪烁:

金色的彼岸,福乐如梦如诗。

那闪烁的画面他紧紧攥在眼里,

想起了故乡,想起他美好的岁月,

看着那金色转暗,看着它熄灭,

转过身来并缓缓

从柳树走向远处的村庄。(1946.12)

晚秋的浪游者

穿过光秃秃的树林和树枝的网

从灰暗的天空白白地飘下最早的雪

飘下又飘下。世界多么沉寂!

没有树叶沙沙响,也没有小鸟在枝头,

只有白色和灰色和寂静,寂静。[2]

浪游者,曾经携琉特和歌声

一再穿过绿色和彩色的月亮,

也已沉寂并厌倦于欢乐,

厌倦于浪游,厌倦于歌曲。

他战栗,从寒冷灰暗的高空

睡眠正向他拂来,而雪

飘下悄悄飘下……

来自遥远的春天和枯萎消逝的

夏天的幸福,回忆仍在诉说

以苍白飘散的一幅幅画面:

樱桃花瓣映在一片妩媚的蓝光中

恍若笼罩了一层轻纱——

翅膀娇嫩颤抖,草茎上挂着

一只幼蝶棕色夹着金色——

来自夏天柔亮湿润的森林之夜

热恋而拖得长长的小鸟之歌……

浪游者朝这些可爱的画面点了点头:

多么美好呀!而有的还从那个瞬间

拍翅飞起,闪耀并熄灭:

挚爱的眼中一道幽幽甜甜的目光——

黑夜的雷雨,芦苇荡的闪电和风暴——

傍晚陌生的窗口一曲长笛歌调——

清晨的树林里一声刺耳的松鸦啼鸣……

雪飘下又飘下。浪游者静听

鸟鸣和笛声渐渐远去,

那一度响起的打动心灵的鸣唱:

哦,美好的世界,你怎么变得这般哑寂!

悄无声息他穿过那片柔软的白茫茫

走向早已遗忘的故乡——

此时正柔和而逼迫地向他召唤,

走向山谷,桤树林边的小溪,

走向集市,陈旧的祖宅,

走向常春藤的墙垣,那后面有母亲,

父亲和祖先长眠。

没有树叶沙沙响,也没有小鸟在枝头……(1956)

日本的一个森林峡谷里被风雨侵蚀的古代佛像

变得柔和了,消瘦了,许多严寒

许多风雨的牺牲品,苔藓染绿

温柔的面颊,垂下的宽宽眼睑

异常沉静地趋向那个归宿:

在宇宙中一片鸿蒙混沌,

心甘情愿地朽坏,脱出生成。

渐渐消失的神态依然呈示

你的使命何等高贵和庄严,

摆脱了色相,却仍在潮湿和尘土里

寻求色相该怎样达及圆全,

明天会变成根和树叶的沙沙声,

变成湖水,好映现天空的纯净

变成卷曲的海藻,蕨类,常春藤,

永恒的整一中一切嬗变之象征。(1958.12)[3]

竖起的手指

——为威廉·贡德特而作

俱胝禅师,有人向我们讲述,

天性沉静平和并这般朴实,

以致他完全放弃了学说和言语,

因为言语即相,而他千方百计

就想避开相,不管是哪种。

有些个弟子就喜欢烦琐地辨析

至高的财富和世界的意义,

言辞精妙而且颇有机锋,

那时候他总是默默站在旁边,

对任何夸夸其谈严加防范。

而当他们来向他请教问题,

有的空洞有的严肃,无非是有关

经文的含义,佛祖的种种名字,

有关悟道,有关世界的开端

和结局,他却始终不言不语,

只悄悄朝上竖起一根指头。

可这根指头无言而善语的指示

越来越深沉,越来越敦促:它宣讲,

它教导,称赞,惩罚,奇特地引向

世界和真理之心,终于有一次

某些弟子领会了这根指头

那轻轻地提升,震颤并觉悟。(1961.1)[4]

路易斯·苏特

画美丽的无可指摘的图画,

拉美丽的小夜曲无可挑剔,

春天和克罗采的小夜曲,

我从前都学过,我还很年轻,

跑进敞开明亮的世界里,

很年轻,被人称赞,被人爱……

但是有一次我看见死亡

同光秃秃的松树一起哄笑

并穿窗而入,我的心

冻结在胸膛里,冰冷,

到今天还冰冷。我躲避,

逃到东,窜到西。

但人们逮住我,把我关起来,

一年又一年。在铁栏后面

它透过我的窗口瞪视,

瞪视并大笑。它认得我。它知道。

男人我常常画到粗糙的纸上,

我画女人,画那个耶稣基督,[5]

