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风清:文化名人的背影(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0 16:59:36

点击下载

作者:张昌华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故人风清:文化名人的背影

故人风清:文化名人的背影试读:

自序

《故人风清》是《曾经风雅》、《民国风景》的续篇,“文化名人的背影”之三。三“风”一体。“风清”的整体构想,创作思路,一如前者,不再赘述。承蒙广大读者的厚爱,“风景”行销的业绩不俗,出版半年即行加印,还在三联书店人物传记类榜上“挺”了五个月。祈愿虎年之后的“风清”也能虎虎有生气。《故人风清》写了二十三位传主。读者一瞥目录便知,与前两部书稿相比,传主的身影离我们越来越近,有的耳熟能详,有的虽远去,音容、余绪尚存;有的非但健在,且活跃在海峡两端和大洋彼岸的文学、艺术舞台上。唯余大雄名不见经传,连其生平都不清楚;但我觉得他的故事实在有趣,又是我业内同道,故收纳于此。与前两部书稿有别的是,笔者与本书半数以上的传主曾有过从,或有幸为他们编过书,或接受过我的采访。鉴此,在写作时既采录史料,又糅杂个人对传主的情感。视角是否科学,措辞是否得体,都不敢言是,权当一家之言吧。

现摘要介绍几位传主。全书以“我就要言人之所欲言,言人之不敢言”的马寅初领衔,讲述了一个“错批一人,误增三亿”的历史活剧。马寅初曾借“粉身碎骨不必怕,只留清白在人间”明志,世誉“马首是瞻”,他享之无愧。学人从政是民国的一道风景。地质学家翁文灏、历史学家蒋廷黻当属代表人物。任内他们不失书生本色,爱国、敬业,为推动民国时期中国科学事业的发展、进步或在外交上做过积极的贡献;然留给历史的,不外是一纸辛酸。尽管如此,他们的个人操守、气节,不乏圈点之处。写了两位民国公子,袁寒云(克文)和张伯驹,以及“旧王孙”溥儒(心畬)。他们的身世显赫自不待说,而命途的坎坷、结局的黯淡,似乎差不多。挥金如土的“皇二子”袁寒云,死时只有笔筒里五块大洋,滑稽的是出殡时倒有数以百计的妓女为他披麻戴孝。张伯驹捐了价值连城的国宝,后病危时因级别不够住不进小病房,得不到有效的疗治。“旧王孙”溥儒风流一生,晚年却遭遇耻于启齿的羞辱,发出“当乌龟就当乌龟”的悲鸣。另有用诗词、书法、绘画、昆曲抒写人生的张充和;积四十年心血,惨淡经营《传记文学》,构筑民国史长城的刘绍唐;身世坎坷、不畏强权、自立自强的“台湾梅兰芳”顾正秋,都不失为一方人物。

笔者要郑重推荐《杨宪益的百年流水》。这篇超长文字,并不囊括杨宪益百年流水的全部,且把他的另一份风采留待以后。必须说明的是,我写了两位将军,张治中和孙立人。两军对垒,你死我活,而张治中素不将枪口对着自己的同胞。他是和平将军。远征缅甸,浴血奋战,震惊中外的仁安羌之战,孙立人创造了“以不满一千的兵力,击败十倍于我的敌人,救出十倍于我的友军”的神话。他是“中国军魂”。孰料,蒋介石却囚禁了他三十三年!两位将军英功盖世,而他们本色是文人。张出身于上海大学,孙毕业于清华大学。他们的血管里涌动着四书和五经,他们的枪口喷射着正义和无畏,是文化化了的军人。

十分遗憾,在成书的流程中,季羡林、杨宪益和王世襄等先生羽化了,他们到极乐世界去作学问、喝酒、放鹰逐兔回归自然了,谨以此充作心香一瓣,献给他们的在天之灵。

本书在历年写作中,曾先后得到传主施士元、季羡林、王世襄、冰兄、杨宪益,以及张充和、黄裳、吕恩、夏志清、余光中、顾正秋诸先生的指正。得到翁文灏先生哲嗣翁心钧、张治中先生长女张素我、茅以升先生之女茅玉麟、邵洵美先生之女邵绡红以及刘绍唐夫人王爱生等大力支持,并借用了一些资料照片,谨在此一并致谢。对老东家广西师大出版社慨然接纳书稿,责编付出的诸多辛劳,当铭五内。

