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1 15:39:38

点击下载

作者:(奥)弗兰茨·卡夫卡(著),文泽尔(译)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审判

审判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审判作者:[奥]弗兰茨·卡夫卡(著),文泽尔(译)排版:红枫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时间:2019-04-01ISBN:9787201143705本书由果麦文化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一个笼子在寻找一只鸟。”第一章被捕-与格鲁巴赫夫人的谈话-然后是布尔斯特纳小姐

有人诬陷了约瑟夫·K.,肯定的。因为,在这天早上,他被捕了——但他什么坏事都没做。每天八点,女房东格鲁巴赫夫人的厨娘,都会按时把早餐给他送过来,可她今天却没来。这样的事情,过去还从未发生过。K.又耐心等待了一小会儿:他靠在枕头上朝外看,发现住在家对面屋子里的那位老太太,正用一种平时完全见不到的好奇目光,隔窗打量着他。又一会儿之后,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寻常,与此同时,肚子又饿,便摇了铃。铃声一响,通往隔壁的那扇门后面,马上就有人敲门回应,然后,一个从来没在这座宅子里见过的男人,从隔壁走了进来。这男人高高瘦瘦,但肌肉又很结实,他穿一套合体贴身的黑色套服——像是旅行时穿的那种全套西服,上面有各式各样的褶线、口袋、金属针扣和普通衣扣,以及一条皮带,东西多到让人搞不清楚,这套看起来似乎很实用的衣服具体是用来做什么的。“你是哪位?”床上的K.半坐起身来,问道。然而,那男人的回答却是:“是你摇的铃?”——他直接忽略了K.的询问,仿佛暗示他此刻的现身K.必须得学会默默忍受。“安娜本应该给我拿早饭过来的。”K.说完这句话后,便暂时保持沉默,集中精神,冥思苦想,打算搞清楚这男人究竟是谁。不过,这人却没给K.多想的机会,他转身走向通往隔壁的房门,把门打开一条缝,向某个显然就藏在门后面的家伙汇报道:“他提要求了,希望安娜给他把早饭送过来。”这句话说完后,隔壁房间立即传来一阵哄笑声。笑声很快停了下来,快到让人无法分辨清楚,那笑声究竟是来自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尽管门后面那个陌生男人不可能预先料到他的这个要求,对此肯定一无所知,却还是用传达官方命令般的口吻回应K.道:“这是不可能的。”“可真是新鲜事啊,”K.一边说着,一边蹦下床,飞快地穿好了自己的裤子,“我倒要瞧瞧看,隔壁究竟来了什么人,格鲁巴赫夫人到底要怎么为我所受到的这番惊扰负责!”话声刚落,他就意识到,这句话真是不该出口。因为,他这样一说,似乎就意味着,他已经默认了陌生人在此出现的合理性。不过,默认与否,对K.而言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他怎么想都罢,陌生人就是这么理解的,因为那陌生人立即又回话道:“你是不是还是留在这儿比较好?”“我不打算留在这里,也不打算再多说一句话——如果你们不跟我解释清楚。”“已经解释得够清楚的了……”陌生人说,然后又自作主张地打开了通往隔壁的房门。K.主动走进了隔壁房间:一眼看去,这房间里的情况,跟昨晚也没什么不同。隔壁房间是格鲁巴赫夫人的起居室——这个摆满了家具、装饰品、瓷器和照片的房间,今天似乎比以往要稍微宽敞些。但这也不是进去的时候就能马上看出来的,尤其是最明显的变化在于有个男人正坐在开着的窗户旁看书。看书的男人此时已抬起头来,他看了K.一眼,说道:“你应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弗兰茨没跟你说过么?”“他说过,不过,你们到底想干吗?”K.一边答着话一边把自己的目光,从这个刚见面的人身上,移向那个叫弗兰茨的家伙——弗兰茨仍旧站在门边。然后,他又把目光移回到看书人身上。通过那扇开着的窗户,K.又看见了住在对门的那位老太太:这时,老太太已经转移到了正对着隔壁房间的那扇窗户前面,为了满足自己作为老年人特有的强烈好奇心,她打算把这里发生的一切,看个一清二楚。“我想见格鲁巴赫夫人。”K.说着,同时扭动了一下身体,仿佛打算甩开缠着他的这两个人,然后赶紧离开——尽管那两个人实际上离他远得很。“你不能见她。”坐在窗前的那人答道。他把书扔到一张小桌上,站起身来,说:“你也不能离开,因为你被捕了。”“看这架势,我好像真是被捕了。”K.说,“可我为什么会被捕呢?”他追问看书人道。“我们没有得到允许,不能告诉你原因。回你房间去,在那儿等着。现在已经在走正式的诉讼程序,在合适时候,你会知道一切的。要知道,我这么亲切友好地跟你对话,已经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除了弗兰茨以外,我希望自己刚才说的话,没有被任何人听见——实际上,就连弗兰茨自己对你也挺亲切的,这同样违反了各项规定。如果在确定之后的看守时,你的运气还是这么好的话,那你多少也可以安心了。”K.打算坐下来,不过这时他却发现,在这整个房间里,除了窗边有把扶手椅外,再没有任何可以坐的地方了。“认清现实: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确凿无疑。”弗兰茨说,他和另外那个男人同时朝着K.走了过来。两人都比K.高,尤其是后者,明显比K.高大许多:走近之后,他不停地拍打着K.的肩膀。两人检查了K.穿着的睡衣,对他说,他现在必须马上换上一件比这件睡衣质量差得多的衬衣;他们还告诉他,换下来的睡衣,还有他的其他衣物,他们都会负责妥善保管,如果案子的审判结果不坏,他就能取回这些衣物。“把东西交给我们保管,比交到仓库里要好。”他们说:“因为,仓库里时常会有侵吞私用的情况出现。除此之外,每过一段固定时间,那里的人就会把所有寄存的东西统统卖掉,压根儿不考虑相关的诉讼流程是不是已经完结。要知道,像这样的程序,可是要走很久的——尤其最近这段时间,比以往拖得更久了。虽然在整件事尘埃落定后,仓库会给你退些钱。不过,这笔钱首先就很少:毕竟,在卖出东西的时候,决定最终售价的,并非公平拍卖的最高价,而是行贿数额的最大值;况且,根据经验,卖掉东西后得来的钱,在一次又一次的转手,一年又一年的等待当中,还会进一步减少。”K.对这一劝告几乎毫不在意——对于那些未来仍有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K.尚且不至于过高估计自己对其所拥有的支配权。对于他而言,相比之下更重要的,是弄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但是,面对着这两个人,他根本没办法思考。第二个看守(没错,他们只可能是看守)的肚子一直抵着他,简直太亲昵了。只要稍一抬眼,K.马上就能看到一张与这肥胖身材完全不匹配的脸——干巴巴的、瘦骨嶙峋,上面长着一只肥厚的、歪向一边的鼻子——正越过他本人,跟另一个看守挤眉弄眼,悄悄交换看法。这些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他们究竟属于哪个部门?无论如何,K.倒确实是生活在一个法治国家,到处都是一派安定祥和的景象,所有法规运作正常,谁又胆敢在他的住所里直接逮捕他?一直以来,K.都倾向于对周遭一切尽可能采取乐观态度,只有当最坏的事情闯到眼前时,他才愿意相信这果然是最坏无疑,否则,无论将要面对什么,他都不对未来加以评断。然而,此时此刻,这种方式对K.而言,似乎不太可行:诚然,把这一切视作玩笑——视作一个粗鄙的、因为种种目前尚未知晓的原因(或许因为今天刚好是他三十岁的生日)、由他在银行里的同事们筹划的玩笑——这当然也是有可能的;或许他只需要以某种特定方式,当着这两个看守的面开怀大笑就行了。或许,这两个看守的真实身份,不过是大街角落上随便找来的杂役苦力而已,他们看起来也和杂役没什么两样——尽管不能肯定,但这一次,K.第一眼看见那个看守弗兰茨时,便已经明白无误地决定,绝对不将自己面对这些人时所拥有的、哪怕最微小的优势拱手让人。因为,一旦他放弃了,人们以后或许就会说,K.这个人,根本不懂开玩笑这回事。K.留意到了一种很微小的危险——他回忆起(尽管从既往经验中学习,绝非他的习惯)过去,哪怕是在一些看似无足轻重的状况下,自己的朋友们也不会对各种可能的后果放松警惕,遗漏哪怕最微小的可能;反观他自己,因为做法跟他们不一样,事情的结果往往就会惩罚他。这种情况不应该再出现了,至少这次不行:如果这是一场喜剧,他也应该主动参演。

