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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2 21: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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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影

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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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辛传

叶辛传试读:

追梦

萌生在童年的梦想种子,与他一路相依相伴,无论岁月如何艰苦,梦始终顽强地在心里生长。

在那山也遥远、水也遥远,道路也是十分遥远的山寨里,苦难、劳累、失败和孤独伴随了叶辛如金似玉的青春岁月,在那个瘦弱的生命里,有一种坚硬的东西,支撑着他成了叶辛。蹉跎岁月,中国却出了叶辛这样一个人。

叶辛是一个格外引人瞩目的作家,一个叱咤中国文坛40年的作家,他生长在上海的大都市,却“从山沟里崛起”。第一章一个追梦的少年,却有着一副沉重的翅膀

梦想的翅膀,在叶辛幼小的心灵里不经意地生出了,却在经意地生长着,是时代的眷顾,还是他自身的坚强?这副稚嫩的翅膀历经凄风苦雨,竟然没有被折断,反而越打击越坚硬,后来终于扶摇而上,搏击长空……外婆的心愿

1949年10月16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上海城隍庙附近的一条旧式弄堂深处,传来一声“哇哇”的婴儿啼哭。襁褓中的婴儿,并不知道这是开埠只有100来年中国最繁华的城市,他更不知道这时新中国才刚刚成立半个月,5个月前刚进入上海南京路的解放军,已经将五星红旗插在了上海外滩的一幢幢大楼上。

上海解放了,新中国成立了,人们走出了战争的恐惧,无比兴奋。南京路、淮海路等一些街道上到处彩旗招展,锣鼓喧天,满街都是花儿一样盛开的笑脸,全上海的市民都拥挤在大街上,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大家庆祝战争结束有了新生活,庆祝打跑了外国列强、战胜了国民党军队,庆祝中国人甩掉了东亚病夫的帽子,中国站在了世界之林。

对于世上的一切,他全然不知,一片混沌,只知道放声大哭,以他的哭声,来表达他对这个世界和这个城市的陌生。

外婆给这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起名叫叶承熹,“承熹”与“承袭”谐音,这个名字寄托了外婆继承祖业、光宗耀祖、保持家族恒久的愿望。外婆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子孙后代满堂,不知道为什么却单单将她的愿望直接写进了这个婴儿的名字里。这个承担着外婆殷切期望的名字用了二十多年,直到27岁那年,他出版了人生的第一本书,感叹自己生活和创作之路走得太艰辛、太曲折,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叶辛。

如今记载叶辛生命初始的城隍庙附近的旧式弄堂,早已经改头换面地变成了高楼林立的商铺,再也找不到六十多年前旧式弄堂的踪影了,但是上百年的繁华依然在那一带沿袭,热闹也是依然如故。

20世纪40年代,城隍庙是上海的市中心,它代表的是真正意义上传统的上海。

每逢过年过节,婚丧嫁娶,沪上的高官富贾,凡是有钱的人家,都会络绎不绝地来到城隍庙上香烧纸,祈求神的保佑庇护。也有贫苦的人家,前来祛病消灾,或是托一些神的福气,企图斗转星移,能让自己的命运突然一变。

每年正月十五灯会时节,更是城隍庙最热闹的时候。大大小小、稀奇古怪、各式各样的彩灯挂满了城隍庙,不管远近,上海的老老少少都赶来看灯。拥挤的城隍庙变成了人山灯海,上海一年的热闹,都集中在了正月十五的城隍庙里。

城隍庙的热闹,要追溯到清朝同治年间。那时,城隍庙离上海县衙门很近,离城隍庙不远的大东门、小东门、外马路、董家渡附近是上海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码头林立,货栈、钱庄、酒楼、集市都集中在这里,一条小小的弄堂,就会有八九家钱庄。小东门还有一幢有名的迎春楼,常有身穿长袍马褂的有钱人在楼上抽大烟、玩妓女,寻欢作乐。迎春楼外面的马路上,南来北往的马车会叮叮当当地穿梭在热闹拥挤的人群之中。

城隍庙附近的各条老街,都是五方杂处的沿街铺子,各式各样的小商品琳琅满目,客来人往,熙熙攘攘,“卖白兰花”“卖梨膏糖”的叫卖声,会走街串巷地传到弄堂深处。

在20世纪40年代,这些弄堂就是上海的市民生活区域,是老百姓居住的地方。

这个小生命的到来,给这个殷实富裕的家庭,不只带来了欢乐和喜气,更带来家族兴旺的希望,外婆更是欢天喜地地迎接他。刚刚走出战争的中国人,还活在战争的阴影里,觉得只有人丁兴旺,家庭才有希望。

叶辛是父母的第十一个孩子,他的父母共生了十二个孩子,夭折了八个。叶辛出生的那年,上面只有一个17岁的哥哥和一个12岁的姐姐。

新中国成立前,做父母的都要承受特别多的苦难。那个年头,医疗条件很差,一场感冒也会夺走一个孩子的生命,再加上逃难、战争,小孩的存活率低得吓人,命大的能活下来,命小的也就夭折了。

痛失爱子,对于父母而言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多次经受这种乱箭穿心的痛苦,再坚强的心也会破碎。所以叶辛的出世,给父母带来了一份喜悦,也同时带来了一份担忧。

叶辛的母亲,是江苏昆山一户地主人家的千金小姐,外公做渔业生意发了财,在昆山乡下购置了家业,将儿女们带到了上海上学居住。

母亲成家后,遗传了外婆的基因,将日子安排得井井有条。

在城隍庙附近居住的日子里,幼小的叶辛虽不曾留下什么记忆,但那是他一家人最幸福的时光。家道中落

人的命运,总与一些人和一些事有着密切的关系。

外公家住在江苏昆山,是上海嘉定与江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插花地带,那里濒临太湖,气候潮湿温润,雨水丰沛,从没有因为旱涝歉收过,又是农业与渔业兼得,是一个有名的富庶之地。

土地和房产是生存的最基本保障,外公做渔业生意发家以后,有钱就买地置房,他置良田近600亩,算得上家大业大的大户人家。外公创立了家业,却没有好好享受,39岁那年患肺病早早辞世,留下外婆叶氏孤儿寡母地独自支撑这个大家。外婆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人,她除继续经营渔业生意以外,还顾了长工短工,耕田种稻,春播秋收,维持着家族外表繁盛的势头。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一场灾难猝不及防地悄悄降临,使叶家从此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每况愈下,并一发而不可收。

外婆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小时候明眸皓齿,天资聪颖;两个女儿天生丽质,楚楚动人,都有一双迷人的大眼睛,秀丽而又明澈。靠着外公留下来的家业,一家人过着富足的日子,儿女们无忧无虑地成长。外婆没有料到原本很好的命运,却被儿子的一场大病给摧毁了。

舅舅9岁那年,突发高烧,几天几夜的高烧,烧得舅舅直迷糊。外婆焦急地四处求医,可是使医用药,高烧就是不退。后来听说有一种金药可以医治舅舅的病,外婆千方百计买来给舅舅治病。果然舅舅服了金药之后,高烧迅速退去,不知是连续高烧不退烧坏了脑子,还是金药退烧太快,物极必反,这场高烧之后舅舅就神经错乱,从此变成了一个说胡话、不认人、干傻事的疯子,而且疯疯癫癫一辈子,终生不愈。

