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全传(中国古典小说普及文库)(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1 04:4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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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梦花馆主

出版社:岳麓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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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全传(中国古典小说普及文库)

白蛇全传(中国古典小说普及文库)试读:

出版说明

在我国文学史上,古典小说描摩的人情世态,歌颂的传奇英雄,皆能栩栩如生地在民间广泛流传。白娘子就是这样的一个民间故事,在我国可谓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寓言讽世说部前后白蛇全传》简称《白蛇全传》,其中《前白蛇传》四十八回,《后白蛇传》十六回,是民国时期一位托名“梦花馆主”的文人,根据大量的口头传说和书面作品重新编撰的章回小说。作者在民间广为流传的白娘子传说的基础上,添枝加蔓,横生枝节,从而增添了内容的厚度和情节的趣味,使作品的可读性大为加强。后来的戏曲和现在的影视作品,也多为此本作为蓝本。

我社出版《中国古典小说普及文库》收入的《白蛇全传》,是以民国上海广益书局印本《寓言讽世说部前后白蛇全传》作为底本,进行标点、整理,以满足广大读者的需要。

原序

世俗常说美人蛇蝎。他的意思,以为大凡妖冶女子的居心,大率都是险毒。表面上事事媚惑男子,心中却是包藏奸恶心计,破坏他的家庭,戕害他的生命,以图自己的欲念。那些好色的登徒子,往往受了她的妖惑,不能勘破情网,只爱其美,不知其毒,终究弄得家破身亡,还是不知悔悟的,历来也不知有多少。照这样说起,那美人岂不是毒如蛇蝎么?

但是也有许多贤能女子,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利益,来卫护男子。只因不善妖媚,反而不能得到男子的欢心,而被遗弃的,也不知有多少。这不是世间上一件大不平的事么?《白蛇传》中的白素贞,本是一条蛇精,因为要报答许仙的恩情,所以她爱护许仙,无微不至,甚至不顾自己的生命,冒险去偷盗仙丹,救治许仙。这种牺牲的精神,何等的伟大勇敢!即明明知道她是蛇精,并不恶毒,也当敬爱她啊!但是许仙竟然忘恩寡情,听信了法海的话,将她禁压在雷峰塔中间,简直要使得她永远不得超脱,才得甘心。这件事在稍有人心的人看了,谁不替白娘抱屈,痛骂许仙?直到《后传》中许仙、白娘和好如初,梦蛟替国家建立功业,一同超升仙界,才使得人人心中大快。这完全是作者深心讽世的寓言,不可当他是怪诞无稽。不过原本是唱词,很是鄙俚不雅,而且前后传两相矛盾的地方很多。经过梦花馆主重行编撰,大加修削一番,方才成为完本。现在已经排印完竣,特地介绍给诸位读者。

不侮

前白蛇传

作者生存在科学昌明时代,素不迷信神怪的事实。为什么偏要把那部《白蛇传》唱本,编成了寻常白话小说,却有一点儿缘故在内。因为这书看似神怪,颇含着讽世的深意。就是开章仙踪一段,也不过提纲挈领,做个全书总冒,说明报德的来源罢了,完全与《西游记》《封神榜》及各种剑侠小说等大不相同。所以他这种弹词,风行于江浙两省。虽是妇人孺子,说到白娘娘、小青青,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并且忘了他是个妖怪,反恨那许仙的薄情,仿佛实有其事一般。妙在他说得入情入理,又借用着雷峰塔古迹,使人以假作真。这也是从前做书人的故弄狡狯,不要上了他的当。总之,原书的本意,是说做了一个人,不可以忘恩负义;就是一个妖怪,也要报答前世的恩德,才能够修成道果,位列仙班,何况明明是个人,非但不知报恩,还要以怨报德,岂非蛇妖都不如吗?《大学》有云“可以人而不如鸟乎”一句,作为引证,并望阅书诸君,勿看做神怪就是了。表明本旨,言归正传。正是:仲尼不语斯为圣,庄子寓言亦足多。第一回仙踪

四川有一座峨眉山,虽不与五岳并列,却也是天下名山之一,古来在这里修仙学道的人,不胜枚举。我今一概不说,单说山上有一小小洞府,洞府中有一白蛇,修炼了几百年,采取天地灵气,收受日月精华,已能幻化人形。那天晚上,月光十分皎洁,万里无云。白蛇探身向外,眼前透起一道光华。中有一粒鲜红的舍利子,是人物精灵结成的内丹。转头向上一望,见半山腰里,坐着一个老和尚。认识他是得道的癞虾蟆精,到此山中已有多年,他的行为,平日颇不正道,因此很看不起他。可巧今夜月光之下,他从嘴里吐出一粒内丹,这还是初次看见,腹中暗暗称羡,不觉起了贪心。妙在这颗舍利子,从下而上,正及面前,相距不到丈许,便即耸身而起,运气一吸,把这舍利子吞入腹中,急忙退入洞里,也不管下面和尚的生死。幸得这和尚功行甚深,虽失去内丹,打掉了五百年道果,还可重行修炼。后来他脱去凡胎,是否要来报复,今且不表。

仍说白蛇吞下内丹后,功行顿添了五百年。他便化成了一个绝色女子,自己取名素贞,时常出外闲游。这日正在山中采取琪花瑶草,走到白云深处,见一古貌清奇的道姑,知是神仙中人,忙上前叩问法号。那道姑见他虽是异类,却未曾伤生害命,是个参修正道的精灵,便说:“我乃西池金慈圣母门徒蕊芝仙子便是。”素贞急忙跪下,恳求收录。蕊芝仙子怜念他一片至诚,就收为弟子,赐名叫做六支。当时把他带到西池,派他在桃园中打扫落叶。只因为从前齐天大圣偷取蟠桃之后,凡在桃园充当职事的人,须得要法力兼全,所以他的师父传授他九九玄功,和那捉怪降妖移山倒海等各种法术。他虽心中喜欢,却有一事还未满意:在此修炼了又是二百多年,尚未见过金母一面,不能够名登仙录,位列仙班,也是一桩憾事。这天因师父往广寒宫去了,他仍取了拂尘,来到园中打扫,吾且慢说。

此刻要说到西池极乐金慈圣母了。因南海慈航大士,请金母去赴盂兰胜会;又因梨山老母相约,要往海上三山游览,所以金母先到梨山,同老母赴过胜会,一路游览十洲三岛,携手回转瑶池,观看桃园风景。众仙迎接入内。金母便传唤职掌桃园的蕊芝仙子,众仙奏说:“蕊芝仙子去赴广寒宫之约,尚未归班。只有扫叶女郎,权掌此职,可要叫他来伺候圣驾?”金母微微一笑,含有愠意,深责蕊芝擅离职守,太觉疏忽了。还亏老母从旁劝解,金母方起身陪着老母,一同来到桃园。见那园中胜景,真是世上所罕有的。这时顶上蟠桃却还未熟,颗颗放出红艳的毫光。二人正在游玩谈论之际,素贞慌忙赶来接驾。双膝跪下报名道:“专司桃园蕊芝仙姬班下女婢素贞迎接二位慈驾。”金母问道:“你就是素贞么?抬起头来。”素贞道:“慈尊在上,婢子怎敢抬头。”金母道:“恕你无罪!”素贞听了,心中好生欢喜,暗想:“我自到此间,从未见过他的金面。今天有幸得来迎驾,不负我平日的一片虔心了!”心里这般想,早把头抬了起来。金母目运神光,看那素贞尚有俗世之缘未了,便道:“可将蕊芝交仙部议处,把素贞贬下凡尘!”梨山老母代恳道:“素贞虽是出身微贱,可怜他千载修行,一心向道,从未伤害生灵,还求格外施恩,指示根由,叫他下山了此尘缘。如能坚贞不变,将来可回仙岛,修成正果。”金母道:“只是他属异类,难列仙班。”梨山老母又替他代辩说:“上八洞果老仙翁,也非人形;南极班下的鹤鹿二仙童,亦属异类。怎说不能位列仙班呢?”