他还是可以自由行动的。“请你们让一下。”K.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快速从两个看守中间穿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看起来还挺冷静的。”K.听到身后有个看守这样说道。回到自己房间后,他立即拉开写字台抽屉——抽屉里的一切都放得规整有序,然而,因为心情太过激动,那些K.很想找到的、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一时之间反而找不到。终于,K.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证:他本想马上拿着这证件去找那两个看守理论,但转念一想,区区这张证件也太微不足道了,便继续寻找起来。最后,他终于翻出了自己的出生证明。当他重新回到隔壁房间时,正对着的那扇门打开了,格鲁巴赫夫人想要从那边进来。不过,能够见到她的机会,也只在眨眼之间:因为她才刚一认出K.,马上就表现出显而易见的尴尬,她一边向房间里的人们请求原谅,一边从他们眼前离开,并且还格外小心地关上了房门。“你大可以进来的。”K.刚才完全可以这么说。但是,他此刻却呆站在房间正中位置,手里拿着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眼睛一直看着那扇房门——门并没有再度打开。直到坐在敞开窗户下方小桌旁的看守喊了K.一声,他才回过神来。与此同时,K.也看到,两个看守正在大嚼本应属于他的早餐。“她为什么不进来?”他问道。“她不可以进来,”高个子看守说,“因为你毕竟已经被捕了。”“我怎么可能被捕?怎么可能以这种方式被捕?”“现在你又想从头再来一遍,”其中一个看守一边说着,一边把一片黄油面包放进小蜂蜜罐里蘸了蘸。“这类问题,我们是不会回答的。”“你们必须回答这些问题,”K.说,“这里有一些我的合法证件,现在,轮到你们把对应的证件展示给我看看了——首先是逮捕令。”“天知道你是怎么搞的!”看守说,“竟然连自己目前的状况都拎不清,还跟我们不断进行全无用处的较量,一点不愿消停——要知道,我们现在很可能是这世上与你最亲近的人了。”“千真万确,你还是相信这番话为好。”弗兰茨说,他手里端着咖啡杯,不过并没有放到嘴边喝,而是用一种耐人寻味,或意味深长的目光,仔细打量着K.。与此同时,K.也不由自主地与弗兰茨进行起沉默的眼神交流来。尽管如此,他还是拍了拍自己找出来的那些证件,说:“这些,就是能够证明我身份的证件。”“你觉得我们会在乎这些?”高个子看守忍不住喊了起来。“你此刻表现得比一个小孩子还恼怒。你到底想怎么样?以为跟我们这些看守讨论讨论身份证明和逮捕令,就能够让你这见了鬼的诉讼官司赶紧收尾吗?我们只是系统里的底层员工罢了,对于辨别身份证明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熟悉;除了每天负责看押你十个小时,以此来换取薪水外,对你的案子也根本没有太多想法。以上就是关于我们的一切。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有本事看出来,我们效劳的那些高级机构,在下达这次逮捕命令时,肯定已经有了充分的逮捕理由,犯人的情况,也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在逮捕你这件事上,是没有任何差错的。我们的那些机构,就我对他们的了解——噢,我也只了解其中那些级别最低的成员而已——就他们来说,是从来不会在普通民众当中寻觅罪行的,而是正如法规中宣称的那样,是由罪行所牵引,必须派我们这些看守过去:这就是法律。这其中怎么可能会有错呢?”“这样的法律,我可不知道。”K.说。“那样的话,对你而言就更糟糕了。”看守说。“很可能仅仅存在于他们的脑袋里。”K.说——他试图通过某种方式去揣摩看守们的想法,以便令他们对他稍微让步些,或者使自己适应他们的节奏。可是,看守依旧执拗地说:“你将会为这件事吃不少苦头。”弗兰茨插话道:“瞧瞧,威廉姆,他已经承认,自己不知道相关法律,可他同时又宣称自己无罪。”“你说得很正确,但他却完全没办法理解。”另一个看守说。K.没有继续回应了。他心想:难道我就必须被这两个最低等的官僚走狗——他们甚至连自己都承认,自己是最低等的——嘴里的无稽之谈搅得晕头转向吗?不管怎么样,他们嘴里谈论的东西,就连他们自己都不能理解。他们的可靠,仅仅在他们愚蠢的护航之下,才变得可能。与其跟这些人进行冗长至极的交涉,还不如去找个跟我智力相当的人,说上寥寥数语,一切就都能水落石出。K.在房间里能够走动的空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几遍,又看见了对面屋子里的那位老太太,她正把一个比她还要老得多的老人扯住,将他拽到窗前。K.必须得让这出闹剧收个尾了。“把我带到你们上司那儿去。”他说。“那得等到他愿意见你才行,不会提前的。”那个被另一个看守称作威廉姆的看守说道。“还有,现在我劝你,”他补充道,“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安安静静待在那儿,耐心等待,看看等着你的将会是什么。我们奉劝你,别被那些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胡思乱想给弄晕了头,集中精神,好好考虑清楚——很快就会有人向你提出不少麻烦要求。你对待我们,并不像我们对待你那么热情周到。你忘了,无论我们是什么人,至少此刻,相比你而言,我们完全是自由身——这可是个不小的优势。尽管如此,如果你有钱的话,我们还是很乐意给你从对面的咖啡馆带一小份早餐过来的。”

