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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0 21:2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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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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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文学精品:忠烈小五义传

古典文学精品:忠烈小五义传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古典文学精品:忠烈小五义传作者:佚名排版:HMM出版时间:2018-02-10本书由北京明天远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回颜按院奉旨上任襄阳王兴心害人诗曰:①清晨早起一炉香,谢天谢地谢三光。国有贤臣扶社稷,家无逆子恼爷娘。惟救处处田禾熟,但愿人人寿命长。八方宁静干戈息,我遇贫时亦无妨。

话说襄阳王赵珏——赵千岁,乃天子之皇叔。因何谋反?皆因上辈有不白之冤由。

宋太祖乾德皇帝,乃兄弟三人:赵匡胤、赵光义、赵光美。惟宋室乃弟受兄业,烛影摇红,太宗即位。久后,光美应即太宗之位。不想宁夏国作乱,光美奉旨前去征伐,得胜回朝。太宗与群臣曰:“朕三弟日后即位,比孤强盛百倍,可称马上皇帝。”内有老臣赵普谏奏:“自夏传子,家天下,子袭父业,焉有弟受兄业之理?一误不可再误。”人人皆有私心,愿得传于子,不愿传于弟。得胜之人,并不犒赏,加级进禄。光美见驾,请旨犒赏。天子震怒:“待等尔登基后,由尔传旨。今且得由朕。”光美含羞回府,悬梁自尽。

赵珏乃光美之子,抱恨前仇,在京招军买马。有九卿共议,王苞老大人②奏闻万岁降旨,将赵珏封为外藩 ,留守襄阳作镇,以免反意,不想更得其手,招聚四方勇士,宠幸镇八方王官雷英,设摆铜网阵,招聚山林盗寇,海岛水贼。暗约君山飞叉太保钟雄,挡住洞庭湖水路八百里。墨狼山金面神栾肖,黑煞帅葛明,花面太岁葛亮等,挡住旱路。水路有洪泽湖高家堰,镇湖蚊吴泽。水旱路塞断太宗的气脉,南北不能通商,东西不能畅行。并有王府招来群寇:金鞭将盛子川,三手将曹得玉,赛玄坛崔平,小灵官张保、李虎、夏侯雄,金枪将王善,银枪将王保。并有邓家堡群寇:青脸虎李集,双枪将祖茂,铜背猿猴姚锁,赛白猿杜亮,飞天夜叉柴温,插翅彪王录,一技花苗天禄,柳叶杨春,神火将军韩奇,神偷皇甫轩,出洞虎王晏桂,小魔王郭进,钻云燕申虎,过度流星灵光,小瘟蝗徐畅,赛方朔方雕,圣手秀士冯渊,小诸葛沈中元,神手大圣邓车,辅佐王爷,共成大事。

焉能知晓,京都拿来金面神栾肖,破了黑狼山;灭了高家堰,拿来吴泽,解往京都,供招王爷谋反之事。天子诏九卿共议,开封府府尹龙图阁大学士包公,跪奏彻水拿鱼之法,天子旨准,派来代天巡守天使钦差颜按院大人,察办荆襄九郡。在金殿讨下开封府一文一武:文臣主簿先生公孙策,武将御前带刀四品右护卫锦毛鼠白玉堂,赐上方宝剑,先斩后奏,路上代理民词。

是日请训出都,浩浩荡荡,扑奔襄阳而来。一路无话。

至襄阳,文武官员俱各免见。上院衙投递手本,单叫襄阳太守轿前回话。

大人见金辉,单问襄阳王之事,金太守一一回明,方才告辞。当颜巡按入城之时,襄阳城军民人等纷纷瞧看。不料,黑妖狐带领小义士艾虎,也在人丛之内偷瞧,智化因在暗地保护金大人上任,巧遇小义士艾虎活瓦盗刀,追杀① 三光——指日、月、星光。② 外藩——有封地的诸侯王。

赛方朔方雕,病太岁张华泄机,智爷探知襄阳王府内铜网阵之虚实,放走病太岁。师徒会在一处,正问艾虎君州的来历,听店中人员言道:“按院大人到省。”师徒在人丛中,矮身而瞧。但见开道锣鸣,龙旗牌棍,金锁提炉,采亭内供奉万岁圣旨,上方宝剑,如君亲临。金牌后边厢,大人的大轿,轿前的引马,乃系御前四品带刀右护卫。看他戴一顶粉绫包六瓣壮帽,上绣三色串枝莲,花朵烂漫,银抹额二龙斗宝,两朵素绒桃,顶门上秃秃地乱颤。

穿一件粉绫色箭袖袍,周身宽片锦边,五采丝鸾带束腰,套玉环佩。内衬葱心绿夹衬袄。青缎压云根薄底鹰脑窄腰快靴。天青色的跨马服,锦簇花团。

肋下佩带一口轧把峭尖雁翎势钢刀,绿沙鱼皮鞘。金什件,金吞口,兰挽手绒绳飘摆,悬于左肋。看品貌,真是面如美玉,白中透亮,亮中透紫,紫中透光,光中透润,润中单透出一种粉爱爱的颜色,如同是出水的桃花,吹弹得破。黑真真两道眉,斜入天仓;二眸子皂白分明,黑若点漆,白如粉淀,神情足满。鼻如玉柱,口赛涂朱,牙排碎玉,大耳垂轮,细腰窄臂,双肩抱①拢,庄严气概,有若天神。跨下一匹白马,鞍鞯鲜明,项带双踢胸,乃大人的官坐(五爷与大人是生死弟兄,故此要这个威严)。他右手拿定打马藤鞭,进襄阳城旁若无人,哼哼地冷笑,把襄阳看作弹丸之地。智爷与艾虎言道:“看你五叔多大威严,今非昔比,福随貌转。”艾虎道:“师傅你教无种,男儿当自强‘么?”智爷暗喜:“此子日后必成大器。”观看轿马车辆等,俱都入上院衙。顷刻间,文武官员拥拥塞塞入上院投递手本。

智爷与艾虎回店用晚饭。智爷只身奔上院衙与五弟送信,言讲襄阳王府铜网阵之事。不想至上院衙,轿马围门不能往里带信。自思无非听张华所言,倘若不实,岂不是妄说,不如自己今夜晚亲身至王府探探虚实,明日再来送信。想罢,自己转身回店,晚间派艾虎至金知府署内,保护金大人,不时防备刺客。艾虎去后,自己等二鼓之半,将灯移在前窗台,换夜行衣靠时,怕外边人看见,故将灯移在窗台上,脱去长大衣襟,头上戴软包中,绢帕拧头斜拉,茨菇叶三叉通口。夜行衣靠寸排骨头纽,周身纽盘纽扣,俱已扣齐。

青缎珪裤,青缎子袜,大叶搬尖头鱼鳞歕,倒纳千层底。青绑腿青护膝,青绉绢束腰,勒系百宝囊内装应用的物件,钢铁家伙,千里火筒,飞抓百练索。

将刀由沙鱼皮鞘内抽出,插入牛皮软鞘之中。皮鞘上有罗汉股装丝条,胸前双系蝴蝶扣,脊脊后走穗飘垂,伸手掖于肋下,为的是躜房越脊利落。拾夺妥帖,将灯吹灭,移于案上。起单窗观看外面无人,将双门倒带,由窗棂纸伸手将插关儿拉上 (怕有店中人前来看破,故此将门倒带不露痕迹),越身出店墙之外,直奔王府,探看铜网的虚实。

