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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3 08: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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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启超

出版社:中国言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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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家书

梁启超家书试读:

前言

梁启超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历史名人,是近代中国的思想启蒙者,他的一生横跨政治与学术两个领域,且都留下了光彩夺目的伟大成就。他的文章议论纵横、气势磅礴,极富鼓动性和感染力,曾经影响激励了几代中国人,包括毛泽东、鲁迅、胡适、郭沫若等著名人物。

个人功业、声名之外,更加令人感佩的是梁启超先生治家有方、教子得法。梁启超先生九个子女,个个成才,甚至创造了“一门三院士”(建筑学家梁思成、考古学家梁思永、火箭控制系统专家梁思礼)的佳话。尤为难得的是,除了学业上的成就,这些子妇在品行修养方面也是出类拔萃。历史学家傅斯年有言:“梁任公之后嗣,人品学问,皆中国之第一流人物,国际知名”。

那么,梁启超先生是怎么做到的呢?或许我们从先生的家书中能够找到答案。他持续了三十多年,总数占著作总量十分之一还多的书信,给世人留下了宝贵的安身立命和子女教育的绝好教材,值得好好品味。这次我们选编了部分有代表意义的家书再次出版,以飨读者,希望对您的人生家庭乃至事业有所裨益。

编者致李蕙仙书1898年9月15日【卿之与我,非徒如寻常人之匹偶,实算道义肝胆之交】

南海师来,得详闻家中近状,并闻卿慷慨从容,词色不变,绝无怨言,且有壮语。闻之喜慰敬服,斯真不愧为任公闺中良友矣。大人遭此变惊,必增抑郁,惟赖卿善为慰解,代我曲尽子职而已。卿素知大义,此无待余之言,惟望南天叩托而已。令四兄最为可怜,吾与南海师念及之,辄为流涕。此行性命不知何如,受余之累,恩将仇报,真不安也。

译局款二万余金存在京城百川通,吾出京时,已全交托令十五兄,想百川通不至赖账。令兄等未知我家所在,无从通信及汇寄银两,卿可时以书告之,需用时即向令兄支取可也。闻家中尚有四百余金,目前想可敷用。吾已写信吴小村先生处,托其代筹矣。所存之银,望常以二百金存于大人处,俾随时可以便用,至要。若全存在卿处,略有不妥,因大人之性情,心中有话,口里每每不肯说出,若欲用钱时,手内无钱,又不欲向卿取,则必生烦恼矣。

望切依吾言为盼。卿此时且不必归宁(令十五兄云拟迎卿至湖北),因吾远在外国,大人遭此患难,决不可少承欢之人,吾全以此事奉托矣。卿之与我,非徒如寻常人之匹偶,实算道义肝胆之交,必能不负所托也。

吾在此受彼国政府之保护,其为优礼,饮食起居,一切安便。张顺不避危难,随我东来,患难相依,亦义仆也。身边小事,有渠料理,方便如常,可告知两大人安心也。致李蕙仙书1898年9月23日【患难之事,古之豪杰无不备尝】

九月二十三日书悉一是。吾在此乃受彼中朝廷之供养,一切丰盛,方便非常,以起居饮食而论,尤胜似家居也。来书问有立足之地,当速来接云云。立足之地何处无之,在此即无政府之供养,而著书撰报亦必可自给。然卿之来,则有不方便者数事:

一、今在患难之中,断无接妻子来同住,而置父母兄弟于不问之理,若全家接来,则真太费矣,且搬动甚不易也。

二、我辈出而为国效力,以大义论之,所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若以眷属自随,殊为不便。且吾数年来行踪之无定,卿已知之矣。在中国时犹如此,况在异域?当无事时犹如此,况在患难?地球五大洲,随处浪游,或为游学,或为办事,必不能常留一处,则家眷居于远地,不如居于近乡矣。

三、此土异服异言,多少不便,卿来亦必不能安居,不如仍在澳①也,此吾所以决意不接来也。此间情形及吾心事,具见于大人安禀及二弟书中,可以取观。

来书谓想吾必非一蹶不振之人,然待吾扬眉吐气时不知卿及见否云云。卿本达人,志气不同凡女子,何必作颓唐语乎?此次之变,以寻常理势论之,先生及吾皆应万无生理,而冒此奇险,若有神助,种种出人意外,是岂无故哉。益信天之所以待我者厚,而有以玉成之也。患难之事,古之豪杰无不备尝,惟庸人乃多庸福耳,何可自轻乎?卿固知我,然我愿卿之自此以后,更加壮也。

先生之教,道理极多,吾间未以语卿,卿如有向学之志,盍暇日常与二弟讲论之。卿家居无甚事,经此变后,益当知世俗之荣辱苦乐,富贵贫贱,无甚可喜,无甚可恼,惟有读书穷理,是最快乐事。有时忽有心得,其乐非寻常所可及也。卿盍从事于此乎?若有志则常就二弟及薇君相与讲求,久之,当想吾言之不谬也。

注释

①澳:澳门。致梁思顺书1912年12月【吾若稍自贬损,月入万金不难,然吾不欲尔】〗

顷电汇四千,想先此书达。书言二千者,恐祖父见家费多,或生恼怒也。当告汝母切切不可再投机,若更失败,吾力亦实不逮也。本年不再寄家费,可否?老吴手法实不高妙,汝叔辈不放心用外人,牵率吾夫仍食初九下等之馆子菜,可谓冤极。然权在彼手,吾无如何也。我若反对,将并下等菜亦不给吃矣。我依然不名一钱,财权在汝叔手,吾独奈何!一笑。局面稍定,风波稍平,吾必易名厨,以偿口腹耳。

昨书言今日电四千,因荷丈终日会客,款未取得,明日当电,惟电二千,其二千则票寄也。北江处吾前月曾寄与二百,彼入东京或适得此款时亦未可知,不必深怪彼。故者无失其为故,凡事须为我留地步也(切嘱,切嘱)。岂可令人诮我凉旧者。吾若稍自贬损,月入万金不难,然吾不欲尔。今汝叔主意除两处家用外,欲为我每日储蓄二千,不知究能办到否。听汝叔为之,可也。此间自费有限,一切房租、食用、工钱等,皆报馆数,吾所用惟添置衣物及车马、请客等费耳。可以此告慰汝母。但宜力谏汝母,勿再投机,倘再失败,汝叔不允救济,吾亦无法也。藻孙陕款已交。