小时候,叶辛最怕有精神病的舅舅,他一发病,瞪着一双直呆呆的大眼睛,乱砸东西,还念念有词地胡言乱语,发起疯来什么糊涂事都做得出。叶辛每次看见他,都觉得不寒而栗。

孟子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外公早逝,舅舅是外婆家唯一的男丁,如今舅舅疯了,叶家无以传宗接代,沿袭家火,对外婆来说,这可是塌了天的大事。舅舅的病,让外婆心如刀绞,伤心欲绝。

外公虽然走得早,但给叶家留下了富足的家境,够一家人享受几辈子,外婆要强、精明、能干,保持了叶家在当地的家族体面。凭着两个女儿的美貌和富裕的家底,外婆非要让两个女儿招上门女婿,她把传宗接代的重担放在了两个女儿身上,对上门求亲的人提出要求,就是将来的后代都要姓叶,她不能让叶家在她手上断了香火!

那时候,中国人的思想很保守、很封建,如花似玉的姑娘哪个不喜欢?可是要后代姓娘家的姓,很多人却摇头怯步、敬而远之了。也许父亲和姨父心里也挣扎过,但是为了获得这两个既美貌如花又知书达理的姑娘的芳心,他们冲破了封建思想的樊篱,都答应了外婆的要求,所以外婆两个颇有姿色的女儿,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也都嫁了如意郎君。

大女儿就是叶辛的母亲叶清华,新中国成立后做了小学教师。叶辛3岁的时候,妹妹才1岁,父亲就已撒手人寰,母亲一边教书,一边带着儿女们生活,十分劳苦。患精神病的舅舅时常还给小小的家庭制造一些诸如“走失”、夜不归宿之类的事端,给一家人生出了不少烦恼。小书迷

20世纪50年代初,叶辛的家搬到了离新中国成立前叫“跑狗场”、新中国成立后改称“文化广场”很近的永嘉路上,与城隍庙附近比起来这里显得幽静多了,清静的街道里很少有车辆经过。

一天,永嘉路上突然停满了各种各样的汽车,车上插着黑色旗帜,旗帜上面还绣有列宁和斯大林的像。他那时并不知道列宁、斯大林是何许人也,但一种直觉告诉他,那是一个大人物过世了。

这是斯大林逝世时的追悼纪念,给幼年时期的叶辛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这一年,叶辛4岁。

7岁那年,叶辛背着小书包,被母亲领进了家对面的一所小学,这所小学的名字叫中国小学,这座以“中国”命名的小学,让叶辛一直引以为豪。

离永嘉路不远有一条肇嘉浜河,让城市的孩子有了与水亲近的机会,孩子们常常在这条肇嘉浜河里玩得像过节一样热闹。

永嘉路附近的弄堂和肇嘉浜河,都是孩子们的天地。在那里,叶辛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时光。

少年时代的叶辛,并不是一个乖孩子,与现在温文儒雅、文气十足的叶辛判若两人,毫不沾边。少年时,他聪明、顽皮、爱跑、爱跳、点子特别多。

胳膊一般粗的楠竹,小伙伴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爬,转眼之间叶辛已经爬到竹梢,小伙伴个个瞠目结舌,为他担惊受怕,他却朝着下面做鬼脸,一副其乐无穷的样子。三米多高的围墙,“咚”地一下就跳下来,跳得脚底板生疼,当小伙伴们担心地围过来时,他却没事人一样爬起来就走。

炎热难耐的暑假里,叶辛与好多弄堂里的孩子一起,不是在弄堂里打弹子球、飞香烟牌子、打康乐球、抽转轴儿、滚铁环,就是到绍兴路的小花园去抓蝉、斗蟋蟀、爬树、玩“官兵捉强盗”的游戏,要不就是穿过襄阳南路或是岳阳路泡在肇嘉浜河里游泳。儿时的叶辛,疯玩无度,不亦乐乎,常常令母亲找不见踪影。

去肇嘉浜河里捉小鱼、抓螃蟹,是少年时代叶辛最快乐的事了。那时的肇嘉浜,并不是现在绿荫成林、人来车往、热闹拥堵的大马路,而是一条肮脏的河,常年污泥淤积,无人治理,渐渐变成了一条又深又臭的臭水沟,大人们走到这里,常常掩鼻而过,而这里却成了他和那些小伙伴夏天里消暑的好去处,成了他们真正的儿童乐园。

一帮孩子下到河里去,就在混浊的水里乱扑腾,顿时搅得河水乌黑,鱼啊、虾啊就被呛得往水面上跳,小伙伴们一起上阵,有时还会抓到螃蟹和泥鳅。抓住这些小生灵,孩子们幼小的心灵里就会油然生出某种成就感,这使他们快乐无比,哪里知道这快乐的背后也常常会隐藏着某种危险,有一次叶辛差点为此丢了性命,从那以后母亲就不许他再去肇嘉浜河了。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太阳火辣辣的,烤得人喘不过气来。叶辛又与一帮小伙伴从永嘉路一溜烟地穿过岳阳路,来到肇嘉浜河去捉小鱼,他们乱哄哄地下了水,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紧盯着小鱼,非要捉住它们不可。叶辛不知不觉半个身子陷进了稀烂的污泥中,他顿时吓得脸色发青,两只小手胡抓乱扑腾,可是双脚却死死地陷在淤泥里,越陷越深,怎么挣扎也出不来,吓得他“哇哇”大哭起来,同去的小伙伴也吓得大声尖叫。他们的哭喊声引来了一位过路的大哥哥,这位大哥哥是弄堂里的高中生,他一眼看见深陷污泥中的叶辛,就迅速跑过来使劲地把他从泥坑里拔了出来。妈妈刚给换上的新衣服糊满了臭熏熏的泥巴,第一天穿上的一双新布鞋也陷在了污泥之中,再也拿不出来了。

叶辛光着脚,穿着一身臭熏熏的新衣服,直到黄昏也不敢回家,害怕母亲看到自己泥猴一般的模样,会气得摸一根棍子朝自己的屁股上狠打,打得皮开肉绽。

天渐渐黑下来了,叶辛还待在弄堂口不敢回家。黑漆漆静悄悄的弄堂有些恐怖,吓得他“哇——”地大声哭了起来。母亲听到了他的哭声,赶忙跑出来,见他赤着双脚、满身脏兮兮的,把他领回家去,自然少不了一顿严厉的教训,再也不准他去河里玩了。

不能去肇嘉浜河捉小鱼了,生活失去了不少乐趣。但是,对于孩子们来说,生活再贫乏也能不断地找到好玩的东西,所以很快另一种乐趣又悄然生长于叶辛的内心,他喜欢上了看书,小人书一本接一本地读起来。