若问铜网如何摆法,且听下回分解。① 鞍鞯 (jiān,音尖)——马鞍子和垫在马鞍子下面的东西。第二回智化夜探铜网阵玉堂涉险盗盟单

且说智化行至王府后身,将百宝囊中飞抓百练索取出,如意钩搭住墙头,揪绳而上。至墙头,起飞抓,绕绒绳,收入囊内,取问路石打于地上,一无人声,二无犬吠。飘身脚站实地看了看,黑夜之间,星斗之下,空落落音无人声。垫双人字步,弓磕膝盖,鹿伏鹤行,瞻前顾后,瞧左看右,不住频频回头。忽然间,抬头一看,黑威威,高耸耸,木板连环八卦连环堡。智爷一瞧,西北方向木板墙,极其高大。听张华所言,上有冲天弯,不能依墙头而入,若依墙头而入,被毒肾射着溃烂身死。下有大门两扇,按八方立八门。

八大门内,各套七个小门,按的是八八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内分凶卦、吉卦;六合、六冲;归魂、游魂。走吉卦则吉,无阻无碍;走凶卦,内有翻板,自家人从地道中出入,使进阵人首尾不能相顾,足下斜卍字势,总要踏在当中。如若一歪,登在滚板之上,坠落下去,坑内有犁刀窝刀,毒弩药箭立刻倾生,故此智爷到木板连环八卦连环堡外,瞧了又瞧,看了又看。心中转侧,回手拉刀,点于大门之上,里面并无横闩立锁,一点即开。果然内有连环,七个小门斜棱掉角。自己寻思,大门乃乾为天,小门是天风垢、天山遁、天地否、风地观、山地剥、火地晋、火天大有。智爷看的明白,未敢进去。扑奔正北,也是两扇大门。用刀点开,也是小门。智爷一瞧,大门乃是北方坎为水。七个小门是水泽节、水雷屯、水火既济、泽火革、雷火丰、地火明夷、地水师。智爷乃是精细之人,仍然扑奔东北。刀点双门,乃民为山;小门:山火贲、山天大畜、山泽损、火泽睽、天泽履、风泽中孚、风山渐。

智爷仍不肯进去,行至正东。刀点双门,大门乃震为雷;小门:雷在豫、雷水解、雷风恒、地风升、水风井、泽风大过、泽雷随。智爷行至东南,不用开门,知是粪为风,风天小畜、风火家人、风雷益、天雷无妄、火雷噬嗑、山雷颐、山风蛊。正南离为火,火山旅、火风鼎、火水未济、山水蒙、风水涣、天水讼、天火同人。西南坤为地,地雷复、地泽临、地天泰、雷天大壮、泽天央、水天需、水地比。智爷行至正西,刀点双门,用意细看,乃兑为泽,泽水困、泽地萃、泽山咸、水山蹇、地山谦、雷山小过、雷泽归妹。心中忖度:由地山谦而入,按卦爻说,“逢谦而吉,遇泰而昌”。入地山谦数了又数,算了又算。可见智爷是胆愈大而心愈小,智愈圆而行愈方。

智爷来到此地,皆是生发着自己。由西方而入。西方庚辛金,金能生水。

智爷穿一身夜行衣靠,尽是黑色,属水。北方壬癸水,金能生水,生发着自己。又入的是地山谦吉卦,又是生发着自己,故此吉祥。脚着卍字势当中,心神念着定不偏也不歪。行至当中,见正北高耸耸,冲霄楼三层,有五行栏干,左有石象,上驮宝瓶;右有石璟,上驮聚宝盆。宝瓶、聚宝盆两物当中,有两条毛连铁链,当中交搭十字架,两边挂于三层瓦楼檐之上。此楼三层按三方,下面栏干按五行,外有八卦连环堡:位列上中下,才分天地人,五行生父子,八卦定君臣。前有两个圆亭,左为日升,右为月恒。铜网阵在于楼下。

智爷看明,意欲扑奔楼去,他想尽三层的上面,现有王爷大众的盟单,吾今既然到此,何不将盟单盗将下来,明日见了五弟之时,说王府的利害,他倘若不信,现有盟单为证。智爷意欲向前,忽然听东南嗖的一声,由风火家人进来一条黑影,智爷吃惊,伏身细看,原来是一人,也奔中央而来。一身夜行衣靠,白脸面,背插单刀,行似猿猴,脚着卍字势当中,轻而且快,

疑是五弟到了。智爷收刀,击掌两下,对面言,“二哥因何到此?”智爷方知,果是白五弟。 (智爷知晓陷空岛弟兄五人的暗令,每遇黑夜见面,大爷击一下,二爷击二下,按次序击掌,故此假充二义士韩彰。)

且说白玉堂因何到此?只因五爷跟随大人入上院衙,大人升堂,五爷与公孙先生站班,所有襄阳的文武鱼贯而入。细细盘察为官的来历,再问襄阳王的好歹,若有王爷的保举,不是削去前程,就是明升暗降。故此耽延时刻,①夤夜方散。五爷抽身告便,换便服出上院衙,至王府前后踩道,以备晚间至王府窥探虚实。回至上院衙,与大人同桌而食。颜大人再三嘱咐,不许只身夜晚入襄阳王府。五爷遂满口应承,心中早有准备。劝大人安歇后,自己换好夜行衣靠,嘱咐手下人张祥儿,大人若问,不许说出。自己施展夜行术,出上院衙,至王府。飞抓百练索搭墙,掏问路石问路,并无人声犬吠。下墙至木板连环八卦进连环堡,一看乾、坎、艮、震四大门皆开,各套七个小门。

自己早已明白,就知道乾为天,天风垢、天山遁、天地否、风地观、山地剥、火地晋、火天大有。坎为水,水泽节、水雷屯、水火既济、泽火革、雷火丰、地火明夷、地水师。艮为山,山火贲、山天大畜、山泽损、火泽睽、天泽履、风泽中孚、风山渐。震为雷,雷地豫、雷水解、雷风恒、地风升、水风井、泽风大过、泽雷随。行至东南,巽为风,五爷一笑,刀点双门,心中忖度:可惜襄阳王不知道听了什么人的蛊惑,作此无用之物,难道说还是个阵势不成么?据我一看,除非是三岁的顽童不晓,但要稍知生克治化之理,如踏平地一般。此乃巽为风,吉卦走风火家人,脚踏卍字势当中。

忽然听前边击掌两下,知是二哥在此,倒觉吃惊:二哥不懂消息的。身临切近,原是智兄在此,急忙施礼。智爷搀住言道:“你好大胆量。”五爷勃然大怒:“智兄怎么说小弟好大胆量,你莫非比小弟胆量还大不成?”智爷深知五爷的性情:好高骛远,妄自尊大;只知自己,不知有人,藐视天下的能人。智爷满脸陪笑说:“五弟莫怒,劣兄非是胆大到此,因有王府人泄机,方敢前来。五弟听何人所说此阵?”五爷大笑:“小小的八卦,何足道哉?不是小弟说句大话,我们陷空岛七窟四岛,三峰六岭,三窍二十五孔,各处全都是西洋八宝螺丝转弦的法子,全是小弟所造,这个小小的连环堡,玩艺一般。”智爷吃惊不小:“五弟,既然你明白,我问问你,这个楼叫什么楼?这个栏杆怎么讲?这两个亭子何用外头的木扳?咱们走的道路是什么消息?”