张昌华于莱茵东郡寓所2010年2月14日

马首是瞻——《新人口论》之外的马寅初

1946年,马寅初六五寿诞,上海经济文化团体联合会等十八家单位为马寅初举行茶话会并献旗,以示敬意。锦旗上写着“马首是瞻”四个大字。

马首是瞻,语出《左传·襄公十四年》:“荀偃令曰:‘鸡鸣而驾,塞井夷灶,唯余马首是瞻。’”原指作战将士看着主将的马头决定行动的方向,后喻服从指挥而追随他人之意。

季羡林也唯“马”是瞻,他说,建国以来的知识分子最令他肃然起敬、最让他佩服的有两位:梁漱溟和马寅初。两位都有一个共同特点:“肠子直、嗓门大、脊骨硬。”前者引典明志,“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后者借诗抒怀,“粉身碎骨不必怕,只留清白在人间”。他们的人际遭遇亦有惊人的相似之处。1946年5月,李、闻血案后,梁漱溟在演讲时疾声厉色:“特务们,你们还有第三颗子弹吗?我在这里等着它!”1947年5月,马寅初在中央大学演讲时“亮剑”:“站在下面的特务们,你们要开枪就开吧!我马寅初在此专门恭候!”历史翻到了新的一页。上世纪50年代,梁漱溟在中央政府扩大会议上代亿万农民要“仁政”,结果“廷争面折”。马寅初在全国人大会议上爆出石破天惊的《新人口论》,旋即被批得“体无完肤”。他们都是北大人,具有北大牺牲精神的北大人。他们试举石问天,最终砸了自己的脚。不过,苍天有眼,让他俩一个活到了九十有五,一个寿登期颐。与同在历史舞台上过招的角儿们相比,他俩是大悲大喜、笑到最后的人。

梁漱溟,笔者曾写过他的“生前与身后”。马寅初的《新人口论》,即所谓“错批一人,误增三亿”的悲剧,世人已了然。笔者“舍重就轻”,扫描式撷取马寅初百年人生中的吉光片羽,展示他卓尔不群的风采。

……一根灯草·“学然后知不足”

品评学人的品位,自清以来,中国素有“国内三品,东洋二品,西洋一品,博士上品,经济学博士极品”之说。马寅初(1882—1982),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博士,当属“极品”,可有谁知道这个“极品”出自浙东的一家小酒作坊呢。

马寅初生于浙江绍兴,行五,上有四兄下有两妹。父亲马棣生是个小酒作坊主。马寅初生正逢时,逢到极致:马年马月马日马时生(光绪八年农历五月初九),加之姓马,人称“五马齐全,必定非凡”!(按干支纪年,马寅初生于壬午年[肖马]。按古时旧俗,五月为午月,初九为午日,再加以午时,加之本姓马,故称“五马”。)果不其然。马寅初父亲为寻找好的水源酿酒,携全家移居嵊县浦口镇,经营的小酒作坊生意不俗。马寅初六岁上私塾,接受启蒙教育,三年后他想进新学堂。父亲固执地认为乡下人识得几个字就行了,不准他再读书。后经舅舅说情,勉为其难送他到绍兴上新学堂。随着马齿渐长,父亲要马寅初子承父业回家管理作坊账务。醉心读书的马寅初不干,父子闹僵。马家封建,有条“连坐”的家规,一人犯错,兄妹陪打。哥哥们横遭池鱼之殃后,往往又揍他出气。小寅初吃了不少皮肉苦。马寅初倔强、抗争,叛逆的他以学赌博反抗,声言:“打死我也不做生意!”父亲变本加厉地惩罚,马寅初怒而投江,幸被救活免于一死。马寅初的好学精神,感动了来嵊县收购蚕茧的上海瑞纶丝厂经理张江声。他收十七岁的马寅初为义子,出资送他进了上海英华书院(中西书院)读书。

马寅初是与父亲闹僵后出走的,与家中断绝了经济联系。义父张江声提供马寅初的学费、食宿,每月另给四毛小洋零花(他给亲子张熙麟也只这么多),用于洗理、购纸笔等。马寅初将用电灯改用油灯,而且只限用一根灯草。一位朋友造访,见室内光线太弱,便自作主张为他加了一根。马寅初悄悄拨开一根,对朋友说“我点不起两根”,请他别见笑。此事传到张江声耳中,张问马为何节省到只用一根灯草。马寅初笑着说:“一根就够了,我心里是亮的。”马寅初就读的中西书院的业师知道后,认为“孺子可教”,大为嘉许:“灯芯一根心中亮,寒窗十载必成人。”另有传闻,马寅初曾向路灯借光苦读,大有“凿壁偷光”的苦学精神。