此纸不必呈祖父。

来禀称汝母为投机失败,忧心如焚,殊可怪。汝母何至不达如是(吾前书所言凡以戒再举耳)。凭吾之力,必可令家中无忧饥寒,汝母但专用力教诲汝辈足矣,何必更驰念及此耶,但此后必当戒断(切勿再贪此区区者),不可更为冯妇耳。此数日内先后电汇票汇共四千,可敷本年用否,来禀可详言之(究竟现在未偿之债尚几何,所需总数可详禀汝叔),此间尚随时可寄。顷汝叔以思成名义存万金于正金(定期预金防我滥用,汝叔专制极矣),汝叔之意,总欲稍积储以备不虞也,可持此慰汝母(汝母生日,吾本欲买些物奉寄,前日亲自出门一次即为此,乃徒为汝买金器、衣料等,竟不得一物与汝母,汝却借此荫得许多物矣。汝母所要之物,必为不值钱者,如火锅也,棉烟也,我却无法带来。王姑娘亦未得一物,汝可问彼所欲,吾明年开河时赏之)。

十三号书悉,两次票汇顷想已到。目前当可敷衍过去,已与汝叔商,日间再汇千元,本年(指阳历也)当不至匮乏耶。此间因已存定期一万,不能取出,不然尚可稍多也。告汝母勿着急,为盼。子楷带去金器各物已收否?金价贱,吾尚欲为汝置办,可并问汝母欲何物。来喜有所欲,亦可给之。此纸可勿呈重堂。致梁思顺书1912年12月18日【吾家始终不能享无汗之金钱也】

第十六号禀悉,款三千顷往银行借取,明后日当电汇,想先此书达矣。顷见报,知米复大落,不知汝母稍有所获否?此后波澜必仍甚多,然切勿见猎心喜,吾家始终不能享无汗之金钱也。《庸言报》第一号印一万份,顷巳罄,而续定者尚数千,大约明年二三月间,可望至二万份,果尔则家计粗足自给矣(火车站零卖,每册卖五六角,熊秉丈即出六角购一本,到家中硬向我索回三角,谓要赔偿损害,吾将予之兴讼)。若至二万份,年亦仅余五六万金耳,一万份则仅不亏本,盖开销总在五万金内外也。惟此五万金中,我与汝叔薪水居四分之一有奇耳。吾初到时殆一无费用,近则已作地主,酒食之费颇繁,吴厨之菜太不能出台,有客来率皆往外叫菜。其他借贷亦不少,大约每月自费亦数百也。自正月起,月寄家八百便是,告汝母勿忧。

日来频见魏铁丈大快,彼言将用册页写《圣教序》一本赠汝也(彼近年专写张猛龙《圣教序》,郑文公欲合三者自成一家,正与我同。吾爱女之名举国皆知,故交相见者,无不问汝,却无人问思成以下)。铁丈见思成之字大激赏,谓再一二年可以跨灶,思成勉之。崇雨铃之《圣教序》原本,吾已见之,爱不忍释,使非为米所累,此物必归吾家矣。即擎一携来之玻璃影印本之原本也。祖父生日合家所照相,即寄一份来,吾久欲见此,屡次书皆忘写及耳。

汝求学总不必太急,每来复十四小时总嫌太多,多留两三月,绝不关紧要。吾今甚安习,全眷来反嫌吵闹也。

汝母所索物,吾尚能供(本月却真不能),但不识有此物否耳,且今亦无从寄往,汝母待归来自置何如?王姑娘之镯开河第一次船便可得,可先告彼(实则并未冰河,一月来甚暖,不如初至时之寒也)。

祖父归乡后,汝与思成每十日必须寄一安禀往,吾书亦当择寄去(吾题汝日记书共有若干字,可检来当为汝再写一通,又吾诗副本可检寄)。连日为客所困,惫甚。第三号文尚未脱稿也。示娴儿。

饮冰 十二月十八致梁思顺书1913年4月29日【生为今日之中国人,安得有泰适之望,如我者则更无所逃避矣】

顷方发一书,旋得第四十六七号禀,悉一切。德界屋早已定妥,绝非僻远(远则存之,僻则未也,然远亦对今寓言耳),无所杞忧。党事本欲脱卸,然势相迫不能休,真有风利不得泊之感也。顷复允受任,日间又须入都矣。荷丈佛丈前皆极沮吾与闻党事,今亦谓不能脱卸,此无如何也。要之,生为今日之中国人,安得有泰适之望,如我者则更无所逃避矣。佛、荷诸公愤世已极(信未发适得北京电话,今日众议院议长又举不成,大约局面破裂即在目前。汝归来欲入京一游,恐亦未必能也,可叹,可痛),终日相对惟作悲观语,悲不可解,则寄情于游乐,吾三日来未做一正事也。吾当有事可办时,不甚思家,稍闲闷则念汝曹不置,今越三来复即见汝,吾亦至欣想也。顷电三千五百元,想已收。行赀当无缺耶?可省仍宜稍省,大乱若至,衣食亦可虑也。

示娴儿。

饮冰 廿九

仆妇须在此间先雇否,日婢带来后,木器等不必多带,临行时,汝必须挈诸弟往游存处辞行,至要至要。致梁思顺书1915年8月23日【吾实不忍坐视此辈鬼蜮出没,除非天夺吾笔,使不复能属文耳】①