五爷大笑说:“智兄你好愚!这个楼他喜叫什么楼就是什么楼。横竖我知道他的用意。三层必是三才,栏杆必是五行好合,外面的木板是八卦,两个圆亭必是阵眼。脚下所走之地,明显卍字势,走当中,两边必是滚板坠落,下去轻者带伤,重者废命。八卦者,走吉卦则吉,走凶卦则凶,不是有人,就是弯箭齐发。”话言未了,智爷连连点头,甘心佩服,名不虚传也。就不必往下再问。焉知晓净说了上头,没说底下铜网阵之事。智爷言道:“你我二人,既入宝山,焉肯空返?何不将冲霄楼上王爷的盟单盗来,拿获王爷时①作干证 .”五爷点头:“待小弟上楼,兄与小弟巡风。”将至楼下,二人说话声音大高,早被看阵人听见。在石象、石璟两旁边地板一起上来二人,形如怪鬼,手持利刃,杀奔前来。① 夤(y ín,音寅)夜——深夜。① 干证——与讼案有关的证人。

要问二位的生死,且听下回分解。第三回青脸虎看阵遇害白玉堂失印追贼

且说二人正奔冲霄楼,石象石璟两边地板一起上来二人。左边宝蓝缎子,八瓣壮帽,绢帕拧头。宝蓝缎子绑身小袄,宝蓝珪裤,薄底靴子,蓝生生的脸面,红眉金眼,一口钢刀,此人乃青脸虎李吉。右边一人穿黑挂皂短衣襟,黑控控脸面,一口钢刀,此人乃双松将祖茂。叱喝声音:“好生大胆,敢前来探阵。”冲着五爷摆刀就剁,智爷在后着急,两个人首尾不能相顾 (五爷在前,智爷在后)。智爷耳中听见磕咤卜一声,原来是青脸虎李吉早被五老爷一刀杀死,双松将祖茂头巾被五老爷一刀砍掉。祖茂奔命翻身扎入地板中去了。待智爷赶到,死的死,逃的逃。五爷一阵哈哈狂笑:“智兄,想襄阳王府有几个鼠寇毛贼,又有多大本领?半合未走,结果了一个性命,砍去了一个头巾,哈、哈、哈……岂不叫人可发一笑?智兄与小弟巡风,待小弟上楼盗盟单去。”智爷说:“且慢,五弟请想,两个逃走一人,岂不前去送信?

襄阳玉府手下余党,岂在少处?倘若前来,你我若在平坦之地,还不足为虑。

你我若在高楼之上,那还了得?以劣兄愚见,暂且出府再计较。”五爷明知智化胆小,又不肯违背智兄的言语,只得转身向前。智爷仍然在后,出正西地山谦小门,仍由兑为泽大门而出。扑奔王府北墙窜出墙外,寻树林而入,暂歇片刻。

智爷言道:“得意不可再往,等欧阳兄、丁二弟,大家奋勇捉拿王爷。”

五爷闻说笑答道:“小弟在德安府与欧阳兄、丁二爷言道,说你们三位各有专责:他们二位押解金面神栾肖入都,兄台保护金大人上任,各无所失,定准俱在卧虎沟相会。兄台明日起身上卧虎沟,会同欧阳兄、丁二爷一同奔襄阳在上院衙相会。”智爷言:“我走,金大人有事,如何对得起欧阳兄、丁二弟?”五爷言道:“无妨。”智爷说:“我嘱咐你的言语,也要牢牢谨记。”

说罢分手。智爷不住回头,心中发惨,总要落泪,焉知晓这一分手想要相会,势比登天还难。

五爷回到上院衙蹿墙进去,回到自己屋内,问张祥儿:“大人可曾呼唤于我?”回道:“大人已睡熟了。”五爷更换衣巾,换了白昼的眼色,去到公孙先生的屋内。先生还未安歇,让五老爷坐。五爷就将上王府,与智化进木板连环,欲要盗盟单,杀了一人事,细说了一遍。先生一闻此言,吓了一跳,颜色大变,说:“大人再三拦阻于你,怎么还是走了?”五爷大笑:“先生不知王府纵有几个毛贼,俱是无能之辈,何足挂齿?先生此话,明日千万不可对大人言讲。”先生略略点头,待承五爷吃酒。五爷言道:“夜已深了,请先生安歇。”

五爷告辞回到自己屋内,盘膝而坐,闭目合睛,吸气养神。不时的还要到外头前后巡逻,以防刺客。不料天交五鼓,正遇打更之人,五爷微喝:“从此上院衙内不许打更。”更夫跪言道:“奉头目所差。”五爷道:“有你们坏事。若有刺客将你们捆起,用刀微喝,你们怕死,就说出大人的下落。若无你们更夫,他倒找不着大人的所在。”更夫连连叩头而出,回禀他们上司去了。一夜晚景不题。

次日早间,大人办毕公事,仍与五老爷、公孙先生同桌而食。酒过三巡,先生将昨日晚间五老爷上王府的事说了一遍。大人一闻此言,吃惊非小。五老爷在旁,狠狠瞪了先生两眼,哼了一声。大人叫道:“五弟,劣兄再三不叫你上王府,仍是这般的任性。”五爷道:“从今小弟再不上王府去了。”

大人言道:“去也在你,不去也在你,倘若再上王府,愚兄立刻寻一自尽,吾弟归回,悔之晚矣。”遂将印信交与五老爷,派他护印的专责,五老爷当面谢过差使 (大人虽是一番美意,缚住五老爷的身了,不想却要了五老爷的性命)。

早饭吃毕,大人仍然和五老爷在此谈话,直到晚餐仍不放走。天交三鼓,五爷告便,回自己屋内稍歇。外面一阵大乱。五爷叫张祥儿外面看来。祥儿回头言道:“马棚失火。”五爷一惊,就知道是调虎离山计,总怕大人有失。

解磨额,脱马褂衣襟,挽袖裤勒刀,并不往外看失火之事,竟往大人屋中观看。行至穿堂,公孙先生言道:“五老爷,大势不好,印所失火。”五老爷点头,窜房过去,见大人在院内抖衣而战,玉墨搀架。五爷在房上言道:“大人请放宽心,小弟来也。”大人战战兢兢道:“吾……吾……吾弟,大……

大……大势不好了,印所失火。”五爷说:”大人放心。”飞身下房,纵身窜于屋内,至印所荷叶板门,由门缝内瞧,早见火光满地,就知道是夜行人的法了,其名就叫做硫火移光法。一抬腿,铛啷一声,双门粉碎,抖身蹿入屋中,伸手桌案一摸,印信踪迹不见。

若问印被何人盗去,且听下回分解。第四回颜大人哭劝锦毛鼠公孙策智骗盗印贼

且说见印信丢失,五爷暗暗的叫苦。回头一看,贼人由后窗棂进来,撒下硫光火,虽是遍地的火光,有烟有火,绝不能烧什么物件,也不烫手,乃夜行人的诡计。五爷返身而出言道:“大人,印信丢失,谅他去之不远,待小弟追赶下去,将印信夺回。”大人道:“五弟,印信丢失不要了,只要有五弟在,印信丢失不妨。”五爷哪里肯听,早就踊身蹿上房去,一看东西厢房北山墙,有一黑影一晃。五爷用飞蝗石子打去,卜一声响亮,虽然打在身上,此人未能坠落下去。五爷纵在东房之上,赶上前去就是一刀,只听见哧的一声,原来不是个真人(也是夜行人用计),乃是江鱼皮作成的,有四肢,一个头颅。无用时将他折叠起来,赛一个包袱;若要用时,腿上有个窟窿,用气将他吹鼓,用螺丝将他捻住,不能走气。脑后有皮套一个,挂于墙壁之上,被风一摆,来回的乱晃。其名叫做映身。五爷上当,刀剁皮人。转向扑奔正西。大人连叫:“不可追赶。”

五爷哪里肯听。出上院衙往西迫赶,见一人在前施展夜行术。细看肩头上,高耸耸背定印匣。五爷赶上前来,一刀正中腿上,哎哟一声,红光崩现,满地乱滚。五爷嗑膝盖点住后腰,先拔贼人背后之刀,抛弃远方。解贼人的丝绦,四马倒攒蹿,寒鸭子浮水势,将贼捆好。解胸前麻花扣,将印匣解将下来,双手捧定,在耳边先一摇,只听见桄靺靺地乱响,就知道印信在里面。

五爷暗欢喜。猛然抬头一看,前边还有一个夜行人。五爷意欲追赶那人,自思印已到手,便宜那厮去罢。

后边厢灯火齐明,原是上院衙官人赶到,本是公孙先生至马棚救火,一浸而灭。先生进里边见大人,诉言其事。大人命先生派官人追赶白护卫,故此前来。远远问道:“前边什么人?”五老爷答道:“是吾追贼人,不上半里之遥,将贼拿获,尔等来的甚巧,将他抬至上院衙,以备大人审讯。”众人答言:“五老爷先请。我等随后就到。”

