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品仲
出版社：阳光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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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人部落试读：
孤独的棕榈树
低矮 葱茏 山山相连
异乡的山犹如小家碧玉
玩得投入 忘了给自己取一个灿烂的名字
孤独的棕榈流落到这儿
只“嘿”了一声
梨花就白了 油菜花就黄了
碧桃扬起紫花的鞭子
轻轻地抽打麻鸭和小溪
一方方水塘 是江南三月的印章
屋檐下的少妇一扭身 就拼了一桌：
蒜蓉老蛏、莲子小肠、铁板龙茄、
茶香虾、紫薯包……
披头散发的棕榈 呆痴 惆怅
像是被美好打了重重的一拳
宏村的迎春花
走向花期的牡丹还在迟疑
倚在“启蒙阁”的迎春花
腰身已探出了“二十四史”
她撩拨“半月塘”的清水
吻红了一盏盏江南屋檐下的灯笼
披着黄金甲的油菜花
占领了漫山遍野
迎春花却失约了——
它被锁在深宅的烟雨
迈不过“门当”走不出“户对”
水塘
深绿的猕猴桃藤爬过了
马头墙 头
探进了暗绿的水塘
墙上的老祖 正坐在水中央
摇头 叹息
一池的水 是南宋的一滴泪
悬棺
峭壁睁开了空洞的眼
依次涌入的是凤尾竹、九曲溪
玉女峰及它腰间的云雾……
悬棺不见了
肉身去了何方
窄巷里的老篾匠
劈竹 编织
酷似溜出悬棺的人
茶海里 戴竹笠的女人
匆忙地采集清明前的茶香
酷似溜出悬棺的人
假如溪水上涨
竹排会把我送进石窟
我能否看见死亡的真相
武夷山的猴子
山石开裂了
分娩了一只又一只猴子
红屁股老猴坐在路边行乞
嘴巴嚼着花生米
眼睛盯紧你的手心
有时 它抓住一毛不拔的无产者
龇牙咧嘴地恫吓
又无奈地讪讪地走开
黄绒绒的幼猴
怯怯地坐在石棱上 东张西望
抓耳挠腮 仿佛有了人类的思想
一只青春的猴子 踩着罗汉松的粗枝
忽然拧了一下腰
闪进了东土大唐
真的怕它拔了长安的大雁塔——舞起
这根斩妖除魔的金箍棒
呼唤
夜半 我遇到一位痴呆的老人
怎么也打不开小区那铁条编织的门
一定是街灯的暗红唤醒了他内心的晨曦
一定是有绵柔的呼唤回旋在他的耳畔
我真的不敢放他出去
我怕他的余生突然丢失“一、二、三……”
我挽着他
和天上的星星玩儿
坚守
燕子、萝卜……拔地而起
我听见北方闷哼了一声
杨树的叶子集体叛逃——它们骑在
风上 跌跌撞撞
恨自己没生出燕子的翅膀
低贱的灰麻雀飞到树上 冒充叶片
引来喜鹊绅士的嘲笑和乌鸦巫婆的
诅咒
我喜欢冬眠的虫子 它们和黑黏土一起
紧紧地抱住了北方的寂寞和冷
大堡礁
天蓝蓝 海蓝蓝
长牙鱼为什么要隐身
多么美啊 你红白相间的衣裙
红蓑蚰 美丽的舞者
你为什么要暗藏毒针
大堡礁 死者修葺的花园
让画者弃笔
让歌者失声
海星啊海葵啊
黑燕鸥啊军舰鸟啊
都是珊瑚虫的灵魂
这不是我最后的抵达——
一块美丽的宝石
咸腥 贪婪
竹林
又一节坚硬的
骨头
斑鸠的
爪痕
枪声停歇了
竹子们涌向大地的
玻璃窗
站成了
洁白的浮雕
随物赋形
把烈酒装入葫芦
葫芦就姓“酒”了