马寅初是颗天生的读书种子,在没有阳光、缺少营养的贫瘠土壤中顽强地生长。1902年他考入天津北洋大学,为“实业救国”他选择了矿冶专业。1906年因成绩优异被官费保送留学,先在美国耶鲁大学学经济专业,后获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马寅初十分珍惜在哥大的学习机遇。在那城头频变大王旗的日子,北洋政府提供的官费日减,马寅初面对辍学之危,利用节假日到餐馆洗碗刷盘。某日,餐馆老板带来一洋人电影制片商,称马寅初若到他那儿去饰一华人配角,可获高于餐馆二十倍的报酬。制片商拿出合约,说一签即可支付百分之三十的报酬。马寅初想这差事不错,但心生疑窦,要求先看剧本。他看后大惊,那是一部丑化华人的影片。马寅初严词拒绝。餐馆老板见中介失败,与马寅初争吵起来。马寅初拂袖而去,干脆到码头当搬运工。马寅初此举的照片登上了华人报纸,被传为美谈。他的形象被码头上的美国老板认了出来。老板很佩服马寅初的骨气,便介绍他到一朋友家当家庭教师,兼资料翻译。这份收入解了马寅初的燃眉之急。不久,因国内政局的变化,北洋政府中断了留学生公费,声明由自己决定去向。正当马寅初走投无路时,他的导师、美国著名财政学家赛利格曼雪中送炭,承担了他的一切费用,让他顺利地获得了博士学位。马寅初的博士论文《纽约市的财政》出版后,被哥大列为一年级新生的教材。当时学校和导师都希望他留校执教,马寅初婉谢学校的美意,毅然决定回国报效祖国。

马寅初获释后被软禁在重庆歌乐山家中(1942)

马寅初在北大校长就职典礼上讲话

马寅初是位活到老、学到老的学人。他在美多年,精通英文,亦会德文和法文。回国三十六年后的1951年,七十岁的他竟又攻读俄文。那是真正的“革命需要”。是时马寅初出任政务院财政经委副主任,要研究苏联的经济理论,必须掌握俄语。陈云为他请了一位通中文的苏联女教师。马寅初从三十三个俄文字母学起,像小学生一样从看口型、学发音、背单词、练语法学起。那二十岁的俄文女教师很厉害,每日早、晚上两次课,每月一小考,半年一大考。既测口试,又考笔试,还常批评这位“学生爷爷”的书写不规范。马寅初学习十分认真刻苦。他的女儿马仰惠回忆说:那时不论工作再忙、再累,“每天一定要完成当天的定量作业,晚间做作业,经常到深夜”。甚至在上班的途中、在出差的间隙,马寅初还捧着本本背单词。他根据自己的经验,还创造了一种英文、俄文、中文三国文字对照的学习方法,“把三国文字的句法都写在一起,一见而知其异同”,大大提高了学习效率。经过三年的寒窗苦,白发马寅初不仅能自如地阅读俄文经典名著,而且能用俄语对话,这对他的工作大有助益。“权然后知轻重,学然后知不足。”一马当先·“粉身碎骨不必怕”

马寅初在美国拼搏了八年多,于1915年回到了祖国,时适袁氏当国,出演复辟帝制的丑剧。军阀、政客各色人物抱着各自的目的,劝说、邀请、指点马寅初升官发财之道。马寅初抱着书生报国的愿望,到北洋政府财政部当职员。他很快惊异自己走错了门,“今我国财政情形,五花八门,光怪陆离,实属腐败已极,岂仅谓之紊乱已哉”。他不忍坐视其腐化窳败,更不愿同流合污。遂于次年到北大执教,庄重宣示“一不做官,二不发财,竭尽全力于教育救国事业”。三年后,通过公开竞选挫败对手胡适,出任北大首任教务长。其间,他与蔡元培、李大钊等发起并组织“进德会”,旨在“绳己”、“谢人”和“止谤”。他积极参加五四运动,与马叙伦、沈尹默等人同为北大校方代表与北洋政府交涉,要求释放被押的学生。此时他还结识了陈独秀、李大钊和毛泽东等共产党人。有人评述马寅初:“具有社会良知的知识分子,是一位极富正义感的学者,是一位爱岗敬业的教授。”

为报效桑梓,1927年马寅初接受时任浙江省主席张静江的邀请,出任浙江省财政委员会主席兼禁烟委员会主席。马寅初踌躇满志,上任伊始,利用自己的智慧和已有平台禁烟(鸦片)禁赌,狠抓税制改革推行“两税制”;他的另一壮举是“抵制洋货,发展民族工业”。为振兴民族工业,他在杭州策划举办了盛况空前的“西湖万国博览会”,为国货呐喊;还积极向张静江建议,成功地从洋人手中收回了“莫干山主权”,创办了“江南汽车公司”、“淮南铁路公司”和接办了“长兴煤矿”等,创造了不俗的政绩。随着马寅初的社会声望日增,在经济界影响益大,他引起了蒋介石的注意。蒋于1928年底请马寅初做立法委员(连任四届),并出任立法院财政委员会委员长。历来的立法者,不乏以己为圆心,以己利益为半径作圆,宋子文、孔祥熙即属此类。马寅初不向炙手可热的宋、孔等权贵屈服,为国秉公主持制定了《票据法》、《交易所法》、《公司法》、《土地法》、《营业税法》、《银行法》等。但利国利民的《新盐法》和《粮食法》,因有损国民党要员们的切身利益未能实现并获非议。马寅初公开宣言“对于危害党国,借便图私之流,不得不以正言相责”,并义正词严地表示,“虽得罪于人,在所不计,岂有他哉”!