五爷提印匣按原路而归,仍是蹿房越脊,不由大门而入。至大人屋中,见公孙先生在旁解劝。大人呆磕磕发怔。五爷捧定印匣说道:“大人印信丢失,小弟追出上院衙,不上半里之遥,将贼捉获,将印信得回,请大人过目。”

将印信放于桌案之上。大人欢喜非常,言道:“到底是我五弟呀,到底是我五弟。倘若印所门户已坏,就将印匣暂放先生屋内。”先生点头,不肯去收。

自忖道:“印已到贼人之手,不知印信可在里面?倘若不在,糊里糊涂将印收施,倘若用印之时,里面无印信,岂不是交接不清,一人之罪么?”故此问五爷说:“是怎样将印信得回?”五爷道:“行不到半里之遥,一刀将贼砍倒,将印信得回。”先生道:“就是这样得回?”五爷说:“正是。”先生说:“印信已到贼人之手,没有什么差错?”五爷冷笑道:“先生若怕有什么舛错,当着大人面前,大家一观,也省了日后有交接不清之患。”大人道:“先生收起去。虽然将印信丢失片刻的光景,依然追回,还有什么舛错?”

大人论的是个人,即五爷不会办错事;先生论的是公事。五爷得了印匣之时,晃了两晃,知道印依然在内。他本就是狂傲的性分,哪时也没让过人,先生一问就觉得气哼哼的冷笑。暗道:“先生,咱在一处当差,念书的人实属厉害。既然这样,更得当着大人面前看明方好。”于是便对公孙策先生说道:“先生不肯收印,小弟虽把印信得回,不知里面印信在与不在,在大人面前务必看明方好。”先生无奈,将包袱打开偷看,就知道事情不好,印匣上锁头不在了。说:“不必打开看了。”五爷按住印匣一定要看。大人言道:“就打开看看何妨?”将印匣盖打开一看,那一颗黄澄澄的角端印踪迹不见,有一块黑脏脏的铅饼子在内。大人看见一急,将包袱望上一搭,吩咐收起去。

料着五爷未看见,岂不想夜行人眼快,早已看见,言道:“他们盗印的原是二人,小弟捉着一人,走脱一人。印匣既是空的,印信必在那人身上。谅那厮去之不远,待小弟将他捉获回来,自然就有了大人印信。”大人用手一揪,死也不放,叫道:“五弟呀,五弟!想你我当初在镇上相会,你也无官,我也无官,事到如今,你身居护卫,我特旨出都。丢了国家印信,不至于死,无非罢职丢官,你我回到原籍,野鹤闲云,浪迹萍踪,游山玩水,乐伴渔樵,①清闲自在,无忧无虑,胜似在朝内为官。朝臣待漏,伴君如伴虎。一点不到,自家性命难保。五弟不至于不明此理。印信丢失不要了。”大人揪住五老爷死也不放,并有那边主管玉墨挡住,也是苦苦地将五爷解劝。五爷干着急不能出去,又不敢和大人动粗鲁,只好坐在那里低着头哼哼地生气。

大人和五老爷说起私话来了,讲论当初三吃鱼的故事。公孙先生一听大人与五老爷说起私话来了,转身出得房外,看见外头有许多人对面站定。公孙先生至前一问,原来是观看盗印之贼。

看此人夜行衣靠,腿上血痕。黄澄澄的脸面,倒捆四肢,是个浑人。吩咐官人:“搭在我屋里去。”先生跟走至屋中,取止痛散与他敷上。便问:“朋友,我看你堂堂一表人才,为何作出这样事来,岂不把自己的性命饶上?

若肯改邪归正,我保你在大宋为官。”贼言:”我今前来盗印,万死犹轻,焉有做官之理,休来哄我。”先生道:”我们开封府,众校尉与护卫等,哪一个不是夜行人?何况你有说词。”贼言:”我说什么?”先生道:”你们来几个?”回答:”两个。”先生说:”少时见大人,你说他盗印,你巡风,本要将他拿住以作进见之功,不料他已跑远。”贼人说:”此言错矣。我现背定印匣,怎么说是他盗印哩?”先生笑道:”你好糊涂,印是他早已拿着报功去了,你的印匣是空的。此人陷害于你,你还不省悟!”贼言:”此话当真?””焉能与你撒谎?””哈哈哈哈,好邓车,原来是兴心害我。先生若肯引荐于我,愿与大人牵马随蹬,泄王府之机,说印信的来历。”先生道:”兄弟,你先把话对我说明,我好在大人面前与你禀报。”贼言:”我乃襄阳王府与王爷换帖弟兄,姓申,名虎,匪号人称钻云雁。皆因是昨天大人手下不知是谁,前去至王府探阵,杀府内一人。我们那里有一个镇八方王官雷英出主意,叫王爷差派人来盗印。就是神手大圣邓车叫我与他巡风,命我马棚放火,他去盗印,事毕树林相会,将印匣叫我背定,见王爷报功。我只当是番美意,不想插刀死狗娘养的害的我好苦!”先生问:”得印回去放在什么地方?”申虎道:”雷英的主意,放在冲霄楼三天,以作打鱼的香饵;第四天抛弃君山后身逆水寒潭。此处水汹猛,鹅毛沉底,就是神仙也不能捞上来。”先生随问,早记在心中。说大人已经睡觉,明天再见。叫官人与申虎解开绦子,上了锁子,交知府衙门收监。

申虎次日方知是诓他的清供,也就无法了。先生交申虎去后,细写清供,入内见大人。大人劝五老爷将今比古,好容易有点回嗔作喜模样。不想先生把口供一递,大人一瞧,恶狠狠瞪了先生一眼。先生也觉无趣,喏喏而退。

大人颇知五爷的性情,他若不知印的下落还好;他若一知下落,破着性命也要去找寻回来。① 待漏——指古时百官事先集于殿庭等待朝见。漏,古代计时器。

此时五爷倒不是满脸愁容了,反倒笑嘻嘻地言道:“夜已深了,请大人安歇睡觉吧。”大人泪汪汪地言道:“我安歇倒是一宗小事,只怕吾弟要追印去。”五爷道:“小弟谨遵大人言语,焉敢前往!”大人道:“去也在你,不去也在你。你若要一走,随后我就寻了自尽。纵然将印得回,若想见吾一面,势比登天还难。那时节,只怕你悔之晚矣!天已不早,你也往外面歇息去罢。”五爷告辞,这才是:满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任凭大人说破舌尖,自己的主意已定,回到屋中,更换衣巾,上王府找印。

若问白玉堂的生死,且听下回分解。第五回王爷府二贼废命白义士坠网亡身

且说五老爷与大人分手,回归自己屋内。五鼓,意欲上王府,天已太晚,明日再去。叫张祥儿备酒,再也吞吃不下,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唤张祥儿取笔来,书写字柬,折叠停妥,交与祥儿,言道:“今晚间不归,明日早晨交与先生,叫他一看便知分晓。少刻天亮我就出去。大人和先生若问,你就说你老爷出去时,未曾留话,不知去向。倘若一时之间说将出来,大人将我追回,你也知道你老爷的性情,一刀将你杀死,然后再走。”张祥儿一闻此事,脑袋直出了一股凉气,焉敢回答什么言语,只是吓的浑身乱抖,泪汪汪地道:“大人不是不叫你走么?”五爷道:“你休管闲事。”