书悉。来复六能来,甚佳。柳溪劝吾来复五入都,吾仍欲再迟一来复乃往也。来时可将前在马场道屋所用门帘之挂木带来,汝所住房顷尚未挂帘,吾拟即用此,无取别费另造也。又吾有书与潘琼笙,嘱将吾所著书报(如政治论集之类,六大政治家之类皆要)取一全份来,可告姑丈往检,无论整部零册,尽所有各取一二部(文集能多取数部最佳,恐无有耳)来可也。吾不能忍(昨夜不寐,今八时矣),已作一文交荷丈带入京登报,其文论国体问题也。若同人不沮,则即告希哲,并译成英文登之。吾实不忍坐视此辈鬼蜮出没,除非天夺吾笔,使不复能属文耳。

吾别草一文,题目《中国与土耳其之异》,为《京报》作也。已嘱秉均抄副交志先,此文可登英文报,汝可向秉均索取,与希哲共译之。篇首仍作数语,云本报请某人赐文一篇,幸得许可为此,不胜荣幸云云,示偶作,非常作耳。

注释

①来复六:礼拜六。“来复”意为星期或礼拜。致梁思顺书1916年1月2日【处忧患最是人生幸事,能使人精神振奋,志气强立】

王姨今晨已安抵沪,幸而今晨到,否则今日必至挨饿。因邻居送饭来者已谢绝也(明日当可举火,今日以面包充饥)。此间对我之消息甚恶,英警署连夜派人来保卫,现决无虞。吾断不至遇险。吾生平所确信,汝等不必为我忧虑。现一步不出门,并不下楼,每日读书甚多,顷方拟著一书,名曰《泰西近代思想论》,觉此于中国前途甚有关系,处忧患最是人生幸事,能使人精神振奋,志气强立。两年来所境较安适,而不知不识之间德业已日退,在我犹然,况于汝辈。今复还我忧患生涯,而心境之愉快,视前此乃不啻天壤,此亦天之所以玉成汝辈也。使汝辈再处如前数年之境遇者,更阅数年,几何不变为纨绔子哉。此书可寄示汝两弟,且令宝存之。

一月二日

有人来时可将下列书捡托带来,但捡交季常丈处,彼自能理会也。《哲学大辞书》七册;《文艺全书》一大厚册,似是早稻田大学编辑,隆文馆发行;《津村经济学》,新改版者。召希哲之故,孟希想已言之,能来则来,否则暂止亦无妨。致梁思顺书1916年2月8日【吾今舍安乐而就忧患,非徒对于国家自践责任,抑亦导汝曹脱险也】

书及禧柬并收,屋有售(买)主,速沽为宜,第求不亏已足,勿计赢也。此著既办,冰泮后即可尽室南来,赁庑数椽,齏盐送日,却是居家真乐。孟子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汝辈小小年纪,恰值此数年来无端度虚荣之岁月,真是此生一险运。吾今舍安乐而就忧患,非徒对于国家自践责任,抑亦导汝曹脱险也。吾家十数代清白寒素,此乃最足以自豪者,安而逐腥膻而丧吾所守耶?此次义举虽成,吾亦决不再仕宦,使汝等常长育于寒士之家庭,即授汝等以自立之道也。吾近来心境之佳,乃无伦比,每日约以三四时见客治事,以三四时著述,余晷则以学书(近专临帖,不复摹矣),终日孜孜,而无劳倦,斯亦忧患之赐也。

此书抄示成、永两儿,原纸娴儿保之。

二月八日致梁思顺书1916年2月28日【全国国命所托,虽冒万险万难不容辞也】

二十日禀(八日乃到,甚迟迟矣)悉……确有前书,然则果失落矣。吾仍非久图南(当在十日内外首途),但目的地非滇而桂(桂中两度密使来)也。此行乃关系滇黔生死,且全国国命所托(吾未有函告季丈,汝见时可言及),虽冒万险万难不容辞也。此间同人询谋佥同,无一人主张不往,以荷丈之警敏,静生之安祥,叔通之细密,亦咸谓非去不可,想季丈在此亦无异辞也。顷荷曦已先行,吾亦候船①②(拟租一日本船往)发矣。廷献不来,亦无不可,廷灿确可用,吾偶未思及耳。然此时暂用不着,待吾入粤时乃唤来可耳。要之,吾此后拟不用仆役,专用子侄也。孝勉是老几,是在经界局者否?抄写人确不可少,亦俟到粤后乃唤取可耳。吾为李家子弟计,若稍有志气者,现在以一二人入滇黔,与乡人同患难,将来见重于新政府,而家运借以进展。无如诸子多碌碌也,则亦听之而已。

房子暂缓卖,即亦无妨,一切由汝母及汝叔主之,吾亦此等事毫无容心也。希哲南洋之行已罢议,彼欲回津一料理,待吾行后即令彼行,吾到粤时乃需彼耳。伯瑛夫妇至可感,当别以书谢之。任发有长处,吾固知之,苟非尔者早挥之去矣。最错一着,是带任老太太来,否则无甚事也(昨晨又呕一场气,因来喜往医院诊病,吾起时老太太因阅数时不扫房间,当差不妥,说了他两句,老太爷遂冲气去了,直至十二时半从医院归,乃能做饭)。今日吾寿辰,此间至密之数友来寓置酒为乐,亦颇热闹,但人不多,本欲寻一两种游戏之娱,竟不能成也。吾行后当即遣王姨返津,此间屋当即退租矣。

二月廿八日手谕

注释

①廷献:即梁廷献,梁启超的族侄。

②廷灿:即梁廷灿,梁启超的族侄。致梁思顺书1916年3月20—21日【人生惟常常受苦乃不觉苦,不致为苦所窘耳】

吾居此山陬四日矣。今夕乃忽烦闷(主人殷勤,乃愈增吾闷)不自聊,盖桂使尚须八九日乃至也。最苦者烟亦吸尽无可买(夜间无茶饮,饭亦几不能入口,饥极,则时亦觉甘),书亦读尽,一灯如豆,虽有书亦不能读也。前此三日中作文数篇(有日记寄去,已收否?不见日记则不知吾此书作何语也),文兴发则忘诸苦,今文既成,而心乃无所寄,怅怅不复能为怀。此间距云南仅三日程,吾悔不于初到时即一往彼,吾深负云南人,彼中定怨我矣。稍淹信宿,更折而回,犹未晚也。呜呼,吾此时深望吾爱女,安得汝飞侍我旁耶?吾欲更作文或著书以振我精神,今晚已瞢瞢不能属思,明日誓当抖擞一番也。吾欲写字,则又无纸,箧中有笺数十幅,珍如拱璧,不敢浪费也。离沪迄今虽仅半月,而所历乃至诡异,亦不能名其苦乐,但吾抱责任心以赴之,究竟乐胜于苦也。约二十七八乃能行,行半月乃能至梧州,此后所历更不知若何诡异,今亦不复预计。极闷中写此告家人。