K.一言不发地伫立片刻,对这个提议不置可否。要是他此刻马上去打开隔壁房间,或者甚至是通往客厅的门,没准那两个看守也不敢来阻挠他——或许这才是将整件事推向高潮、一举解决的最简单办法。可是,他们也可能会直接逮住他,而且,一旦他此刻处在了下风,自己截至目前费尽心思保有的一切优势,也就消耗殆尽了。因此,K.便将解决方案的稳妥摆在首位、视作优先:一切务必顺其自然才好——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无论是他,还是看守,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他一下子躺倒在自己的床上,从盥洗台上拿过一只漂亮的苹果,这是他昨天晚上为今天早餐准备的。现在,这苹果就成了他唯一的早餐食物了。无论如何,当他狠狠咬下一大口时,便十分确定,这苹果可比脏兮兮的、通宵经营的咖啡店里能够提供的早餐要好得多了——就连那样的早餐,他还要靠那两个看守的怜悯恩赐,才可能买到呢。此刻,K.感到心满意足,满怀信心,尽管今天上午银行里的工作会被耽误,但他在那儿的职务相对比较高,很容易就能被原谅。到时候应不应该说出旷工的真正原因呢?他认为,自己需要这样做。如果银行里的人们不相信他的话(在此种特殊情况下,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可以让格鲁巴赫夫人为自己作证,或者也让屋子对面那两个老人帮忙——他们现在可能又挪回到这个房间对面的窗户那儿了。K.觉得很奇怪,至少,那些看守的思维方式就已经让他感到困惑不已:他们居然让他回自己房间,并且放任他一个人在这里待着。要知道,他要是想在房间里自杀,可是有很多办法的。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扪心自问:以自己的思维方式,他会因为怎样一种原因,才可能去做那样的事。仅仅因为隔壁房间的那两个家伙坐在那里,剥夺了他的早饭吗?自杀,实在是太没有意义了,即便他真想要自杀,也会因为这件事本身的无意义而无法成行。要是那两个看守智力上的局限性并没有那么明显,那么,他们也就能够确定,因为完全相同的理由,放任他独自待在这房间里,是不会发生任何危险的——他们现在要是想看的话,完全能看到房间里发生了什么:K.走向一个小壁橱旁边(他之前在壁橱里存放了一瓶上好的烈酒),先倒上一小杯,一饮而尽,以此来替代没来得及吃的早餐,然后又倒上一小杯,给自己鼓劲,最后一小杯,仅仅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阵喊声,吓了K.一跳,连牙齿都磕在了杯子上。“监督官传唤你了。”这是喊声的内容,作为命令而言,K.是相当欢迎的。使他感到吃惊的,反而是叫喊本身:这种急促、顿挫,如军队口令般的喊声,K.根本就不相信这居然会是从看守弗兰茨口中发出来的。“终于来了。”K.也用喊声回应道。他立即关好壁橱,急忙赶回到隔壁房间里。两个看守站在那儿,一看到他,马上又把他撵了回去,那态度就仿佛毋庸置疑、根本无须解释一样。“你是怎么想的?”他们叫嚷道,“只穿一件睡衣,就想去见监督官了?他会痛揍你一顿的,连我们也要遭殃。”“就让我这个样吧,见鬼,”K.大喊大叫,不过此时,他已被撵到了自己房间的衣柜前,“既然把我从床上折腾起来,也就别指望让我西装革履了。”“这样说也没用。”看守们说。只要K.一叫嚷,他们马上就噤声屏息,甚至看上去都有些可怜了——他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把K.彻底弄糊涂,或者多少让他恢复些理智。“荒谬的形式主义!”K.依旧咕哝不停,但已经顺从地从椅子上拿起一件外套,两手撑开摆弄了一小会儿,仿佛是想让看守们替他决定该不该穿。看守们不约而同地摇摇头。“必须穿上一件黑色的外套。”他们这样说。K.把手里的外套扔在地上,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说出这么一句话):“这又不是审判。”看守们微微一笑,但仍旧坚持道:“必须穿上一件黑色的外套。”“如果这样做是为了让事情能够处理得更快些的话,我可完全没意见。”K.说罢,便主动打开衣柜,在一大堆衣服里面找了半天,最后挑选出自己最好的一件黑色衣服:一件西服上衣,其腰身剪裁之精妙,连熟人们见了,几乎都要赞叹不已。除了这件外套,K.还专门找了件衬衣,小心仔细地穿起来。K.私下里想着,自己在加快案子处理速度这件事上,已经完成得够多了,看守们到底还是棋差一着,忘记强行让他去洗个澡了。想到这里,K.暗中观察了他们一会儿,看他们是不是有可能想起来:但是,他们显然并没有想起这点,与此相对的,威廉姆倒是没有忘记让弗兰茨去给监督官带个消息,说K.此时正在换衣服。

穿戴完毕后,威廉姆便在身后紧紧跟着,K.不得不跟他一起穿过此刻已空无一人的隔壁房间,进到紧邻的另一个房间里:通往这个房间的两扇门板,已经被提前打开了。就跟K.所了解的一样,这边这个房间,不久前住进了一位名叫布尔斯特纳的小姐,她是个打字员,每天很早就去上班,很晚才回。K.跟她之间,除了简短的问候话语之外,再没有多说过什么话。此刻,布尔斯特纳小姐的床头柜已经被人从床边拖到了房间正中间,当作审讯桌使用——监督官本人就坐在桌子那一边:双腿交叉,一只胳膊靠在椅子背上。

房间一角站着三个年轻人,正在看布尔斯特纳小姐的一些照片。这些照片全部插在一块挂在墙面上的板子上。敞开窗子的把手上,挂着一件白色的女式衬衣。对面屋子的窗户那里,又出现了之前那两个老人,不过现在,围观群众的人数已经增加了,因为,在他们后面还站着另外一个身形远远大过他们的男人。那男人胸口处的衬衣完全敞开,并且用手指不停摁压、旋拧着自己略带红色的山羊胡子。“约瑟夫·K.?”监督官开口发问了——没准只是想把K.那心不在焉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来。K.点了点头。“你对今天一大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应该感到挺惊讶的,对吧?”监督官一边提问,一边伸出双手来,摆弄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些物什:蜡烛跟小火柴,一本书,以及一个针垫——看他那样子,仿佛这些物什就是审讯时必须使用的物品似的。“显然如此。”K.回应道。他为自己终于能够面对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并且有机会跟他谈谈自己这件事而倍感欣喜。“我当然感到惊讶,不过,也不算是十分惊讶。”“不算十分惊讶?”监督官继续问道。他把蜡烛放到了床头柜正中间,然后又把其他一些东西排列在了蜡烛的周围。“你或许是误解我了。”K.赶紧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到这里,K.突然停了下来,环视四周,希望能找到一把扶手椅。“我能够坐下来吗?”他问道。“通常是不能这样的。”监督官答道。“好吧,我的意思是,”K.说了下去,不再为别的事情停顿了,“我固然觉得十分惊讶,可是,当一个人在这世界上生活了三十年,不得不单打独斗,对付自己所遭遇到的一切事情之后,面对原本应该是令人讶异的种种事情时,多少就有些麻木不仁,不会看得太重了。尤其是今天这样的事情,更不会太在意——而我,正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今天这样的事情,你会更加不在意呢?”“我也不是在说,自己把这整件事都视作有人在跟我开玩笑,因为,如果是开玩笑,那为这玩笑所做的一切准备工作,实在太过充分了:这座膳宿公寓里的全部人员都得参与进来,还包括你们所有这些外来的人,这已经超出开玩笑所能达到的范围了。因此,我不会判断说,这只是在跟我开玩笑。”“完全正确。”监督官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装小火柴的盒子里面一共有多少根火柴。“不过,从另一方面讲。”K.继续说道。他环视房间,注视每个人,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这边来——甚至也包括照片那边的三个人。“另一方面,我所面对的这起事件,应该也不是一起多么重要的大事件。我推理出这点的理由是:自己虽然受到了控告,但却根本找不出哪怕最轻微的、足以让人专门来控告我的罪责。不过,就连这个问题,其实也是无足轻重的:最重要的问题应该是——到底是谁指控了我?这整件事该由哪个机构来负责?你们确实算是执法人员吗?你们没有哪一个人身上穿着正式制服。”说到这里,K.特地把脸转向弗兰茨,“除非你身上穿的那套行头,也能被称为制服——但它实际上更像是旅行者们穿的那种全套西服。总而言之,在这些问题上,我要求你们做出明确的解释。我相信,等到问题全都解释清楚后,我们彼此之间就可以真诚告别,再也不见了。”监督官把火柴盒扔到了桌上。“你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说道,“这里的先生们,还有我本人,在你这件事上,都是无关紧要的——可以说,我们对此甚至就是一无所知。没错,我们确实可以穿上最正式的制服到这里来,然而,这也不会让你案子的情况变得更糟糕些。同样,我也没办法确凿无误地向你保证,你确实受到了指控;或者,更进一步说,我不知道你是否真是被指控的那个人。反正,你被捕了,这是没错的,别的我统统不知道。或许看守们曾经说过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但那也不过是闲话罢了。虽然我此刻没办法回答你提出的那些问题,但我还是可以向你提个建议:少想些关于我们的事情,少想些将会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多自省一下为好。还有,别为了宣扬自己的无辜感,四处吵吵嚷嚷,这将败坏你在其他方面给人留下的还不坏的印象。除此之外,在谈话过程中,你要懂得适时闭嘴,不要太过莽撞:要知道,你刚才讲得差不多每一句话,都是可以大做文章的。哪怕你只说少少几句,人们都可能从中揣摩出你的态度来。话说得太多,对你压根儿没什么好处。”