天已大亮,五爷怕大人起来,换了一身崭崭新的衣服,武生相公的打扮。

张祥儿说:“老爷你可早点回来。”五爷哼了一声,扬长而去。衙门口许多官人问道:“老爷为何出门甚早?”他并不理会大众,自己出上院衙。不敢走大街,净走小巷,总怕大人将他追赶回去;以至吃饭吃茶,尽找小铺面的茶馆饭店,也是怕大人将他追赶回去。整游了一天,天已初鼓之后,人家要上门咧,将自己跨马服寄在饭店,如数给了饭钱、酒钱。

天到二鼓,出饭店直奔王府后门而来。未带夜行衣靠,也没有飞抓百练索。掖衣襟,挽袖裤,倒退数十步,往前一纵,蹿上墙去。并不打问路石,飞身而下,看了看,黑夜之间并无人声犬吠。奔木板连环,行至西方,并不周围细看,就从西方而入。自己说过拿此处看作玩艺一样,又来过一次,公然就是轻车熟路一般。亮刀点开双门,用眼一看,乃西方兑为泽,泽水困、泽地革、泽山咸、水山蹇、地山谦、雷山小过、雷泽归妹。自己想:必须入地山谦方好。里边本是七个小门。逞聪明并不细数,总是艺高人胆大。

五爷一生的性情,凭爷是谁也难相劝。这就是俗言“河里淹死会水的”。

智爷来的时节,俱是生发自己;五爷这次来,是克着自己。西方本是一层白虎;本人又穿白缎衣襟,又是白虎;又叫白玉堂,又是一个白,岂不是又一层白虎;犯三层白虎。抖身窜入小门,本欲进地山谦,不想错入七门中,乃雷泽归妹。五爷一瞧,说:“不好。”按说雷泽归妹可也是吉卦,可看什么事情。若要儿女定婚,乃大吉之卦。有批语就是不利于出征。虽不是出征,也要分个优劣,强存弱死,真在假亡。五爷一瞧,卦爻不吉,抽身欲回,焉得能够?早有两边底板叭咯一响,上来了两个全都是短衣襟,六瓣帽,薄底靴,手持利刀,怒目横眉,声音叱吼说:“好生大胆,前来探阵。”五爷未能出去,两个人已到,立刻交手。未走半合,就把过度流垦灵光、小瘟蝗徐畅两个人杀了。五爷一笑:“哈哈哈,王府的毛贼就是这样无能之辈,就不必反身回去咧!凶卦中的贼人已死,又何必多虑!不如早早上冲霄楼,将大人印信得回,省得大人在衙中提心吊胆。”脚着卍字势当中,尽是如走平地一样,并不格外仔细留神。过日升亭,走月恒亭,奔石象、石璟,看见黑巍巍,高耸耸,位列上中下,才分天地人,好一座冲霄楼!

五爷暗暗欢喜,想大人印信必在头层楼上。细想上楼之法。见石象、石璟上的宝瓶与聚宝盆当中,有两条毛连铁链,当中交搭十字架,上边挂于头层瓦檐之上。五爷想:掐铁链而上。行至中间,将刀反倒插入鞘内,归身一纵,伸双手揪铁链,随掐随上,掐至中间,耳轮中忽听见喀喇刺哗喇喇往下一松,说声:“不好!三环套索。”五爷深知那个厉害。上身躲过,腰腿难躲;腰腿躲过,上身难躲。若要稍慢,上中下三路,尽被铁链绕住。五爷在陷空岛拾夺过此物,焉有不认识的道理?!有个躲法,除非是撒手抛身。说的可迟,那时可快。声音响,早就撒手抛身,不敢脚沾于地,怕落于卍字势旁,滚板之上,那还了得。故此拧身踹腿,脚沾于石象的后跨。谁知那石象全都是假作,乃用藤木铁丝箍缚,架子上用布纸糊成。淡淡的兰色,夜间看与汉白玉一般。腹中却是空的,乃三环套索的消息。底下是木板托定,有铁横条、铁轴子,也是返板,前后一沾就翻。五爷不知是害,登上此物就翻,这才知晓中计,说“不好”,已经坠落下去。仗自己身体灵变,半空中翻身,脚冲下沾实地,还要纵身上来,焉知晓不行,登在了天宫网上。

此石象、石璟,乃是两个阵眼。上是三环索,下面是天宫网同地宫网。

若要有人登上,就是往下一拍、一扇、一动,十八扇全动 (五爷同智爷双探铜网阵时,不容智爷说,就自逞奇能,故此前文表过,净说了上头,没说下①头。智爷以为五爷全知,就不必往下再说了。看此也是定数,非人力所为)。

五爷一登,翻身坠落盆底坑中。挺身拉刀,见四面八方,哗喇喇哗喇喇地类若钟表开闸的声音。五爷早被十八扇铜网罩住在当中。

若问十八扇铜网的形势:二指宽铜扁条打成,高够一丈二尺,上头是尖的,两旁是平的,下有一根横铁条。两边有两个大石轮子,按的是阴阳八卦,共十六扇。连天宫网、地宫网共十八扇。扁铜条造就有胡椒眼的窟窿,上带倒须钩。十八扇网俱在盆底坑上,倒放着单有十八把大辘轳,黄绒绳绕定,挂住钩环,下边并有总弦副弦十八条。小弦绕于消息之上。盆底坑何为?盆底上宽下窄,消息一动,网起一立,往下一拍,石轮走动,由高往下,比箭还疾。顷刻间,就把五爷罩在当中,四面八方,缘丝合缝。铜网罩紧,就类似回回的帽子一样。网一罩齐,下面金钟响亮:“咚咚咚咚。”

五爷一瞧把自己罩在铜网的当中,却看铜网的形势,吓了一跳。你道这铜网阵在冲霄楼的底下,怎么会看的这么真切?皆因是冲霄楼头层,搁的是②盟单、兵符印信、旗纛、认标等物。二层是王爷的议事庭,议论军国大事的所在。未层下面有铁方蓖子。四角有四个大灯,昼夜不灭,故此五爷在下面看得明白。用手中刀一支铜网,纹风不动。用力一砍,单臂发痛。盆底坑上,四面八方一乱。东西南北,四面有四个更道地沟小门。有四面弓弯手,一面二十五人,每人一个匣驽,一匣十支竹箭,俱有毒药喂成,着身一支,毒气归心,准死。内中有一个头目,如今就是神手大圣邓车,因盗印有功,王爷赏给弓弩手的头目。听金钟一响,由更道而入,手拿梆子,一阵梆响,众人齐出;二回梆响,众人将坑围满;三阵梆子响,乱弩齐发。

五爷在内,刀砍不动铜网,就知不好。横刀自叹,想起大人衙内无人保护,自己亦死如蒿草一般。大人有失,自己死后阴魂也对不起大人。再包相爷待我恩重如山,想不到一旦之间,性命休矣,不能报答恩相提拔之恩。是吾闹东京开封府,寄柬留刀,御花园题诗杀命,奏摺搀夹带,万岁爷不加罪于我,反倒褒封,万岁爷龙天重地之恩,粉身难报。再有陷空岛弟兄五人,惟我年幼。大哥二爷三爷四爷,纵有得罪他们的地方,并不嗔怪于我,可见得哥哥们俱有容人的志量。五爷想从此再要弟兄们重逢,除非是鼓打三更,魂梦之中相会。五爷只顾想起了满腹的牢骚,不提防浑身上下弩箭钉了不少。

那见得?有赞为证:① 定数——迷信者谓人世祸福都由天定。② 纛 (dào,音到)——古代军队里的大旗。

白五义瞪双睛,落坑中挺身行。单臂起动,刀支铜网毫无楞缝。直觉得膀背疼,直闻得咯鞨鞨.在耳边不好听,似钟表开闸的声。哗珎珎、唰喇喇,隐隐的鸣。金钟响嗡嗡,锦毛鼠,吃一惊。这其间,有牢笼。无片刻,忽寂静。哧哧哧,鞨鞨鞨,飞蝗走,往上钉。似这般百步的威严,好像那无把的流星。纵有刀,怎避锋。着身上,冒鲜红。五义士瞪双睛,可怜他,中雕翎,这一种的暗器,另一番的情形。立彪躯,难转动;不伯死,岂畏疼?任凭你穿皮透肉起幽冥,还有这一腔热血苦尽愚忠!白护卫,二目红。思想起,不加罪反褒封。身临绝地,难把礼行。报君恩,是这条命。看不得而今虽死,以后留名。难割舍,拜弟兄;如手足,骨肉同。永别了,众宾朋。恨塞满,寰宇中。黄云宵,豪气冲。群贼子,等一等,若要是等他恶贯满盈时,将汝等杀个净,五老爷纵死在黄泉也闭睛。