马寅初为学生屠良章题词(1947年5月)

马寅初有句名言:“言人之所言,那很容易;言人之所欲言,就不太容易了;言人之不能言,那就更难了……我就要言人之所欲言,言人之不敢言。”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甚而做的比说的更精彩,直至耄耋之年。

马寅初擅演讲。他的讲词不仅语言幽默,而且词锋犀利,天马行空,素不把任何大人物放在眼里。他是中国经济学社老社长,孔祥熙是一般社员。1938年岁末,学社在重庆召开年会,马寅初特地邀请孔参加。他以主持人的身份致开幕词后,顿时换了一副声调说:“今天我们很幸运,我们的社员,现任财政部长孔祥熙于百忙之中,来此参加。孔先生是财政经济学家,又是掌握全国财政命脉的最高主管长官,现在先请孔部长对国家当前的财政经济情况和政策,给我们作一指导。”孔祥熙被突然将了一军,骑虎难下,不得不冠冕堂皇地敷衍一番。孔一说完,马寅初立即质疑:“请问部长先生,在法币已经贬值,物价不断上涨的时候,财政当局不设法稳定币值,制止物价上涨,反而突然宣布大幅度降低法币对美元的比价,推波助澜,造成财政大混乱,使物价更猛烈地上涨,我们学识浅薄,不知是何用意,要请部长指教。”这当头一棒,打得孔祥熙不知如何作答时,马寅初又“刺刀见红”,直指国民党要员们的贪赃枉法:“听说这次调整美元比价公布之前,那些洞悉内情的人,都拼命向市场上抢购美钞、黄金,还通过种种办法套购外汇,抢购物资,不顾人民死活,一夕之间大发国难财,请问部长先生,这又作何解说?……”这一板斧更砍得孔祥熙呆若木鸡。尴尬之际有人建议休息十分钟,才缓解了僵局。孔氏乘机溜之大吉。

蒋介石闻讯十分恼火,怯于马寅初的社会名望不便“动武”,改为利诱。蒋介石通过陈布雷找马寅初的哥大同学王正廷。王“奉蒋委员长之命”以私人身份传话给马:政府拟派马赴美考察经济,如果成行,将委任驻美全权大使;或拟请马出任财政部次长。马寅初拍案而起:“不就是说了句真心话,写了几篇文章吗?请问,这触犯了哪条国法?要赶我走?没门!要以高官厚禄收买我?休想!”后奋笔疾书一则“严正声明”,文末说:“(我)不搞投机买卖,不买一两黄金,一元美钞。有人想要封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这办不到!”

另一次震撼人心的演讲,是1940年在重庆对陆军大学将官班作的“抗战财政问题”。马寅初说:全国人民同心同德,共赴国难,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但是,现在是“下等人”出力,“中等人”出钱,“上等人”既不出钱,也不出力;还有一种“上上等人”,依靠他们的权势,利用他们掌握的国家机密,从事外汇投机,大发国难财。真是剑指四大家族。会上马寅初还呼吁撤孔、宋的职,把他们的不义之财拿出来充作抗日经费。这“狮子吼”,震得台下掌声雷动,但吓坏了主持会议者,对马寅初连声“谢谢”都不敢说,便把他请上车送回家。对此,马寅初除演讲外,还在立法院正式提出议案:要向发国难财者们征收“临时财产税”。并引援国际惯例说:“征收临时财产税,英美诸国在战后都采用过,是收益甚宏的一种办法。”同时以切齿之恨指控:“中国的几户‘大贪污’其误国之罪,远在奸商和汉奸之上。”并且还奉劝蒋介石:“我希望蒋先生能做一个真正的民族英雄,大义灭亲,惩办孔宋。”

1940年11月10日,在黄炎培主持的中华职业教育社的“星期讲座”上,马寅初登台劈头就说:“兄弟今天把儿子女儿都带来了,我今天的讲话,就算给他们的一份遗嘱!为了抗战多少武人在前方流血牺牲,我们文人也不惜死于后方!”这爆炸性的开场白引起场下骚动。马寅初打罢“苍蝇”又打“老虎”:“蒋委员长要我去见他,他为什么不来见我呢?在南京我教过他的书,难道学生就见不得老师吗?他不敢来见我,就是因为他害怕我的主张。有人说他是‘民族英雄’,我看充其量是一个家族英雄,因为他庇护他的亲戚家族,危害国家民族……在场的警察宪兵先生,你们要逮捕我吗?那就请耐心一点,等我讲完,再下手也不迟!”