孟曦昨日至海防,即夕入云南,觉顿早安抵梧州。嗟夫思顺,汝知我今夕之苦闷耶?吾作前纸书时九点耳,今则四点犹不能成寐。吾被褥既委不带,今所御者,此间佣保之物也,秽乃不可向迩。地卑湿蚤缘延榻间以百计,嘬吾至无完肤,又一目不御烟卷矣(能乘此戒却,亦大妙)。今方渴极,乃不得涓滴水,一灯如豆,油且尽矣,主人非不殷勤,然彼伧也,安能使吾适者。汝亦记台湾之游矣,今之不适且十倍彼时耳。因念频年佚乐太过,致此形骸,习于便安,不堪外境之剧变,此吾学养不足之明证也。人生惟常常受苦乃不觉苦,不致为苦所窘耳。更念吾友受吾指挥效命于疆场者,其苦不知加我几十倍,我在此已太安适耳。吾今当力求睡得,睡后吾明日必以力自振,誓利用此数日间著一书矣。

二十夜、晨

此间寄书殊不易,吾且作此留之,明日或更有所作,积数纸乃寄也。吾今日甚好,已着手著书,可勿念。

廿一日致梁思顺书1916年10月11日【作官实易损人格,易习于懒惰与巧滑,终非安身立命之所】

月来季常丈在此同居,所益不少,前游杭游宁,皆备极欢迎,想在报中已见一二。顷决于十五日返港,省奠灵帏,且看察情形,能否卜葬,若未能,则住港两旬必仍返沪,便当北归小住也。写至此,接来禀,悉一切。希哲就外交部职无妨,吾亦托人在国务院为谋一位置,未知如何。领事则须俟外交总长定人乃可商。但作官实易损人格,易习于懒惰与巧滑,终非安身立命之所,吾顷方谋一二教育事业,希哲终须向此方面助我耳。十二舅事,循若复电言运使已允设法,吾亦已电告汝母矣。别纸言《京报》事,可呈汝叔。

父示娴儿。致梁思顺书1919年12月2日【人生在世,常要思报社会之恩】

得十月二十一日禀,甚喜,总要在社会上常常尽力,才不愧为我之爱儿。人生在世,常要思报社会之恩,因自己地位,做得一分是一分,便人人都有事可做了。吾在此作游记,已成六七万言,本拟再住三月,全书可以脱稿,乃振飞接家电,其夫人病重(本已久病,彼不忍舍我言归,故延至今),归思甚切。此间通法文最得力者,莫如振飞,彼若先行,我辈实大不便,只得一齐提前,现已定阳历正月二十二日船期,若阴历正月杪可到家矣。一来复后便往游德国,并及奥、匈、波兰,准阳历正月十五前返巴黎,即往马赛登舟,船在安南停泊,约一两日。但汝切勿来迎,费数日之程,挈带小孩,图十数点钟欢聚,甚无谓也。但望你一年后必归耳。

父示娴儿。

十二月二日致梁思成、梁思永等书1922年11月23日【君劢仓皇跑到该校,硬将我从讲坛上拉下,痛哭流涕,要我停止讲演一星期】

前得汝来禀,意思甚好,我因为太忙,始终未谕与汝等。前晚陈老伯请吃饭,开五十年陈酒,相与痛饮,我大醉而归(到南京后惟此①一次耳,常日一滴未入口)。翌晨六点半,坐洋车往听欧阳先生讲佛学(吾日日往听),稍感风寒,归而昏睡。张君劢硬说我有病(说非酒病),今日径约第一医院院长来为我检查身体。据言心脏稍有异状(我不觉什么,惟此两日内脑筋似微胀耳),君劢万分关切。吾今夕本在法政专门有两点钟之讲演,君劢适自医生处归,闻我已往(彼已屡次反对我太不惜精力,彼言如此必闹到脑充血云云),仓皇跑到该校,硬将我从讲坛上拉下,痛哭流涕,要我停止讲演一星期,彼并立刻分函各校,将我本星期内(已应许之)讲演,一概停止。且声明非得医生许可后,不准我再讲。我感其诚意,已允除本校常课(每日一点钟)外,暂不多讲矣。彼又干涉我听佛经(本来我听此门功课用脑甚劳),我极舍不得,现姑允彼明晨暂停(但尚未决)一次。其实我并没有什么,不过稍休息亦好耳。因今晚既停讲无事,故写此信与汝等,汝等不必着急,吾自知保养也。

父谕成、永、忠。

十一月廿三日

注释

①欧阳:即欧阳渐,亦名欧阳竞无(1871—1943),江西宜黄人。近现代著名佛学大师,1918年与章太炎等建支那内学院,1922年任院长开办试学班,培养佛学人才。致梁思顺书1922年11月26—29日【他说他要开一个梁先生保命会,在各校都演说一次】

我的宝贝思顺:

我接到你这封信,异常高兴,因为我也许久不看见你的信了,我不是不想你,却是没有工夫想。四五日前吃醉酒(你勿惊,我到南京后已经没有吃酒了,这次因陈伯严老伯请吃饭,拿出五十年陈酒来吃,我们又是二十五年不见的老朋友,所以高兴大吃),忽然想起来了,据廷灿说,我那晚拿一张纸写满了“我想我的思顺”、“思顺回来看我”等话,不知道他曾否寄给汝看。你猜我一个月以来做的什么事?我且把我的功课表写给汝看。