有一次,叶辛看到了一本《儿童时代》,这本书里有故事、有寓言、有谜语、有小游戏,图文并茂,引起了他极大的好奇心,他翻来覆去地看这本书,津津有味地做上面的小游戏,挖空心思地猜那上面的谜语,从这本薄薄的书上,他知道了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高山、大海、冰川、河流。

呵,原来世界这么大!原来看书能晓得那么多东西!书本真是太有趣了!从此,书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每见到一本书他就如饥似渴地读起来。

三年级时,《中国少年报》上连载了陶承的文章《我的一家》,老师利用每星期的周会课给学生念一节,边念边讲解,生怕大家不能理解。这篇文章吊了叶辛的胃口,撩拨了他的阅读欲望,他觉得老师每周一节的速度实在太慢了,就用平常省下的零用钱去书店也买了一本《我的一家》。每天放学回家,他就抱着这本书读,里面有很多生字,他连读带猜,囫囵吞枣地读完了。

叶辛开始一本一本地找书读,每读到一本好书,他就兴奋好几天,兴致勃勃地讲给小伙伴们听。书中一个又一个扣人心弦的故事深深地吸引着他,他把课余时间全部扑在了书本上。爱上读书以后,弄堂里小伙伴们玩游戏的热闹喧哗声再也听不到了,滚铁环、踢足球、打弹子的声音也不再惹得他心里痒痒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顽皮了,也不爱扎堆凑热闹了。

1960年暑假里,学校开展红领巾读书活动,每个班级都分到了好多书,只要如期归还,可以同时借几本。暑假前夕,叶辛抱回家一大摞书,暑假的每天早晨他都坐在阳台上读两三个钟头。0

嗬!书籍里的东西太新奇、太奇妙了!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赤脚站在冰雪里多冷啊,他的爸爸妈妈和外婆都死了,她多么孤单、多么饥饿啊;灰姑娘与白马王子的爱情故事真是神奇又浪漫;原来自己生长的上海是东方一个最美丽的大都市;原来黄浦江是从吴淞口流入了浩瀚的东海……一个暑假,他渐渐地脱离了顽童的行列,读了好多书,长了不少见识,这个暑假他过得非常快乐。暑假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书迷,书成了他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他对很多玩的兴趣渐渐淡去,而读书的兴趣却与日俱增。

书本教给了叶辛很多东西,他开始注意自己周围的一切,学会观察世界了。他亲眼看到茅盾《子夜》中老太爷乘船从苏州来到上海花花世界的那条美丽绵长的苏州河,河水变得黏稠污浊,走近河岸还有股难闻的腥臭味,而贫困的船民们在舱板上吃着一碟咸菜,喝着酒,哼着苏州小调,却是一副快乐的样子。与同学们一起去上海郊区学农,路过当时还是乡下的龙华时,满眼金黄的油菜花,像一块艳丽的地毯铺展着,他兴奋极了。

书读得多了,叶辛幼小的心里,开始生出五光十色的梦,美妙的梦想一个接着一个。他幻想着长大当一个飞行员,驾着飞机在高远浩瀚的天空里无拘无束,任意飞翔驰骋,俯视地球上目光所及的每一个角落;他幻想着长大当一个海员,在惊涛骇浪的大海里航海远行,越过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地中海,到大洋彼岸去看看另一些陌生的国度;他想当一个登山运动员,到珠穆朗玛峰上去看看晶莹剔透的雪山冰川,看看这个世界的制高点;他还幻想着长大当一个司令官,像威武、神气的夏伯阳那样一声令下,千军万马奋勇而上,英勇杀敌……许多离奇的、荒诞的梦想不断在他内心膨胀着、跳跃着、破灭着、变幻着。

有一天,叶辛捧着高尔基的《童年》,沉浸在书中阿廖沙悲惨的童年生活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童年》的主人公阿廖沙4岁丧父,他跟随悲痛欲绝的母亲到专横的、濒临破产的小染坊主外祖父家,外祖父性格暴躁,经常痛打外祖母和孩子们,有一次竟把阿廖沙打得失去了知觉,后来大病了一场。勤劳善良的外祖母处处护着他,还常常给他讲神话故事,潜移默化地教他做一个不向丑恶现象屈膝的人。自私的米哈伊洛舅舅和雅科夫舅舅,他们贪得无厌,为了分家产,常常争吵不休。朴实的小茨冈(伊凡)深爱着阿廖沙,每次都用胳膊挡住外祖父打在阿廖沙身上的鞭子,自己却被抽得红一块肿一块的,强壮的他后来却在帮二舅雅科夫抬十字架时给活活地压死了。可怜的格里戈里为外公干了一辈子活,当他双目失明丧失劳动能力时,却被外公赶出染坊,流浪街头乞食为生。从这本《童年》中,叶辛仿佛亲眼看到了发生在这个俄罗斯小市民家庭里残忍的一幕又一幕:父子兄弟间为了分家,吵架斗殴,甚至打得头破血流;米哈伊尔舅舅为了寻开心,竟用烧红的顶针捉弄老匠人格里戈里;母亲跪在地上请求继父不要在外面鬼混,继父却用他穿着靴子的脚狠狠地踢她的胸部;外公不但残酷剥削工人,而且六亲不认,最后把老伴与外孙赶出了家门,让他们自谋生路。叶辛暗自思忖着:那些发生在外国的事情,历历在目,竟像看见过的一模一样。他觉得阿廖沙像是弄堂里的一个同伴,就在自己的身边。他抚摸着书的封面,第一次感到写这本书的这个额头耸起的外国老头儿是那么了不起,因为他写出的书感动了他这个中国小孩子。

再仔细端详这外国老头儿的相貌,叶辛突然觉得似曾相识。在哪儿碰见过这个人呢?想了半天,总算想了起来,是在上海市少年宫的阅览室里,这个人的像画得好大,和鲁迅先生的像挂在一起。

就在那一刻,叶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在他稚嫩的心灵里,又默默地生长出了一个美妙的梦想,并燃起了金灿灿的梦境:我长大了,也要当一个写书的人,要去感动那些读我书的小孩子。

哦,一个多么美好而又遥远的梦!

这个愿望,叶辛没有对任何人说,悄悄地把它埋在了心底。潜意识的梦想,往往决定着一个人日后的走向,预设着一个人的未来前景。读书,让少年时期的叶辛生出了色彩斑斓的梦境,又引导他去五颜六色地幻想着,正是这些幻想和童年时期细枝末节的经历,无意中给了他实现梦想的原动力,影响了他的一生。

书、梦、聪明、爱思考,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同时作用于少年时期的叶辛。

梦想的翅膀就这样不经意地生出了,就连叶辛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儿时的梦想,在若干年后真的变成了现实,他成了全国著名的作家,写作成了他一辈子都为之奋斗的事业。成了被“挽救”的对象

1965年9月,叶辛踏进了初中二年级。这一年,他获得了全校作文比赛二等奖,享受到学校图书馆借书不受限制的优待,别提多高兴了,他经常一借就是五六本书,能读到那么多书,真是快乐极了!