K.死盯着监督官,心想:这种小儿科的东西,莫非他还需要从这个或许比自己还年轻的人这儿学习吗?自己说话开诚布公,难道就需要被训斥一通,以示惩罚吗?还有,关于被捕的理由,关于此事的罪魁祸首,他就什么具体情况都没办法获知吗?

他多少有些情绪激动,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没有任何人阻止他这样做,于是,他干脆把自己衬衣的袖口挽了起来,一只手放在胸口上,另一只手把头发一抹,走到那三个人旁边,说:“简直是无稽之谈。”听到K.这样说,他们便转过脸来,用殷勤客气,但又十分严肃认真的态度打量他。最后,K.又走回到监督官把持的桌子前面,说道:“哈斯特勒尔检察官是我的好朋友,我能跟他打个电话吗?”“当然可以,”监督官说,“不过,我不知道你打这通电话能有什么意义,除非你有什么私人事务,需要跟他聊聊。”“什么意义?”K.喊出了声,相比发怒而言,他更感到震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试图为我打电话这件事找个意义,自己却在做着世上最没有意义的事情——这岂不是荒唐透顶?你们这帮先生,先是突然侵入了我的家,现在又在这里聚集,或坐或站,让我在你们面前疲于奔命。既然据你们所说,我已经被捕了,那我跟一位检察官打电话,又有什么意义呢?很好,既然这样,我还是不打电话了。”“还是打吧,”监督官一边说,一边伸手指了指门厅,电话就在那里,“请打电话吧。”“不,我不再要求打电话了。”K.说罢,走到了窗户边。对面屋子里的那群人,现在还守在他们窗前围观。K.此刻陡然出现在自己窗前这件事,在这群原本很安静的观众中,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老人们跃跃欲试,想要挺直身体,看个究竟,后面那个男人却安抚了他们,请他们稍安毋躁。“对面还有这种看热闹的人。”K.用很大的声音朝着监督官吼叫,伸出食指,指了指窗外。“那边的,走远些吧。”他朝着对面喊道。对面的三个人马上后退了几步,前面的两个老人甚至躲到了那个男人后面,让他用自己魁梧的身体保护他们。那男人嘴唇翕动,远远地说着些从这边看去不能明白的话语。他们并没有就此从窗前消失,似乎正在等待,等到K.不再在意他们之后,再向窗口靠近。“纠缠不休,一帮冷酷无情的人!”转身回房间时,K.如此评价。他瞥了监督官一眼,心想,监督官或许也同意这番说法。不过,他或许根本就没听到这些话——这也很有可能,因为,监督官此刻正将一只手紧紧摁在桌面上,似乎正在专心比较自己每根手指的长短。两个看守坐在一只盖了装饰花布的箱子上,各自用手揉搓着膝盖。三个年轻人把手背在身后,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现在这种情况,就仿佛置身于某个被人遗忘的办公室里一般。“好啦,我的先生们,”K.大喊道,有那么一小会儿,他甚至觉得此处的一切重担,都扛在了自己一个人的肩膀上。“你们看起来似乎已经决定好,认为我这起事件可以就此终结了。我的意见是,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再去考虑你们的这些行为究竟是合法合理,还是非法失当,让整件事以一次面对面的握手言和,愉快收尾就好。如果你的看法也跟我一样的话,那就请——”K.走到监督官的桌前,向他伸出了一只手。监督官抬起眼睛,咬了咬嘴唇,看着K.伸过来的那只手。直到此刻,K.依然相信,监督官是会选择跟他握手言和的。哪里知道,那家伙却站起身来,拿起布尔斯特纳小姐床上放着的一顶硬质圆帽,就像人们在试戴新帽子时会做的那样,双手齐用,很小心地将帽子戴到了自己头上。“你把一切都看得太简单了!”在做这件事的同时,他对K.说道:“我们理应以一种平和的方式来结束这件事——你是这样想的,对吗?不对,不对,这件事真不会这样发展。不过,从另一方面讲,我也绝对不会宣称,你应该对此感到绝望。不会,怎么可能会呢?你不过是被捕了而已,除此以外,就没其他的了。而我,也已经将此事告知于你:我完成了自己应做的工作,也见到了你本人对此事的反应。就这样,今天所做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我们可以互相道别了——虽然只是暂别而已。你应该很愿意现在就去银行的,对吧?”“去银行?”K.问道,“我还以为,我已经被捕了呢。”K.的这番反问,语气当中明显包含着一种赌气的意味,尽管他之前主动提出的握手道别的请求,并没有被对方接受,但他仍旧感觉到——尤其是现在,当那位监督官起身后——自己跟所有这些人都越发地不相干了。他正在捉弄他们。如果他们这就要走的话,K.甚至有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一直撵到门口,主动请求他们逮捕自己的打算。于是,他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既然被捕了,又怎么可能到银行去呢?”“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已经走到门口的监督官说道,“我看,你是对我之前所说的话产生了误解:没错,你确实被捕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被捕这件事,并不妨碍你去上班,去完成你平日的工作。你的日常生活同样不会受到干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被捕状态也不算太坏嘛。”K.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监督官身旁。“我对此从来都没有异议。”这位监督官回应道。“既然如此,特地过来给出逮捕通知,看来似乎很没有必要吧。”K.继续说,而且还走得离监督官更近了些。不只K.,其他人也都聚了过来。现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聚集到门口这一处狭窄的空间里了。“这是我的职责。”监督官说。“一项蠢不可及的职责。”K.不屈不挠地说。“或许吧,”监督官说,“我们倒也没必要为此争论,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我刚才提出,你应该很愿意到银行去的。既然你如此咬文嚼字,那我也对刚才的话进行些补充好了:我并没有强迫你到银行去,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认为你应该会很想去。而且,为了让你去银行这件事变得更容易些,到达银行后也尽量不会受到什么阻碍,我还特地安排了这三位先生——也是你的同事——随时供你差遣。”“怎么可能?”K.大喊一声,万分惊讶地注视着那三个人——三个个性如此不鲜明的、缺乏血气的年轻人。K.一回忆起他们,马上便想到他们聚在照片前的那幕画面——他们确实是在K.那间银行里工作的员工,但却并非他的同事。监督官称他们为他的“同事”,有些太过了。如此一来,监督官那“无所不知”的光环上,便出现了一个缺口。但是,无论如何,他们始终都是银行里的低级员工,这点是没有错的。K.刚才怎么会看漏了这一点呢?或许是因为,他刚才不得不拿出全部精力,专注于监督官和两个看守的动向,乃至没机会去辨认这三个人了。不苟言笑、双手摆动个不停的拉本斯泰勒;金发的库里希,他眼窝深陷;卡米勒的脸上,因为患了某种慢性的肌肉痉挛症,长期挂着让人无法忍受的微笑。“早上好啊!”K.稍微停顿了片刻后,开口向他们说道。几位先生以无可指摘的标准姿势向他鞠躬致意,他则朝他们伸出了手,逐一握过去。“我完全没有认出你们来。那么,现在我们就要一起去上班了,不是吗?”这些先生微笑着点头,态度十分殷勤,仿佛他们在这里等待了这么长时间,就仅仅是为了等K.说出这句话似的。K.惦记起放在自己房间里的帽子,想要折回去拿,哪里知道,他们竟然抢在他前面,一个紧接着一个地跑了过去。不管怎么说,那场面看起来都使人觉得尴尬。K.静静站在门边,透过那两扇开着的门板观察他们:跑在最后的,当然是凡事都采取漠不关心态度的拉本斯泰勒,他迈着优雅的小碎步,一路踏了过去。随后,卡米勒郑重其事地把帽子递了过来。接帽子的过程中,就跟以往在银行时也常常出现的情况类似,K.不得不提醒自己,卡米勒的微笑并不是故意的——没错,他根本就没办法不露出微笑。客厅里,格鲁巴赫夫人为众人打开了公寓大门,她看上去并没有因为此事太过自责。和往常一样,K.低头看了一眼格鲁巴赫夫人的围裙带:围裙带毫无必要地紧紧系进她那壮硕的身体里。下楼之后,K.把怀表拿到手里看了看时间,决定直接叫一辆汽车去上班——目前已经迟到半小时,时间再拖长的话,那就太没有必要了。卡米勒跑到街角拦车,其他两个年轻人显然试图让K.觉得开心些,因为库里希突然指了指对面屋子的大门,之前那个留着金色山羊胡子的大个子男人也现身了。那男人第一眼看到他们时,显得稍微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此刻,他把自己整个人都暴露在了他们面前。所以,他赶紧退了回去,靠在墙边。至于那两个老人,可能还在下楼梯呢。K.对库里希的行为感到恼怒,因为这家伙居然想指挥他,让他赶紧把注意力放到对面那个男人身上,可实际上,K.本人其实早就已经看到那男人了——甚至还对此有所期盼。“别往那边看!”K.情绪激动地对库里希吼道,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用这种下命令般的说话方式对成年男人讲话,是件多么引人注目的事情。不过,此刻倒也没有必要再去额外提醒些什么了,因为汽车已经开过来了。一行人坐下之后,车就直接开远了。直到这时,K.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看到监督官和那两个看守离开公寓。之前,因为监督官的存在感太强,使他没有留意到这三个银行职员,现在,却又因为这些银行职员,让他忽视了监督官。这种行为可称不上有多沉稳——因此,K.决定,今后一定要在这方面多集中注意力,观察得更仔细些。尽管已经下了决心,K.还是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从汽车后车厢那边往后面张望,希望还能再看到监督官和看守们。但他又马上回转身来,很舒服地靠在车厢一角,再也不想去寻找任何人了。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时候,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他又觉得,再跟人聊聊天是很有必要的。不过,身边这些先生,此刻看起来又都很疲惫:拉本斯泰勒正在望着汽车右边窗外,望左边的是库里希,只有卡米勒,始终保持着自己那个露齿微笑的状态——很可惜,对此开玩笑却是有悖人性的。

