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象调查所之鸣蝉(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作者：傅汛

出版社：天津博集新媒科技有限公司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异象调查所之鸣蝉试读：

看着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男子拿着我的名片走远，我也从公园草坪边的长椅上站起身来。在事务所工作的日子，我常步行到这个饭馆餐厅云集的街区吃饭。这里可是市内东区有名的“笛园美食街”，特别是节假日，周边几个区的人都会涌到这一块来。事务所周边实在冷清，唯一一家兰州拉面馆的味道也不敢恭维。吃是人生一大乐趣，如果饭没吃好，可是会因为心情不佳影响工作的。虽然也可以打电话订外卖，但我更喜欢出来走走，活动身体的同时呼吸室外流动的空气，吃完在餐厅对面小公园的树荫底下坐坐，吹吹风，看看人。

像刚才那样拉业务的事我并不常做，只是因为那人恰好坐到我旁边而已。不过看他的衣着打扮应该不属于我的潜在客户，不会舍得花钱去解开心中那一点小困惑。这没关系，能起个宣传作用也好。我是唯物主义者，不相信神怪的存在。这世上再离奇的现象都是有现实成因的，很多时候都只是个人主观的错觉，甚至是人为的编造。除了收入，破解这些谜团也是这工作给我带来的乐趣之一。

十几分钟后回到了事务所所在的街区。虽然位于同一区，但是这块的热闹程度和美食街不可同日而语。这里附近没有超市卖场和娱乐场所，人流稀少已是铁定的事实，要命的是人行道边上还有护栏，进一步打击了行人穿越马路的积极性。街两旁的商业店铺少的可怜，就算开出来也会因为没有生意而很快倒闭。但是相应的房租倒是便宜了很多，我租的是二楼的一间大屋，比起底楼的街面房更便宜，在房租方面节约了一大笔开销。

在我楼下是一家鞋店，面积和我的差不多大，四五十平米的样子，生意倒还不错，因为头发花白的店主老吴不但坐镇实体，还在与时俱进地弄网店。鞋店外墙边缘贴了一张A4大小的复印纸，印着黑体加粗的“异象调查事务所”七个大字，上方有黑色油性笔画的一个空心箭头，踏上箭头所指的狭窄木楼梯就能到达本所。这张纸只是我贴的路标，并不是本所的招牌。事务所的牌子挂在二楼南侧窗台下，金底黑字的金属招牌，远远就能看到。如果我站在窗口的话，那招牌看上去就像挂在我脖子上一样，有种被挂牌游街的感觉，让人有点讨厌。但是没办法，测风水的说这是放牌子的最佳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托了牌子的福，事务所开张到现在生意还不错。最初我和人说起要开这么家事务所时，好多熟人朋友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皱着眉头让我想清楚点——会有人傻到花钱请人调查那些无聊的事吗？现在的都市生活这么忙碌，大家都忙着为生存打拼呢！虽然不看好的呼声很大，我还是一意孤行地辞掉工作把事务所开了出来。注册资金要求不高，执照也很顺利地发放下来。这事女友以前没明确表示过反对，我一直以为她在默默支持我，但等到我告诉她准备开业的时候，第二天她就跟我分了手，说无法忍受不安定的生活。我欲哭无泪，只好面对现实，只怪自己不了解女人。

开店初期我做好了面对困难的准备，心想一周能接到一单就算不错了，赚的钱至少能抵个房租。但事实总和想象不符，开了店我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有钱有闲的人那么多！我差不多每隔两三天就能接到一个调查委托，有时候甚至一天好几单。搞得我一个人都忙不过来了，有些看着实在不靠谱查了也白查的委托就直接推掉。我开着灰色半旧的比亚迪穿梭于大街小巷，跟陌生的男女老幼问询打听，在网络上搜集资料，在图书馆寻找佐证，忙并快乐地工作着，只有在完成手头委托的空当里，我才会这样待在事务所。

上楼前在鞋店门口探头看了看。老吴坐在店子深处低头看报，那架势不像个店主，更像是门房。我没有打扰他，拾阶而上。

走几步后察觉头顶上的阴影，楼梯上竟然坐了个人！正要质问对方为什么侵占我的地盘，他已经站起来，冲我点头招呼后说：“你是……这个调查事务所的人吗？”

声音有些低沉，但实际上还是个年轻人，仰视看好像很高大，实际应该比我高不了多少。穿着宽大的格子衬衫，深色牛仔裤，长头发盖过了耳垂，还戴着一副很大的黑框眼镜。

见我点头说是，他很快表明来意，说想委托我调查。因为事务所目前只有我一个人，我不在就会锁门，让顾客坐楼梯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忙请他上楼。狭窄的楼道只容一人通过，他一转身，背后的那个鼓鼓囊囊的牛仔布双肩包差点把我砸下楼梯。这种穿着打扮只能让我想起一个词——宅男。

衣装除了显示一个人的身份，其实还有实际的用处。我工作时一般都穿修身的西服套装，脚上穿皮鞋，还要系领带，就算再热的天也会穿长袖衬衫。虽然都不是国际名牌，但价格也不便宜，像我这种中等身高的人穿上正装也会显高，外表上加点分。这种外企职员般的着装方式并不是为了面子，像我们做私人调查的，穿着正式点会给人比较正规的感觉，跟顾客谈收费时不易让人觉得在骗钱。另外穿着也会影响别人对待你的态度。我们不像警察那样有权威性，问人话得看人心情，如果你穿着随便去跟人问话，人家回答得也随便，可能会漏掉一些细节，甚至于不把你当回事，转身走人；如果穿着正式的话别人就会认真对待，至少不会第一眼就默认你是二流子而产生抗拒心理。

楼梯走到尽头后拐弯，就是事务所的门口。我从西裤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在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2

装修的时候我把租的这间大屋隔成了两间，西侧狭长的小房间打算用作前台，门口面朝北摆了张小桌，上面放了台低配置的电脑。这房间里还有打印机、扫描仪、复印机等办公设备，所以地方有点挤。我引着宅男穿过小房间走到底，来到东侧大房间的门口，进去就是我的办公室了。

室内陈设比较简单，正对门的墙角是台饮水机，旁边的立柜里摆放着茶叶、速溶咖啡、一次性纸杯等杂物，东侧靠墙摆了张绒布长沙发，沙发对面的墙上安装着一个35寸屏的液晶电视。我的办公桌一侧靠东墙，桌对面的一把黑色皮转椅是给委托人准备的，桌后那把更大一号的转椅是我坐的。其实委托人坐的那把也叫做“主管椅”，我的叫“老板椅”。以前在公司的时候我是部门主管，坐的就是主管椅，再下层的普通员工坐的是职员椅，没有扶手，也不是皮制的，隔壁前台那把就是。以前我总嫌主管椅太小，但老板椅无法企及，现在我自己当了老板，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了。我座位后的墙角摆着一个五节档案柜，因为开业到现在才一个月，里面的资料并不多。“不介意吧？”进屋后的第一件事，我先用遥控器打开了西墙上的电视。