这样一说,金母方才点点头,吩咐道:“我和老母到上苑丹霞阙,把这素贞发落便了。”老母即叫素贞快谢了圣慈,随往丹霞候旨。素贞过来谢恩,又谢了老母,胸中一喜一忧,彷徨不定,一同到了丹霞阙。二母分宾主坐下。众仙侣请过圣安,分班站立左右;素贞却跪伏在旁,听候发落。少顷金母开言,唤他进前,问道:“你既身登仙境,可知道本来面目么?”素贞道:“婢子愚昧无知,还求圣慈指示。”金母道:“今日胜会,合当你的造化。只要你心虔顶礼,将来定有厚福。若说你的出世之期,你且听了:你在汉光武中兴的时候,那年是辛巳年,二月十二正逢辛巳日,在午前巳时降世。只为东海白龙奉命行雨,龙性最淫,忽然有感,落下几点龙精,正滴在峨眉山前,受了日月精华,和那雨露的滋养,化作一条长蛇。蛇的形体属五行,按干支而论,大千世界,气属金,故体象纯白;辛属阴,故为女身。形体虽然属蛇,因是龙身,却未脱去龙形。幸得你修炼千年,不离正道,所以有此机缘。但功行未足,怎能够名登仙录呢?”素贞听了一番训示,不觉心惊胆战,脸泛桃花,失声道:“阿呀!如此说来,婢子是蛇身变化的了。怪不得当年师父赐号六支,原来有意思的。一向如在梦里,直到今日惊醒。还望圣慈垂怜超度,脱此躯壳,感恩不尽!”金母道:“你好妄想呀!全不想业障缠绵,深恩未报,姻缘注定,岂可违逆天意呢?”素贞道:“婢子仔细想来,恩怨两字,心里从来没有的。”金母道:“想是你已忘怀了。你从前身在凡间,露出原形,难逃劫数,要死在刀斧之下。幸得遇见一个善士,心存恻隐,愿出钱二千文,买了放生,才能够到得今日。救命之恩,还未报答,如何妄想成仙!”

素贞听金母这般一说,便问道:“婢子的恩人,如今还在尘世中么?”金母道:“你的恩人,世世为善,已经转过轮回二十世了。现在托生佛地天堂,一到西湖,便可相见。只等到凡间清明佳节,你看飞来峰石畔,见此人在万人丛中,要算他最长的,就是你救命的恩人。报恩后功成缘满,方许你脱壳登仙了。”

这几句话,暗藏哑谜,素贞一时难以参解,却不敢烦言多渎,冒犯慈颜,只好唯唯应命。暗想此去,那怕走遍天涯海角,也情愿拚此微躯,找访恩人,完成功果的。金母知他很有良心,存心要提拔他。赐给他一盏琼浆,又取出锦囊一封,命他好生收贮,下凡后慢慢开看;还有偈言四句嘱咐道:“遇黑而明,逢青而有,见海而惊,闻雷而寂。你须牢牢紧记,细细参详,自有应验。”素贞问道:“小妖下凡寻觅恩人,不知可有甚冤业么?”金母道:“那冤字不须问得,自有人前来找你。只要你忍耐承受,自能消免。惟有传帐由关,你当留意。”两下正在谈论根底时,旁侧仙姑送上琼浆。又吩咐另取一杯,赐给素贞吃下,好叫冲破卵胎,消除毒气,方可亲近凡夫,生出这个状元郎来。梨山老母便唤素贞叩谢圣恩,又嘱他勿忘偈言。素贞即忙双膝跪倒,接取琼浆饮下。异香扑鼻,脏腑清凉,精神倍长。金母复道:“你是白龙精气所化,此去凡尘,以白为姓。但不可任意强暴,伤害生灵,待将来了明恩怨,方可归班。倘有异心,上天降罚,岂容你逃避呢!”素贞道:“谨依恩命!小妖如果伤残生命,永坠地狱不得超生。”金母点头道:“若得如此便好,你可速速下山去罢。”素贞叩了一个头,谢过金母,起身告辞而出。

便不说二位圣母仍在园中游览。单说白氏素贞离了丹霞阙,回到自己修炼的地方,取了几件应用的东西,也等不及候师父回山告别,匆匆向外。走至山前,正欲驾云而去,忽觉腹中疼痛异常,胸前一阵难过,想是要呕吐了。急忙奔入树林,吐出许多黑水,知是千年毒气,被那琼浆赶出来的。但留毒在此,岂不要遗害生灵,违了圣训?便在身上解下一个葫芦,把那毒水一齐收入,好在将来自有用处。又想起金母训示,却不知天堂现在何方,怎生去寻访恩人?心里十分踌躇,只有口中默祷金母。忽听得山下樵夫在那里唱歌道:“上有天堂清明界,下有苏杭锦绣城。人生欲觅姻缘路,南土西池仙可成。”素贞听了这歌声,心中早已觉悟;记下苏杭两字。立刻驾起云头,向南而行,瞬息已过万里程途。路过镇江,遇见了黑鱼精,自称黑风大王,蒙他款待甚殷,结为兄妹,赠送奁资。分别后又到武林,武林是杭州的别名,在钱塘江口收服了青蛇精。那青蛇精也有七百年道行,变作一个女子,便叫他做了随身的婢子,取名小青。

要知到了杭州,是否遇见那有缘人,报答从前救命深恩,且看下回分解。第二回游湖

话说白素贞到了杭州,收得小青作伴,俨然一主一婢。打听得后天便是清明佳节,他们隐避在荒僻清静的地方。捱到这一天,同来到西湖塘上,果然春色无边。见那西湖十景,都在眼前,虽不及西池仙界,超出尘凡;但看到六桥三竺间,水碧山青,桃红柳绿,楼台亭阁,掩映清流,真不愧有天堂之称。且喜今日天气清和,游人更多,来来往往络绎如梭:男的女的,俊的俏的;有三五成群的,有独自行乐的;有来访古凭吊的,有来寻芳猎艳的。说不尽游人许多的兴趣。

这时素贞和小青也是随波逐流的走去,热闹异常,却惊动了一班看客。你想:白氏的姿容,真可称得天仙化人,“闭月羞花”四字,还不足以描写他的美貌。就是小青也出落得妖娆动人,十分可爱,看他身上的打扮,显见是一主一婢。引得当地这班浪荡少年,风流子弟,纷纷的挤将过来,一个个垂涎欲滴,口口啧啧称赞。有的品头评足,说那不好听的话;也有交头接耳,访问是谁家的眷属。因此看的人越聚越多,跟着他们主婢行走,一路行到飞来峰畔。白娘装出走不动的样子,便拣一块光洁的大石,把手中的绢帕,拂了几拂,和小青并肩坐下。那些看客还不肯散开,围绕了一个圈子。白娘都不在意,偶然瞟目向上一看,见那峰石上,站着一位俊俏后生,心中一动,暗想:“当日下山时,金母对我说此去临安,清明午后,在湖塘飞峰石畔,人丛中最高的,就是你的恩人。我今在此等候多时。这人实居众人之上,好似鹤立鸡群,有矫然独出的态度,分明是夙世救命恩人无疑。”便回头问小青道:“你可知有缘人即在目前么?”小青问在那里,娘娘丢了一个眼色,小青早已会意。手扶着娘娘起身,娘娘却暗中在小青左手上写了一个“迷”字,又向他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话。小青点点头,便请众人让路。嘴里说着,这双俏眼,只注视那峰石上的美少年。这一来不打紧,众人也跟着他的视线,向上一看,都说这个后生,一定是两下有情份的。当时众人你一句,我一言,说得峰石上的后生,面皮也红了,自觉无颜,急从上面下来,一直向前跑去。