读书让叶辛有了梦想,有了动力,他觉得牛顿所说的那只上帝之手,在使劲地推动着他,引导着他,改变着他。他心无旁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沉浸在学习的快乐中,学习成绩名列前茅。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叶辛的许多梦想和想法都渐渐地自生自灭,找不到踪迹了,但是想当作家的梦想非但没有泯灭,而且像一颗种子一样种在了他的心里,慢慢生根发芽,越长越大了。他书读得越多,这种想法就越强烈,后来居然像着了魔一般梦寐以求地想当作家。为了当作家,很多班里的活动他都不怎么热心了,一心一意地读书、记笔记,执着地坚持着自己的理想。

一天,叶辛兴致勃勃地向几个同学表露了心迹。“哼!还想当作家?”同学们嗤之以鼻,都拿着批判的眼光来打量他,没有人相信。不料,他的这个想法,很快就传到了老师的耳朵里。

本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对未来不知天高地厚、上天入地地瞎憧憬和幻想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过来说,学生对未来有一些愿景,还可以增加学习动力和学习兴趣,并非是一件坏事。但是老师却从他这个想法中,发现了他思想深处的资产阶级名利观。小小的年纪,就一心想成名成家,这简直就是一棵资产阶级的歪苗子!这是多么严重的思想问题?需要进行严厉地教育和“挽救”才行。

平时,班主任老师喜欢把学生划分成左、中、右三类人,都是根据学生的家庭出身、对学校班级的活动是否积极,尤其是对她的态度是否让她喜欢来划分的。在她的眼里,经常参加歌咏比赛为班级争光的、主动大扫除让班级干干净净的、会出黑板报能展示班级风采的,当然还要出身好不给班里抹黑的,才是她心目中的好学生。叶辛只知埋头读书,认真学习,虽然学习成绩鹤立鸡群,却很少参加班级的活动,又根不正苗不红,像他这样的学生,怎么能讨得老师的喜欢?

叶辛不知不觉成了老师和同学眼里“走白专道路”、思想有问题的坏学生,成了全班“挽救”的对象。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目瞪口呆。

一天,叶辛趴在课桌上津津有味地读着一本外国小说,漂亮的女同桌歪过头来一看,气冲冲地指着扉页上的作家肖像,教育他道:“你看你借的这些书,不是大胡子,就是秃头顶,不是长头发,就是戴着深度近视眼镜,一个个都像牛鬼蛇神、妖魔鬼怪!整天看这些个书,你的思想怎么会好?你就抱着书本走白专道路吧!”“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牛鬼蛇神你又没见过,你怎么知道牛鬼蛇神长成啥模样?你知道什么是白专道路?其实,我不光看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巴尔扎克、法捷耶夫、莫泊桑的书,我也看柔石的书,柔石还是共产党的烈士呢!”两人争吵得面红耳赤,闹得很不愉快,叶辛掏出粉笔在课桌中间狠狠地画了一条白线,表示从此断绝关系,互不来往。

叶辛始终想不明白,读书可以懂得那么多东西,而且读书给他增添了很多快乐,又不妨碍别人,怎么就成了一件坏事呢?他从小就有一股子牛脾气,认准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哪肯轻易放弃他的作家梦?他真的是无可“挽救”了,一头钻进了书本里,任凭别人怎么说,就是置之不理,继续读他的书,而且越读越凶,只要能借到的书,他无一不读。

劝告和“挽救”并没有真正挽救叶辛的思想,反倒给了他一种警示,那就是:说话、做事都要谨慎小心,万万不可乱说话,一不小心就会惹出麻烦,那是要挨批评的,严重的还要遭到批判哩。

但是,叶辛已经喜欢上读书了,一看到书心里就痒得慌。书本让他开阔了视野,让他知道了无数奇妙的事物,让他看到了丰富多彩的大千世界。许多名著中,都有好多精彩的景物描写、人物刻画,他不厌其烦地记录了一本又一本。许多让他心灵为之震撼的格言警句,启迪着他的心灵和智慧,他把这些精彩的句子记在日记本上,经常翻读,并且铭刻在心。

书读得多了,叶辛的作文文笔流畅、语言优美,写得洋洋洒洒,两节作文课他常常只用一节就写完,把另一节省下来看书。有一次,他与坐在后面的唐刚毅同学打赌:“这个作文本我一篇作文就可以写完。”唐刚毅睁大了眼睛,摇着头不信,“你不信我就写给你看。”果然一堂作文课下来叶辛把作文本写了个精光,唐刚毅不得不口服心服。

叶辛的逞强,很快得到了惩罚。作文发下来,叶辛瞄了一眼女同桌的分数是95分,再赶忙打开自己的作文本一看,只有75分。叶辛惊呆了,他在心里不服气,写了一大本的作文竟然还不如一篇150字的作文分数高!老师在评语中写道:都像你这样写作文,全班那么多学生,我哪能来得及看?原来老师是嫌他写得太多、看起来麻烦!老师这一句变相的批评,使他感受到一种轻视、一种不被尊重的侮辱,让他觉得一个少年刚刚建立起的自尊轰然倒塌了。由此,他与老师之间产生了抵触情绪。

叶辛在心里问自己:我是个坏孩子吗?我不是,我诚实守信从不撒谎,我从不阿谀奉承从不拍马溜须,而且我学习成绩还名列前茅呢,我不是个坏孩子!我只是不人云亦云、有一些独立见解罢了。我要做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吗?他听见自己的心在回答:我要做自己心中的好学生!

这些思索,让少年叶辛更加我行我素、离经叛道了。

叶辛确实已经脱离了当时正常学生成长的轨道,人家长大了想当工人、农民、飞行员,想当兵保卫祖国的边疆,唯独他想当作家。在老师和同学的眼里,他是一个另类学生,是走在成名成家白专道路上的问题学生,是有着严重思想问题病入膏肓的病人,而且已经到了危险的境地,甚至无可挽救了。大家开始另眼看他,冷淡、孤立和讽刺包围着他,这让他非常孤独和痛苦。

痛苦催生了反思,叶辛不断地在心里思考着、追问着:想当作家为什么就是资产阶级成名成家的思想?鲁迅写了那么多书,他是无产阶级的作家还是资产阶级的作家?无产阶级的作家和资产阶级的作家又有什么不同?什么是“白专道路”?难道不读书、参加活动凑热闹就是又红又专了?读书有什么错?到底是我有病,还是他们有病?很多问题困扰着他,他苦苦思索着,不得而知。

也许,老师的批判和忠告对他这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而言,还没成熟到完全理解的程度;也许,他读书读多了,真的不小心误入了歧途。反正,叶辛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错。多年以后,他才明白不是他有病,而是那个时代病了。

爱因斯坦说:“人只有献身社会,才能找出那实际上是短暂而风险的生命的意义。”

奥斯特洛夫斯基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写道:“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临终前他就可以自豪地说:我已经把自己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

……

叶辛并没有摁下自己成名成家的念头,反倒在痛定思痛之后,他更加坚持自己的梦想了,既然选定了目标,就要咬定青山不放,他用这些名人的语录来激励自己,让自己重新坚强地站起来。在他真正走上文学道路之后,他才明白少年时期的作家梦和那一次又一次的坚持,对他来说不但正确,而且特别重要,它不但成为日后下乡十年的精神支撑,更重要的是它成了他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使他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再努力。