从位置上看，这电视似乎是为沙发上坐的人准备的，是对顾客的体贴，其实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因为我不喜欢一个人长时间独处，就算不看节目，工作的时候有台电视在边上发出声音会让我觉得安心。

我请宅男在主管椅上坐下，自己去替他倒水。虽然备了茶叶和咖啡，但第一次来的人我一般都请他们喝白水。等我拿着纸杯回来时，发现宅男没在椅子上，而是坐在稍远的沙发上，抱着膝盖上的背包在看电视里的地理纪录片。

有这么爱看电视吗？我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没勉强他，坐到自己位子上，打开抽屉拿出一张委托申请表。“不好意思。需要登记一下顾客资料。”话说完却没见他反应。我轻叹了口气，用桌上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轻，加大声音问几米外的他：“不好意思，请问你贵姓？”

原本侧脸对着我的宅男把头转过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哦，我叫邱石，丘耳邱，石头的石。年龄也要登记吗？26岁。不用看身份证的吧？”“这倒不必。我这里是调查事务所，不是婚介所，不需要很详细的身份资料。”

听我这么说，他把伸到背包里取证件的手又缩了回去。我替他把姓名在委托人一栏上填好，接着说：“好的。那么，你想委托我调查的是……”

邱石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跟我确认：“我是在网上了解到的这个地方。这里专门调查各种常理无法解释的奇异现象对吗？”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为了给这个地处冷僻街区经营奇怪业务的事务所打广告，我在可是花了一番功夫的。先是去流量大的论坛发帖，列举了一些网络上普遍流传的奇异现象，比如营口坠龙、长白山天池水怪、罗布泊双鱼玉佩事件等等，给出自己的解答。网上此类推论和解答颇多，但我运用严谨缜密的推理，列出不易察觉的证据，给出合乎逻辑的解答，使很多人觉得信服，顶我的人一直没断过，时过数月那个高点击的帖子依然停留在论坛首页。我在帖子里面留下了事务所的地址和电话用来打广告。我还专门建了一个以我事务所名称命名的贴吧，在里面帮人解答一些比较容易看破的“异象”。当然只是很容易看穿几乎不需要调查的这种，难的还要留着等人上门成为我的顾客，比如眼前的这位。“没错，本事务所专业调查破解各类奇异现象，请问你想委托我调查的是什么？”

再次面对这个问题，邱石终于抛却犹豫开了口，但语气里仍然有些不坚决。“请问……你见过美人鱼吗？”“美人鱼？你是说电影里吗？还是水族馆里的表演？”“当然不是那种，我、我问的就是现实生活中，你有没有见过真的美人鱼？”“……没有。”“我见过。我的委托就和看到的那条美人鱼相关。”

我从委托书上把目光抬起来看他，一脸认真的表情让我相信他不是在开玩笑。尽管我做的就是专门针对各类古怪现象的调查工作，但第一次听到某个异象时，还是难免会感到惊讶与怀疑。“你是怎么见到那个……那个美人鱼的？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能详细说一下吗？”

大概是我语气里流露出了怀疑，邱石低下头垫在膝盖上方的背包上，小幅度点了点头。“第一次见到大概是在10天前，也就是5月7日，我从家里出来去同安路上通宵营业的便利店购物。当时半夜一点多，夜深人静，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回来的时候靠同安路右侧走的，这一侧的路边有护栏，下面就是贡河。我忽然听到了水声，像是什么重物掉到河里的声音，往河面瞟了一眼看到有白色的东西沉入水下，很大的波纹荡开。感觉像是什么鱼潜了下去，但从泛起的水波来看，那条鱼也未免太大了一点。

路面高出河面许多，当时月光昏暗，路灯也远，我没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再往前走一点过宛平桥可以来到河对岸，那里有阶梯可以下到河岸边。我没有过去，因为没必要为这点事大惊小怪，更何况那东西已经沉入水里。我只是在走了一段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我看到了那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子坐在河对岸水泥筑起的岸边，虽然看不清五官，但大致的形体我完全可以看清。不知道是不是路灯光线的关系，她就像笼罩在一层白色的轻纱中，有种虚幻的朦胧感。齐腰的长发垂在胸前，双臂伸直按在身体两侧的岸堤上，低着头晃动一半浸在水里的双腿在玩水。一开始我以为她是趁夜色在河里裸泳，正打算别过头去，我忽然注意到她的双腿有问题，那是像人鱼那样连成一体的尾部！下端露出水面时，也是像鱼尾那样的分叉。她分明是一条半身是人半身是鱼的美人鱼！”

说到美人鱼时邱石的声音加大，眼睛也圆睁，好像正在重温当时情景。我摘要记录下他的这段神奇经历，轻轻咳嗽一声作为提醒：“没有看错吗？会不会是人穿着美人鱼尾巴的衣服在游泳？我知道有的水族馆里会让女性潜水员穿这种衣服给观众表演。或许那个女的就是那种潜水员？”“不，不会的。她一看就没有穿那种东西，应该是……赤身裸体的。”说到这里邱石的脸上好像红了红，声音也变轻了。“她只有臀部那块区域覆盖鳞片，大腿的下半部、小腿、脚上都没有，看上去就像普通人的肌肤，只是合并在一起的。我觉得她正在往人类进化，也许过不了多久，她的鱼尾就会分开，拥有属于自己的双腿了。”“那她一定不会说话。”我插了一句。“啊？”“安徒生童话里的小美人鱼不是把声音给了巫婆换来了双腿么？”

意识到我在开玩笑，邱石又低头不说话了。我正打算为自己的冒失道歉，他倒又开口了：“我确实没听过她说话，但应该没有失去声音。因为她发现了我在看她，发出“啊”的一声惊叫，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那叫声……听上去和普通女孩子没有什么差别。”“你后来走近去看了吗？”“没有。说实话我觉得好诡异，没有勇气过去确认，加快脚步回家了。但后来我还是很想确认那是什么，所以前前后后，我一共看到过她四次。”

原本以为这只是宅男的幻想，但如果看到这么多次的话，说不定真有其事。我在笔记上敲着笔的尾端等他继续。“我是租房一个人住的，本来每个礼拜会在那个时间点去一次便利店，采购食物和生活用品、交水电费什么的，为了弄清那天看到的是什么，我第二天同一时段又去了贡河边……”

这次我没有打断他，但在心里暗暗说了句：每周半夜出门一次，果然是宅男啊。“……这次在便利店交了电费，又顺手买了点东西。我过了宛平桥来到河对岸，没见到有什么异常。临走前在上次人鱼坐的岸边放了包刚买的抹茶口味的Pocky。”“Pocky？你是说百奇吗？为什么放那种东西？你认为人鱼会喜欢吃才买的吗？”“那倒不是，是我买来自己吃的……因为想到作为女孩子的人鱼可能也爱吃，就在岸边放了一包。”