要知道这个含羞奔避的后生,是否救命恩人,书中不能不细细表白一番。此人姓许名仙,字汉文,祖籍浙江钱塘县人。父名仁远,在日开过一爿药材行,所生一子一女。他在幼小时,父母不幸相继病故,家业萧条。还亏姊姊已经出嫁,他的姊夫陈彪,把他抚养成人,今年已是一十七岁了。现在王员外行中,仍学本行生意,脩金每年只有数两银子,仅不过添补衣服鞋袜罢了。今当清明佳节,家家要去上坟祭扫,他因自己是单传一脉,也须前去上坟。隔日便到姊姊家中,预先办了祭物纸锭,今早带了小二同往西湖孤山扫墓。祭拜已毕,烧化黄阡,就打发小二挑了东西,先行回去。他却顺便到西湖塘上,游玩春景,一个人独自行乐。见有许多人要到飞来峰去耍子,便跟着众人信步而行,过了玛瑙寺葛封岭,又在岳王坟观玩一回,方来到得飞来峰。望见许多人围绕着圈子,不知看些什么;因前面挨不进去,却喜山脚下有一块尖角的峰石,他便爬将上去,一手抓住葛藤,才得站定了脚。注目向人丛中一看,原来是两个绝色的女子,坐在石上,可称为千娇百媚。许仙看得也呆了。此刻见他们站起身子,那个形似婢子的一双俏眼睛,正对着自己打个照面;又见众人在那里指手画脚,说长道短,讲什么相好不相好,羞得耳根发赤。急忙从峰石上下来,径向湖塘边跑去。这一段我算表过。

仍说主婢也从人丛中走出,跟着许仙而行,后面许多看客,仍旧相随不舍。这时小青忽紧行一步,超出许仙之前,娘娘在后面叫一声:“青儿走来!”小青答应,回转身躯,正与许仙面对面,相近身边,将身一侧,做出要跌的样子。许仙看不过,用手来搀扶他,说声“看仔细!”小青便把左手在许仙胸前一拍,然后走到娘娘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话。那知小青这一拍,将“迷”字拍入心中。从此许仙官虽是聪明,也带着三分呆钝,不然,终究要猜疑的呢!表过不谈。

只说后面的许多人,见了这个形状,哄然一笑。笑得仙官满面通红,低了头只望前走。娘娘一想:“不好!可恨这班人随来随去,怎好同他细谈衷曲?不如我作法驱散了众人,再作道理。”想定主意,口中便念动真言。忽然西北角上飞起一朵乌云,遮住了太阳。霎时间天昏地黑,大雨倾盆。这一来,众人四散奔逃。只可怜那班妇女们,更是怨天恨地,有叫船的,有坐轿的,有躲入茶坊酒店的,纷纷不一。那许仙官越发着急异常,又可惜身上新衣鞋袜,一时找不到藏身的地方。见那边有一株大柳树,急忙过去躲避,看看自己浑身是水,好不肉痛。娘娘见他躲着不走,又使神通,举手向树上一指,顿起一阵狂风,把树摇动,上面积的雨一齐倾下。许仙那里还立得定,连忙走到湖边。可巧芦苇中荡出一只小船,船上摇橹的是个老人家,便高叫船家快些摇过来。船家见是一位相公,便问:“叫船要到那里去?”许仙道:“到钱塘门去。你要多少船钱?”船家道:“下雨天气,至少要一百大钱。”许仙还价,从五十文加到一百文,且不准另外搭人。船家总算答应。许仙上了船,进舱坐定。

船家正待撑篙离岸,听得岸上娇声高叫:“船家!你肯撑我们过去,多给你一些船钱。”船家回说:“有人叫定,不肯搭人的。”又听得岸上哀求说:“可怜我们女流行路艰难,望你做些好事,撑了我们罢!”许仙在舱里句句听得。从船窗口向外一望,却好就是飞来峰相遇的两个佳人,顿生恻隐之心。便叫:“船家撑了他罢。”船家道:“只要相公答应,不扣我的船钱就是了。”又向岸上道:“船虽可以撑得,但是我相公要到钱塘门去的,不知你们便不便?”娘娘道:“只要你答应,没有什么不便的!”便说:“钱塘门也有亲戚人家可以住得。”当由小青搀扶娘娘上得船来。许仙见他们很有宦家气象,让入中舱坐下,自己却守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反坐在头舱篷外,涨红了脸,连头都不敢回转来。娘娘看他年轻老实,不肯进舱,怎好同他说话?因此暗暗弄一阵风,吹入舱来。许仙连说:“不好!雨点打进来了。”主婢二人忙叫许仙进内,许仙还是不肯。娘娘道:“相公若不进来,我们只好上岸的了!”许仙因他如此说法,只得勉强进舱,在舱门口坐下,脸儿依然向外。娘娘暗赞他少年老成。启口问他姓名籍贯,府居何处,许仙都据实相告。娘娘又问他作何贵业,他却说小本经营,自己开了一爿药行。这句分明是谎话,不觉对他微微一笑。此时许仙也问:“小姐尊姓?贵府何处?”小青从旁代答道:“我家小姐姓白,不是这里本地人。原籍四川,先老爷官居处州总镇,只因奉旨征讨番邦,战死沙场。太夫人得此凶耗,也归地府。小姐欲待奔丧,又苦无依无靠,难以料理。故而权且住在此间,等待家信来时,便要走的。”许仙听了这番话,心下也觉惨然。

两下正当谈话之际,那船家在那里高喊道:“前船让开些,船里的客人要上岸哩!”这一喊,惊动了娘娘,晓得钱塘门已到,难道我也跟他上岸不成!当即默念真言,又起一阵狂风,吹得自己这只船,滴溜溜一转,直向湖中心泻去。吓得船家魂飞魄散,双手拿住了船舵;闭了眼睛,嘴里只念着:“救苦救难观音菩萨。”等到风定船停,睁开两眼,还说:“吓杀吓杀。”忽又称奇道怪,揩着眼睛一看,诧异道:“怎么不多一会儿,就到了这里清波门了呀?”许仙接嘴道:“既如此你与我摇回去!”船家那里还肯再摇,说:“我这条老命很重的,还想多活几年,一定不摇的了。”小青道:“这一阵风,倒凑着我们的便了。只是相公回去远些。”许仙道:“原来尊府就住在这里么?”小青道:“是的,上岸不多几步就到。既是船家不肯再摇,便请相公到我家去暂坐片刻,吃一杯粗茶,借了雨伞,然后回府不迟。”许仙道:“怎么惊吵小姐府上!”娘娘也道:“今日承蒙不弃,许我同船,也是三生注定的缘份,何必这样的拘拘见外呢?”小青又在旁说道:“小姐欢喜老实,当作自己人看待,请相公不要客气了。”许仙被主婢二人,说得过意不去,便道:“我也在这里上岸,只是造化了船家。”便在身边摸出钱来,统共只有一百文,要想开串,觉得有些难为情。便说:“内中二十文,是小姐的酒钱。”船家伸手接着,并不计较。那娘娘转头向他称谢破费,便请许仙先上岸去,小青也扶了娘娘上岸。娘娘吩咐小青赏给船家两锭酒钱,小青手术很快,摸出两锭银子递给船家,说是小姐赏你买酒吃的。船家接银在手,连声称谢,开船自去。行至半途,取出银子一看,却已变了颜色,原来是两个田螺,连说晦气,望着湖中一抛。毋须细表。