与其他孩子相比,叶辛过早地成熟了。十六七岁的他已经在准备走向社会,独立生活了,他开始在心里默默地设计自己的前途,上完初中上高中,高中毕业考大学,而且一定是文科大学,大学毕业以后,争取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当一名作家,写出很多好书。

叶辛急切地盼着自己快快长大,他要投身到广阔的社会生活去,他要朝着自己的梦想奔跑。可是,不久后爆发的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让中国的一切都脱离了正常轨道,他稚嫩心灵里的所有梦想和那些不成熟的人生规划也被这场疾风暴雨统统摧毁,人生的一切都成了把握不定的未知数。“逍遥派”

1966年6月,一场“红色风暴”席卷了整个中国。一时间,工厂停产、学校停课,全国各地一片混乱,将要毕业的66届也无法正常毕业了,大家都留在学校里闹革命。

一开始,叶辛和许多同学一样,怀着一颗虔诚的心,狂热地投身到“文化大革命”的洪流中去。大家在学校看大字报,抄大字报,写大字报,到处张贴大字报。每次最高指示和《红旗》杂志社论发表以后,他们热情高涨,振臂欢呼。一辆又一辆敲锣打鼓的宣传车开过,宣传单像雪片一样飞扬,大伙就跟着宣传车后面捡传单,心情亢奋地盼望着中央“文革”的新指示、新消息。

大串联的时候,叶辛与同学一起爬上拥挤不堪的免费火车,去南京参加串联活动。每次看到一个又一个“牛鬼蛇神”被揪出来,心情都很振奋。他情绪高昂地投身于破“四旧”的革命行动中,期待着早日破旧立新,建立一个崭新的世界。多少日子啊,他和同学们兴奋得整夜整夜不睡觉,天天跑到大专院校去看大字报,回到家里就把每天在学校和社会上的所见所闻密密麻麻地记录下来,很快几本四四方方的小本子就写完了,“文革”才过了几个月,日记本已经写了一大摞。

投身这场“伟大的革命”,叶辛觉得每天都激情涌动,热血沸腾。“文化大革命”搞到八九月份的时候,叶辛就读初中的九江中学里,突然从北京来了一帮红卫兵纠察队。他们到上海来煽风点火,一到上海就在九江中学里划分阶级路线,把全校每一个班的同学按出身划成分,工人阶级家庭的、资本家家庭的、职员家庭的、高级职员家庭的、地富反坏右和五类十八种家庭的,都划分得清清楚楚。每天校门口两边各站四个红卫兵,都是红五类子弟,他们每人肩上扛一根体操棒,每个同学进校门,站在校门口的红卫兵都要盘问:“哪个班的?什么家庭出身?”出身好的就放行,出身不好的就被挡在校门外,还发一个通知,勒令他们星期三一定要来复课闹革命。出身资产阶级和地富反坏右的狗崽子们拿到勒令书,只好胆战心惊地在校门口排队。

后来,叶辛看到走资派、地富反坏右等五类十八种人,都被揪着头发,戴着高帽子游街示众,他们佝偻着腰向人民低头认罪。学校的墙壁被造反派砸烂了,教室里学生上课的桌椅被拆毁了,教室门窗上的玻璃也全都敲坏了……他糊涂了,难道革命就是拿着体操棒打人、破坏公物、打语录仗、开辩论会、搞文攻武卫、斗黑七类子弟吗?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坏人?

沸腾的革命才进行了几个月,越来越多的困惑就塞满了叶辛的内心,一种茫然的情绪不知不觉地向他袭来。叶辛知道那是一个动辄就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的年代,说错了话是会掉脑袋的,他把这些没有答案的思考,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几个月来,叶辛亲眼看见了如火如荼的革命中一幕又一幕的闹剧,无不惊心动魄,又无不深深地触疼了他的灵魂,他的革命激情迅速退却,对革命有些惧而远之了。

造反派天天在闹,反对老师,反对校长,反对资产阶级教育路线,打倒走资派,打倒当权派,几乎什么都要打倒。一时间,造反派、保皇派、好派、屁派……众多革命派系如雨后春笋,不断地冒了出来。叶辛无法断定其他派是否正确,但是他觉得造反派肯定是不对的,怎么可以打校长呢?校长有错误也不能逼着他围着火堆子爬啊!

正在叶辛还没有认清革命形势、走出内心的困惑、下定最后的决心参加一个派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失去了革命的资格。

早年,外公、外婆勤俭持家,过上了荣华富贵的好生活,母亲和姨妈出身高贵,生活富裕,曾引来多少人羡慕啊!而今,时代变了,人们的价值观和是非观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大地主家庭出身的人变成了社会最大的敌人,革命就是要把他们打倒、批臭、彻底铲除!叶辛心里委屈,自己又没有过一天大地主的好日子,凭什么被划成大地主出身的人?可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这已经是一条铁定的定理,外婆已经给自己打上了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烙印,就再也没有了资格参加任何革命行动,连保皇派也没有资格参加了。地主阶级的“狗崽子”,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置身于这样的乱世,母亲生怕儿女出去惹是生非,就叮嘱他们要多读书,少说话。叶辛与妹妹自知出身不好,都不敢乱说乱动,老老实实当了“逍遥派”。“革命”的形式,还在往纵深发展,传单、宣言、标语、口号充塞着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每天不是高音喇叭宣读“首都来电”,就是揭开“事件真相”,整个中国变成了纷纷扬扬、吵吵闹闹、打打杀杀的世界。上海乱极了,学校、工厂都成了派战的阵地,有的派系真枪实棍地打起来,场面十分惨烈可怕。

已经半年没有打开课本了,叶辛多么渴望学校复课,再像过去很多人一样上高中、考大学,有个深造的机会啊!“文革”一直在蔓延,学校复课已经遥遥无期。日复一日的枯燥日子让叶辛十分厌倦,他掉进了茫然和失落的情绪中,觉得自己的理想在破灭,少年花季的大好时光也在被一天一天地蚕食。

弄堂里有许多“逍遥派”,有初中生、高中生,还有大学生,一大帮“逍遥派”成了游手好闲的社会闲人。世界一片混乱,一帮十六七岁的小青年,万一盲目地狂热起来,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逍遥派”成了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弄堂的叔叔阿姨们都盼着儿女们快快分配。叶辛也和“逍遥派”的同学一样,焦灼不安,焦急地等待着。“分配、分配,怎么老不分配我们呢?”

分配遥遥无期,等待也遥遥无期,叶辛暗自思忖:“这大好的时光就这样白白流逝吗?给自己制订个学习计划吧!到底学点啥呢?”