好吧。我就不说什么了，任由爱吃零食的宅男自己说下去。“清早我出门去岸边查看，发现Pocky没了，但不知道是人鱼取走的还是被路人拿走的。我没有就此放弃，晚上又做了同样的事情，然后天还没亮就去了岸边，Pocky还是没了。那个钟点就算早上扫大街的清洁工都还没上班，十有八九是被人鱼拿走的。我因为一包零食和人鱼产生了联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邱石的目光飘向空中，在他的“莫名喜悦”中陶醉了好久。我忍不住出声提醒：“那后来呢？”“哦，后来……也就是那天晚上，我第二次见到了人鱼。一开始也没有任何征兆，就在我放下百奇走上阶梯后，听到身后响起水声。回头看到河面上水波涌动，那条人鱼的上半身露出水面，手里举着Pocky，像炫耀战利品般在河面上打着圈游动。游了两圈后她停下，冲我摇动手中的纸盒，美丽的脸庞上露出和女孩子别无二致的明媚笑容。我也开心地笑了。但当我打算奔下阶梯靠近她时，她脸色突变，一个猛子扎到了水下，空留下纸盒在河面漂浮。我终于明白，高处的路面上对于她才是安全距离。”“后面几次你也都是在同样地点见到她的？”“是的。那次以后她不再躲着我，只要我在岸边放下Pocky退到路上，她就会出现，还会当着我的面拆开包装吃呢。我们甚至于还有了见面的暗号，就是拍手。我会在放下零食后连拍两下手，她听到声音后就会游过来。”“你就没有想过靠近她和她说说话吗？”“没有。对于我来说，能在岸上远远看她吃东西就是一种享受了。如果靠近的话可能吓到她不再出现，我宁愿不冒这个险。”

看着邱石说话时的神情，我几乎可以确信这个宅男是爱上那条来历不明的“美人鱼”了。但我没有点破，只是事务性地问：“第四次以后她就不出现了吗？”“其实是这样的……第五次，也就是12号那天去的时候，不管我在岸上怎么拍手，她都没有出现。我开始觉得奇怪，正在探头往河面张望时，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将我从三四米高的河岸推下河。因为不会水，我出于本能地扑腾手脚，想喊救命，但嘴刚一张开就灌了水，于是干脆屏住呼吸，手脚往一个方向用力，扑腾到河岸边，捡回了一条命。”

没想到他突然遇险还侥幸逃生，惊奇之余我又问：“看到推你下水的人了吗？”

邱石连连摇头，“没看到。当时我又惊又怕，命都要保不住了，哪还想得到看岸上的人？反正等我浑身淌着水爬上岸的时候，河岸上和路上都不见人影。那次以后，我连续几天去那个岸堤，但即使放上Pocky，人鱼也没再出现。”

说完这些，邱石深深地叹了口气，把额头抵在背包上沉默不语。

我不是不理解他失落的心情，但是也不可能就么干等下去。合上笔记本，从抽屉里拿出委托书覆在上面。说是委托书，其实就是打印了委托合同条款的两张A4纸而已。咳嗽了一声后，我来了个总结性的提问：“那么，具体的委托是什么？”“当然是帮我调查那是不是真的人鱼，然后不管是不是真的，查出她现在的下落告诉我。”“好的，没问题。”我在“委托内容”一项里把他说的话填上，把委托书调转方向往桌对面推过去。“麻烦你过来确认一下委托书的内容，同意的话在委托方那一栏签字，然后调查合同正式生效，我就开始工作了。”

邱石在沙发上放下背包，过来拿了委托书后再坐回去，抬了抬眼镜细看内容。在等待他确认的期间，我拿起电视遥控器换了个新闻台。

最近的新闻都缺少让人关注的冲动，什么老阿姨遭遇电话诈骗啦，东区窨井盖被盗啦，几条社会新闻过去后，屏幕上出现医院病房的画面，手拿话筒的女记者正在采访一个半躺在病床上的年轻人。这条新闻我有兴趣，是这段时间连续作案的那个“蝉蜕杀手”的后续。我把电视声音调大。

之所以称之为蝉蜕杀手，是因为凶手每次作案后，都会在被害人衣服上钩住一只蝉羽化后留下的空壳。目前已经有两人连续遇害，三天前发生了第三起案件。开调查事务所除了赚钱，更大的原因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对于杀手留下蝉蜕的理由我一直猜不透，对本案的消息也一直在关注。三天前的案子里，死者是28岁的医院护士，加班到凌晨两点多才回家，凶手半路把她打昏后拖进街心花园的草丛中加害。但这一次出了点意外，被害人并没有立即死去，用尽最后一口气呼救。一个路过的青年发现后追上凶手，英勇地展开搏斗，还痛击了凶手头部几拳，但最后还是被凶手的刀子捅伤，没能擒获罪犯。画面中病床上的这位就是那名好青年。从下方的文字标题里得知他刚从昏迷中醒来，但因为凶手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他也没能看清对方面目。

因为电视声音变大，低头的邱石抬起头看了画面一会儿，很快注意力又回到手中委托书上。我不禁有些好奇，究竟在宅男的眼中是怎样看待此类社会事件的呢？于是便装作感慨般说：“唉，又是蝉蜕杀手犯案……你对这案子怎么看？”

邱石几秒后才意识到我是在跟他说话，扭头看我后，茫然盯了电视几秒，摇了摇头说：“我不太看新闻，不知道这案子。死了很多人吗？”

果然是宅男啊，对于身外之事几乎不关心，话语里也透着冷漠。“是的，从两个月前最初的受害者到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人了。警方调查后没发现死者之间的关联，可能是无差别杀人。所以你晚上出门的话最好小心。”“两个月才杀三人的话……感觉凶手不是随随便便选择目标的，也可能其实有联系，只是警察没查出来而已。不过反正我窝在家里与世无争，不用担心这个。”说完这句后，邱石又把目光移回到委托书上。

或许网络时代的年轻人对于自身世界之外的事物都这么漠不关心吧，我没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几分钟后，他核对完委托书，说了声没问题，从背包里拿出一支水笔签了字后放回到我桌上。

接下来要进入关键的一环了。“那么……按照委托书上的规定，需要先交500元的预付款，这笔钱会作为最初的调查启动资金，就算调查没有结果也是不退的，你能接受吗？”“嗯，我没问题。拜托了。”宅男二话没说，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迷彩布的钱包，抽出五张百元纸币给了我。

一般情况下，到了要交预付款这一步很多委托人会犹豫，甚至于无法接受这项条款而直接走人。像邱石这样立马掏钱的我只碰到过几次，要么对方是大款不在乎这点钱，要么真的很在意调查结果，他应该属于后者吧。