再说许仙同着主婢二人,转过清波门,走不多几十步路,见有一座高大墙门,主婢二人立定说道:“这里就是了。”许仙抬头一看,果然十分气概,八字门墙,上有“总镇第三”字匾额,真是个大官宦家。小青上前举手敲动门环,听得里面有人应道:“来了,想是小姐回来了么!”小青答言:“正是。”那扇门便呀的一声开了。

要知开门的是谁,以及怎生得成亲事,且看下回分解。第三回说亲

却说小青上前叩门,里面有人答应,分明是老人家口气。将门开放,娘娘招呼许仙入内。许仙走进二重门,只见小青把门闭上,却不见那个老家人,心中甚是疑惑:“难道他到隔壁门房中去了么?还是先进去了么?”其实那个人并不是人,乃是黑风大王所赠的五鬼,随身伺候,听凭使唤。为什么开了门即便隐去?只因为鬼脸难看,恐被仙官疑惑,所以避了开来。

当下娘娘先自进去,小青请许仙到书房中坐下,说一声“我去取茶来”,便回身到里边去了。上楼见了娘娘,问道:“有缘人现在书房,不知怎生的打发他?”娘娘便托小青作伐,前去说亲。小青一想,你们贪图欢乐,我却没有好处,自己太不合算。连连摇头道:“我是一个丫环,怎么好做媒妁呢?还是娘娘亲自去的好。”娘娘听了,知道他有心作难,便假意说道:“你能把亲事说合,将来和你夫妻三七均分,你道好么?”小青听得自己有份,虽是娘娘为正,我是偏房,倒也罢了。就变了口气道:“如此,待丫环到书房中去说来。”说罢转身下楼。忽然暗叫了一声:“且住!此刻没有香茗细点,怎好进书房去见他?且待我吸取了来,再作计较。”主意已定,即便驾起云光,远远向城中四处一望,见一大户人家,有个小书僮手捧一只方盘,盘中摆着四样点心,一碗好茶,是送与主人吃的。小青就隐身下去,夺了他的盘子便走,也不管那僮儿惊骇啼哭,急匆匆驾云而回。暂且慢表。

先说许仙独坐书房,好生纳闷。等了多时,还不见小青出来,觉得没趣。立起身来,看看壁上挂的书画;又候了一回,见那天色将晚,多有不便,不如不别而行去了罢;况且天已放晴,更不必向他告借雨具了。打定主见,心里还记得门户在这边,便来找看,却是没有。四面一瞧,尽皆墙壁,不觉暗自称奇:“方才我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呢?难道门在庭心里么?”踱步向外,立在阶下一看,非但门户不见,却见墙边几堆死人的枯骨。这一吓非同小可:“阿呀,我莫非误入迷魂阵,遇见了花妖木怪不成!”

许仙正在心头着急,背后小青一只手拍他的肩头,低声说道:“相公请用茶。”许仙惊问道:“阿呀!青姐,你从那里走进来的?”小青用手一指道:“我从这扇门里进来的呢!”许仙道:“我方才四处寻门,简直没有,怎么此刻便有了门,真是奇怪得很!”小青道:“只怕是相公眼花看错了。那有房屋不开门户的道理!”许仙道:“这便算我眼花。墙边那几堆骷髅白骨,不知是什么缘故?”小青被他一说,自知有失检点,好比说书的有了漏洞,必须要修补的。忙把指头对着两堆枯骨一指,口中却向许仙道:“相公问我的,可是这两堆么?这是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呀!”许仙仔细一看,果然是假山,不觉笑道:“哈哈!我真是眼花看错了。”

小青见这桩事已经遮饰过去,便请许仙坐下吃些茶点。许仙正当腹中饥饿,因为今天清早起来,只吃了两碗炒冷饭,一直出来扫墓游春,并未吃过别的东西。到了此刻,实在饿极了,连忙坐下呷了一口茶,把盘中的几样糕饼点心,一齐吃了。觉得香甜味美,十分可口。腹中暗暗好笑:“我今日白吃了人家,少停一走就完了。”忽听小青在旁启口道:“我有一句话,奉恳相公,总要你相公应允的。”许仙一听不好:“敢是要问我借银子的。但我做一小伙计,也是个穷人,怎好回答他呢?”既而一想:“却也不妨,凭他说什么,我都一口应承。停歇离了这里,他到那里去寻找啊!”便问道:“不知青姐有何吩咐,倒要请教。”小青道:“不瞒相公说,只因为我家老爷太太,早已归天。现在寄住客边,家下乏人照顾,零丁孤苦,实是可怜。若说我家小姐,也不是闺女。攀对了人家,那位姑爷便死了。”说到这里,许仙插口道:“照你这般说,小姐是个望门寡了?”小青点点头,又道:“我家小姐自怨命苦,立誓永不改嫁,情愿守节到老。如今实因缺人照料家务,我便在旁再三相劝,小姐虽已回心转意,却不肯嫁给做官的人。他深知那些做官的,身在朝廷,伴君如伴狼虎;若迁调了外任,又不免万里奔波。莫说别人,就像父亲战死沙场,弄到眼前这般田地,倒不如嫁给平民,那怕睡到日高三丈,也是不妨事的。”许仙又搀言道:“那么,小姐要嫁那一样的人呢?”小青道:“只要像相公这样做生意的人。所以今日船中,便看中了你。命我丫头来作伐,愿托终身,请你不要推却,丫头面上也有光辉了。”许仙一听,做亲是用得着,但自知一个穷汉,那里娶讨得起!就是定亲也很难,怕不要数百两银子,还是回绝的好。忙摇手道:“这个动也动不得!小姐是宦室千金,我是卑微穷汉,怎能仰攀得上!还请你善言回覆了罢。”小青见他不允,无非为着缺少银钱,这还好办,只要他不费半文,总可应允的。便道:“我家小姐主意已定,无可更改。况且郎才女美,六礼完全,可称是坐产招夫,各样东西都有。只要相公应允,不费你半个钱,今夜便好成亲。”这几句话,听得许仙十分有趣,这种便宜事体是难逢难遇的,错过了未免可惜。所以并不决绝的回答道:“多承美意。但我家中清苦,自问也觉惭愧,且慢慢的商量商量,再作道理。”嘴里这般说,却把头点了几点。