若问五老爷的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六回襄阳王率众观义士白护卫死尸斩张华

且说五爷在铜网之内,被乱弩攒身,横冲竖撞,难以出网。磕哧哧咬碎钢牙,浑身是箭,恨不得把双睛瞪破。横着刀,弩箭毒气心中一攻,就觉着迷迷离离的咧,后背脊早被铜网钩挂住。霎时间,万事攻心,什么万岁、包公、朋友、拜兄弟,也就顾不得遮挡毒箭了。霎时间,射成大刺猬相仿。众弓弩手想:怎么还不死哩!神手大圣邓车,将弓弩手的弓弩接在手中,对着铜网胡椒眼的窟窿,一搬弩弓,一双弩箭对着窟窿射将进去,正中五老爷的面门。五老爷就觉着眼前一黑,渺渺茫茫神归那世去了。

只听更道地沟小门中,一阵大乱,灯火齐明。原来是王爷带领着镇八方王官雷英,通臂猿猴姚锁,赛白猿杜亮,飞天夜叉柴温,插翅彪王禄,一技花苗天禄,柳叶杨春,神火将军韩奇,神偷皇甫轩,出洞虎王彦桂,小魔王郭进,小诸葛沈中元,金鞭将盛子川,三手将曹德裕,赛玄坛崔平,小灵官周通、张宝、李虎、夏候雄,金枪将王善,银枪将王保,还有许多的文官围护着王爷,由西边地沟门而入。

王爷言道:“银安殿听金钟所响,必是网内拿住人了。”邓车见王爷,言道:“网内拿住一人,已被乱弩射死。死尸不倒,王爷请看。”王爷言:“怪道!怪道!什么人敢入孤家的铜网。众位卿家可有认识此人的无有?”

病太岁张华言道:“上回小臣约智化前来投效王爷,据小臣一看,此人大半是智化到此。”王爷一听言道:“若是智化,可惜呀,可惜!”命张华去看,若是智化,死后追封。命一百弓弩手放下弓弩。奔大辘轳,将十八扇铜网绞起,惟有五爷挂在铜网之上。绞上盆底坑,弓弩手将辘轳搬住。张华对面细瞧,皆因浑身箭,拿着刀,龇着牙,瞪着眼,令人可畏。张华细看不是智爷,倒要细细瞧瞧。往前一趋,只见五爷的五官乱动,耳轮中只听见磕嚓一声,绒绳崩断,铜网往下一落,五爷的这口刀正中张华胸间。只听见噗哧一声,张华仰面朝天,红光崩现,连五爷带铜网全压在张华身上。那两名弓弩手也教辘轳把打一个跟头。群贼一乱,连王爷都大吃一惊,令人将铜网揭起,将五爷摘拢下来,王爷叹息了一会:“可惜孤家的活人叫死人扎死,到底看看果是何人?”众人多不认识,惟有小诸葛沈中元,微微一笑:“王驾千岁,也不用小臣过去细看,大略必是此人。”王爷问道:“你既知晓,到底是何人?”小诸葛言道:“乃是御前带刀四品右护卫白玉堂。”王爷一听,连连赞叹:“耳闻他闹过东京,盗过三宝,在龙图阁和过诗。丧在孤铜网阵内,可惜呀,可惜!也罢,孤将他尸首埋在盆底坑,封他个镇楼大将军,与他烧钱挂纸。”

旁边有一人言道:“千万使不得,千万使不得。”王爷回头一看,是相面的先生,此人姓魏名昌,人称他赛管辂魏昌。请他与王爷相面,王爷间他:“看看孤有九五之尊没有?”魏昌道:“王驾千岁,不可胡思乱想,若要胡①思乱想,怕不能够落于正寝。” 王爷大怒,命将魏昌推出砍了。魏昌连连喊冤说:“人有内五行取贵,有外五行取贵。”五爷说:“何以看来?”魏昌言:“我看王爷三天吃、喝、拉、撒、睡,可有取贵之处?”果然看了三天,辨别言道:“王爷有九五之尊。”王爷道:“分明你怕杀,奉承于我。”魏昌道:“不然,相书上有云:”口能容拳,目能顾耳,走是君王之相。‘“① 正寝——指住宅的正屋。

王爷本不懂相书,反倒欢喜说:“孤坐殿之后,封你个护国大军师。”魏昌言:“谢主龙恩。”由此不让魏昌出府。

此时魏昌一想:“我是大宋的子民,今现有白护卫死在此处,若要埋在②盆底坑,永世不能翻身,也不能和五太太并骨, 后辈儿孙也不能烧钱挂纸。

我既在王府,我明里向着王爷,暗向着白五爷。”言道:”王驾千岁,万不可将此人埋在盆底坑中。即是两国的仇敌,他又在二十岁的光景,要将他埋在此处,岂不要终朝作祟,使我君臣终朝不安。”王爷言:”依你之见如何?”

魏昌言:“依臣之见,将他装在铁箱子内用火焚化,尸身装在坛子里,送往君山交与飞叉太保钟雄,平地起坟,立个石碑,镌上他的名字,坟前挖下战壕,必有侠义前来祭墓。来一个拿一个,来两个拿一双。”王爷连连点头说:“此计甚妙!”命人将张华、灵光、徐畅尸首搭将出去,次日用棺木成殓,与他们烧钱挂纸。五老爷的尸身用火焚化,装在古磁坛内,送往君山。君臣等出地道,暂且不表。

且说自从五爷去后,日色将红。大人起来梳洗整衣,请五弟讲话。公孙先生道:“五老爷出衙去了。”大人一听,如高楼失脚,大海覆舟。”哎哟!”

一声,半晌无言,不觉泫然泪下。言道:“吾弟此去,凶多吉少。”先生在旁劝解。不时的着先生出去打听,总无音信。大人立志滴水不下,茶饭不餐,要活活饿死。

日已垂西,大人要叫张祥儿细问。先生出来威吓:“张祥,你家主人出去,你不至于不知,必然有话,你不肯说,大人要把你叫将进去,责罚于你。”

祥儿又不敢见大人,又不敢现出字来,直是要哭的样子。先生苦苦地追问,这才说出:“我要说出,先生救我之命。”先生说:“全有我一面承当,怎么个缘故罢?”祥儿说:“我家老爷临行,留下一个字柬。我家老爷今天不回,叫我明天献于先生。今日若献,大人将我家老爷追回,先杀了我,日后还走。”先生道:“你把字柬拿来,你家老爷杀你有我哩!”祥儿这才把字柬呈上。大人打开一看,上写着字:“奉大人得知,小弟玉堂今晚到襄阳王府冲霄楼探探印信虚实。有印则回,无印也回。”大人一看,“哎哟”扑倒躺于地上,四肢直挺,浑身冰冷。

不知大人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② 并骨——合葬。第七回卧虎沟蒋平走丑女上院衙猫鼠见钦差

且说大人一见字柬,摔倒在地,众人忙乱,将大人双腿盘上,耳边喊叫:“大人醒来!大人醒来!”大人悠悠气转,哭道:“五弟呀,五弟!狠心的五弟,不管愚兄了。”先生在旁劝解:“五老爷既往王府去过,轻车熟路,此去到王府也无什么妨碍。大人若提名道姓,哭哭啼啼,五老爷反觉肉身不安。”大人哪里肯听,众人搀大人至里间屋内,仍是哭泣。