把收据开给他后，我进一步说明：“初步调查时间一般在两周，如果是很容易查明的案件，我会在两周内把调查报告给你，看了以后你觉得信服的话就交付剩余的调查费用，放心，一般不会超过预付费。如果觉得调查结果不可信，可以不交钱直接走人，也可以去消费者协会举报我，不过目前为止还没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另外也有比较复杂的案子短期无法查清，满两周后我也会呈上阶段性的调查报告，以及进入下一阶段调查可能需要预付的经费，如果不想继续可以随时终止调查。”“这些我都没意见，只是我有个要求，能早一点给我答案吗？我真的很急。”

这样爽快的顾客我很久没遇到了，作为回报，我郑重地点头说：“好的。那就一周吧。一周内我会给你个结果的。”“好的，这样最好。那我走了。”邱石满意地点头，背起大包跟我告别。“你现在是不是直接回家？”我想起一事，便问他。“是啊，现在就去车站等公交。”“人鱼出现的地方就在你家附近吧？我也要去贡河边看看，要不要坐我车一起去？”

这么说也是为了表现我的积极性。有免费的车坐邱石自然欣然同意，于是我拿上装了调查用具的黑色公文包，关上事务所的门，和他一起下楼，几分钟后，我从事务所后面的停车场开出了我那辆比亚迪。我示意他坐到副驾座上来，但他却摇了摇头，打开后车门坐上了后座，而且是我身后靠窗的位置，说是喜欢看路边风景。我想可能是因为他宅在家时间不短了，不习惯和陌生人靠太近吧？便由他去，发动了汽车。3

同安路是位于城西的一条马路，由于地段较偏，车流量不高，从我这边开过去半小时就到。东西流向的贡河有一段和同安路并行，在道路最右侧的车道就能看到铁栏杆下缓慢流淌的河水。我曾经路过贡河几次，河水算不上清澈但也不浑浊，夏天的时候见过有人在里面游泳，但现在五月的天气是不会有人下水的，更不用提会出现“海的女儿”小美人鱼了。“应该就在前面了，你看仔细告诉我地点哦！”我挂了低档放慢车速，艰难地扭头向后说话。虽然不回头对着车窗说他也听得见，但我还是下意识地采取这样的动作。

缩在后座一角的邱石嗯了一声，很快伸手过来指着对岸叫出声：“就是那里！河对岸那栋红顶房子后有阶梯通到下面岸边，美人鱼常在这块区域出现。”

我记住那栋红色瓦片盖顶的老式公房，把车子继续往前开。其实可以在此处停车，和邱石一起下车实地查看，但我不喜欢和委托人一同调查。没有哪个警察会带着报案人一起去办案吧？会有种被监视的不自在感，除非必要，我都是一个人展开调查。车又开了没多远后拐弯，我按照邱石留给我的地址把他送到小区。下车后，他再次表达了希望早点有结果的意愿，然后用钥匙开了楼道的门进去。

再次回到刚才的河段，我把车停在同安路左边的便利店旁。这家应该就是邱石每个礼拜来报到的店了，既然停在了这边，就从这里开始吧。我从后座上拿过公文包，从里面掏出笔记本和笔揣进西装口袋。这算是最低配置的调查装备了，我包里还有录音机、录音笔、平板电脑、微型探头、单反相机等等，暂时应该用不上。

大概是下午两三点客流比较少的关系，便利店里只看到一个20多岁的男店员，戴着眼镜，身材瘦削，背对门口在整理柜台内货架上的香烟。听到自动门打开的铃声，他没有回头就习惯性地说了声“欢迎光临”。我顺手在饮料货架上拿了瓶矿泉水，到柜台去付账。

男店员带着职业笑容拿过水扫条形码，还向我推荐别的优惠商品。我和颜悦色地拒绝，在收起找钱时发问：“这店开在这边很久了吗？”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冒出来这句，店员愣了愣后点头说是，开了有三年了。“这儿离马路对面的贡河挺近的，有没有……发现过河里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异常情况？什么异常情况？”

当然不可能直接问他有没有见过美人鱼，那样我会被认为脑子有问题吧？我只能婉转地说：“比方说……样子怪异的动物、奇怪的声音什么的。”“不清楚……那条河在马路对面呢，从这里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声音。”他皱着眉看我。就算只是这样发问，我给他的感觉也已经接近“怪人”了吧？“那你在这边上班多久了？每天上下班是不是路过河边？”“我在这边半年了，上下班确实会路过，但是从没发现这河有什么异常啊。到底怎么了？河里有水怪吗？”“没……没什么。我也是随便问问，呵呵……”我讪笑着拿起水出了店。既然这里打听不出什么，那也没必要自我介绍了吧，要说明白还挺麻烦。

这样一无所获的问话在我的工作中时常发生，已经习以为常。接下来就要到路对面的河边调查了，那里才是真正的“异象现场”。考虑到取证问题，我回车上拿出单反相机挂在头颈上。

视线穿过岸边铁栏杆望下去，十多米宽的河面上，黄绿色的河水在缓慢由西向东流动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河道景象了，丝毫看不出有人鱼栖息的迹象。当然，我也不知道有人鱼栖息该是什么样的。

前方有座两三米宽的横跨河面的拱形小石桥，栏杆上雕刻着“宛平桥”三个字。通过这里可以到达河对岸那几栋两层老式公房后的水泥路。我过桥来到河对岸，又沿着路外侧45度倾斜的水泥阶梯下到河岸边，近距离观察起河面。靠近河岸的水域漂浮着不少聚集的水草和小浮萍，不规则的大片绿色形状就像是地图中的大陆板块。这是河道久未疏通的标志。几条小鱼在河中央浮上水面，发觉有人在岸边后又嗖的射向各个方向，在水面上留下几串涟漪。

水似乎挺深，不太清澈，一眼望不到河底。也幸亏水深，要不然被推下来的邱石就一头种在河底了吧。我拿起相机对着水面、河岸，以及河道远处胡乱拍了几张照片，放下相机的时候，我开始想象河面上慢慢冒出一条长发人鱼的景象。果然还是很诡异……从水下升起来的明明就是女鬼嘛！哪有一点人鱼的感觉？这也难怪，谁让我恐怖片看的多，童话剧几乎没看过。

现场调查就到这里吧，我又上了岸上那条水泥路，去房子前面找人打听情况。这里距离河边近，从后窗还能看到河面，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敲响底楼左手边第一户人家的门。连敲四次后门才慢慢打开一条缝，光线昏暗的屋内一个烫了头发的大妈露出左半边仙人球般的脑袋，面带凶悍地问：“干什么？你找谁？！”“阿姨您好。我是想问一下……”