小青见他点头,知已应允,便说:“相公请坐,待我回覆小姐去来。”说罢回身入内禀告娘娘,当即料理一切。娘娘差遣五鬼分头搬运,又托小青主持遣派,凡结亲时应用的物件一样一样的吸了来,总算勉强齐备。只有乐人鼓手等,五鬼变不来的,却到荒野孤坟上去,召了几十名鬼魂,内中拣七八个能够吹弹歌唱的,充为掌礼音乐,其馀做了婢仆人等。洒扫厅堂,张灯结彩,供奉三牲,红毡铺地,直忙到黄昏过后。小青见诸事停当,各物完备,便吩咐音乐吹打起来。这时许仙在书房中坐着,隐隐听得笙歌奏乐的声音,心里诧异道:“难道真个成亲了么?”再等了一回,只见小青一手拿了灯照,一手提盘,走进书房,口称“恭喜相公”把灯照放在桌上,盘中取出大红海青方巾皂靴,复道:“请相公换了吉服,到堂前交拜天地。”许仙忙道:“青姐,莫非拣的好日子,就是今晚成亲么?只怕来不及的。”小青道:“小姐道拣日不如撞日,况且今天本是好日。一切应用各物,家中原有现成的,更不劳相公费心。”仙官听了一想:“足见大户人家,果然比众不同。若是平等小家做亲,只怕一年半载,也办不完成呢!”想未毕,又见两个家人,都是罗帽直身乌靴,走将进来,叫声:“姑爷在上,小的们叩头!恭喜姑爷,请姑爷上堂行礼。”小青吩咐他们在外伺候,便替许仙更换了衣巾吉服,打扮得宛似公子模样,态度翩翩。耳听外边奏乐已及三通,即引导着许仙缓步而出。将到堂前,只闻乐声嘹亮,入耳洋洋;又见堂中高悬灯彩,红烛辉煌;桌上供着天地纸马,地下铺着五彩绒毯。陈设得十分华丽。正看时,笙歌迭奏,赞礼传声,却不见这些乐人。许仙问道:“这班乐人在那里啊?”小青答道:“他们都在厢房里。这是我家的规矩,不许这班人上堂的。”说着,又闻赞礼念了诗句,请新贵人缓步抬身,升单行礼。许仙先立在红毡单上,少时一派笙歌,引出新娘。双双参拜天地,送入洞房。这许多礼节繁文,毋庸细表。

只说到了洞房中,小青替新娘挑过了方巾,夫妻并坐,共饮合卺杯儿。见那些喜娘伴妇,过来叩头,嘴里却不发一言,都向外边去了。仙官在灯光底下,好似云里雾里,并不曾看清他们的面目。结末小青过来恭喜,许仙身无半文,只好说声:“得罪请起,明日酬劳。”因他是一位大媒,不可以轻慢的。此刻腹中又觉得饿极了,要想举箸便吃,却有些不好意思。亏得小青在旁说:“相公请用酒,随意吃些。”仙官也不再客气了。见有五碗小菜,一碗是小馒头,不像花烛夜饭,简直是上坟菜。这样的局面,怎么配得上呢?转念一想,却也怪不得他们。仓猝之间,原是来不及的,这不过家常便饭,随便吃吃罢了。当下连吃了几杯酒。看看房中的摆设,五光十色,美丽异常;又看看这位新娘,可称得沉鱼落雁,盖世无双,不觉令人心醉。所以饮过两次成双杯,便叫小青收去。小青送过脸水香茗毕,忙到厨下去收拾,无非把吸来的东西什物,一一仍归原主。又打发众鬼魂去讫,只有五鬼常川伺候。诸事停当。回到房中,便说道:“相公,娘娘,夜深了!新婚燕尔,早些安息罢。”说罢,将身退出,带上房门去了。

娘娘见仙官涨红了面,老不开口,只得先开口道:“官人请睡罢。”那知许仙是老实人,从未近过女色,今夜是第一回,忸怩着答道:“娘子叫我睡在那里啊?”娘娘听他的话,好像是个呆徒。微笑道:“自然睡在床上。”仙官道:“那么娘子睡在那里呢?”娘娘道:“夫妻自然同睡。官人先请睡罢!”仙官方将外衣卸去,脱了靴袜,却留着短衫裤不脱,便钻入锦被中睡了。直等到娘娘卸妆上床,并头睡下,得着甜头,真是说不尽的欢乐。睡到旭日东升,二人方才起身。小青送进银盆脸水,梳洗完毕,小青又去转了一转,手脚真快,摄得参汤点心,送进房来。二人吃过之后,要知赠银回去一节,怎生祸到临头,且看下回分解。第四回赠银

却道娘娘多得小青助力,昨夜得与有缘人团圆花烛,遂了心愿。此刻起身后,和许仙梳洗方毕,又见小青送进参汤点心,知道是他吸取来的,颇合大家风范。二人用了参汤,吃过点心,娘娘方启口道:“官人,本欲相留吃饭,怎奈你昨晚一夜不归,今朝定要着急,故而不敢挽留。还请早些回府,到晚上候你回来,免得做妻的悬望。”许仙点头应是。其实他的心里,得着这种好地方,只管住下去也不妨,还想什么家里呢!现在被娘娘提醒,只好应了几声是。娘娘即忙取了钥匙,起身来到箱边,去了锁上三簧,捧出雪花银子,放在桌上,始向许仙嘱咐道:“这两锭元宝,你今带了回去。见有热闹的市房,你不妨租了下来。若说开店的资本,我这里还有,只要你留意就是了。”嘱毕,就把手帕包好,递给仙官手内。仙官只顾听话,并未细看银两。双手接过,便愁眉不展的起身告别。娘娘在后相送,仙官很有些依依不舍,几次回头观看姣容,懒洋洋走到楼梯跟首,娘娘止住了步,吩咐小青代送出外。仙官便说:“娘子请进去罢,我傍晚就要回来的。”说着,走下扶梯。不知怎么一来,一脚踏空,谷碌碌跌了下去。娘娘忙问:“不妨事么?”仙官回说:“还好还好!”小青把他扶起,心知娘娘用的遮眼法,看是好好的扶梯,实在缺少了几级,以致跌了一交。当时又替他拂去衣上灰尘,一路引领他出了大门墙。许仙道:“我去了,你关上了门罢。”小青恐他少刻回来,认不出地方,又把仙官唤住,说:“你回来休要认错了。记着门前有两株槐树,旁边有一带竹篱,那首是财神庙,东墙内放着桃花,正中八字高大门墙,隔岸还有照墙一座。你须认得清楚,早些回来,免得娘娘悬望。”许仙连称晓得,兴匆匆一路进城去了。

小青关门入内,回复娘娘说:“相公已经去远,不知晚上来与不来,还请娘娘细查一查。”娘娘便抡动指头,把他阴阳一算,不觉失声惊讶道:“阿呀!不好了,主人有大祸临头,捉到当官,此罪非同小可呢!”小青道:“如今怎么是好?到底为着何事?所犯何罪?”娘娘道:“是非都从元宝而起。这元宝乃是钱塘县库银。现他县官命捕役四处查缉,十分紧急,你主人正值归家,被他姊丈见了,赃证分明,尚有何办!”说至此,顿了一顿,又道:“这也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二年徒罪,算来是不能免的。若讲眼前,有官差来到这里,你可如此这般的发付他们。我却暗中运用神通,好救夫君出此县衙,你道好么?”小青点头称善。准备公役到来查勘。但是书中所说的元宝,娘娘从那里得来的呢?原来娘娘下山后,在镇江遇见黑风大王,结为兄妹。知道他访见了良人,报答大恩,要去出嫁凡夫,想世间最重的是金银,所以就在钱塘库内,盗取了一千两银子,连同五鬼跟随使唤,一并送与妹子,作为添妆之用,娘娘却并不知情。也不曾将银子细看,一时失于检点,转赠了许仙,弄出事来。这一节,我算数言表过。

再说许仙进城,一路回到家中,见了姊姊。他姊姊是陈彪的妻子,正在那里悬望兄弟,此刻见他回来,便说道:“你好、好、好,怎么昨日上坟湖塘,竟然一夜不归?行中也差人来问过几次,到底存留在何处?你是个少年人,为甚这样的不学好呢!”仙官道:“昨夜不归,原是小弟之罪。但今日有天大的一桩喜事,所以特来告知姊姊。”他姊姊忙问有何喜事。仙官便从头至尾,把昨天经过的事实,滔滔不绝的说了一遍:如何游春遇雨,如何逢见二美,如何同舟到他家中,如何当晚交拜成亲,如何赠银命我回来找觅市房开店。说到这里,双手打开绢帕,取出两锭元宝,向桌上一丢,又道:“姊姊不信,请看这银子,便知小弟不是说谎话了。”他姊姊见了,自然十分欢喜。究竟是个妇人家,那里晓得什么呢!