把江水装入瓶子
瓶子就姓“水”了
把一座山装进大海
山就改姓“岛”了
把一座岛装进版图
这个岛就有了“国”姓
把人生装进佛
它就可能姓“空”
把过去和现在装进未来
统称“历史”
无题
秋风吹来 一棵草踮起了脚尖
她看到了自己的辽阔——卑微的
生命流下了泪水
草籽们将替她走向天涯
暴风打来 一朵花垂下了头
她看到了自己的绝望——高傲的
生命流下了泪水
花籽们将把她的美悬挂在另一个春天
沙尘袭来 一棵胡杨终于倒下
他看到了自己的不朽——不屈的
生命流下了泪水
一株株根孽苗从他的身体出发走向了瀚海
杀伐
——从一本书中读到的“哐——哐——哐——”一树的麻雀奔逃 羽毛毰毸
恐惧罩着尖而瘦的脸
黄铜子弹织成了一张网
利爪已无处栖息
只有飞 不停地飞
——小小的心终于破裂 衰竭
一只冰冷的麻雀还含着一粒米
我的几个朋友先后猝死
但他们都不是死于铜锣
三岁男孩
他叼着烟头的样子 帅极了
像个指挥若定的将军
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
爷爷的包子铺就是他的家
守着小小的寂寞和孤单 他抱着
蓝格格皮球玩耍
只轻轻地一踢
皮球滑进了热闹的世界
他吃力地捡起来 把皮球
紧紧抱在怀里
一面拍打 一面吹拂
上面的尘埃
小泥人
在梦里 我又看到了那个
穿着彩衣 藏有笛孔的小泥人
我鼓着腮吹啊吹——
她小小的身体 竟有那么多彩色的声音
感谢你——赤着脚板走村串巷的黑大叔
感谢你的独轮车 总是驮来那么多光鲜的
小泥人
你的拨浪鼓一响 我们就像聚集的蜂群
拼命地吮吸童年的那一点点欢欣
我羡慕兜在你背上的小女孩
她总是睡着 她的梦里有无数的好曲子
她多么幸运
妈妈疯了 多么幸运
在不正常的年代 她可以嬉笑怒骂
没人敢给她扣上这样或那样的“帽子”
她是艺术家 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创作
她用尿和泥 捏出了鸡、鸭、鹅……
她用粉笔 画下了牛、马、猪……
一块青石板 一块水泥地是她用不完的稿纸
她的丈夫和女儿却要走村串巷
用一个个小泥人换取全家的衣帽鞋袜 柴米油盐
而她从不知焦虑和
牵挂
那背上酣睡的小女孩
去了哪里？你手里的小泥人
还在唱吗
破碎
玻璃杯挣脱了中年的手
带着蓝色飞仙飞向了石板“砰”破碎了
一种飞翔的美 顷刻间
抽出了无数把狰狞的匕首
林中，读书的女孩……
一棵春天的树
依偎着一把紫色的
小提琴
而在我的身后
清冷的古刹正陪伴着
洁净的菩提
岁月静好
一滴墨不敢惊动留白
一棵小草拽住了小溪的奔跑
一只燕子咽下了旅途的思念
这片刻的静
这片刻的美好
绷紧了我的心弦
我是怕那猫一般的弓
突然跃起 扯碎了
春天的梦
烟纸灰
香烟的纸灰落在了页面上
我一吹 它跑进了页缝
我再吹 它钻进了书脊
我一拍 它不见了踪影
我再拍 它变成了若有若无的污渍
变成了一个词或是一个词的影子
一片灰烬 因为轻薄
从偶然走向了偶然
拾荒者
拾荒者和垃圾堆相互取暖
像是两种绝症 疼痛依偎着疼痛
谁把一条红鲤丢给了垃圾
拾荒人跃起——他掏出自己的
第三只手（一把小铁铙）抛开了鱼腹
却没有发现传说中的美元和黄金
这样的失望 已不止一次
一股小旋风踮起脚尖 把一条条脏塑料
挂上了杨树枝