话还没说完，门就砰一声关上了。“不要！拒绝推销！”大妈的巨大吼声隔着一扇门还是那么清晰地传出来。

我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有这么像搞推销的吗？虽然说一身西服的装扮是有点像，但是大妈你也不看看这质地和版型吗？推销的舍得穿这么好的衣服满大街跑吗？

门已经关了，再敲的话就变骚扰了，我只能憋着一股闷气换一户人家。走几步就是并排的另一家，看到门上年画里抱着鱼的娃娃，让我有种“这家的人也像画上那么和蔼可亲”的错觉。只敲了两下门，里面就传出来一个粗嗓门的女子吼声：“别敲了！推销的走开！再敲我报警啦——”

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第三下没敲下去。要不要警惕性这么高啊？我啥都没说呢，怎么就认定是搞推销的了？哦，想起来了，估计是听到隔壁大妈的叫声了。看样子烫发大妈的一声吼已经把周边几户人家都污染了，就算我再敲过去也还会被当做推销员吃闭门羹。

但是不可能就这么放弃。其实被说成推销员我也没觉得很委屈，因为我年轻时也做过几个月的推销员，挨家挨户敲门卖过女袜，脸皮子就是这么磨厚的。我从外置楼梯上了二楼，穿过堆着纸箱木板的走廊，来到位于烫发大妈家对角线的另一户门口。从位置上来说这是该栋楼里距离大妈家最远的一户了，应该不会听到她的叫声。

敲了几下门没人回应，只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戏曲唱腔声，又敲了几下，脚步声由远而近了。

开门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初老男子，花白头发，戴着老花眼镜，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看到门外我这个陌生人，一脸的茫然。“大爷您好！我有点事想跟您打听。”我堆起笑容，先发制人地提问。“你是谁啊？干什么的？”大爷虽然没把我当成推销员，但还是没被糊弄过去，不依不饶地要问明我的身份。

这问题还真难回答。我要实说是受人委托调查异常现象的，那势必要跟他说明这次调查的内容，但“查找美人鱼”这几个字我实在说不出口。还好我很快计上心头。“大爷，其实我是受人委托帮人找宠物的，因为那只宠物可能跑到了这附近，所以来跟您问问。”

屋内电视里的戏曲唱段声飘渺而来，大爷上下打量我一番，脸上的神色放松下来。看来这套衣服总算起效了。“找的是什么宠物？”大爷问。“呃……其实是一只鹅。”我举起手指弯曲成90度的右手向他示意，“那只大白鹅走失了有好几个礼拜了，有人半夜在你们家后面这条河里见过，所以跟您打听打听。”“鹅？还有人养鹅作宠物吗？”“当然有了。养猪作宠物的都有呢，鹅也不稀罕啦。其实鹅这种动物挺适合当宠物养的，还能像狗一样牵出去遛，只要在脖子上栓条绳子就行。看家护院也行，居家旅行必备啊。”

大爷似乎理解地频频点头，脸上泛起某种憧憬的神色。不知道他是不是独居在家觉得孤单，如果误信了我真去养只鹅来当宠物的话，那我也只能祝他好运了。“你是说后面那条贡河吗？我没看到过有鹅啊。”“不一定是鹅啊，别的奇怪的东西也没见到吗？半夜里奇怪的水声也没听到？”“……也没有。我年纪大了，睡觉很早的，就算河里半夜有动静我也不知道。不止是我，这几栋老公房里住的都是老年人，在这儿几十年了，从来没觉得后面那条河有什么不对头。能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这样啊……那这十来天以来，您在周边有发现任何跟往常不太一样的情况吗？不论大小，您都想想，想起来告诉我好吗？”“哦，这个啊……我想想。”大爷虽然没让我进门，但他在屋门口兜起圈子帮助回忆。看他绕着圆圈缓慢移动的脚步，我有种像在看地球公转的感觉。好想丢下他逃开节约我的宝贵时间啊！大概过了一个世纪以后——这当然只是我的感觉，实际过去的时间可能是两三分钟，大爷抬起头看向我——我似乎看到有个灯泡在他脑袋边一闪——“我想起来了！”他说。“就是在上个礼拜一半夜12点多，我接到女儿打过来的电话，说我的小外孙突然发高烧，送了医院急诊。我向来喜欢那孩子，心里那个急呀，虽然他们没叫我去，我还是急匆匆穿了衣服出门去医院看孩子。这栋楼和隔壁那栋楼之间有条水泥路，可以通到南边的大路上，下楼到了水泥路上后看到有一辆白色的车子停在那里，堵住了大半条路。那个地方以前从来没人停车，要停也会停在各家的楼前。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到了医院后发现孩子的情况已经好转，在病房里待了两个小时后女儿劝我回家，于是我又回来了。到家时快凌晨三点了，发现那车又不在了。”

上周一不就是12号邱石遇险的那天么？这看来是条有用的线索。“您看清是什么车了吗？什么牌子的？”“就是那种前面样子像轿车，后面有车斗的小车。什么牌子的我不懂的，我也没注意。当时天黑，我心里又急，车牌什么的根本没留意。”

半夜出现的来历不明的车，出现时间与邱石被推下河那次重叠，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听老人家的描述那应该是辆白色的皮卡。我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条信息，谢过老人后告辞。“祝你早日找到那只鹅！”大爷关门前这么对我说。“一定，一定的。”我苦笑着对大爷摇手。

接下来我又走访了这楼里的其他几户居民，还好多数人都没把我当推销员对待。就像大爷说的那样，这里住的都是老人，对半夜里发生的事他们一无所知，看到那辆车的也只有大爷一人。这次只是初步探察，因为邱石说美人鱼是在半夜出现的，我决定先回事务所查点资料，到了那个时间段再来探察。4

到了事务所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网上搜索美人鱼相关的资料。虽然我不认为邱石看到的真是人鱼，但这方面的知识多了解一点还是有必要的。

关于美人鱼的最早记载，应该是来自希腊神话，是海妖的一种，以腰部为界，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长着鱼尾。人鱼美丽但是没有灵魂，渴望看到凡人被淹死，所以用魅惑人心的歌声引诱过往船只上的水手走上不归路。比如希腊神话里的海妖塞壬，以及德国神话里莱茵河的萝莱莉。图画中的美人鱼多以女性形象示人，但其实也有男的，在希腊神话里只有男性人鱼才是海神的儿子，具有神属性，女性人鱼只能算妖。

不止希腊和德国，世界各地都有不同的人鱼传说。流传最广的应该算是丹麦作家安徒生于1836年发表的童话作品《海的女儿》了吧。作品颠覆了以往美人鱼无情妖异的形象，塑造了一条美丽善良、对爱情执着追求最后自我牺牲的小美人鱼，被多次改编为电影、动画、木偶剧、舞台剧等艺术形式。该作品问世以后，人鱼的形象变得正面了很多。在日本流传的人鱼传说里，人鱼还有特殊的属性，就是吃了人鱼肉可以长生。比如八百比丘尼的传说，小女孩因为吃了人鱼肉获得了千年的寿命，后来看破红尘出家为尼，并将两百年的寿命赠与了天皇，自己活了八百岁。中国的《山海经》里记载的“鲛人”也接近人鱼，不过鲛人长着四只脚，样子更像四脚蛇，和西方的美型人鱼还是有差距的。