姊弟二人正说得高兴,外面陈彪来了。那陈彪是许仙的姊夫,精通拳棒,智力过人,现充钱塘县里捕役头儿。县官知他办事能干,如遇一切疑难案件,都叫他前去办理。今日因本官唤他入内,说库房中封皮不动,门户不开,失去了一千两银子。着他多带伙伴,分头访捉贼人,限五天定要破案,如违比责。陈彪奉命退出。暗想此案离奇,定非寻常可比,因此急急回到家来,准备别了妻子,带了用费,然后会同伙役,好去办案。当下到得家中,一见许仙,就埋怨他一夜不归,后生家太不老成。许仙忙道:“姊丈且休埋怨,只问姊姊,便知明白。”他姊姊便在旁接嘴,把兄弟告诉他的一番话儿,详述始末。陈彪听了,笑道:“如此说来,我倒失贺了,哈哈哈!”嘴里虽说笑着,心中却不相信,世上那有这种事情。就算富贵人家,办事容易,东西都是现成的,也没有才得见面,当晚成亲的道理。况且陈老大是个捕快头儿,怎能骗得信他。所以笑了一笑,又道:“既然这样,银子现在那里呢?”许仙便在那边桌上取了两锭元宝,递给姊丈。陈彪接银在手,仔细一看,上有本县的印子,大吃一惊。暗暗的叫苦不迭:“这就是库银,怎么在他的手中呢?莫非他做了窃贼不成?或者结交了强盗,把这赃银送他的么?我若顾了亲情,隐匿不报,日后发觉起来,连我的身家性命也不保,岂不是两败俱伤吗?”既而一想:“仙弟素来诚实,决不结交匪类;况且年轻胆小,怎敢做出这种事来。大约昨夜他去嫖妓,却巧另有一个强盗,宿过娼家,把这赃银浪用。那妓女贪恋仙弟生得貌美,暗贴银子与他,也未可知。我今前去出首,一来顾全自己要紧,二来他未做大盗,误受赃银,谅无大罪。还可向官府讨情,从轻办理。但妻舅之情,怎好下手呢?”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道:“仙弟,你要房子,很是凑巧,县前却有一所房子空着。前临大街,后通河道,我同你去看一看。言明房价,便可成交。”许仙欣然答应。便依着姊夫的话,把元宝包好带去,跟随陈彪出了家门。

到了县前,陈彪心里好生难过。也叫没法,回头说道:“这里是孙隆兴银店。你可在此等一等,我去约了房主,取了钥匙,和你去看房子。如果合用,今日就好成交。但这两锭元宝,不好使用。少停换些零碎银子,才能够活动呢。”嘱毕自去。不说许仙在此等候。

只说陈彪来到一爿酒店里,踏步上楼,他手下一班伙计见了,大家起身叫老大,说船已备好,行李也发到船上,只等老大吃了酒,就好上船去了。陈彪摇头道:“兄弟们,如今不要去了,盗赃已经并获。”众人咋舌道:“这一来足见头儿能干,船也不开,案已破了。究竟强盗是那一个,现在什么地方?”陈彪道:“若说这个强盗,连你们也都认得的,就是妻弟许仙。”众人不信,道:“汉文兄自然认识。但他是文文雅雅,一个本分生意中人,不像做强盗的。据我们看来,内中定有个委曲,不知你老大心里以为怎样?”陈彪道:“话虽如此,真赃现在他手中,实是不解。但我与他是至亲,不便伤了情份。所以相烦兄弟们,悄悄到孙隆兴银店门首,认明元宝赃证,将妻舅锁拿。暂时押在班房,待我去禀明本官,再行定断。”众人应是,取了练子要走。陈彪又嘱托伙计不要惊吓了他,那伙计答应自去。随后陈彪也下了酒楼,径往县衙中去了。

先说许仙在银店中呆坐等候。那个柜内开店的,很巴结生意,看见许仙手捧着大锭元宝,料想这一桩交易不小,便和许仙尊姓大名的攀谈起来。许仙是老实人,便说:“我在此等候一个人来,还要作成宝店,把这两锭元宝,换些零碎银子。”店主一听,果然是主顾,忙请他柜内坐下用茶;又叫他取出元宝看看成色,放在天秤上称了一称,问:“先生自己可有成数?”许仙道:“大约一百两光景,不知秤有多少?”店主道:“只有九十九两三钱二分。不信,银子现在这里。”说着,仍将元宝放在柜上。这时候,见有两个公差,走入店来,说道:“仙官,你在这里兑换银子么?”许仙应了一声是的,那差人又道:“你把银子借给我看看。”拿来手里,便说:“一些不差,正是许仙。伙计快来上了练子!”就把这两锭元宝,揣入怀里。后面一个差人,将练子套在许仙颈上。许仙大惊,忙问:“你们为何锁我?”那差人道:“你的真赃现在,你是个盗元宝的强盗,到这里来变赃的!伙计,快把他拿进衙门,当堂回话!”不由许仙分辩,拉了就走。还有一个差人,身边摸出练子,顺便向店主敲诈,叫他拿出十八只元宝补数。吓得店主连称冤枉,说了许多好话,总是没用。还是银子可以开口,从十两加到四十两,方始买得“路获”两字,不与店家相干;那两个公差才离了店,把许仙带入县衙,在班房中暂押。

陈彪得信,走将进去。见本官已坐早堂,审问别案。等了一回,见已完毕,然后跪到案前,说道:“禀大老爷,小的奉命捕捉盗库银犯人,今已拿到。并有原赃两锭元宝呈上。”知县喜问道:“你把人赃一并拿到了么?”陈彪道:“拿到了,现在押锁班房伺候。”知县道:“你把盗犯捕到,重重有赏。但是这个盗库银的,是客路呢,还是本地叫什么名字?”陈彪道:“小的不敢隐瞒,就是妻弟许仙。”知县道:“既是你的妻舅,快把他带上来!”一声吩咐,差役便将许仙带上公堂,到案前双膝跪下。知县问道:“你就叫许仙么?看你小小年纪,有这样大的胆子,敢盗库中银子,这还了得!”许仙连呼冤枉。那知县便变了脸,逼他从实招供。

不知许仙是否供出赠银情由,且看下回分解。第五回踏勘

却说知县听许仙口呼冤枉,怒道:“本县知道你不止一个人,总有馀党。一共多少人数?怎生到得库中盗银?从实的招上来!若有虚言,哼哼,看大刑伺候!”许仙经此威吓,自然据实招供。先说自己籍贯年纪,药店生理,是个安善良民,素不结交匪类的;然后说到清明扫墓,湖上游春,忽逢大雨。知县道:“胡说!该打嘴巴。昨日好好天气,怎说下雨!”这时候,许仙还亏得有照应,众公役上前说道:“禀老爷:昨日城中没有雨,西湖上果然下雨很大。因为小的们也到西湖上坟,所以知道的。”知县听了点点头。又问道:“遇雨以后便怎样呢?”许仙续供道:“小人在堤边雇船回去,来了附舟的两个女郎,自称一主一婢。那小姐谓白秀英,婢女叫小青,他父亲是处州总镇,阵亡在川中。他们因为奔丧无力,寄居在这里的。约我到他家里,许借雨具。那知留我在书房中,用些茶点,偶然谈及家事,说小姐尚未对亲,那小青便从中撮合,愿为媒妁,当晚就此成亲。今天早上,赠我银子两大锭,不知是库中国宝,还望老爷详察。”知县道:“既然自称宦室千金,他公馆现在那里?”许仙回说“住在清波门外大墙门”。