今年春天,K.习惯于用以下方式来消磨夜间时光:下班以后,只要时间允许(大部分时候,他都会在办公室里坐到九点),他都会独自——或者跟其他银行职员们一道,散一小会儿步,然后去一家啤酒馆,在一张固定的桌子上,跟年龄大部分都比他要大的一些先生们一起,消遣到十一点。这一雷打不动的习惯性安排,偶尔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K.有时也会受到银行行长(他对K.的工作能力,以及可信赖程度大加赞赏)邀请,一起坐车外出,或者到他的乡间别墅共进晚餐。除此之外,K.每周都会去拜访一个名叫艾尔莎的未婚女子:每天晚上到清晨,她都会在一家酒馆里当女招待;白天,她就只在床上接待拜访者们。

不过今天晚上(白天的工作十分忙碌,还有很多人真诚友好地向他道贺,祝他生日快乐。因此,一天很快就过去了),K.打算马上回家。白天上班的每一次短暂的休息时间,K.都在想这件事:他也不清楚自己具体在想些什么,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今天早上那一系列事件,给格鲁巴赫夫人的整间公寓都带来了大麻烦,把一切都弄得乱糟糟的了——自己有必要让一切重新恢复秩序。只要能够使秩序恢复,这些事所留下的每一项蛛丝马迹,都将一扫而空,所有事情也会继续如往常般顺利运转。今天那三个银行职员尤其如此——根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又重新融入银行那庞大的职员系统当中去了,从他们身上完全觉察不出任何变化。今天,K.故意多次把他们单独或者一起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来,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要好好观察他们。结果,每一次让他们出去时,他都对他们的表现感到满意。

晚上大约九点半,他回到了自己所住的那栋屋子前,结果在屋子门口遇到一个年轻小伙子。这小伙子双腿叉开站在那里,嘴里抽着一支烟斗。“你是谁?”K.立刻开口问道,同时把脸凑近小伙子:廊道里晦暗不明的光线,看什么都不大清楚。“我是公寓管理员的儿子,尊敬的先生。”小伙子答道,同时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让到一旁。“公寓管理员的儿子?”K.一边反问,一边很不耐烦地用手杖敲了敲地板。“尊敬的先生,需要什么东西吗?需要我把父亲叫过来吗?”“不用,不用。”K.说。他回应的语气中夹带着某种宽恕的意味,就仿佛这小伙子做了某件错事,但他已经原谅了他。“这样就行。”他又补充了一句,然后就继续走自己的路了。不过,当他上楼梯的时候,又特地向后扭头看了一眼。