叶辛的各门功课都很好,但是自学总得选一个切入口才行。几门课一起自学?没有老师请教,困难太大了,还得从单方面入手。数理化吗?找不到课本不说,理科太抽象难以自学,很可能会半途而废。学外语吗?他倒是很有兴趣,也有的同学每天花四五个小时在学,可是靠自学要达到较高的水平,好像也很困难。对了,文学!到处抄家,抄出了那么多书籍都当垃圾乱扔乱烧,里面有好多文学名著呢,自己在小学、中学时作文都得过奖嘛,得朝着文学创作的道路上走。想到这里,他内心深处的那个文学梦又在暗流涌动,浓厚的文学兴趣再一次被点燃了。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冷静而又理智地选择自己的人生之路,理性的思考,驱散了他心灵的阴霾,让他走出了迷茫和彷徨,重新获得了生命前行的原动力,他开始向着自己向往的美好人生一步步迈进。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动乱中的这个选择,日后改变了他的人生。“文革”越闹越凶,几乎所有的知识分子家庭都被抄了家,图书馆砸烂了,学校也砸毁了,很多图书都悄悄流传到了社会上,叶辛找到了很多外国名著,他如获至宝,兴奋极了,一本接一本地读起来。

俄国作家冈察洛夫的《奥勃洛摩夫》是叶辛最喜欢的长篇小说,主人公奥勃洛摩夫受过良好的教育,禀赋聪慧,他却把人生活成了一具活尸,整天穿着宽大睡衣懒洋洋地,不是卧躺在床上就是躺在沙发上,连穿袜子都要仆人服侍,还奇思怪想地说:“河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牛奶该多好啊!”终于有一天,他“像一只忘了上发条的时钟停摆不走了”。

叶辛第一次意识到,懒惰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它可以毁掉一个人的一生,长大以后一定要勤奋有为,绝不能像奥勃洛摩夫一样无所事事,一事无成地过一辈子。

读了巴尔扎克的《欧也妮·葛朗台》和《高老头》,叶辛感觉到,葛朗台血管里流淌的是拜金主义的血,死到临头,当神甫把镀金的十字架送到他唇边给他亲吻基督像时,他还想把十字架抓在手里,弥留之时他交代欧也妮:“把一切照顾得好好的,到了那边向我交账!”高老头的信条是“钱是性命,有了钱就有了一切”,可到头来还是落得身无分文、家境破落。叶辛觉得资本主义是一个拜金主义社会,连人类最为根本的人性都泯灭殆尽了,亲情不亲,爱情不爱,人们眼里只看到钱。

四马路上有一家旧书书店,是叶辛最喜欢去的地方。1965年,他们家搬到了长沙路,从家里出来,走不多的路就到了四马路旧书店。旧书店里的书便宜,几毛钱就能买到世界文学名著,叶辛把母亲给的零用钱全部买了文学书籍。

旧书店的门口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基督山恩仇记》宣扬复仇,《红与黑》宣扬色情,一概不售。这块牌子反倒激起了叶辛的好奇心,这两本书到底写了啥?这种禁书,几乎绝迹,在哪里可以读到?

造反派天天抄家,抄家的书很多都抄到了废品回收站里,废品回收站里有一位叔叔,他没有像造反派一样把书统统烧掉,而是把一些好书偷偷地藏了起来,后来这些书就偷偷摸摸地从弄堂里流传出去了。有一天,叶辛发现弄堂的邻居家有《基督山恩仇记》和《红与黑》,他就软磨硬泡地借了来,彻底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叶辛读了屠格涅夫的长篇小说《贵族之家》和《父与子》,还想读屠格涅夫的六大名著,却怎么也找不到,后来互相借阅,同学朋友之间换来换去,六大名著竟然全都交换到了,让他既狂喜又得意。

不知不觉叶辛手头上积攒了二三十本好书,这个跟他交换,他又跟那个交换,换来换去他读到了上百本好书。

蒲松龄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叶辛觉得的确如此。那些绚丽多姿的意境,那一个又一个曲折的、扣人心弦的故事,那一幅又一幅动人的生活图景,都展现在眼前。他读着那些眼睛深陷、鼻梁高高的巴尔扎克、高尔基、托尔斯泰、屠格涅夫、法捷耶夫、梅里美、莫泊桑、陀思妥耶夫斯基、托马斯·哈代、易卜生等外国作家写的书,感受着书里的精神世界,他时而伤心,时而欢喜,时而兴奋,时而哀婉,时而激奋。

书,成了叶辛最好的老师,让他学到了很多知识和文化,读书也成了那个混乱时代里他唯一的精神寄托。他白天坐在阳台上读,晚上坐在书桌前读,常常通宵达旦,他把特别喜欢的地方抄下来,每天都是被母亲多次催促才熄灯入睡。他不但读中外文学名著和翻译诗歌,还读哲学、社会科学、地理、历史等书籍。“文革”最动乱的三年,是他人生里最重要的三年,他不但养成了自学的习惯,更重要的是他在不知不觉中为以后的创作打下了坚实的文学基础。

自从搬到长沙路居住,叶辛的家离南京路近了,他就读的中学坐落在九江路外滩,旧社会那里叫二马路外滩。上学的时候,他每天要从南京路上来来回回走四趟,帽子店、扇子店、西服店、瓷器店、南货店……南京路上一个挨一个的商店橱窗,布置得既时尚又漂亮,引得他们一帮孩子常常驻足观看,流连忘返。

自从“文革”乱成了一锅粥,叶辛就整日窝在家里读书,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完全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个啥样子,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看看了。

这天,叶辛在家里读书读累了,想出去散散步,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南京路上。他猛然发现,南京路一个挨一个的橱窗里,竟然糊满了一层又一层的革命大字报。他沿着马路南侧从西藏路走到外滩,再沿着北侧从外滩走回来,三站路的距离,走了两三个小时,橱窗一个不落地看过来。有揭发走资派罪行的,有揭发过去地主和资本家怎样残酷剥削工人和农民的,有陈毅的讲话、周恩来的讲话、贺老总的讲话,有中央“文革”小组领导的讲话、保皇组织和赤卫队的讲话,还有中央领导接见红卫兵、八六事件真相、哪里镇压红卫兵、哪里造反派和保皇派武斗,这里说广西在“文革”之中抢了银行,那里说四川兵工厂也加入了武斗,再看下去是农民也进城闹革命了,合同工、菜场的职工也在要求当工人阶级,下乡的知识青年要杀回城市闹革命……一路看过来,每一张大字报都触目惊心,看得他目瞪口呆。社会是如此复杂,同样是个“七九事件”,这一派说得铮铮有理,那一派也说得铮铮有理,他搞不清楚谁对谁错,当然也没有谁能搞清楚对和错,他脑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印象。

南京路的新发现,让叶辛震惊和愕然,也让他感慨和兴奋。从那以后,每天午饭过后,叶辛就往南京路上跑,这些大字报的文字不像小说那么好读,有的字迹比较潦草,他却像看惊险小说一样,新奇、刺激、震撼。回到家里,他急忙把大字报上各种各样的新鲜事和惊心动魄的内容记录下来,虽然没有参加革命,但是每天他都心情激动,无法平静。

正是南京路上的大字报,让叶辛不知不觉地阅读了社会这本大书,从南京路这个社会的窗口,他看到了正在如火如荼激烈进行的革命和革命形势的不断演变与发展,他了解了整个中国的大事件,了解了社会上发生的一切,感受到了时代的脉搏在快速地跳动。一张张大字报,使他初步认识了社会,认识了自己所生活的城市。

到同学家里看足球赛,是叶辛唯一的娱乐。有一个同学心灵手巧,组装了一台九寸的电视机,一有球赛,大家就凑到他家去看足球赛,足球踢得很烂,大家却看得津津有味,连声叫“好!”