每日下午二时至三时在东南大学讲《中国政治思想史》,除来复日停课外,日日如是。

每来复五晚为校中各种学术团体讲演,每次二小时以上。

每来复四晚在法政专门讲演,每次二小时。

每来复二上午为第一中学讲演,每次二小时。

每来复六上午为女子师范讲演,每次二小时。

每来复一、三、五从早上七点半起至九点半(最苦是这一件,因为六点钟就要起来),我自己到支那内学院上课,听欧阳竟无先生讲佛学。

此外各学校或团体之欢迎会等,每来复总有一次以上。

讲演之多既如此,而且讲义都是临时自编,自到南京以来(一个月),所撰约十万字。

张君劢跟着我在此,日日和我闹,说:“铁石人也不能如此做”,总想干涉我,但我没有一件能丢得下。前几天因吃醉酒(那天是来复二晚),明晨坐东洋车往听佛学,更感些风寒,归来大吐,睡了半日。君劢便说我有病,到来复四日我在讲堂下来,君劢请一位外国医生等着诊验我的身体。奇怪,他说我有心脏病,要我把讲演著述一概停止(说我心脏右边大了,又说常人的脉只有什么七十三至,我的脉到了九十至)。我想我身子甚好,一些不觉得什么,我疑心总是君劢造谣言。那天晚上是法政学校讲期,我又去了,君劢在外面吃饭回来,听见大惊,一直跑到该校,从讲堂上硬把我拉下来,自己和学生讲演,说是为国家干涉我。再明日星期五,我照例上东南大学的讲堂,到讲堂门口时,已见有大张通告,说梁先生有病放假,学生都散了,原来又是君劢捣的鬼。他已经立刻写信各校,将我所有讲演都停一星期再说(以上二十八日写)。

医生说不准我读书著书构思讲演,不准我吃酒(可以吃茶吃烟)。我的宝贝,你想这种生活我如何能过得(二十八晚写)。

神经过敏的张君劢,听了医生的话,天天和我吵闹,说我的生命是四万万人的,不能由我一个人作主,他既已跟着我,他便有代表四万万人监督我的权利和义务。我们现在磋商的条件:

1除了本校正功课每日一点钟外,其余讲演一切停止。

2除了编《中国政治思想史》讲义,其余文章一切不做。

3阳历十二月三十一日以前截止功课,回家休息。

4每星期一、三、五之佛学听讲照常上课(此条争论甚烈,君劢现已许我)。

5十日后医生诊视说病无加增则照此实行,否则再议。

我想我好好的一个人,吃醉了一顿酒,被这君劢捉着错处(呆头呆脑,书呆子又蛮不讲理),如此其欺负我,你说可气不可气。君劢声势汹汹,他说我不听他的话,他有本事立刻将我驱逐出南京。问他怎么办法?他说他要开一个梁先生保命会,在各校都演说一次,不怕学生不全体签名送我出境。你说可笑不可笑。我从今日起已履行君劢所定契约了,也好,稍为清闲些。

懒得写了,下回再说。

以上二十九日致梁思顺书1923年1月7日【医生不许我多说话,不许连续讲演到一点钟以外……最要紧是多睡觉,说这一着比吃什么药都好】

宝贝思顺:

我三十一夜里去上海,前晚夜里回来,在上海请法国医生诊验身体,说的确有心脏病,但初起甚微,只须静养几个月便好,我这时真有点害怕了。本来这一个星期内,打算拼命把欠下的演说债都还清,现在不敢放恣了,只有五次讲义讲完就走(每次一点钟)。酒是要绝对的戒绝了,烟却不能。医生不许我多说话,不许连续讲演到一点钟以外,不许多跑路(这一着正中下怀),最要紧是多睡觉(也愿意),说这一一着比吃什么药都好。我回家后,当然一次讲演都没有,我便连日连夜睡他十来点钟,当然就会好了。你却不许挂心,挂心我就什么都不告诉你了。我本来想到日本顽顽,可巧接着日本留学生会馆来书,要我去讲演,而且听说日本有几个大学也打算联合来请,吓得我不敢去了(若没有病,我真高兴去)。今年上半年北京高师要请我,要和别的学校竞争,出到千元一月之报酬(可笑,我即往,亦不能受此重酬)。东南大学学生又联合全体向我请愿,我只得一概谢绝了。回津后只好杜门不出,因为这几年演讲成了例,无论到什么地方也免不掉,只得回避了。我准十五日回家,到家当在汝母生日前两日哩。思成和徽音已有成言(我告思成和徽音须彼此学成后乃定婚约,婚约定后不久便结婚),林家欲即行定婚,朋友中也多说该如此,你的意见怎样呢?

爹爹 一月七日致梁思顺书1923年5月11日【这回小小飞灾,很看出他们弟兄两个勇敢和肫挚的性质】

宝贝思顺:

你看第一封信,吓成怎么样?我叫思成亲自写几个字安慰你,你接到没有?思永现已出院了,思成大概还要住院两月。汝母前日入京抚视他们,好在他们都已复原,所以汝母并未着急。汝母恨极金永炎,亲自入总统府见黄陂诘责之。其后金某来院慰问,适值汝母在,大大教训他一场。金某实在可恶,将两个孩子碰倒在地,连车也不下,竟自扬长而去,一直过了两日,连名片也没有一张来问候。初时我们因救命要紧,没有闲工夫和他理论,到那天晚上,惊魂已定,你二叔方大发雷霆,叫警察拘传司机人,并扣留其汽车。随后像有许多人面责金某,渠始来道歉。初次派人差片来院问候,被我教斥一番,第三日始亲来。汝二叔必欲诉诸法庭,汝母亦然;但此事责任仍在司机人,坐车人不过有道德责任而已。