他本想直接去自己的房间,但他又想跟格鲁巴赫夫人谈谈,于是,他便前去敲了敲她房间的门。格鲁巴赫夫人正坐在桌边缝缝补补,桌子上还放着一大堆旧袜子。K.有些心不在焉地向她致歉,说自己过来得太晚了,但格鲁巴赫夫人十分友善,说自己根本不需要听什么抱歉的话,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过来跟她聊。K.知道得很清楚,自己是她最优秀,也是最喜爱的公寓租客。K.环顾了一下房间,这里的一切都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之前放在窗边小桌上的、早餐使用的那些餐具,也已经清理干净了。女人的巧手,总是能在不知不觉间做好很多事情,K.心想,如果换了他自己,很可能就把这些餐具当场摔得粉碎了,显然不可能拿出去逐一洗好。他满怀感激之情地看了看格鲁巴赫夫人。“你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做事?”他问道。此刻,他们一起坐在了桌子旁,K.时不时把一只手埋进那袜子堆里。“因为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她说,“白天,我是属于租客们的;如果想把自己的事情做顺,那就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了。”“可是今天,我反而还给你增添了些额外的事情做。”“为什么这样说?”格鲁巴赫夫人问道。对于K.的这句话,她显得有些过分热心,连手里的活儿都停了下来,把正在织补的旧袜子放在自己膝盖上。“我是指今天早上来这里的那些男人。”“噢,原来如此,”她一边说着,一边恢复了之前平静的神态,“那也没给我添多少麻烦。”K.看着格鲁巴赫夫人,一言不发,看着她再度把旧袜子拿了起来。“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表现得似乎有些过分惊讶了,”K.心想,“看她那样子,似乎认为我重提这件事是不正确的。既然如此,我就更应该继续提这件事——这比我原本认为的还要重要。毕竟,我也只能跟这么一位老妇人讲这件事情了。”“没有的事,显然给你添了麻烦,”他这样说道,“不过,这样的事情以后都不会再发生了。”“是的,以后再也不可能发生了。”她十分肯定地重复道,同时给了K.一个几近哀愁的微笑。“你真是这样想的吗?”K.问格鲁巴赫夫人。“是的。”她轻声答道,“无论如何,你首先不要把这件事看得太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并不代表就是一切!既然你愿意如此诚恳地同我交谈,那么,K.先生,我也可以向你坦承,之前我躲在门背后时,多少听到了些相关的细节,那两个看守也跟我讲了一点儿。这整件事关系到你未来的幸福,因此,我对它确实很上心,或许已经超出了我的本分,毕竟实际上,我也只不过是你的房东而已。老实说吧,我确实听说了一些事情,但我不能对你讲,因为那都是些很糟糕的事。不能讲的。可以肯定的是,你确实是被逮捕了,但那却跟一个小偷因为偷东西被捕不同。当某人因为当小偷被捕时,确实也挺糟糕的,然而,今天这种形式的逮捕——在我看来,却有些令人难以捉摸……如果我所说的话,你认为愚不可及,那我愿意向你致歉。反正,至少对我而言,是难以捉摸的,虽然我不理解,但似乎原本也没有必要去理解。”“格鲁巴赫夫人,你说的话根本就不是愚不可及,至少,我也部分同意你的观点,唯一的不同是,我认为,这整件事比你所想的还要更严峻得多:根本不是什么难以捉摸的情况,而是纯粹的无中生有。我对此感到震惊,就是这样。如果我今天醒来后,没有被安娜的无故延误所迷惑,而是马上起床,不招惹任何在半路上遇到的人,直接到你这边来,破例在厨房里吃一次早饭,然后,再请你到我房间里给我拿出门的衣物过来的话……总之,要是我当时能够把事情办得更冷静些,也就不会再有任何后继的麻烦了,此后一切将要发生的事,都将被一举掐灭。只可惜,当时的准备实在太不充分了。举个例子,比如在银行时,我就会提前准备好——如果是在那里,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在银行里,我有一个专属助理,普通电话和办公室内部专用电话就摆在我面前的办公桌上,面前不断有人来来往往,包括客户和职员。除了这些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在银行里时,我一直都保持着对工作的专注,对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全神贯注:如果是在那儿发生了一件这样的事情,对我而言,简直就是轻松消遣。不过现在,整件事早已经翻篇了,我也根本就不想再去多提它。我只想听听你对这起事件的评判。要知道,我是很想知道一位睿智夫人将会给出的评判的,如果我们能够就此达成共识,那我可真是太高兴了。现在,你必须得跟我握握手才行:既然我们之间形成了如此高度的共识,那就必须得通过握手来确认。”“她会伸出手来跟我握手吗?在这之前,那个监督官就没有向我伸过手。”K.在心里想着,看眼前这位夫人的目光,也跟之前不一样了——相比之下要更加审慎些。格鲁巴赫夫人站了起来,因为对面坐着的K.已经先她一步站起来了。她显得稍微有些拘谨,因为她并没有完全听懂K.所说的话。不过,也正是得益于这一拘谨,她说出了一些自己原本不想说的话,同时也是一些在现在这个场合并不合适的话:“别把事情看得那么重了,K.先生。”她说,语带哽咽,自然也忘记了握手这件事。“我把这件事看得太重了吗?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K.说着说着,心中突然涌上一种疲惫无力感,同时看清了一项事实:眼前这位女士,无论是否跟他达成共识,这共识实际上都毫无价值。

走到门边时,K.又问道:“布尔斯特纳小姐在家吗?”“不在。”格鲁巴赫夫人说,在给出这个干巴巴的答复后,她又挤出了一个微笑,以此表达自己对此事迟到的关心,合情合理。“她去戏院了。你找她有事吗?需要我跟她转达些什么吗?”“哎呀,我只是想跟她说两句话而已。”“很遗憾,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每次她去戏院,通常都回得很晚。”“完全无所谓的,”K.说道,他此刻已经低着头,转身朝着门的方向走去,他打算离开了,“我只是想跟她道个歉,今天跟那些人谈话时,我占用了她的房间。”“没有必要的,K.先生,你考虑得真是太过周到了——对于今天这件事,那位小姐可是毫不知情,她今天一早就不在家里了,房间里的一切,现在也都已经恢复原貌,你可以自己去看看。”说罢,她打开了通往布尔斯特纳小姐房间的房门。“谢谢,我相信,事实恰如你说的那样。”K.虽然这样说,但还是走向了那扇打开的房门,往里面张望。月光静静照着暗无灯光的房间。一切视所能及的地方,东西确实都已经归位,连那件女式衬衣也不再挂在窗子把手上了。床上摆着的靠垫,部分沐浴在月光里,看上去高得惊人。“那位小姐经常很晚回家的。”K.说。他望向格鲁巴赫夫人,仿佛因此而归咎于她。“年轻人不都是这个样子!”格鲁巴赫夫人用辩解的口气说道。“确实如此,确实如此,”K.回应道,“但这也很可能会带来麻烦。”“真有可能的,”格鲁巴赫夫人说,“你所说的一贯很正确,K.先生,或许这件事上更是如此。我当然不会去说布尔斯特纳小姐坏话,她可是个善良又可爱的女孩,友善、体面、守时、勤勉,我对她所拥有的这一切品质都很欣赏,不过,有一点倒是确凿无疑:她应该表现得更矜持些、对外更冷淡些才对。就是这个月里,我已经在外面大街上看见过她两次了,每次都是跟不同的先生在一起。这件事使我多少感到有些不快,全知全能的上帝作证,我真的只把这件事告诉了你一个人,K.先生,可是,现在看来已经没法视而不见了——我稍后也会亲自去找这位小姐谈谈的。况且,使我对她人品产生怀疑的,并不仅仅只有这一件事。”“你可真是大错特错,”K.怒斥道,他甚至快没办法掩饰住自己的怒气了,“不只大错特错,你显然也误会了我对那位小姐的看法——我们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我甚至还要衷心告诫你,你说自己打算跟那位小姐谈谈,这也是绝对错误的,因为,我很清楚那位小姐的品行,你刚刚所说的、那些关于她的话语,没有丁点是真的。即便如此,我却还是要说,或许我确实是管得太宽了,因此,我是不会阻止你的,你想说什么,就去对她说吧。晚安。”“K.先生,”格鲁巴赫夫人一路恳求着,紧跟在K.的身后,一直来到他所住房间的房门前——他此时已经打开了房门,“我暂时还是什么都不会跟那位小姐说的,理所当然,在恳谈之前,我还会好好观察一段时间。我只信赖你,只跟你一个人商讨过此事。可是,如果以后还想继续保持这栋膳宿公寓的纯粹性,到了最后,每位租客都必须了解此事:我这么费心,其实不为别的,也都是在为公寓着想。”“纯粹性!”K.透过门缝大喊道,“如果你真那么想保持这栋膳宿公寓的纯粹性,那就必须先把我的租约给解除掉。”说罢,他摔上了房门,没有再去理会随后传来的那一阵轻柔的敲门声。