大热天里,太阳西斜了,无所事事的“逍遥派”精力旺盛,就经常聚在苏州河旁边同学家的阳台上,大家交换书籍也交换大字报的内容。叶辛一心盼着复课上高中考大学,同学却告诉他:学校里红卫兵把出身不好的“狗崽子”关了起来,学校两派打派仗,门都进不去了,他听了十分失望。

学还没有上完,却糊里糊涂地初中毕业了,拿毕业证的那天,叶辛发现了一件令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事,老师竟然在他的学生档案上写着:该生从小就有个人主义和资产阶级成名成家的思想……

多么沉重的当头一棒!这一棒砸掉了他的整个中学时代,也差点砸毁了他的未来。档案,是职业生涯最重要的依据,上大学、招工、当兵哪一样不看档案啊?带着这么一个污点,还有什么美好的前途可言?

老师不负责任的评语,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在了叶辛的心头。从此,一道长长的伤痕,深深镌刻在他的内心深处,镌刻在他的少年时代,让他很多年都生活在绝望和阴影里。

从那以后,叶辛失去了一个孩子本该有的天真烂漫和单纯,他像一只蚕蛹,一层一层地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防备着突然的不测和攻击,内心变得复杂和敏感起来。

幸好还有梦想,萌生在童年的梦想种子,与叶辛一路相依相伴,无论岁月如何艰苦,梦想始终顽强地在他心里生长着。幸好还有一帮爱读书的同学和弄堂里的伙伴,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叶辛才会感到自在和欢乐。

随着“文革”的深入进行,同学家里,弄堂里一起长大的伙伴们家中,也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冲击,一个个家庭的变故,让叶辛越加对社会有了深层次的了解和思考。在踏上社会之前,年轻的叶辛已经在阅读“上海”这本大书,为他以后时常自觉不自觉地拿上海和偏远的山乡作对比打下了思想基础,为日后形成他独特的“两副目光”创作视野,涂上了底色。

书籍给叶辛打开了通往未来的门户,正在他有了深厚的文学积淀,毫无畏惧地憧憬着、梦想着,并准备朝着那五颜六色的梦奔跑的时候,中国另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又席卷而来,他的命运跟随着时代的风暴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第二章从狂热中走出,却又陷入了迷惘的痛苦之中

奔赴几千里之外的贵州,叶辛去寻找心中的青山秀水和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一片破败的景象和难以承受的劳苦,打破了他美好的梦境。云山雾罩的高山,阻断了回城的路,却阻断不了他回城的心,但是走出山寨的出路究竟在哪呢?一片红

1968年,中国深陷在一片混乱之中,置身于“文革”狂澜中的中国人,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志,大家揣着一颗冲动而又狂热的心,盲目地跟随着洪流而走。

11月的一天,叶辛沐浴着初冬暖洋洋的阳光,依然坐在阳台上看书,他把书搁在窗台上,站起来望着远处车来人往的马路,心里突然烦躁起来,一股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

充满了火药味的“文革”,打打杀杀地搞了两年多,世界非但没有变好,反倒变成了一个乱哄哄的社会,“文革”越闹越凶,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分配更是遥遥无期。一些激进的同学为了证明自己的革命意志,主动报名要去上山下乡。也有一些同学耐不住这样干等着,干脆报名去了农场。“春去冬又来,何时才能分配我们?这样等下去到底结果会是怎样?”

在家里待业已经近三年了,叶辛觉得像一只大海里漂泊的小船,完全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他茫然,他急躁,他无所适从,他想结束这样的等待,却又不敢贸然迈出脚步。

这一年,全国的就业形势十分严峻,尤其是不能正常毕业的66、67、68老三届,已经积攒了整整67万待分配的学生。而这时,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还在往纵深发展,而且显现出它极大的破坏力量。各个工厂都在打派仗,不是钢铁兵团跟红西南兵团发生武斗,就是造反派和保皇派争论不休……各种派别吵得不可开交。革命和武斗致使绝大多数企业处于半瘫痪状态,不能正常生产,根本不可能招收新的工人,个别厂矿即使招收工人,名额也十分有限,根本无法安排如此众多的待业青年,老三届已经给国家带来了严重的社会问题。

这个时候,各个学校的红卫兵组织几乎都由老三届组成,又几乎都分成了两派,一派是革命的,一派是更革命的。原先的保皇派看到毛主席支持造反派,也赶紧换成了革命造反派的头衔。红卫兵组织并不是正规组织,但是作为一级组织,总不能闲着没事做,他们把校长打倒了,把执行修正主义路线的教导主任打倒了,把老师打倒了,把社会上的走资派也打倒了,实在没有什么可打可斗的了,激情澎湃的红卫兵,总要有所革命的举动,他们就到弄堂里揪斗历史反革命和七老八十旧社会的白相人。

上海人说的“白相人”,就是有势力的地否流氓和黑社会的人,革命的红卫兵小将几乎每天都把那些坏人揪出来,审讯、批斗、殴打,敲锣打鼓地揪着他们游街示众,曾叱咤一时的“白相人”,个个戴着大牌子,在红卫兵的逼迫下,低声下气、可怜巴巴地说:“我认罪!我认罪!我认罪!”就连旧上海势力曾遍及全国工商、农矿、文化各界赫赫有名的青帮头目,在革命面前也不得不向人民政府坦白罪行,拿着扫帚扫大街,看到这样的人物也被斗得低头认罪,威风扫地,红卫兵组织感到很有成就感。

打倒了旧上海的“白相人”,红卫兵组织就又跟自己观点不同、口号不同的红卫兵组织打派仗、闹武斗,他们把革命和派性武斗闹到了社会上,经常制造惨案和流血死人的大事件,影响了社会的正常秩序和人们的生活。

老三届的红卫兵组织已经成为革命的中坚力量,他们坚守着学校这块阵地闹革命。小学生升中学了,教室里还是66届、67届、68届那帮老学生赖在那里闹革命,他们不毕业,新生来了就没有去处,学校里人满为患,成了一个极为迫切的现实问题。

叶辛暗自忧心忡忡:“高中不招生,大学不办了,工作又不分配,失学的学生越来越多,大家总得要有个去处吧?”