先生出来,至自己屋内着急:“今上院衙,五爷一走,倘若王府差人前来行刺,我乃是文人,如何抵挡?大人有失,我万死犹轻。上院衙中更夫,又被五爷赶出,只是为难,也是无法。”一连两日无信。大人类若疯迷一般。

先生提心吊胆。外面官人报道“蒋护卫到。”先生一闻喜信,连忙迎出。

蒋爷从卧虎沟来,皆因水面救了雷振,丢了艾虎,不知下落。他在卧虎沟见铁背熊沙龙。沙爷礼让至家中,将艾虎之事,如此恁般、恁般如此他说了一遍。蒋爷这才放心,知艾虎没死。又提欧阳爷的事,沙爷也就将大破黑狼山事细说了一番。蒋爷一听,原来将沙老爷家大姑娘给了文虎。问到“二姑娘可曾择婿?”沙员外道:“不曾不曾,丑陋不堪,没人要。”蒋爷说:“我给说个人家。”沙爷道:“昏浊粗鲁,膂力胜似男子。”蒋爷说:“何不请来一见。”老员外吩咐婆子请二位小姐。

不多时,听外面喊一声,如巨雷一般,起帘拢进来二位姑娘。蒋爷一瞧,先走的如天仙一样,后走的如夜叉一般。怎见的,有赞为证:沙员外,叫女儿,快过来,行个礼儿。蒋爷瞧,一咧嘴儿。大姑娘,叫凤仙姐儿,似天仙,生的美儿。二姑娘,叫秋葵儿。蒋爷一瞧,差点没吓掉了魂儿。虽是个女子,气死个男人儿,高九尺,有神威儿。头上发,像金丝儿。罩着块,青绢子儿。并未带,什么花朵儿。漆黑的脸,赛过乌金纸儿。

扫帚眉,入鬓根儿。大环眼,更有神儿。高鼻梁,大鼻翅儿。生一张,火盆嘴儿。大板牙,乌牙根儿。耳朵上,虎头坠儿。顶宽的肩膀,顶壮的胳膊根儿。穿一件男子的衣儿,叫箭袖,青缎地儿,不长不短正合身,不瘦又不肥儿。皮挺带系腰内儿,宽了下,够四指儿。夹衬袄,黑色灰儿;绿绸裤,花裤腿儿。蓝带子,扎了个紧儿。小金莲,真有趣儿。横了下,够三寸儿。大红鞋,没花朵儿。扁哈哈,像鲇鱼儿。扑叉扑叉,登山越岭如平地儿。常入山,去打围儿。拿猛兽,如玩艺儿。走向前,施了个礼儿。一个揖作半截,往旁边,一闪身儿。蒋爷一见,把舌头一伸,缩不回儿。

二位姑娘见礼已毕。员外说:“回避了!”蒋爷说:“我给二侄女说门亲事。”老员外说:“四弟何必取笑,什么人要我那丑丫头?”蒋爷说:“是我二哥之子,准是门当户对,品貌也相当,膂力也合式。哥哥也不用见人,我告诉你这个外号就知道了。外号人称他霹雳鬼。”老员外一听,反觉大笑。

蒋爷取一块玉佩以作定礼。住两日,四爷自觉心神不安,惦念五弟,告辞上襄阳。一路无话。

至上院衙,叫官人回禀。不多时见先生出来。四爷就知五弟不好。他若在,不能叫先生迎我。连忙问先生:“我五弟怎样?”先生道:“里面再说。”

四爷知道更不好了。至里面先生屋中落坐。先生就将大人到任、丢印、拿盗印贼以及五爷走的事细说一遍。四爷不禁叹道:“哎哟,五弟休矣!”落泪问:“大人哩?”先生说:“大人滴水不下,非见五老爷不吃饭,要活活饿死。”蒋爷说:“我去大人就吃饭了。”先生带领蒋四爷去见大人。叫玉墨回明,蒋护卫到。大人正在哭涕之时,一闻“护卫”二字,只说是五爷到来:“快请!”蒋爷见大人道:“大人在上,卑职蒋平行礼。”大人只想着五爷,忽道:“啊!我细看却是蒋护卫。”不觉泪下,道:“蒋护卫,你我的五弟死了!”蒋爷道:“大人何出此言?方才卑职遇见五弟,他说大人丢印,他上王府去找。那冲霄楼确实利害,他不敢上去。他想,今日乃是第四天了,王府必定将印抛弃逆水寒潭。他在逆水潭卧牛青石之上等候。掷印之时,掰手夺来,岂不胜似在冲霄楼上涉险?他是个精细人,为什么办那样险事?大人疑他死咧,岂不是多虑?并且卑职还劝他,上院衙没人,你这一走,岂不叫大人提心吊胆?他说: ‘你见了大人,替我说明。叫大人放心,我在此等印。’我说: ‘我在此替你等印,你先见见大人为是。’他说:”大人派我护印,将印信丢去,无脸面见大人,非得印不能见大人。‘故此卑职准知他的下落。”大人说:”既然知道他的下落,烦劳蒋护卫辛苦一遭,将他找来一见。”蒋爷连连点头说:”这有何难?卑职替他等印,将他换回来。”

蒋爷意欲要走,故装腹中饥饿。言道:“卑职由五鼓起身,至此时茶饭未进,在大人跟前讨顿饭吃,然后再去。”大人说:“使得,使得!”吩咐摆饭,叫先生作陪。饭已摆好。蒋爷叫给大人预备座位。大人道:“不见我那五弟,立志滴水不进。四老爷不必让了。”四爷道:“大人赏饭,大人不用,卑职也就不敢吃了。我是立刻就去,与大人办事,哪怕就是饿死也不要紧。大人立志不吃,是不知道五弟的生死;如今五弟有了下落,大人何必一定不吃?就是这时不吃,片刻间五弟来了,难道大人不吃吗?”大人被蒋爷一套言语说的倒觉难过,便说:“我陪着就是了。”四爷叫给大人斟酒。大人说:“我几日未餐,酒可吞吃不下。”蒋爷说:“预备羹汤、馒头。”蒋爷苦劝,自己端起酒杯,大吃大喝,连说带笑。大人见这个景况,是见春五弟了,如其不然,他不能这样的欢喜,招惹的自己也就吃了点东西。蒋爷暗喜,吃毕道:“谢谢大人赏饭!”大人说:“务必将我五弟早早找来。”蒋爷回答:“今天不到,明天也就来到了。”大人知道蒋爷说话无准,受了他的骗了。

蒋爷告辞,同先生出来。先生也信以为实,说:“你遇见五老爷了?”

蒋爷说:“谁遇见咧?不是这样,大人焉肯吃饭?”先生说:“你吃的痛快!

好像真遇见了。”蒋爷说:”我吃的都打脊梁骨下去了。今已四天,我去捞印要紧。”先生说:”莫走,你若一走,有刺客前来,什么人保护大人?”