可是,因为他现在完全不想睡觉,便决定继续保持清醒,并且也趁此机会来确定一下,布尔斯特纳小姐究竟什么时候回来。或许,等布尔斯特纳小姐回来之后,尽管有些不合时宜,也可以有机会跟她聊上几句。他靠在窗边,摁揉着疲惫的双眼,有那么一小会儿,心里甚至冒出这样的想法,希望能够想办法教训一下格鲁巴赫夫人,并且劝说布尔斯特纳小姐,跟自己一起解除租约。K.马上意识到,这些想法实在太过恐怖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之所以想要从这里搬出去,换个地方住,恰恰是因为今天早上发生的事件——再没有比这更不理性的事了,这一切实在太无意义、太卑鄙无耻了。

守望外面空荡荡的街道这件事令K.感到厌烦后,他便直接把通往客厅的门稍微打开了一些,然后就躺在了房间里的长沙发上。这样一来,任何人走进公寓,他都能从长沙发上看到。一直到十一点左右,他都安安静静地躺在长沙发上,吸着雪茄烟。但自那以后,他就没办法继续赖在沙发上了,干脆起身进了客厅,稍微走了几步,仿佛这样做可以加速布尔斯特纳小姐的到达。实际上,他也并不太渴望见她,此刻,他甚至没办法准确回忆起她的长相来,但就是想跟她谈谈。一想到布尔斯特纳小姐的晚归,将会在今天这一整天的烦躁无序即将收尾之际,再添上额外一笔,他便多少有些迁怒于她。不仅如此,布尔斯特纳小姐在另两件事上也难辞其咎:K.今天没有吃晚饭,而且,原本计划好去拜访艾尔莎小姐的,现在也只好搁置。就是这两件事,他现在仍旧有办法弥补——只需现在立即动身前往艾尔莎小姐当女招待的那家酒馆即可。不过,K.还是决定晚些再去,在那之前,还是要先跟布尔斯特纳小姐谈谈。