冬天的北方常有这样的景象：
垃圾举起白旗
智障者向荒芜敬礼
一条小路游进了黄昏
一条狗左顾右盼，夹起尾巴溜走
两只寒鸦刚要对骂
却被石子硌疼了舌头
佝偻的拾荒人离开了垃圾堆
边走边抚摸开裂的红鲤
脱毛机
一只大公鸡
被扔进了脱毛机
仅仅五分钟
大公鸡就被脱去了一生的斑斓
只剩下身体的霜白和血红的王冠
这不是虚幻的魔术
笼里的公鸡们
依旧啄食 嘀嘀咕咕
它们还有短暂的幸福
坐在尘世 我们为魔术师的手指鼓掌
暗地里 却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
纽扣
企鹅
一颗心 不能漂得更远
把天空埋进水里
把远方埋进冰里
露岩用一生陪伴酷寒和荒蛮
最怕祈望 最怕极光被思念点燃
绚烂只在心中 一闪
那企鹅就变成了一截灰烬
藏獒
蜻蜓 蝴蝶 青蛙 锦鲤 山鸡 麻雀
远离了它
藏獒是孤独的
孤独是铁条编织的笼子
笼子囚禁了王者的怒火和咆哮
渴望对手 渴望搏杀 渴望嗜血
渴望……
此刻 夏天卧在太阳的针尖上
虫鸣卧在草丛里
藏獒卧在苍蝇的“嗡嗡”里
你呢 卧在深深的虚幻里
凤仙花
山谷里 小溪边
你发现了我——
一个外省人 一生的疲惫
我发现了你——
枝叶葱绿 像苏东坡的手笔
花朵低垂 像黄金一样无语
你在这里 也许你不愿在这里
我用了一个下午 也没有把你移出
巴山的阴影
客厅里的滴水莲
等待了半个夏天 滴水莲终于
枯萎了
一条失望的手臂 耷拉在盆沿上
是谁的一盆清水浇在了她的心上
滴水莲复活了 青翠了
她手搭凉棚 又进入了
第二次等待
潮白河边
她掬起的潮白水
靓丽了一朵迎春花
她弯腰 潮白河就拐了一个弯儿
她薅草 草就像波浪涌向她
我在花白的苇丛间找到她
她已不再说笑
我摘下了一朵野菊
簪在她的亡魂上
爷爷的遗物
一堆锛凿斧锯早已锈迹斑斑
我擦燃了火柴——它们乘着烟
飞进了爷爷的坟墓
爷爷的幽冥国 全部是盐碱地
五谷不丰 草疏花枯
提起你的手艺吧——爷爷
相信你在那儿 也能为自己讨一条生路
在墓园
我点着了一支烟
放在了你的碑座
我是想让你的生命重燃一次
有些话 我想对你说
但不能——
你身边的石碑全都竖起了耳朵
孟婆的汤
我只需喝下一点点 一点点
我要忘记一座山囚禁了苍鹰的孤寂
我只记住它的眼睛：锋利 苍劲 辽阔
我要忘记一朵野菊最后的无奈
我只记住它的性格：傲寒 热烈 芬芳
我要忘记蜜蜂发出的针毒和它决绝的死
我只记住它的蜜 它的匆忙
我要忘记鱼缸里那金鱼的腥臭
我只记住它游动的静和跳跃的美
我要忘记时间 它像河水一样无情地流逝
我只记起那叶小舟 它还打捞了那么多 那么多
我只要喝下一点点一点点
既不能全部忘记 又不能全部记起
陕北腰鼓
我梦见一棵玉米打起了腰鼓
高粱、大豆、芝麻……从身体里抽出了
锣鼓铙钹
知了、青蛙、燕子……加入了合奏
鹞子是指挥家
整个北方凌空——劈叉
战争从烟囱里逃走
灶膛里的尸体“噼噼啪啪”
呼噜
是摇篮 是催眠
是围拢我的手臂和港湾
而今围拢她的是白色的墙壁
是白色的药片和吊瓶
是“紧急”呼叫的铃声
是猖狂的癌细胞
是死神的呼吸
我多么想像你一样打起呼噜 给你
有力的手臂
避风的港湾 或者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