我见人已平安,已经心满意足,不欲再与闹。惟汝母必欲见黎元洪,我亦不阻止,见后黎极力替赔一番不是,汝母气亦平了,不致生病,亦大好事也。思成今年能否出洋,尚是一问题,因不能赶大考也(现商通融办法),但迟一年亦无甚要紧耳。我现课彼在院中读《论语》、《孟子》、《资冶通鉴》,利用这时候多读点中国书也很好,前两天我去看他们,思永嘴不能吃东西,思成便大嚼大啖去气他。思成腿不能动,思永便大跳大舞去气他。真顽皮得岂有此理。这回小小飞灾,很看出他们弟兄两个勇敢和肫挚的性质,我很喜欢。我昨日已返西山著我的书了。今晨天才亮便已起,现在是早上九点钟,我已成了二千多字,等一会蹇七叔们就要来(今日礼拜六)和我打牌了。

爹爹 翠微山秘魔岩 五月十一日致梁思成书1923年7月26日【小挫折正磨炼德性之好机会】

汝母归后说情形,吾意以迟一年出洋为要,志摩亦如此说,昨得君劢书,亦力以为言。盖身体未完全复元,旋行恐出毛病,为一时欲速之念所中,而贻终身之戚,甚不可也。人生之旅,历途甚长,所争决不在一年半月,万不可因此着急失望,招精神上之萎畏。汝生平处境太顺,小挫折正磨炼德性之好机会。况在国内多预备一年,即以学业论,亦本未尝有损失耶。吾星期日或当入京一行,届时来视汝。

爹爹七月二十六日致梁思顺书1923年11月5日【天下事业无所谓大小,只要在自己责任内,尽自己力量做去,便是第一等人物】

宝贝思顺:

昨日松坡图书馆成立(馆在北海快雪堂,地方好极了。你还不知道呢,我每来复四日住清华三日住城里,入城即住馆中),热闹了一天。今天我一个人独住在馆里,天阴雨,我读了一天的书,晚间独酌醉了(好孩子别要着急,我并不怎么醉,酒亦不是常常多吃的),书也不读了。和我最爱的孩子谈谈罢,谈什么,想不起来了。哦,想起来了。你报告希哲在那边商民爱戴的情形,令我喜欢得了不得。我常想,一个人要用其所长(人才经济主义)。希哲若在国内混沌社会里头混,便一点看不出本领,当领事真是模范领事了。我常说天下事业无所谓大小(士大夫救济天下和农夫善治其十亩之田所成就一样),只要在自己责任内,尽自己力量做去,便是第一等人物。希哲这样勤勤恳恳做他本分的事,便是天地间堂堂的一个人,我实在喜欢他。

好孩子,你气不忿弟弟妹妹们,希哲又气不忿你,有趣得很(你请你妈妈和我打弟弟们替你出气,你妈妈给思成们的信帮他们,他们都拍手欢呼胜利;我说我帮我的思顺,他们淘气实在该打),平心而论,爱女儿哪里会不爱女婿呢,但总是间接的爱,是不能为讳的。

徽音我也很爱她,我常和你妈妈说,又得一个可爱的女儿。但要我爱她和爱你一样,终究是不可能的。我对于你们的婚姻,得意得了不得,我觉得我的方法好极了,由我留心观察看定一个人,给你们介绍,最后的决定在你们自己,我想这真是理想的婚姻制度。好孩子,你想希哲如何,老夫眼力不错罢。徽音又是我第二回的成功。我希望往后你弟弟妹妹们个个都如此(这是父母对于儿女最后的责任)。

我希望普天下的婚姻都像我们家孩子一样,唉,但也太费心力了。像你这样有恁么多弟弟妹妹,老年心血都会被你们绞尽了,你们两个大的我所尽力总算成功,但也是各人缘法侥幸碰着,如何能确有把握呢?

好孩子,你说我往后还是少管你们闲事好呀,还是多操心呢?你妈妈在家寂寞得很,常和我说放暑假时候很高兴,孩子们都上学便闷得慌,这也是没有法的事。像我这样一个人,独处一年我也不闷,因为我做我的学问便已忙不过来,但天下人能有几个像我这种脾气昵?王姑娘近来体气大坏(因为你那两个殇弟产后缺保养),我很担心,她也是我们家庭极重要的人物。她很能伺候我,分你们许多责任,你不妨常常写些信给她,令她欢喜。我本来答应过庄庄,明年暑假绝对不讲演,带着你们顽一个夏天。但前几天我已经答应中国公学暑期学校讲一月了(他们苦苦要我,我耳朵软答应了)。我明春要到陕西讲演一个月,你回来的时候还不知我在家不呢。酒醒了,不谈了。

耶告 十一月五日

这两个字是王右军给儿女信札的署名法。致梁思顺、梁思庄书1925年4月17日【庄庄这几个月来天天挨着我,一旦远行,我心里着实有点难过】

宝贝思顺、小宝贝庄庄:

你们走后,我很寂寞。当晚带着忠忠听一次歌剧,第二日整整睡了十三个钟头起来,还是无聊无赖,几次往床上睡,被阿时、忠忠拉起来,打了几圈牌,不到十点又睡了,又睡十个多钟头。

思顺离开我多次了,所以倒不觉怎样;庄庄这几个月来天天挨着我,一旦远行,我心里着实有点难过。但为你成就学业起见,不能不忍耐这几年。庄庄跟着你姊姊,我是十二分放心了;但我十五日早晨吩咐你那几段话,你要常常记在心里,等到再见我时,把实行这话的成绩交还我,我便欢喜无量了。

我昨天闷了一天,今日已经精神焕发,和你七叔讲了一会书,便着手著述,已成二千多字。现在十一点钟,要睡觉了,趁砚台上余墨写这两纸寄你们。你们在日本看过什么地方?寻着你们旧游痕迹没有?在船上有什么好玩(小斐儿曾唱歌否)?我盼望你们用日记体写出,详细寄我(能出一份《特国周报》临时增刊尤妙)。我打算礼拜一入京,那时候你们还在上海呢。在京至多十日便回家,决意在北戴河过夏,可惜庄庄不能跟着,不然当得许多益处。祝你们一路安适,两个礼拜后我就盼你们电报,四个礼拜后就会得你们温哥华来信,内中也许夹着有思成、思永信了。