十一点半刚过,楼梯间传来一阵脚步声。K.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误把那里当作自己的房间了。一听到人声,他吓得马上躲回到自己房间的门后面。来者正是布尔斯特纳小姐,锁门的时候,她冷得瑟瑟发抖,赶紧拿起一袭真丝披巾,围在自己瘦削苗条的肩膀上。做完这件事的下一刻,她肯定就会回自己的房间去了。现在深更半夜的,K.当然不好随便闯进女士的闺房。因此,他必须现在就跟她搭上话,然而不幸的是,因为他自己房间的电灯并没有拧开,搭话这件事,也就不得不被耽搁一小会儿:如果自己从漆黑一片的房间里突然现身,那简直跟拦路抢劫没什么两样;即便不是,至少也会吓她一大跳。绝望无助之下,又没有任何时间可以浪费,K.迫不得已,只得透过门缝低声喊了声:“布尔斯特纳小姐。”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恳求,而不是寻常的呼唤。“有人在吗?”布尔斯特纳小姐问道,同时瞪大了双眼,四处张望了一番。“是我。”K.一边说着,一边从门后边走了出来。“哎呀,是K.先生啊!”布尔斯特纳小姐微笑道。“晚上好。”她主动向他伸出了手。“我想跟你说几句话,你允许我现在就同你聊聊吗?”“现在吗?”布尔斯特纳小姐问,“必须得现在吗?这可有点不同寻常,不是吗?”“自九点钟开始,我就在等你了。”“这样啊,我之前在戏院里,完全不知道你在等我。”“我想跟你讲话,是今天才发生的一些事情。”“原来如此,我原则上倒不怎么反对,但现在,我可真是要累得瘫倒在地上了。要不这样,你到我房间里来吧,就几分钟。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直接在这里聊天,那会把所有人都吵醒的——相比被吵醒的邻居们,这反而更让我感到难受。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等我先把房间里的灯打开,然后,你就可以把你这边的灯关掉了。”K.按照布尔斯特纳小姐的嘱咐做了,然后,一直等到她在自己的房间里轻声呼唤,请他过去了之后,才走过去。“你请坐。”她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旁边放着的沙发凳,自己却端端正正地站在床脚处。尽管她刚才说自己已经很累了,此刻,却连头上那顶以大量花卉装饰的圆帽都没有取下来。“你究竟想说什么呢?我真的挺好奇的。”她稍微交叉了双腿。“你或许会说,”K.开始说了起来,“这件事想必并没有那么紧急,并不是非得现在说不可,但实际上——”“开场白我从来都是直接跳过的。”布尔斯特纳小姐说。“这样的话,我这方面倒是轻松多了。”K.说,“今天一大早,你的房间稍微被人弄乱了些,某种程度上讲,是我的责任。做这件事的,是一群陌生人,他们违背了我的意愿,但是,就跟刚刚说过的一样,这依然是我的责任。因此,我希望能够请求你的谅解。”“我的房间?”布尔斯特纳小姐问道,但她并没有环顾自己的房间,反而以审视的目光看了一眼K.。“正是。”K.说。直到此刻,他们俩的眼神才第一次相遇。“当时事件的形式和细节,完全没有哪怕多说一个字的价值。”“但其中有意思的部分,还是值得讲讲的。”布尔斯特纳小姐说。“不必了。”K.重申道。“既然如此,”布尔斯特纳小姐说,“那我也不愿过多刺探秘密。如果你坚持认为它一点意思都没有,那我也一点都不会反驳你。你向我请求的谅解,我也很乐意给你,尤其是在我根本就找不到哪怕一丁点儿房间被人弄乱迹象的前提下。”她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平展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臀部下方。最后,在挂着照片的那块板子前面,她停下了脚步。“不对,你看看这儿,”她高声喊道,“我的照片确实被人弄乱了。这可真令人讨厌。这也证实,确实有人在未经通知的情况下,到过我的房间。”K.点了点头,心里暗自诅咒那个叫卡米勒的职员,那人从来都没办法抑制住自己做无意义事情的无聊热情。“这可真稀奇,”布尔斯特纳小姐说,“看来,我不得不强行禁止你去做一些你原本就必须阻止自己去做的事情了,也就是说,在我不在的时候,不得擅自进入我的房间。”“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小姐,”K.说罢,也走到了那些照片前,“弄乱你照片的人并不是我。不过,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反而必须要向你坦承:调查委员会带了三个银行职员过来,这些职员当中的一个,也许曾把你的照片用手取下来过。下次我一找到机会,就会把这个人从银行开除。”“没错,今天确实有一个调查委员会到这里来过了。”这时,因为布尔斯特纳小姐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他只好重复道。“是因为你的缘故才来的?”这位小姐问道。“是的,”K.回答说。“不是的。”她大声否定,并且笑了起来。“是真的,”K.说,“你这样说,是因为相信我是无罪的,对吗?”“好嘛,无罪。”这位小姐说:“我可不想马上就说出一个或许将牵涉甚远的结论,况且,我实际上也不怎么了解你。无论如何,既然已经到了把调查委员会派到眼皮底下来的程度,那它所针对的,肯定就是某个严重犯罪者了。可是,你现在却又保持着人身自由——至少,从你此刻心平气和的样子来判断,你并不是刚从监狱里逃出来的——由此观之,你也不可能是我所说的这类重犯。”“没错,”K.说,“况且,调查委员会反而还有可能调查到,我其实是无罪的,或者至少所犯的罪不像他们原本认为的那么重。”“显然如此,这也是有可能的。”布尔斯特纳小姐回应得十分认真。“你看看,”K.说,“其实你对法律方面的东西,也没有太多经验。”“是的,这方面我确实没有太多经验,”布尔斯特纳小姐说,“我也常常为此感到懊恼,因为我什么都想知道,和法院相关的东西,我尤其感兴趣。法院有一种很独特的吸引力,难道不是吗?幸好,我在这方面的知识很快就将得到完善了,因为下个月,我就将以文书的身份,到一家律师事务所里工作了。”“这真是太好了,”K.说,“如此一来,你就可以给我的案子稍微帮帮忙了。”“这是可行的,”布尔斯特纳小姐说,“为什么不呢?我很愿意运用我新学到的知识。”“我提这个要求也是完全认真的,”K.说,“要么至少也有一半是认真的,就跟你所认为的一样。这案子实在微不足道,不值得专门牵扯一位律师进来,不过,我却很需要一位合适的法律顾问。”“对的,但是,如果想让我来做这个法律顾问的话,我就必须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布尔斯特纳小姐说。“这恰恰是整件事的难点,”K.说,“具体怎么回事,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你这样说的话,就是在跟我开玩笑了。”布尔斯特纳小姐极为失望地回应道,“挑这么个深夜时分,来开这样一个玩笑,当真是全无必要。”说罢,她从他们已经一起站了好久的那些照片前面走开了。“可是,我的这位小姐啊,”K.说,“我并没有开任何玩笑。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我所知道的内容,已经全都跟你说过了,甚至比我本身知道的还要多,因为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调查委员会,我这样称呼这帮人,是因为找不到其他名字来描述他们了。根本就没有调查,我仅仅是被逮捕了,但却是被某个委员会逮捕的。”布尔斯特纳小姐坐到沙发凳上,又笑了起来。“那么,这个委员会又是什么情况呢?”她问道。“恐怖。”K.评价道,可他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对话上,反而全神贯注地盯着布尔斯特纳小姐看——她用一只手撑住脸庞,手肘支撑在沙发凳的靠垫上,与此同时,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臀部。“这描述也太宽泛了。”布尔斯特纳小姐说。“太宽泛是什么意思?”K.提问道。说完这句话后,他重新回过神来,又问了一句:“我应该跟你把整件事的经过都讲一遍的,可以吗?”他想活动活动身体,但又不想离开现在站的这个位置。“我已经很累了。”布尔斯特纳小姐说。“你回来得太晚了。”K.说。“怎么说到最后,反而变成指责我了?当然,这也合情合理,因为我本就不该让你进来。照目前的情形看,你急着进来跟我交谈,其实也没有任何必要。”“确实很有必要,我现在跟你具体说说,你就清楚了,”K.说,“我可以把你床边放着的那个床头柜挪到这边来吗?”“你这是什么意思?”布尔斯特纳小姐说,“当然不行的!”“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就没办法展示给你看了。”K.情绪激动地说,仿佛对方的拒绝给自己造成了无法估量的伤害一般。“好吧,如果你这样做是展示需要的话,那就尽管把床头柜挪过去好了,”布尔斯特纳小姐说道。过了一小会儿,她又轻声补充道:“我实在是太累了,只要是你觉得没问题的事,就随便去做吧,我都同意。”K.把床头柜挪到了房间中央,然后坐到了床头柜后面。“在我开始展示之前,你必须先了解一下当时的人物位置安排,这可是很有趣的:我是监督官,那边的箱子上面,坐着两个看守,照片前面站了三个年轻人。那边的窗子把手上,我只是顺带提一下——那边挂着一件白色的女式衬衣。好的,那我们现在就正式开始……啊,对了,我差点忘记了,还有个最重要的人物,就是我自己,我就站在这儿,床头柜前面。监督官坐得不知道有多舒服,双腿交叉,一只胳膊靠在椅子背上,简直跟个地痞流氓没有什么两样。然后,现在真的要开始讲了:监督官大吼大叫,仿佛必须要把我从梦中唤醒似的,他简直就是在号叫。很遗憾,为了让你理解当时的情境,我恐怕也必须学他那样号叫。不得不说,他虽然号叫成那样,但他喊出来的,也不过是我的名字而已——”这时,一直笑着听他讲述的布尔斯特纳小姐,赶紧伸出食指,放在他的嘴唇上,以防他当真号叫出来。然而,一切都太迟了,K.讲得实在太过投入,竟然慢慢喊出了那声:“约瑟夫·K.?”幸好,喊声并不似他之前所描述的那样,声音没有那么大。然而,这喊声却在突然发出之后,逐渐增强,最后竟在整个房间中回响起来。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敲门声响亮急促,富于节奏。布尔斯特纳小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伸手捂住了心口。K.所受的惊吓尤其强烈,因为他的神智完全沉浸在其他事情上:今天早上发生的那起事件,以及眼前这位姑娘——自己才刚在她面前出了出风头。K.呆若木鸡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他一下子跳到布尔斯特纳小姐身边,抓住她的手,轻声说道:“你什么都不必怕,我会让一切都恢复正常的。不过,敲门的会是谁呢?隔壁的那个起居室,根本就没人睡在那儿啊。”“有人的,”布尔斯特纳小姐在K.的耳边低语道,“从昨天开始,格鲁巴赫夫人的外甥,一个上尉军官就睡在隔壁起居室里。因为,目前再没有其他房间空余了。这件事连我都忘记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