亚当和夏娃,各各他,

并非无可指摘,我画得并不美,

而是确切,用墨水和血,画得真实。真实是可怕的。

但是我一笔接一笔并以此覆盖我的画纸,

较松散,较密实,灰色,银色,黑色,

让象形文字的笔画

丛生密如苔藓,

噼里啪啦如干燥的冰雹,梳理如鱼骨,

用细细的线条编出灰蒙蒙的网,蜘蛛网,

草丛的风,植物的根系,书法,

一层一层地挠出十万道条痕,

平滑的,鼓胀的,毛发直竖的,

羽状火焰状花纹的,立着的,倾斜的,

从它们的涟漪中省出雪白的肉身,

用十字架的重负把那个耶稣

压倒在地上。飞鸟扑扑展翅

掠过梦幻树丛,片状的花儿,

在枯萎的杂草中悲伤地大笑。

有时我忘记,

有时我描出恐惧,

有时我听见音乐,来自

幽暗岁月的,许多岁月的远方,

克罗采奏鸣曲……可是在窗前,

我知道在我背后,

那一位立着并大笑。

它认得我。它知道。(1961.9)

一根枯枝嘎嘎作响(第一稿)

开裂的树枝裂口咔嚓的响,

仍来回晃悠,没了树叶和树皮,

就这样悬挂着年复一年,

它嘎嘎怨诉在每阵风里。

活得太长的人,骨头里

也嘎嘎不作响,似乎在怨诉,

人已开裂,还没有破碎,

人嘎嘎作响,当风儿吹拂。

我久久倾听你的歌曲,

干巴巴而且细若游丝,

这歌声郁闷,还有点恐惧,

但我俩不得不嘎嘎哼唧。(1962.8.1)[6]一根枯枝嘎嘎作响(第三稿)

咔嚓开裂的树枝,

悬挂了一年又一年,

在风中嘎嘎出它枯燥的歌,

没了树叶,没了树皮,

苍白,光秃秃,已经厌倦

太长的生,太长的死。

它的歌声生硬而坚韧,

倔强地响着,暗自害怕地响着,

还有一个夏天,

还有一个冬天的光阴。(1962.8.8)[1] 这本诗集于1963年由法兰克福Insel出版社出版。——译者注[2] 琉特,曾译“译琴”和“鲁特琴”,现存记载最古老的拨弦乐器之一。——编者注[3] “俱胝一指”,俱胝,禅师名。唐代俱胝禅师面对前来问道参学者仅竖一指,别无余言。——编者注[4] 手稿上有黑塞的一段文字:路易斯·苏特,画家和音乐家,1871年至1942年在世;受过专业训练的画家和小提琴家,伊萨耶的得意门生,交替从事这两门职业。一次严重的伤寒病之后他再也没有恢复过来,在一家疗养院度过最后二十年,一直被隔离。在那里他创作了具有浪漫派风格的天才的画稿,作者去世多年后由Lausann Mermod出版社结集印制。——德文版编者注[5] 各各他:地名,耶稣被钉死的地方。——译注[6] 《后斯诗集》德文版编后记中写道:“1934年黑塞在岛屿丛书中(第454号)出版了他的一本诗集,书名是《生命树》。偶然却意味深长的是,现在他最后的诗歌结集出版,竟以这首诗结束:一根枯枝嘎嘎作响。”——译者注[1]诗歌全集奥德赛——在里窝那

那艘最远的帆船,有黑色桅杆,

映着夕阳航行在地平线上,

在一个看不见的世界的边缘

它以魔力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像是做梦,仿佛神一般的奥德赛

手里握着船舵,他漂洋过海

怀着无名的乡愁,经历了可怕的逃亡,

始终热爱并寻找自己的故乡,

他整个夜晚,从未屈服于命运,

以锐利的目光测量天空的星星,

千百遍被驱使被威胁,他依然渴望

并继续抗争穿越恐惧和死亡,

在绝望的被风暴追逐的漂泊中

执着地期求达到目的和成功。

那艘遥远的船脱出了我的目光

隐入深蓝的海洋:它的命运

充斥着我的梦,让这梦中的想象

飘向蓝天并带着轻悄的疑问。

在那里,忍耐者之船驶向的国度,

那里,可有我所追求的幸福?

——也许!——哪只船把我带向那幸福?

——且继续流浪吧,我的心,你得忍受!(1901)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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