虽然人鱼只是传说，从未被证明存在过，但直到现代，世界各地还是不断涌现各种目击人鱼或者遗骨的报告，其中也包括中国。据称1980年南海渔民曾捕捞到人鱼尸体并带回渔村，后被身份不明的人没收，但给了渔民柴油作为补偿。不过消息的真实性未被证实。2013年以色列亚姆镇附近的海域也频出目击美人鱼的传言，政府悬赏120万美元给拍摄到人鱼照片的人。不过这件事最后也不了了之，多数人怀疑这是政府在炒作旅游资源。

一般认为目击人鱼是人们把海牛、儒艮、海狮、海豹等鳍脚目的动物错看成的。尤其同属海牛科的海牛、儒艮，本身的别名就叫美人鱼。同属海牛科的这两种动物很相像，胸鳍边长着类似人的乳房，并且有“抱起”幼仔哺乳的习性，夜色中远观的话很容易误认为是人鱼。其中的儒艮是海生动物，在河道中几乎不可能出现。南美海牛倒是栖息在河流，但这两种动物的面相都相当难看，比起人来，更像没有耳朵的狗。邱石说看到过美人鱼对他挥手致意并且微笑，岸上距河面不超过十米距离吧？这么近还能把海牛看成长发美女，那他得什么眼神？

一轮搜索下来，得到的对我有帮助的线索几乎是零。我又查了一下贡河的历史，想看看之前有没有类似的目击报告。网上能查到的最早的记载是在上世纪30年代，当时水面宽二十多米，直到解放初期都是市内的主要航道。不过由于近几十年的水土流失导致河道变浅河面缩窄，加上另几条人工运河的开挖，贡河渐渐被弃用，现在已经没有船只在上面航行了。和贡河相关的事件，我只查到三起自杀和两起意外，自杀的都是由于家庭矛盾导致的女性投河自尽，意外的有玩水的小孩溺亡和酒后落水，这些事件最近的也是前年了，发生的河段距离我今天去的地方也很远，很难把这些跟人鱼扯上关系。

我交替揉着因为保持坐姿过久而发酸的双肩，仰倒在老板椅上。除了身体上的疲劳感，搜索的无果对我也是一个打击。透过窗户望出去，外面的天色开始昏暗，笔记本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五点半。是时候出去溜达溜达闲散心情了，当然更主要的目的是吃饭。我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有开车，步行走向笛园美食街。

晚饭吃了腊味煲仔饭加窝蛋。砂锅盖子打开的那一刻，香肠、腊肉的香气和微焦的米饭味道随着热气升腾，用铁勺把饭拌匀时，窝蛋接触到滚烫的锅壁呲呲作响，瞬间凝固成赏心悦目的白色和黄色。舀一口香肠、鸡蛋、青菜都包含的饭放进嘴里咀嚼，满足感登时从心底升起。

吃完饭出来，注意到煲仔饭馆门口墙上贴了张招工启事，这让我想起一件事，停下多看了几眼。

虽然天色渐黑，但距离我去再次探察的时间还早，我又来到马路对面的小公园，在圆形小广场边一把长椅上坐下。和中午不同的是，晚饭后公园内的环形走道上有很多中老年人快步疾走，对于他们来说这也算是一种运动吧，活动活动筋骨，消耗掉晚饭时刚摄入的热量。这种运动似乎对加速肠蠕动也有效果，而且见效很快，从我面前走过时，不时听到人丛中传来放屁声。

身边忽然响起悠扬的音乐声。不知何时在小广场边上停了一辆小三轮，乐曲声就发自上面放着的巨大音箱。随着混合着鼓点节奏的乐声响起，开始有人群往广场内聚拢。咦？这是要跳广场舞吗？如果是的话我只好换个清净地方了。

实际情况好像有点区别，这不是广场舞，而是交谊舞，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中年男女搂在一起，成双成对地扭动腰肢。有几对舞姿确实优雅，但多数人只是随着节奏在摆动身体，也有搂着背伸直手臂、不理会节奏，像鬼子进村般向前挺进的。跳得好的跟跳得不好的比例大概是四比五，剩下的一成是根本不会跳的。

曲声萦绕，三四首过去后，我忽然发现这些有人声伴唱的舞曲自己从来没听过。这些电视、广播、网络等媒体上都听不到的歌，好像只在这样一个场合才会出现，最重要的是……还很好听。虽然多数是甜腻的爱情歌曲，歌者的声音也有些做作，但旋律朗朗上口，忍不住想跟着哼起来。

身边坐着的人渐渐少了，原来他们都是准备跳舞的人，先后和人下了舞池。我开始有些忧虑，要是有个大妈过来向我微屈双膝伸手邀舞的话该怎么办？不过很快发现这纯属多虑，舞池里男多女少，大妈的销路也是很好的，只有几个大爷没找到搭子独自扭来扭去，有的还频频朝我这边投射视线。当看到舞池里也有两个男的搂在一起跳时，我想我该走了。

没走多远路过一条园内小道时，女子尖利的说话声吸引了我的注意。扭头望去，见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在树影下面对面站着争执。“快说他去哪儿了？”一个脑后挽着发髻的高个女孩气势汹汹地叉着腰，问另一个留着黑色直板长发的少女。“我怎么会知道？不是说出走了吗？”体型苗条的黑长直少女双手捧着纸杯饮料，声音弱弱地说。身材娇小的她在高个女面前显得很弱势。“我不信你会不知道！都是你勾引了他才会离开我的！你这个小妖精！”高个女越说越气愤，伸手打掉了黑长直手中的纸杯，饮料撒了一地。

没想到发展成了肢体冲突。这两个女孩子看样子才十七八岁，大概还是高中生吧？好像在为一个男的争吵。这岁数就开始争风吃醋抢男友了吗？现在的女学生好可怕。我犹豫着要不要去劝一下，但内心又不愿意卷入女人间的争斗。

高个女进一步动手，开始推搡黑长直。黑长直连连后退，稍一还手就遭到对方更强烈的反击，头发也被揪住。

这样下去柔弱的黑长直要吃大亏了，我走过去打算制止她们。还没走到跟前，身后突然有人斜插上来。来人也是个年轻女子，留着帅气的偏分短发。她快速冲到两人之间，但脚步没收住撞了高个女一下，停下后拉开黑长直，问发生了什么。