讲演结束,黄炎培设宴,梁漱溟作陪。席间马寅初预感要闯大祸。果然,二十五天后,即1940年12月6日,蒋介石下手谕秘密逮捕了马寅初。国民党中央社为掩人耳目,还发表“立法委员马寅初,奉命派赴前方研究战区经济情况,业已首途”的假新闻。马寅初被投进贵州息烽集中营,与张学良、杨虎城同押在“特监部”,后转至江西上饶集中营。在强大的社会舆论压力下,于1942年8月获释,获释后仍被软禁在重庆歌乐山家中。当局规定“三不准”:不准任公职;不准演讲;不准发文章。在“教书不成,投稿无路”生活无着的情况下,周恩来援手,指示《新华日报》为其发文章,商务印书馆(重庆)为其印书。马寅初与中共的交情越发深厚了。1944年12月,马寅初才真正恢复人身自由。

1948年金圆券币制改革之初,马寅初一针见血指出:“妄图用高压政策把物价限制在硬性规定的水平上,这既不是币制改革的成功,也不是管理物价的办法。”他调侃蒋介石:“以前我给蒋介石个别讲过经济学,他根本不懂什么叫通货膨胀、物价为什么会上涨这一类普通的经济常识。因为蒋介石是行伍出身,只懂得立正稍息那一套。他喊一声立正,他的部下官兵就不敢稍息。打内战他是内行,但是搞经济就外行。这个物价就不听蒋介石的命令,他喊立正,而物价还是要向前跑。”他又讥讽道:“如果蒋经国用这种硬性限价的办法能管好经济,那么我马寅初写的一套经济学书籍可以搬到南京路虹庙去烧掉。”

对蒋介石要把黄金收归国有,原定五万元一两,后只付四万元一两而引起的“黄金风波”,马寅初怒指此举是违背“经济学法则”的流氓行为。演讲时他巧打比方:“我同蒋介石做了一笔生意,买他每包十支装的哈德门香烟,我同他已经签订了‘使用合同’,我已经照价付款了;但他交货时,每包烟里却只有九支,这岂不是明明白白地‘敲人竹杠’吗?”在谈经济法则并非因一个人的政治意图可转移的客观规律时,他说了一个笑话:德国有一家人兄弟俩,老大喜欢喝啤酒,老二喜欢积攒钱。老大喝完啤酒把酒瓶扔在床底下;老二有了钱,就锁在保险箱里。二战结束后,老大卖空酒瓶的钱比老二攒的钱还多几十倍。马寅初在报告中戏谑蒋介石为“头号大真空管”,他解释:“‘真空管’就是肚里完全是空空的,顶上是光光的、秃秃的,头号是最大的。”

马寅初的风骨随处可见,敢作敢当。1947年,某警备司令部请他做“黄金买卖问题”报告,他见场下许多人在记笔记,便说:“(你们)应在记录本旁边写明这是我马寅初讲的,他们要算账同我马寅初算账,以免影响大家。”5月25日在中央大学讲话开场白是:“我今年六十六岁,六十岁是本钱,我已经有六年的利息了。还怕什么?我这次来的时候,已经写好遗嘱,后事已经做好安排。中国五六百万军队,打日本不行,打我一个马寅初总行!”“兄弟是老牌的国民党员。不过,兄弟不是蒋委员长的国民党员,而是孙中山先生的国民党员。把一顶‘红帽子’给我戴,兄弟不怕戴,也戴不上。”他慷慨激昂地抨击了国民党当局,呼吁:“要和平,反内战,要民主,反独裁!”字句掷地有声。

马寅初的另一句名言:“大炮无论如何要做,憨大是决计要做到底的。”斯言诚哉:1946年2月10日,重庆校场口事件(陪都“重庆各界庆祝政治协商会议成功”大会),马寅初遭打;1947年2月9日(上海“爱用国货抵制美货运动委员会”成立大会),马寅初再遭殴打,以跳阳台脱险……1955年因《新人口论》遭围剿时,他悲壮声明:“我虽年近八十,明知寡不敌众,自当单身匹马出来应战,直至战到死为止,决不向专以力压服不以理说服的那种批判者们投降!”正如郭沫若在1940年说:这个马寅初,可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粉身碎骨不必怕,只留清白在人间!”——1946年马寅初为重庆大学学生许显忠题词。言必“兄弟”·杯水片语暖人心