叶辛的忧虑,正是当时政府亟待解决的问题。黑龙江省首先对老三届的就业问题找到了一条有效的解决路径,他们提出了“面向基层,面向农村,面向工矿”的三个面向。内地的许多城市一呼百应,为了把城市人口疏散出去,他们又在三个面向的基础上加了“面向边疆”,变成了四个面向。这个口号很快传到了国务院,国务院大力支持各地对失学青年的安置办法,鼓励他们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1967年,一些在大串联当中去过内蒙古、西双版纳、井冈山、延安等地的红卫兵,亲眼看到祖国一穷二白的农村,觉得应该将自己最宝贵的青春和热血,献给祖国最需要的农村,湖南、云南、贵州、上海、天津一些有觉悟的中学生,怀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心里装着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美好蓝图,背上简单的行囊,先后奔赴了僻远贫困的农村。

1968年上半年,北京的一个红卫兵,主动要求去大串联时到过的山西省榆次县黄采公社杜家山当一个普通的农民,在全国引起了强烈反响和巨大震动。下半年,北京几所中学的10名毕业生,紧步后尘,启程前往内蒙古西乌珠穆沁旗白音宝力格公社插队落户,自告奋勇当了普通农民。从此以后,青岛、北京等一些大城市的毕业生自发去山东、河南、井冈山等农村尤其是山区插队落户的络绎不绝。上海的几个女学生,说要到焦裕禄战斗过的兰考县去,果然她们连鞋子也不穿,光着脚板,就去了兰考县的盐碱地。

报纸上、广播电台里经常报道这样的先进事迹,鼓动着热血青年投身广阔的天地,叶辛坐立不安,按捺不住地涌动起了革命的热情。

下乡的风潮一浪高过一浪,大家都争着到乡下去,上海郊县的农场成了上海知青争相要去的地方,一来离家比较近来回方便,二来第一年每月18元、第二年20元、第三年22元,三年以后就可以拿到每月28元的收入,至少可以养活自己,叶辛的两个同学已经被分配去了崇明农场。很多同学正在积极报名到军垦农场去,军垦农场工资高,每月36元,更主要的是军垦农场带一个“军垦”,感觉上像是军队编制,人民子弟兵多么亲切、多么受人尊重啊,连女孩子也是不爱红装爱武装哩,每人发一件军大衣,既神气又好听。相比之下,国有农场就受到了冷落,每月32元工资比军垦农场每月差4元钱不说,虽然也发军大衣,关键是名字不好听。为了这一件军大衣和好听的名字,大家争破头地抢着去军垦农场。

叶辛从小身体瘦弱,特别怕冷,他不愿意到北方去。一些上海周边农村有亲眷的同学,都纷纷报名去绍兴、宁波、无锡、常熟等地投奔爷爷、外公、舅舅、叔叔、七大姑八大姨等亲眷插队落户,这些城市青年自寻出路,受到了政府的大力鼓励和支持。叶辛的祖籍在江苏昆山,他也想到昆山投奔亲戚,可以有个照顾,可是外婆家是当地有名的大地主,是剥削阶级出身,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钻到那个黑窝子里去了!

大家都在报名下乡,叶辛心里火烧火燎的,他不想再观望了,想快点结束这种长期没有着落的日子,跟随着大形势到乡下去,通过自己的双手,彻底改变农村贫穷落后的面貌,把贫困的农村建设成与城市一样美好的社会主义新农村。

但是要到乡下去,总得有个去处,到底去哪里呢?他这个不谙世事的城市少年,空有一腔热情,却完全没有方向。

1968年12月21日晚饭前,大喇叭里突然播放紧急通知:晚上8点钟,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将有重要广播,请大家准时收听!通知重复了好几遍。

是什么重要新闻?毛主席又有什么重要指示?叶辛心里乱嘀咕、瞎猜测,他急切地盼望着时间过得快一点,让晚8点快点来临。

闹钟的指针终于指到了8点,喇叭里果然响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重要新闻,播音员高昂洪亮地播送着毛主席的最新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的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农村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重要新闻刚一播完,几十万革命的师生员工连夜上街游行,游行的队伍高喊着震天的口号从街上走过,欢快的锣鼓声一直响到了深夜。不少同学当场写下决心书和保证书,有人还咬破了手指,写下了血书,表达插队落户闹革命的雄心壮志!

这一天,每张报纸上都刊登了毛主席的最新最高指示,全国的城镇、乡村、牧区和海岛,处处一片欢腾,高潮迭起。广大知识青年热烈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掀起了到农村去的新高潮。《人民日报》在头版以整版的篇幅,原文刊登了由新华社转发的12月8日刊登在《甘肃日报》上的《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市里吃闲饭!》的通讯报道,并加了编者按。上海到处都打出了“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市里吃闲饭!”的大红标语。

叶辛意识到,一场波澜壮阔的上山下乡运动就要开始了,自己也总是要到农村去的。

1968年底的一天,叶辛在街上突然碰到了去崇明农场下乡的同学顾培德和周思浩,他们回到上海来取东西,见到叶辛便说:“我们在农场待了两三个月,现在正是农闲,无事可做,你跟着我们去玩吧。”他俩是叶辛最要好的同学,想到不久自己也会到乡下去,听他这么一说,就很想先去崇明感觉一下农村,在思想上也好有个准备,便欣然答应了。

1969年3月份,叶辛随着两个探亲回农场的同学,乘了汽车换小船,摇摇晃晃的小船在海浪上摇摆了半天,终于到达了崇明。空旷荒凉的稻田,破旧简陋的农舍,乡下的一切在春寒料峭的初春都显得极其萧索和苍凉。叶辛第一次亲眼看到农村的景象,想到以后要离开生长的城市,到如此荒凉落后的乡下去,心里有些黯然。

两个同学十分热情,轮流邀请叶辛住到自己的宿舍去,他不知不觉住了两个星期,正想打道回府,不料又在崇明碰到了弄堂里一起长大的伙伴张铭生。在崇明相见,格外亲切,两人高兴极了,伙伴热情地邀请道:“你来都来了,也到我那里住一个星期吧。”恭敬不如从命,叶辛就又跟着他去了隔壁农场。

妹妹心急火燎地打长途电话到崇明找到叶辛,劈头就问:“哥哥,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要走了!”“你准备到哪里去?”“哎呀,其他地方都被抢完了,只剩下一个贵州省了。”妹妹有些沮丧,“我要争取去黑龙江!”“你要去黑龙江我不跟你一起去,冷得要命,我怕冷。”“你要到哪里去?”“你要跟我一起去就到贵州去。”

60年代,纪录片的片头都有一个《祖国新貌》的节目,全国各族人民身着五颜六色的民族服装,佩戴亮晶晶的饰品,载歌载舞,非常漂亮。美丽的西双版纳也曾让叶辛十分神往,听说从上海到达西双版纳要坐七天七夜的火车,如此遥远,他只能望而却步了。

叶辛做梦也没想到会有机会到贵州去,他心里非常兴奋。贵州也是多民族的地方,不但民族服饰漂亮,云贵高原上到处是青山绿水,风光奇异,风情万种,到达贵州只要两天两夜,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他恨不得马上就走。

妹妹说:“好嘛,就去贵州!”19岁的叶辛与16岁的妹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定下了自己的前程。

第二天,叶辛急忙从崇明回到上海,整个上海像是炸开了锅,马路上到处是欢送知青上山下乡的人潮,欢呼声、锣鼓声和鞭炮声,一片沸腾。上海的军民抬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画像和最新指示的语录牌,挥动红宝书,举行声势洁大的集会游行,在欢腾的海洋里有人写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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