那知县听罢供词,细细一想,分明是一派胡言。那里有相逢片刻便可成亲!此话断难取信。又对着许仙看看,不像为非作恶的人。也罢,我今发出朱签,且把白秀英、小青拿到,再作道理。佯怒道:“那里什么千金小姐!据本县想来,若不是青楼妓馆,定然是狐妖花妖。且去捉来再说!”立刻判了朱签,吩咐陈彪、金升道:“朱签一支,你们二人,押了许仙到清波门外,捉那白氏秀英和婢女小青。速去速来!”县官说罢退堂。这里差役伙计押了许仙就走。陈彪在旁假意蹬足,推说伙伴们弄出事来,叫我也难顾亲情。如今没有别法,待我同你到妻家去,我是当马快的,看了便能明白。

一路说话,已出了清波门。公差去找本图地方,叫他领捉。这里地方叫王十千,寻到他家里一问,知他在小酒店里吃酒。过去一看,那个王十千正和酒保相骂,一边吃醉了还要添酒。一边酒保不肯,说他前后欠了六千八百文,你须还了再好赊;一边说我是老主顾,只欠得六千八百文,你要我不再来吃,你找结我三千二百文,和你清账。可晓得我叫王十千呀!两下正当争吵时,公差走将进去,高叫一声“王十千”,顿时把他吓醒了一半。抬眼一看,见是县里的几个公差,忙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几位大叔。请坐请坐!酒保快拿一瓶酒来,写在我的账上。”公差道:“此刻不是吃酒的时候,有公事要紧。你看朱签一支,在你图内,要捉白氏秀英、婢子小青,快快领行,官府立等回话的!”王十千道:“住在我的图内,紫黄赤黑都有,并没有姓白的人家。只怕你们写错了。”公差道:“怎么会写错呢?现有许仙活口,昨夜在你图内成亲的。”王十千道:“阿呀!如此说来,在我图内,为什么喜酒也不请我吃一杯呢!”公差道:“你不要再说混话了!在你图内要人,你若不认得,许仙和他同去就是了。”于是众人一同出了店门,兜弯曲折,仙官领路向前,只可怜颈上锁了一条铁练。

仍从原路走来。到了这里门前,不觉大吃一惊:怎么好好的总镇门墙,变成了祠堂景象!战兢兢的说道:“各位,这里就是了。”陈彪抬头一看,门上悬有匾额,写着“曹锡公祠堂”五字,诧异道:“这是祠堂,怎说是人家?”许仙道:“姊丈,说也奇怪:今早还是气概门庭,为什么此刻变了这般光景?连小弟也不明白了。”公差道:“这里面有人家住着没有?”王十千冷冷的答道:“有两家人家住着。一家姓妖,一家姓怪,每到下雨天气,时常出来迷人,很可怕的。”那几个差役听了,齐声说道:“我们奉公差遣,如果空回白走,怎好回答本官呢?倒不如我们大家进去,叫许老大领头。”许仙道:“我听你们这样一说,连我也害怕起来。”差役道:“你昨夜亲也成了,今天倒怕起来了?快些走!”许仙只得勉强推入门去。只见庭心里面,小青朝内扫地,便问道:“小青,为什么房子这般光景,是何缘故?”小青答道:“相公,你走错路了。这里是后庄,早上出去是前庄呀!”许仙和小青说话时,后面众人跟来,见四周围坍塌不堪;又听得许仙叫他小青,谅必无误,便叫地方上去拦腰抱住,我们好上练子。王十千道:“我不去。倘然是邻舍人家,我去捉他,他就叫唤起来,这个强掠妇女的罪名,担当不起的。”众人道:“他是小青,朱签上有名的犯人,有什么拿不得!”内中有一差人道:“那么我去拿他,你们拿练子来锁。”众皆答应。那差人便轻轻的走到小青背后,用力一搿,嘴里说声“在这里了,你们快来!”来字还没喊出,忽然平地刮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对面不见人影,似在云雾中一般。那差人怎能抱得住他!小青的身子向上一冲,这叫做抽心逃走。吓得陈彪失声大叫,许仙满面通红,众人也心惊胆战。

直等到风定后,方始睁开两眼。问小青可曾捉住,那差人道:“拿是拿住的,却现了原形,变成一把扫帚。”众人却说:“不要管他,就把扫帚锁入城去,见本官回话。但是朱签上还有个白氏秀英,大约是粪箕精了。也要擒他去。只怕不在后面,定在楼上呢!”说着,向上一看,扶梯缺少了两层,好像无人上下的样子。正猜想时,听得楼上“呀”的一声,楼窗开了。众人一齐退到庭心,昂头注目,见有一位绝色佳人,身倚窗前。许仙忙叫道:“娘子,你害得我好苦呀!”陈彪便问道:“你们是何等样人?你且说个明白。”白氏就叫了一声姑夫。陈彪道:“谁是你的姑夫!何方妖怪,盗取库银,陷害我妻弟许仙,快快说来!”白氏不慌不忙的说道:“我想翁姑去世的时候,因他年幼无知,临终重托姑夫。可怜家业萧条,只剩下三百两银子,要赖你扶养成人。当时你一口应承,为什么平地忽起风波,连郎舅亲情都不顾,移花接木害我丈夫?”陈彪道:“明明你盗取库宝害人,反说我移花接木,岂有此理!”白氏道:“若说元宝,并非赃物。乃是先君任上的俸银,你休弄错了。”陈彪道:“你说些什么话!元宝上都有印记,岂有拿错的道理。如今许仙若不交出真赃,难免受刑问罪。你既说是父亲传下,于心无愧,何不自到公堂分辨,以脱许仙之罪?”白氏道:“要我去也不妨。只是我生长名门,抛头露面,去到公堂,未免惭愧罢了。”道罢,关上楼窗。

楼下众人听说白氏情愿同去,等候了好一回,不见动静。正商量上楼去拿捉,忽见白氏一声不响的站在那人背后。吓了一跳,问道:“娘娘,你什么时候下来的?大家都没有看见,倒叫我们吃了一吓。”娘娘却不回答。那人又道:“女娘子鞋弓袜小,不好走路。我去唤一乘小轿,抬了去罢。”娘娘方答道:“我夫犯了王法,做妻的怎好再坐轿子!”众人听了,却说他倒是一位贤德娘娘。但是脚小伶仃,步行到县前,约有三四十里路呢,如何走得。王十千道:“这样罢,你把一只手搭在我肩头上,慢慢的走。你道好不好?”娘娘点头称谢。众人叫伙计拿了扫帚,带了许仙,同着娘娘,一并出了祠堂,从街坊上一路行来。只有王十千心中得意,这一只玉手搭在肩上,弄得骨软筋酥,低声说道:“阿奶奶,你放心到县,各事有我照料,包管无事。”嘴里这般说,却不便捏他的手。只好低着头,将下巴搁在娘娘手背上,移来移去寻开心。娘娘早知道他不怀好意,少停停叫他吃些苦就是了。此时众公役押解人犯进城,在热闹街坊行走,惊动了许多闲人,议论纷纷。将近到县衙前,差人对着娘娘说道:“有一句不中听的话:带进衙门里去,照例要套上练子的。停一回就开,你道使得么?”娘娘道:“这是朝廷王法,理所当然,有什么使不得!”那差人便取出练子,对准娘娘头上套下,嘴里说一声“得罪了”,陡然起一阵狂风,呼呼呼的几响,眼睛也睁不开了,那条练子仍搭在地方肩上,众人只喊着“好大风,好大风!”