当黑长直和偏分发说话的时候，我以为高个女还会不罢休地冲上去，实际上她却垂着手站在原地，表情痛苦，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你怎么了？”偏分发又回头问高个女。“刚才……刚才被你一撞，我的右胳膊好像脱臼了！”高个女两眼含泪恨恨地说。“是吗？怎么会呢？我看看。”偏分发凑上前去，两手抓住了高个女的右臂。由于被她的身体挡着，我看不清她的动作，只听到高个女发出一声大叫，想要举手打人，然后发现脱臼已经好了，胳膊又放了下来。“哎？好了吗？不好意思，弄疼你了。”

高个女没理会偏分发的道歉，但也没继续纠缠下去。她瞪了眼黑长直，说：“你小心点！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说完甩开两人，气鼓鼓地和我擦肩而过。“怎么样？小纯你没事吧？”偏分发帮黑长直理起被弄乱的头发。看来这两个女孩子关系不错。“我没事。兰兰，这次多亏你赶到了。”“别客套了。没事我们也走吧，别让人看热闹了。”偏分发扶着黑长直的肩头也朝我这边走来。我忙闪在一旁让她们。经过我面前时，能明显感觉到偏分发白了我一眼。

咦？这是在怪我没有及时出手相救么？错怪好人了吧！你要是没来我一样能解决的好不好？

心里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反正那两个身影也已经走远。我拖着脚步离开了公园，动听的舞曲声渐渐落在身后。

来到事务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新建一个文档，啪啪啪地把刚才服务员招聘启事的内容打了出来，然后把“服务员”三个字选中，改成了“助理”。改完后呈现的内容是这样的——招聘：助理一名。要求：性别女，年龄22岁-26岁，勤快，身体健康，工作9小时左右，工资3000元，包吃住。

我把“包吃住”选中，改成了“要求会操作电脑”。改完后工资这一项我看了好久。现在的小饭店招服务员也这个价了吗？会不会太高了一点？最后我把3000改成了2500，加上联系人我的电话号码，打印出来后贴到了楼下鞋店墙上，就是楼梯边指路纸条的下方。

完成了这项工作后，我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搞笑综艺节目消磨时光。5

再次来到“异象现场”，时间已是凌晨0点50分，我还是把车停在便利店边上。店里虽然不见什么客人，但依旧灯火通明。当班的还是那个青年。这里距离河道太远，确实很难有什么发现，我没再多打听，进店买了包抹茶口味的百奇，带着相机往宛平桥走去。

先来到红顶公房前的水泥路察看，也就是楼上大爷看到车的地方。现在这里空荡荡的，可以一直看到前面大路，不见任何车辆停靠。

回到屋后，抬头朝四周望去，边上几栋房子都已经熄了灯火，成了黑压压的巨大暗影。对岸的同安路上偶尔有汽车驶过，车灯快速扫过路面，然后又恢复安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远处的便利店内人影依稀可见。

下了阶梯来到河边，我把口袋里的百奇放到水泥筑起的河岸上，静静站立了几分钟。就算夜深人静，也没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只有不确定位置的几声虫鸣。河面上的水草浮萍在夜色中也变得模糊不清。我想起邱石和“美人鱼”的暗号，伸出双手拍了两下，清脆的掌声在静夜里听起来有些刺耳。河面上依旧不见任何动静。想起“美人鱼”在意安全距离，我上了阶梯退回屋后再次拍手。

掌声消散，周围还是寂静一片。我开始觉得自己好傻，为什么会把这么荒诞的事当真？说不定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邱石的脑子有问题吧？正懊恼间，却听到了别处传来的两下掌声！那肯定不是回声，回声不可能相隔这么久，这里也没有产生回声的地形条件。我紧张地四下望着，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当我抬起头望向身后时，看到公房二层的一个窗口不知何时打开了，透出的黄色灯光照亮趴在窗台那人的上半身。戴着老花镜的大爷又拍了两下手掌，神秘兮兮地单手拢在嘴边对我说：“小伙子，还在找鹅吗？”  Day 2 人体消失1

醒来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就算放平了车后座，舒适度还是无法跟床相比，座位的边角把我的腰背部硌得阵阵酸麻。原本打算一夜不睡，观测水里人鱼以及白色皮卡有没有出现，结果两方都没有任何动静，我猫着腰像个贼似的一次次走到房前再窜到屋后，三点多的时候实在扛不住了，爬回车里躺会儿，没想到一下子睡到了天亮。

虽然身体疲惫，但既然醒了就要开始工作，在车里睡到日头晒屁股的话那也太不像话了。推开车门，我看到了东方天际一轮像荷包蛋黄般的太阳，周边还衬着橘皮色的云霞。自从开业以后，我一般都是九点起床，十点到事务所，就算以前做职员也没起这么早起过，看到久违的朝阳，有种恍若隔世般的感觉。

我揉着眼睛来到贡河边查看。路上的车好少，这钟点大概连环卫工人都没起床吧。但是……是不是我眼花了？放在对面河岸上的那盒百奇竟然没了！

河面水波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是我来晚了么？美人鱼夜里吃完闪人了？还是被岸上的路人拿走的？我开始为昨晚没坚持下来感到后悔。再望向四周，对岸水泥路上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五六岁小男孩在蹦蹦跳跳地走，手里那绿色的包装盒不就是我的抹茶味百奇吗？“喂！小孩！你站住！”我大叫着冲上去。虽然浑身无力脑袋疼，但这个小孩我还是能追上的吧。

这一喊倒是把他惊动了，大概以为我就是大人嘴里说的那种坏人，撒腿猛跑了起来。我为自己的失策深深懊悔，边追边大喊：“别跑！那是我的百奇！”

一定是我没睡醒的原因，跑到宛平桥上的时候鞋尖竟然磕到凸起的石板，扑倒在了露水未干的桥面上。冰冷的石板刺激着我发烫的脸颊，着实体验了一把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虽然边上没什么人，我也不好意思在地上躺太久。四肢着地还没爬起身，刚才的小孩不知何时回来了，他站在我面前，满脸同情地递出手中半空的盒子说：“给，你的百奇。”“不，是你的百奇。”我忍着膝盖的痛，强装微笑地把盒子推回去。“叔叔追你不是为了想要回东西，是想跟你问点事。”“什么事啊？叔叔你好奇怪，一大早在河边乱跑，摔在桥上还不起来。”这孩子老实不客气地收回盒子，抽出一根绿色棒子像老鼠般咯吱咯吱啃起来。

一大早在河边乱跑的是你吧？！这么没礼貌的孩子不禁让我有些生气，但为了套消息我还是装作和善地问：“小朋友你一大早在河边干嘛呢？”“我爸妈在前面菜场里卖鱼，他们起的早，我就跟他们一起出来了呗。无聊时候我就溜出来到这里玩。”

我望了眼空荡荡的河面，“常到这里玩？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有啊。我喜欢看捉鱼。有人在这河里下网捕鱼的，渔网拉起来的时候有好多小鱼、小虾在里面蹦，很好玩。”“渔网？什么渔网？多大的？我怎么没看到。”关于渔网倒是有必要问清，说不定和美人鱼的消失有关。“就是……这么大的，方的，长的，绿色的。”