爹爹十七晚致梁思顺等书1925年5月前后【功课有定,不闲不忙,早睡早起,甚是安适】

我自从给你们两亲家强逼戒酒和强逼运动后,身体更强健,饭量大加增,有一天在外边吃饭,偶然吃了两杯酒,回家来,思达说:“打电报告姊姊去”,王姑娘也和小思礼说“打电报给亲家”,小思礼便说“打!打!”闹得满屋子都笑了,我也把酒吓醒了。

我现在每日著书多则三四千字,少则一千几百,写汉隶每天两三条屏。功课有定,不闲不忙,早睡早起,甚是安适。致梁思顺、梁思成、梁思永书1925年5月9日【因为忠忠在你们弟兄姐妹中性情是最流动的,你妈妈最不放心也是他】

五月七日正午接到温哥华安电,十分安慰。六日早晨你妈妈说是日晚上六点钟才能到温,到底是不是?没出息的小庄庄,到底还晕船没有?你们到温那天,正是十五,一路上看着新月初生直到圆时,谅来在船上不知唱了多少次“江上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照初人”了。我晚上在院子里徘徊,对着月想你们,也在这里唱起来,你们听见没有?

我多少年不做诗了,君劢的老太爷做寿,我忽然高兴做了一首五十五韵的五言长古,极其得意,过两天抄给你们看。

我近来大发情感,大做其政论文章,打算出一份周报,附在①“时”、“晨”两报送人看,大约从六月初旬起便发印。到我要讲的话都讲完,那周报也便停止,你们等着看罢。我前几天碰着一件很窘的事——当你们动身后,我入京时,所谓善后会议者正在闭会。会议的结果,发生所谓宪法起草会者,他们要我做会长。由林叔叔来游说我,我已经谢绝,以为无事了。不料过了几天,合肥派姚震带了一封亲笔信来,情词恳切万分。那姚震哀求了三个钟头,还说执政说:“一次求不着,就跑两次、三次、五次天津,□□要答应才罢。”吾实在被他磨不过,为情感所动,几乎松口答应了。结果只得说容我考虑考虑, 一礼拜回话。我立刻写信京、沪两处几位挚友商量,觉得不答应便和绝交一样,意欲稍为迁就。到第二天一想,觉得自己糊涂了,决定无论如何非拒绝不可。果然隔一天京中的季常、宰平、崧生、印昆、博生,天津的丁在君一齐反对,责备我主意游移,跟着,上海的百里、君劢、东荪来电来函,也是一样看法,大家还大怪宗孟,说他不应该因为自己没有办法,出这些鬼主意,来拖我下水。现在我已经有极委婉而极坚决的信向段谢绝了。以后或者可以不再来麻烦。至于交情呢,总不能不伤点,但也顾不得了。

政局现有很摇动的样子。奉天新派五师入关,津浦路从今日起又不通了。但依我看,一二个月内还不会发生什么事,早则八月,迟则十月,就难保了。

忠忠也碰着和我所遭相类的事。你二叔今日来的快信,寄给你们看。信中所讲那陈某我是知道的,纯然是一个流氓,他那个女孩也真算无耻极了。我得着你二叔信,立刻写了一千多字的信严重告诫忠忠。谅来这孩子不致被人拐去,但你们还要随时警告他。因为他在你们弟兄姐妹中性情是最流动的,你妈妈最不放心也是他。

思永要的书,廷灿今日寄上些,当与这信前后到。

思成身子究竟怎么样?思顺细细看察,和我说真实话。

成、永二人赶紧各照一相寄我看看。我本来打算二十后就到北戴河去,但全国图书馆协会月底在京开成立会,我不能不列席。大约六月初四五始能成行。

注释

①“时”、“晨”两报:即《时事新报》、《晨报》。致孩子们书1925年7月10日【求学问不是求文凭】

孩子们:

我像许久没有写信给你们了。但是前几天寄去的相片,每张上都有一首词,也抵得过信了。

今天接着大宝贝五月九日、小宝贝五月三日来信,很高兴。那两位“不甚宝贝”的信,也许明后天就到罢?

我本来前十天就去北戴河,因天气很凉,索性等达达放假才去。①他明天放假了,却是还在很凉。一面张、冯开战的消息甚紧,你们二叔和好些朋友都劝勿去,现在去不去还未定呢。

我还是照样的忙,近来和阿时、忠忠三个人合作做点小顽意,把他们做得兴高采烈。我们的工作多则一个月,少则三个礼拜,便做完。做完了,你们也可以享受快乐。你们猜猜干些什么?

庄庄,你的信写许多有趣话告诉我,我喜欢极了。你往后只要每水船都有信,零零碎碎把你的日常生活和感想报告我,我总是喜欢的。我说你“别耍孩子气”,这是叫你对于正事——如做功课,与及料理自己本身各事等——自己要拿主意,不要依赖人。至于做人带几分孩子气,原是好的。你看爹爹有时还“有童心”呢。

你入学校还是在加拿大好。你三个哥哥都受美国教育,我们家庭要变“美国化”了!我很望你将来不经过美国这一级(也并非一定如此,还要看环境的利便),便到欧洲去,所以在加拿大预备像更好。稍旧一点的严正教育,受了很有益,你还是安心入加校罢。至于未能立进大学,这有什么要紧,“求学问不是求文凭”,总要把墙基越筑得厚越好。你若看见别的同学都入大学,便自己着急,那便是“孩子气”了。

思顺对于徽音感情完全恢复,我听见真高兴极了。这是思成一生幸福关键所在,我几个月前很怕思成因此生出精神异动,毁掉了这孩子,现在我完全放心了。思成前次给思顺的信说:“感觉着做错多少事,便受多少惩罚,非受完了不会转过来。”这是宇宙间惟一真理,佛教说的“业”和“报”就是这个真理(我笃信佛教,就在此点,七千卷《大藏经》也只说明这点道理),凡自己造过的“业”,无论为善为恶,自己总要受“报”,一斤报一斤,一两报一两,丝毫不能躲闪,而且善和恶是不准抵消的。