蒋爷说:“哎哟!保大人也要紧,捞印也要紧,除非我会分身法才成哩!也罢,先生快写告病的禀贴,向开封府求救。”正要写信,官人报道:“现有开封府展护卫老爷、卢老爷、韩老爷、徐老爷到,外边求见。”

若问几位来意,且听下回分解。第八回穿山鼠小店摔酒盏蒋泽长捞印奔寒泉

且说展、卢、韩、徐,在开封府自从拿获了栾肖,水路的吴泽,两个人口供一样,共招作反之事,将他们收监。待拿了王爷对辞,再将他们的口供奏闻万岁天子。皇上降旨看开封府派校护卫上襄阳,帮大人办事。几位爷各带从人,乘跨坐骑赶奔襄阳,晓行夜宿,饥餐渴饮。

那日离襄阳不远,忽然天气不好,前边又不是个镇店。紧紧催马到了一个所在,没有大店,就是一个小店。嘱咐下马进店。徐三爷嚷道:“店小子,打脸水,烹茶。”店小二说:“不成不成。我们是小店,那些事不管。”徐庆骂道:“小子不要脑袋了。”展爷一拦:“三哥使不得,此处比不得大店。

伙计莫听他的。”店小二说:”你们众位老爷们,要吃什么须先拿出钱来,是你们自己做,我们做可做不好。”展爷随即拿银子,连喂马带酒肉一齐预备。饭熟放桌子,端酒茶。徐庆喝道:”小子没长着眼睛么?”小二说:”怎么了?”三爷说:”四位老爷为何三个酒盏子?”小二说:”还是现借来的,再多也没有了。”三爷说:”没有,将脑袋拧下来。”举起拳头就要打,小二跑了。

不多时,店小二双手捧定一个大酒杯走来,言道:“错过老爷们。这是我们掌柜的至爱物件,我借来要是摔了,这命就得跟了它去。”卢大爷说:“怎么这么好?”小二说:“我们这里的隔房都知道,这玩艺小名叫白玉堂。”

卢爷骂道:“小辈还要说些什么?”小二说:“我说白玉堂!”展爷拦道:“莫说了,重了老爷的名字了。”小二道:“这个酒盏子是粉锭的地儿,一点别的花样也没有,底儿上有五个蓝字,是 ‘玉堂金富贵’。故此人称叫白、白、白、白……”三爷一瞪,他就不敢往下说了。三爷接来一看,果有几个字,叫展爷念念。展爷说:“不错,不错。是‘玉堂金富贵’。”三爷说:“人物同名实在少,有我与五爷对近,就使他喝酒。”小二说:“黑爷爷,你可莫给摔了。”大家饮酒,三爷随喝随瞧。忽然一滑,摔了个粉碎。店小二哭嚷道:“毁了白玉堂了。毁了白玉堂了。”三爷抓住要打。展爷解劝方才罢手。小二哭泣。展爷说:“我赔你们就是。”小二说:“一则买不出来,二则掌柜的要……要我的命。”展爷说:“我见你们掌柜的,没有你的事就是了。”回头一看,卢爷一旁落泪,饭也就不吃了。展爷亲身见店东说明。

人家也不叫赔钱,言道:“人有生死,物有毁坏。”卢爷更哭起来了。店钱连摔酒杯共给了二十两银子。

天已二鼓,大家睡觉,惟有大爷净是想念老五。直到三鼓,忽觉灯光一暗,五弟从外进来,叫道:“大哥,你们到襄阳,多多拜上大人,小弟回去了,单等拿了王爷回都之时,多多照应你那弟妇侄男,你我弟兄不能长聚了。”

卢爷一惊:“你死了不成?你是怎么死的?快些说来。”五爷说:“小弟仇人就是他。”从外进来了一个大马猴,前爪往五爷身上一抓。再看五爷浑身血人一样。卢爷意欲上前,马猴早被徐三爷揪住,探一双手,把马猴的双睛挖将出来,鲜血淋淋。大爷把五爷一抱,哭叫道:“五弟呀,五弟!”焉知晓把展护卫抱住了。展爷说:“大哥,是我。”卢爷这才睁眼一看,却是南柯一梦,放声大哭,把二爷惊醒,言讲梦里之事,大家凄惨。展爷劝说:“大丈夫梦寐之事。何可为论?无非大哥想念五弟而已。”

次日起身,出店上马,奔襄阳而来。到了襄阳入城,上院衙外下马,叫官人进去回禀。卢大爷目不转睛净看着五弟出来。四爷出来行礼,并未看见。

四爷叫“大哥。”卢爷低头看见言道:“五弟死了吗?”四爷言:“丧不丧,好好的人,因何说他死了?”大爷说:“为何不出来见我?”四爷说:“出差去了,有话里面说去。”

大家人衙至先生屋内,大爷要见大人。蒋爷使眼色,先生说:“大人歇了觉了。”展爷就知道不好。四爷叫看酒说:“三哥喜大杯饮酒,看大杯。”

三爷与大家吃酒,四爷问大家的来历。展爷将奉旨的事细说一遍。三爷大醉,说:“我醉了,如何见大人?”四爷说:“你先睡觉,回头再见。”三爷点头,真就睡了。

不多时,呼声阵阵。大爷便问:“五弟倒是如何?”四爷说:“先把三哥灌醉就好说了。”大爷言:“快说!”四爷就提大人丢印事,五爷追印未回。大爷哭道:“五弟死了。”四爷问:“何出此言?”大爷将摔杯梦中事细言一遍。四爷心惨,又把哄大人的话哄了大爷。大爷半信半疑。四爷说:“好了,你们来得巧。我要上寒潭,无人保大人。众位一来,有看家的了。

二哥同我去,与我巡风。”大爷也要去,四爷道:”逆水潭在君山之后,你老人家爱哭,倘若被君山喽兵看见,岂不是祸患不小?”大爷说:”我不哭,我可得去。”四爷说:”你看家吧,家里头也要紧。”大爷说:”不叫去我就寻死。”四爷说:”你说话就不吉利。”二爷说:”去,就叫大哥去。”

三爷怪叫了一声,由梦中起来,说:“我也去。”蒋爷说:“又醒了一位,三哥要哪里去?”三爷说:“该哪里去,我就上哪里去。可是你们上哪里去呢?”蒋爷说:“三哥,我告诉你,你可莫着急,大人到任把印丢了,叫襄阳王府的人盗去。”三爷说:“我走。”蒋爷说:“三哥上哪里去?”三爷说:“我找襄阳王要印去。”蒋爷说:“咳!没在王府,他们撂逆水寒潭了。

又不是在山上,水里头是我去,山上才该你去呢!”徐庆说:”对,你是翻江鼠,我是穿山鼠。我给巡风去还不行么?”四爷说:”大哥,二哥都给我巡风,何用全去?看家要紧。”三爷说:”看家有展护卫。”蒋爷说:”不行。展爷的本领不如你。”三爷说:”怎么?我比展护卫的本领还大?是我比你的本领还大么?”展爷说:”大多咧!”蒋爷说:”你那个本领有考校啊!就是刺客前来,慢说动手拿贼,就是大喊一声:“穿山鼠徐三老爷在此!‘就能够诸神退位。”三爷大笑:“那不成了姜太公了吗?既然如此,我就看家。我睡觉可死啊,要是刺客前来,你可叫醒了我。我好嚷诸神退位。”可见得蒋平一辈子不能长肉,自己哥们还阴他呢!

四爷带上水湿衣靠,大爷、二爷各带夜衣的包袱。四爷嘱咐展爷:“保大人全在你一个,别指望我们三个。”说罢三人起身,出上院衙,走襄阳西门。一路无话。

日已垂西,遇一樵夫,打听寒潭所在。樵夫说:“过北边一段山梁,过山梁平坦之地,有一村名叫晨起望,东西穿村而过,出东村口有个涧,叫鹰愁涧;有个崖,叫锦绣崖。往东北有个小山口,千万可别进去,小山口通君山后身。如若进山口,叫喽兵看见,立刻就绑押,解见大寨主。问你的来历,虽不至于死,可不吓一大跳?过了小山口往北,路东有个岭,叫幡龙岭。上有五棵大松树,密密杂杂,枝叶接连,年深日远,其名叫五接松。树下有新坟。由幡龙岭前往北,有个大三神山;再往北,有小三神山。大三神山有山;小三神山无山,有庙。由庙东山墙往北,地名叫上天梯。先前上不去,如今有钟寨主找石匠镌出一蹬一蹬的台阶来,其名就叫上天梯。站在上天梯的上头往下一看,在东北有个大水池子,方园够三里地。此水寒则透骨,鸭毛沉底,一味的乱转,其名就叫逆水寒潭,听见说是当初禹王治水的一个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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