1951年,马寅初重返北大,出任校长。学生们高兴得把他抬起来、抛起来。他在就职演说中说:“北京大学是我的娘家,见到了‘红楼’,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情。”作为教育家的马寅初意味深长地说:“我总想以行动教育学生,总希望北大的一万零四百名学生在他们求学的时候和将来在实际工作中要知难而进,不要一遇困难随便低头。”在北大师生的眼中,马寅初是谦恭敬业、尊师爱生、不拘言行的好校长,甚而有人昵称他为“老小孩”。1949年前他是一袭宽大的长布衫,1949年后是一套中山装,朴素如常。他虽然贵为校长,统理繁杂的校务,有时还亲到教学第一线听课、上课。他见人总是一口一个“兄弟我”,嘘寒问暖,甚而对孙辈的学生都如此,使人倍感亲切。

马寅初与北大学生们

马寅初长北大不久,中文系郭良夫老师在临湖轩举行婚礼,他应邀参加并作即席讲话,幽默之极:“我想请新娘放心,因为根据新郎的大名,他一定是位好丈夫。”顿时引爆了婚礼的热烈气氛。(1944年,他给重庆大学商学院学生蔡大风婚礼所作贺词是:“希望新郎新娘将来好好教育子女,不要像蒋介石那样祸国殃民。”)他爱生如子。1956年,一个叫莫述诚的学生患了严重的“风湿热”病,同学们给校长写信求助,马寅初知道后立即到校医院探视慰问。一听该生说是湖州人,他马上说:“哦!我们是老乡。兄弟是嵊县人啊。”又安慰他不要急,“三天之后我一定让你住到好的医院去治疗”。马寅初随即给卫生部部长李德全打电话求援,该生很快被转到苏联红十字医院治疗。1955年的冬天奇冷,马寅初到学生宿舍查铺,看同学们的被子太薄,马上让校方为薄被的同学每人发条棉被。那年,全市供煤紧张,北大供暖的煤不够用,办公室亦无奈。马寅初亲自到煤炭部找部长。办公人员告知部长不在,马寅初知道其中奥妙,硬把车堵在煤炭部门口“等”部长,最终得到解决。他虽是校长,但对党员副校长一直很尊重。学校开大会,他有事离开前,总要对着扩音器大说几句:“兄弟刚才讲的无关紧要,大家要好好听江书记的,那才是正题。”他出任北大校长时,毛泽东与他谈话,希望他把北大办成一流大学。马寅初不客气地说:“要兄弟把北大办成第一流大学,就要支持我的工作。”毛笑问:“要怎样支持呢?”马说:“不要别的,兄弟点名要谁来北大讲演,请不要拒绝。”毛泽东欣然点头。50年代,周恩来、陈毅、李富春、康生等都到北大作过报告。马寅初请过毛泽东,未能如愿。凡有政界要人、文化名流到北大讲演,马寅初喜欢搬把椅子坐在讲坛一侧,随时和主讲者交流或插话。一次请体委一副主任来讲,马寅初忍不住插话,一插插走了题,竟然批评起历史系主任翦伯赞教授不爱体育活动,被师生引为笑谈。李富春来做报告,他插话时一会儿叫“李先生”,一会儿称“李副总理”,忽然又冒出个“李副总统”,让听众联想到远离大陆的李宗仁,引起一阵笑声和骚动。马寅初一片天真烂漫,口无遮拦,他作报告有时脱稿,少不了荒腔走板。学校办公室主任另有良策,总坐在第一排见机行事打手势提醒。一次接待印度大学生代表团作报告,对方是教育部部长率团,有关方面提示,请马校长在讲国际问题时不能脱稿。马寅初怕管不住自己嘴巴想了个办法,让人在发现他脱稿演讲时,送上一杯茶来;如还不能制止他,就让人为他打开杯盖说“喝茶”。这个点子果然奏效。鲁迅逝世二十周年,文科师生提议请许广平来讲鲁迅,而且认为须以校长名义请才显北大的诚意。可是那天许广平来演讲时,马寅初却没有出席。同学们大为不解。后来才知道30年代马寅初与鲁迅在观念上有分歧,打过笔墨官司,马寅初是体谅许广平的情感而有意回避的。人们说他是一位为人耿介、宽厚豁达、感情丰富、语言风趣的长者。

马寅初最大的业余爱好是体育运动。他的健身秘诀是登山和冷热水交替洗澡。他对爱好体育的学生尤为欣赏。学生戈悟觉跳高破北京市纪录,马寅初下请柬请他吃饭:四菜一汤,令戈悟觉终生难忘。马寅初还曾拉住路过他办公室楼下的刘绍棠(后为名作家)与他一块做广播操。马寅初写了篇体育锻炼方面的文章,投给“学报”,还希望能发头条,“因为,没有身体,就什么也谈不上了”。可是“学报”编辑认为不适合,退稿。马寅初也不介意。师生们感慨说:“北大民主呀!校长的稿子也敢不登!”