小孩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感觉他说的是那种长方体的鱼笼，大小连半个人都钻不下，应该不可能用来捕获“美人鱼”吧。“好吧，叔叔知道了。老实说，你是第几次从河边拿走吃的东西了？”“第一次呀，今天我刚好看到才拿的。咦？叔叔难道每天会在这边放东西吗？”

哪有这么好的事？！不过看他的表情不像作假，看来邱石的百奇真的传递到了美人鱼手上，只有我比较倒霉。

为了探听更多消息，我弯下腰摸着他的帽子轻声细气地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名字我不能告诉你，妈妈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妈妈一定也说了不能吃陌生人东西吧？”

他吃零食的动作顿了顿，黑白分明的眼珠转溜了几下，三下两下把手中半截绿色小棒咬掉。“那时候我又不知道是你的东西，要是知道的话你给我吃我也不会吃的。不过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叫小海。”

说得好听，现在不就是我给你吃你也吃了吗？“小海，叔叔问你啊，有没有在河里见过一条……美人鱼？”我想这话对小孩子直说也不要紧吧。“什么是美人鱼？”“哎？你连美人鱼都不知道？妈妈没跟你讲过小美人鱼的故事？”“我知道什么是鱼，家里天天卖，我也知道美人，就是好看的姐姐吧？不过美人鱼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好吧……那这要从头讲起了。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的……在深蓝色的大海深处，有一个人鱼王国，王国里有一条……不对！我好像没义务给你说故事吧？！”

见我突然停下，小海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我倒不是存心让一个孩子失望，但是时间宝贵，我可是答应了人家一周内出结果的。“那个……人鱼的故事叔叔下次再跟你说吧。反正就是一个长着鱼尾巴的姐姐，你有没有在这条河里看到过？”“哈哈，叔叔你真傻！河里怎么会有长着鱼尾巴的姐姐呢？”

挫败感顿时袭上心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一个小孩取笑了。吃了我的东西还是这么不给面子，小孩真是无情的动物啊！“行了行了！叔叔不问你了。这就回你爸妈身边吧，别在河边玩了，听到没有？！”

小海冲我做了个鬼脸，举着半包没吃完的零食冲进了楼宇间的巷道内。2

回到事务所后，我原本想在沙发上继续睡会儿补一补觉，但刚躺下一会儿桌上的电话就发出刺耳的铃声。“喂，是谁？”由于心情不好，接电话时先报事务所名称的事都省了。“哦，是我，邱石。”

原来是宅男委托人打来的电话，现在时间还没到八点，他倒是起的挺早。“我想问一下，嗯……美人鱼的事情调查得怎样了？”“调查才刚开始呢，请耐心等待好吗？有发现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我压抑住心中的不耐烦，尽量语气平和地说话。“那到目前为止都没什么线索吗？”

完全没有线索！美人鱼什么的都是你突发奇想吧！我真想这么对着电话大叫，但嘴上还是用很专业的语气回答：“嗯，也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对了，上周一的半夜12点多，也就是你被推下河的那天，有人发现在红瓦公房边停过一辆白色的皮卡，你回忆一下，是不是看到过那辆车呢？”“嗯……这个……我需要想一下。等一下再给你电话好吗？”

说完邱石就挂掉了电话。需要挂断电话才能“想一下”吗？我有些难以理解。脑海里浮现出邱石盘膝而坐，两手放在膝盖上围成个圈静静思考的形象。

数分钟后，电话铃再次响起。邱石用有些气息急促的声音说：“不好意思，刚刚头有点晕，静下来喝了杯茶想了想。我没注意过是不是有那辆车，但是当我被推下河在水里扑腾的时候，听到了汽车开走的声音。”“是吗？那你当初在我办公室怎么不说？”“当时……你没提到汽车，我也没意识到这是条线索。”“好吧。那你以后要是再想起什么就立刻给我打电话，哪怕是毫不起眼的线索也有可能成为揭开谜团的关键的。”“好的。请继续调查，拜托了。”邱石再次挂断电话。

这应该算是一条有用的线索。如果我是公安人员，就算不知道牌照也可以利用附近路上探头的监控录像追查这辆车，但可惜我不是，没有动用那些资源的权力，这条线索到我这里就算断了。能派上的用处只是以此展开的一些推断。

邱石落水后听到的应该就是那车开走的声音，因为大爷没看到附近有别的车。也就是说有人把邱石推下水后坐车走了，这算是逃离现场吧？奇怪的是为什么邱石落水后美人鱼没来搭救他呢？按理说没有不救的道理，都吃了人家那么多包百奇了。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难道推他下去的就是“美人鱼”本身？但是美人鱼为什么要谋害她的“王子”呢？可惜这不是童话，要是的话一定是因为想跟巫婆要回自己的声音而不得不这样做吧。好像想的有点远……一定是我的脑子还不清醒，现在最要紧的是补觉，我再次和衣躺倒在沙发上。

不知道过了过久，再次被一阵烦人的铃声吵醒。我脑袋晕晕乎乎地拿起桌上的电话喂了几声，没有任何人和我说话，只听到“嘟”的一声长音。什么呀？不是电话，是门铃在响啊！

我扔掉电话从办公室绕到外面去开门。头顶墙上挂钟的时间是九点，我没好气地说：“谁啊？这么早还没到营业时间呢！”

打开门，睡眼惺忪地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对方看到我后突然露出讶异的神情。“你是来委托调查的吗？”“呃……不是的。”“那再见。没事别乱按门铃。”说着我打算把门关上。“等一下！我看到楼下贴的招聘启事，请问这里是在招聘助理吗？”

女孩子的声音清亮，不知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既然是来应聘的就没理由叫人家上班时间再来了。已经被吵醒两次，反正这觉是没法睡了，我揉了揉眼角擦掉眼屎，上下打量这女孩。

她穿着白色的修身长裤，浅绿色制材轻薄的防晒衣，一副时下年轻女孩的流行装扮。脸上没有化妆但也眉清目秀，翘起的鼻尖下不加点缀的双唇形状饱满，偏分的短发稍稍盖住右侧眼睛，有种神秘的美感。咦？不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不就是昨天在公园里替黑长直解围的那个偏分发吗？怪不得她一见到我就露出惊讶。“请问，面试是在门口进行的吗？”她好像对被我盯着看有意见，挺直身体对我说话。穿着平底休闲鞋的她大概到我额头高度，估计身高大约一米六八，穿上高跟鞋的话就超过我了。这点让人有些介意。“那请进吧。”我把她让进屋，带着她到里间办公室面谈。

经过门口的小桌时，她指了指桌后空着的职员椅问：“这不会就是给助理的位子吧？”“是啊，没错。”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