一径奔到县衙,钱塘县正坐堂上。公差先上堂跪下,交还朱签,回禀:“白氏已经拿到。小青婢女,小的们将他捉住,他就变了一把扫帚。”知县问:“可曾把他带来?”差人说带来的。知县便吩咐带上堂来,差人即将扫帚呈上。知县也是一时糊涂,问道:“你可是小青么?”差人忙禀道:“他是没有嘴的。”知县听了,自己觉得好笑,命将扫帚用火烧毁。一面吩咐把白氏带上来。少顷白氏带到,去了练子。知县道:“你是年轻女子,琐琐裙钗,怎敢盗取库中银子?你有多少羽党?从实招来,免受刑罚。快讲!……怎么你不开口啊?”差人也在旁催促道:“老爷问你银子怎样盗的,快快说上来!怎么一句供也没有,反在那里笑呢?”知县怒道:“你笑什么?掌嘴!”旁边衙役过来,就把他粉面上,一二三四五,把面皮打坏了,一看不对,转身禀道:“白氏变了一个地方王十千了。”知县道:“说是地方,怎么变起白氏来?”王十千道:“小的领捉白氏小青,到了曹锡公祠堂内,当时先捉小青,变了一把扫帚。后捉白氏,帮同押解进城。忽起一阵狂风,见一恶鬼,将一张白纸,贴在小的脸上。这张纸只有三个小洞,所以两眼看见,口中好出气,却说不出话来。一直云雾漫漫,进县来见太爷的。”知县道:“既然说不出话,为什么只对我笑呢?”王十千道:“太爷对着小的叫白氏,所以小的笑起来的。”知县道:“这妖怪果然利害!待本县亲自踏勘去。”

要知踏勘详细,以及讯配情由,且看下回分解。第六回讯配

却说知县虽知妖怪利害,但是库银被盗,事关重大,只得亲自前去踏勘。吩咐打轿,把许仙一同带去。传齐三班衙役,簇拥着官轿,打道出行。一路上吆吆喝喝,出了城关。只可怜许仙带了锁练,押在轿后,眼泪双垂。不一时,到了祠堂跟首。地方跪下道:“禀老爷,这里就是了。”知县停轿。出轿将祠堂一看,蛛网尘封,是长久无人出入的所在。便唤许仙近前问道:“你昨晚在这里成亲,可就是这个样儿么?”许仙答道:“昨天原是这里。若就门户房屋,好生气概,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了。”知县道:“这就是作怪呢!且同到里面去看一看。”便叫地方在前引路,后面公役三班押着许仙,跟随知县一同入内。知县见四处墙坍壁倒,柴草盈庭;祠堂正面,坐着曹公偶像,袍帽凋零;两旁木主,摆设歪斜;后边有三座堂楼,也是潦倒不堪。堂中桌椅,一些没有;楼板也参差不齐。便对从人道:“这样的破坍屋宇,怎说许仙昨晚成亲?岂有此理!”又唤地方过来,问道:“这祠堂现在可有经管的人么?”地方道:“禀老爷,向来却有子孙春秋祭祀,后来子孙穷绝,便不来祭祀了。近时出了妖怪,常常到外边迷人,因此有人知道的,都不敢经过此地了。”知县道:“竟敢如此作祟,那还了得!且上楼去看个明白。”差人道:“这扶梯少了几级,不好走上去。”知县忿怒道:“总须上去看一看,倘然没有,只把许仙带回严讯,追究库银在那里,不怕他不招出来!”

话未毕,楼上“呀”的一响,窗已开了。知县便晓得有人在上面。和众人退到天井中,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绝色佳人,身靠楼窗。许仙高叫:“娘子!你害得我好苦啊。”娘娘道:“官人,受了冤枉了!但此银并非库银,官人但请放心,自有做妻的承当。”知县道:“你是何方妖怪,胆敢殃民盗库,还不下来领罪!还在那里妖言惑众么?”娘娘叫一声“老父母”,便说道:“奴本是名门闺女,我父官居处州总镇官,名叫白远芳,籍贯四川。只因征伐蛮方,沙场战死。家中既无叔伯,又无手足,不能奔丧前往,暂住钱塘。若说这两锭元宝,是我父任上的俸银。还望父母详察,不要屈陷我的夫君。”知县道:“你说不是妖魔,是个宦家之女,为甚飞沙走石,改形换貌,婢女也变为扫帚,这是什么缘故?”娘娘道:“不瞒父母,奴在七岁时候,得遇梨山老母,说我与他有缘。度我到仙山上去,传授呼风唤雨之术;且能抡算阴阳,得知过去未来之事。三年学成归来。所以我方才略施小术,怎说我是妖魔呢!”知县道:“好好好,说得倒也干净,真像一个千金小姐。也罢,你既是千金小姐,可晓得我老爷姓甚么、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出身、那里人、家中怎么样、共有多少亲丁人口?说得明白,我就信你是仙家传授。”娘娘道:“怎么不知!父母是世代书香,府居北直良乡县。嫡姓周、继姓欧、两榜出身。”知县搀言道:“这两句不算出奇。那一个不知道本县是两榜出身、世代书香、姓周么?你可知我太爷是什么官?”娘娘道:“太爷叫周天禄,官为翰林院学士左春坊;太夫人今年六十一岁,上年八月做过寿的。令正夫人韩氏,乃系姑表联姻。可是么?”知县道:“这句话差了!若说夫人,现在衙门,怎说在家?”娘娘微笑道:“说来还怕得罪父母。现在衙中的,并非结发,乃是夫人裙带上的小丫环呢!”知县忙道:“这个不用说。我问你:我有几个儿子?几个小姐?”娘娘道:“一位小姐,今年十三岁了。两位公子,大的十一岁,小的九岁,现在书房中读书。那个教读先生,便是你的重堂叔父。”知县道:“这话虽是,你可知我住在城内城外?共有多少房屋?门面是朝南还是朝北呢?”娘娘道:“你家住在城中。门面朝南向阳,东首是城隍庙,大小房廊四十五间。后有园亭桂树,东边新造八幢楼房,尚未油漆完工。不知是也不是?”知县点头道:“奇呀!好像到过我家中一般。你既然是仙家传授,但本县库银,封皮不动,门户不开,千两花银,从那里拿出来的?况且我又是个穷官,赔补不起,叫本县怎生结案呢?”娘娘道:“奴只求老父母好好释放我夫。这些须银两,我来赔偿。你若不识时务,把我夫略受损伤,我便驾云先到良乡县,立即散派瘟殃,管教你家老少亲丁,一齐绝灭。到那时再来求我,是没商量的。”说罢,闭上楼窗进去了。

这时知县被这一吓,暗思:“我就算把许仙释放,这库银如何结案?”正愁闷间,蓦地一阵狂风,吹得天昏地暗。众人都吓得无处奔逃,只有闭着眼睛等死。只有知县口中默默求告娘娘仙女,指示原赃,决不敢难为许仙,即刻开放便了。祷告方毕,风已定了,云雾也散开了。众人眼见青天,都说道:“天将晚下来了,请老爷回去罢。”知县正要起身,瞥见堂楼下正中央白光照耀,足有一大堆。吃了一惊,只道妖怪又作起法来。仔细再看,原来是一堆元宝,正是库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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