最有趣的是“反右”前夕,某日,马寅初自己在“校长办公室布告”牌上贴了一张黄纸海报。标题是《请柬》,大意为:“我最近研究人口问题,小有心得,谨定于×月×日下午一点半,在大饭厅向全体教授和大学生们汇报学习心得,敬请届时到场指导。”最后是端正的个人签名:“马寅初敬上。”据当事人、学生宋云郊回忆:演讲的那天,大礼堂座无虚席。主持人是办公室主任高望之先生。北大有传统,听报告可以写条子提问题。那天有张条子到主持人手中便被收藏了,台下嘘声不断。马寅初发现后对高望之说:“拿来拿来,你不要贪污嘛!”高望之把条子递过去。马寅初接过条子举在手中表态:“我先念念吧:‘马老您是哪个马?是马克思的马,还是马尔萨斯的马?’”略作停顿,“我现在就回答:我首先是马寅初的马。”台下掌声雷动。稍顿,马老接着说:“也是马克思的马!”

不久,他被陈伯达点名:“马寅初要对他的《新人口论》作检讨!”康生也说:“我看马寅初是马尔萨斯的马!”他由此被拉下马,从北大消失。令北大人无限感佩的是,“北大并没有像别的运动那样,揪出一个集团,只涉及‘单身匹马’的马老一人,这不得不归功于马老”。因为“马老以大无畏的精神独自承担全部责任,没有牵连到任何人,保护了同事”。

马寅初毕生敬畏生命、关注民生。他不仅仅爱人,连蚂蚁这样的小生灵他都不容践踏。据其孙儿马思泽回忆,幼时他与弟弟们在院内玩耍,发现一窝蚂蚁正在搬家,黑乎乎的一长溜。小思泽与弟弟们兴奋起来,用手捻或用脚踏,要剿灭它们。从不对孩子们发火的马寅初见了,用手杖戳地,恼怒地说:“这也是生命啊!”马思泽后来深深感慨地说:“(我)无论如何无法将书(按:批判《新人口论》文集)中批判那个要‘用战争消灭人口’的人,与身边那位为了蚂蚁的生灵而恼怒生气的老人联系在一起。”马思泽这个名字,说起不由令人回味再三。马寅初为孙辈们起名都充满对毛泽东的崇敬的情感。马寅初共有五女、两子。按马氏家谱,女儿为“仰”字辈,儿子为“本”字辈,下一代为“源”字辈。但马寅初为了让子孙后代牢记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决定把孙儿改为“思”字辈。这是马寅初在出席开国大典时想好的。长子马本寅的儿子叫马思一、马思忠,次子马本初的女儿叫马思润,儿子叫马思泽、马思东,都嵌入毛泽东的名或字(毛泽东字润之),其寓意不言而喻。

在“文革”中,马寅初受到周恩来的保护,虽未被批斗,然而在身心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文革”抄家来势凶猛。1966年8月,马寅初收到浙江大学寄来的传单,标题是《打倒大吸血鬼、反动学术权威马寅初》,出于害怕,他忍悲含痛把何香凝亲笔画赠的一幅《下山虎》烧了,一部呕心沥血数年写成的百万字《农书》手稿也塞进炉膛,留下的只有周恩来等和《新华日报》当年祝马寅初六秩大庆时送的两件贺联。

一为周恩来、董必武、邓颖超联名,贺联为:

桃李增华坐帐无鹤;

琴书作伴支床有龟。

一为重庆《新华日报》,贺联为:

不屈不淫徵气性;

敢言敢怒见精神。

1979年8月,北大为马寅初平反,教育部党组重新任命其为北大名誉校长。1980年马寅初被增选为八届全国人大代表。人誉“中国的布鲁诺”。

1982年5月10日马寅初谢世,享年一百零一岁。

—————————————

征引及参考文献

方宁:《风雅颂》,新世界出版社,2007。

彭华:《马寅初全传》,当代中国出版社,2008。

迟婴:《马寅初求学琐记》,《名人传记》,2007年第6期。

千家驹:《历史人物马寅初》,刊《走近马寅初》,上海三联书店,2008。

杨建业:《马寅初传》,中国青年出版社,1986。

尚丁:《一代师表——怀念马寅初先生》,《社会科学》(上海),1983年第5期。

邓荫柯:《回忆马寅初和江隆基》,参见《有一种罪行叫饥饿》,春风文艺出版社,2005。

张友仁:《“我总以行动来教育学生”——马寅初校长和北大学生的深切情谊》,刊《群众》,2002年第5期。

马思泽:《缅怀我的祖父马寅初》,系“纪念马寅初《新人口论》发表五十周年暨诞辰一百二十五周年座谈会”上的发言。

亦侠亦仙吕碧城

民国四公子之首袁克文(寒云,袁世凯次子、袁家骝之父),与他的“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成为传世的名句一样,他一生拥有的妻妾之多也名播在外,有案可稽者达十四人之众,唯他最心仪的才色双绝的吕碧城没能入册。

吕碧城,何许人也?“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吕碧城几乎被世人忘记了。”当代学者刘纳如是说。而一百年前寿椿庐主赞她是“一枝彤管挟风霜,独立裙钗百兆中”,缪嘉蕙则云“绛帏独拥人争羡,到处咸推吕碧城”,柳亚子称她“足以担当女诗人而无愧”,聊见其誉隆盛。刘纳又作假设:“如果吕碧城的青春能与自由的审美的‘五四’时代相遇,她的文学前程将不可限量,而‘五四’时期出色的女作家冰心、庐隐等便可能退避三舍了。”当然,假设不可当真,但绝非无可能成立,与冰心齐名的苏雪林在《女词人吕碧城与我》中云:“碧城女士不但才调高绝,容貌亦极秀丽。”苏氏认同她是“十三娘与无双女,知是诗仙是剑仙”,曾把某杂志上一幅“着黑色薄纱的舞衫,胸前及腰以下绣孔雀翎,头上插翠羽数支,美艳有如仙子”的吕碧城的玉照剪下,珍藏多年,直至抗战入蜀始失,“可见我对这位女词人如何钦慕了”。

吕碧城(1883—1943),安徽旌德人。据苏雪林考证,“碧城”二字取自李义山《碧城》三律,她是以神仙自居。吕碧城一名兰清,字遁天,号圣因,晚年法号宝莲。其父吕凤岐,光绪三年(1877)翰林,曾任山西学政,家藏书三万卷,膝下无男丁,但有四个才情卓异的女儿。长女惠如任南京两江女师校长,次女美荪任奉天女师校长,幺女坤秀是厦门女师国文教员。碧城行三,任天津北洋女师校长。吕碧城是四姐妹中最为慧秀的一位,“除诗文外,亦工画,善治印,并娴声律”。这位具旷世才情的奇女子,“亦侠亦仙”,不仅爱国维新,大力倡扬女权,而且尚武救国,振兴教育,以积极投身革命活动而闻名于世。

吕碧城在纽约(资料图片)

袁寒云

出生于翰苑世家的吕碧城,童年锦衣玉食,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五岁能诗,七岁能画,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天云莫测,在她十二岁那年,父亲突然病故,家道一夜间坠入谷底。因家中没有男儿,生母严士瑜不是正室,有封建宗法思想的吕氏族人,以吕姓财产不能落入外姓为由,强行霸占其家业,若不从,以“灭门”相胁。祸不单行,母亲因姿容出色又遭土匪劫掳,强为压寨夫人,后得江苏布政使樊增祥救助脱险。因家境遽变,碧城九岁时订婚的汪姓婆家,势利熏心,一纸退婚书把吕碧城逼到人生的尽头。多年后吕碧城戚然写道:“众叛亲离,骨肉齮龁,伦常惨变”,再现了那悲惨的世界。退婚奇耻给吕碧城造成的心理阴影伴随着她的一生,也铸就她日后孤傲的个性、独立的人格和反叛精神。

1897年,母亲严氏携她寄居在塘沽任盐运使的舅父严凤笙檐下,“冀得较优之教育”。吕碧城在舅父家生活了六年。“燕子飘零桂栋摧,乌衣门巷剧堪哀”(《感怀》),是她寄人篱下生活的写照。1904年,清廷拟废科举,倡新学。吕碧城欲随舅舅府中秘书方小洲夫人赴津探访新学。舅舅骂阻,她与舅舅舌战抗争,舅舅将其锁在阁楼上。她铤而走险,只身出逃,登上驰津的火车,车中适遇佛照楼主妇絜往津寓。当时,吕碧城不仅无旅费,亦无行装。她仅知道方夫人住《大公报》馆,便驰函申述困境、希求援手。这纸函札幸得《大公报》总理英敛之所阅。英氏读后哀其不幸,感其所勇,赏其才华,遂亲自登门趋访,决定先收留吕碧城在报馆做见习编辑,后再谋他途。英敛之(英华),满族,立宪党人,天主教徒。1902年在天津创办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