佛对一般人说轮回,说他(佛)自己也曾犯过什么罪,因此曾入过某层地狱,做过某种畜生,他自己又也曾做过许多好事,所以亦也曾享过什么福。……如此,恶业受完了报,才算善业的账,若使正在享善业的报的时候,又做些恶业,善报受完了,又算恶业的账,并非有个什么上帝做主宰,全是“自业自得”,又并不是像耶教说的“到世界末日算总账”,全是“随作随受”。又不是像耶教说的“多大罪恶一忏悔便完事”,忏悔后固然得好处,但曾经造过的恶业,并不因忏悔而灭,是要等“报”受完了才灭。佛教所说的精理,大略如此。他说的六道轮回等等,不过为一般浅人说法,说些有形的天堂地狱,其实我们在一生中不知经过多少天堂地狱。即如思成和徽音,去年便有几个月在刀山剑树上过活!这种地狱比城隍庙十王殿里画出来还可怕,因为一时造错了一点业,便受如此惨报,非受完了不会转头。倘若这业是故意造的,而且,不知忏悔,则受报连绵下去,无有尽时。因为不是故意的,而且忏悔后又造善业,所以地狱的报受够之后,天堂又到了。若能绝对不造恶业(而且常造善业——最大善业是“利他”),则常住天堂(这是借用俗教名词)。佛说是“涅槃”(涅槃的本意是“清凉世界”)。我虽不敢说常住涅槃,但我总算心地清凉的时候多,换句话说,我住天堂时候比住地狱的时候多,也是因为我比较地少造恶业的缘故。我的宗教观、人生观的根本在此,这些话都是我切实受用的所在。因思成那封信像是看见一点这种真理,所以顺便给你们谈谈。

思成看着许多本国古代美术,真是眼福,令我羡慕不已,甲胄的扣带,我看来总算你新发明了(可得奖赏)。或者书中有讲及,但久已没有实物来证明。

昭陵石马怎么会已经流到美国去,真令我大惊!那几只马是有名的美术品,唐诗里“可要昭陵石马来”,“昭陵风雨埋冠剑,石马无声蔓草寒”,向来诗人讴歌不知多少。那些马都有名字——是唐太宗赐的名,画家雕刻家都有名字可考据的。我所知道的,现在还存四只(我们家里藏有拓片,但太大,无从裱,无从挂,所以你们没有看见),怎么美国人会把它搬走了!若在别国,新闻纸不知若何鼓噪,在我们国里,连我恁么一个人,若非接你信,还连影子都不晓得呢。可叹,可叹!

希哲既有余暇做学问,我很希望他将国际法重新研究一番,因为欧战以后国际法的内容和从前差得太远了。十余年前所学现在只好算古董,既已当外交官,便要跟着潮流求自己职务上的新智识。还有中国和各国的条约全文,也须切实研究。希哲能趁这个空闲做这类学问最好。若要汉文的条约汇纂,我可以买得寄来。

和思顺、思永两人特别要说的话,没有什么,下次再说罢。

思顺信说:“不能不管政治”,近来我们也很有这种感觉。你们动身前一个月,多人凝议也就是这种心理的表现。现在除我们最亲密的朋友外,多数稳健分子也都拿这些话责备我,看来早晚是不能袖手的。现在打起精神做些预备工夫(这几年来抛空了许久,有点吃亏),等着时局变迁再说罢。②

老Baby好顽极了,从没有听见哭过一声,但整天的喊和笑,也很够他的肺开张了。自从给亲家收拾之后,每天总睡十三四个钟头,一到八点钟,什么人抱他,他都不要,一抱他,他便横过来表示他要睡,放在床上爬几爬,滚几滚,就睡着了。这几天有点可怕——好咬人,借来磨他的新牙,老郭每天总要着他几口。他虽然还不会叫亲家,却是会填词送给亲家,我问他:“是不是要亲家和你一首?”他说:“得、得、得,对、对、对。”夜深了,不和你们顽了,睡觉去。

前几天填得一首词,词中的寄托,你们看得出来不?

爹爹七月十日

注释

①张、冯:即张作霖与冯玉祥。

②老Baby:老白鼻。致梁思顺书1925年8月16日【在此虽然甚闲,却也似甚忙】

顺儿:

昨日又接七月二十日信,我六、七两月寄信很多(相片等项),想已陆续收到了。北大有些人对我捣乱,其实不过少数。彼文发表后,大多数人都不以为然,我答复出后,他们即噤若寒蝉,全国舆论,皆对我表同情。你所忧虑的绝对无其事,请放心罢。只是这回交涉太可惜了。病根全在政府“打民话”,误了交涉步骤,现在已完全失败了。我一个月前有一小词写给你们看。

浣溪沙

乍有荒蛙闹曲池,

更堪鸣砌露蛩悲!

隔林辜负月如眉。

坐久漏签催倦夜,

归来长簟梦佳期。

不因无益废相思。

看看这首词,可以略知我心事了。

我近来政治兴味并不减少,只是并没有妨害著述事业。

到北戴河以来,顽的时候多,著述成绩很少,却已把一部《桃花扇》注完,很有趣。

在此虽然甚闲,却也似甚忙。每天七点多钟起来,在院子里稍为散步,吃点心下来,便快九点了。只做两点多钟正经功课,十一点便下海去。回来吃中饭,睡一睡午觉,起来写写信,做些杂课。四点后便打牌。六点多钟吃晚饭,饭后散步回来,有时打牌,有时闲谈,便过一天了。因为四点钟后便无所用心,所以每天倒床便睡着(十点前后睡),大约我生平讲究卫生,以这一个月为最了。

我讲段笑话给你们听。有一天,我听见人说离此约十里地方钓鱼最好。我回来说给孩子们听,他们第二天一定就要去。我看见天色不好,有点沉吟,他们却已预备齐全了,牵率老夫只好同去。还没有到目的地,便下起小雨来,只好硬着头皮说“斜风细雨不须归”,哪里知道跟着便是倾盆大雨。七个人在七个驴子上,连着七个驴夫,三七二十一件动物,都变成落汤鸡,回来全身衣服绞出一大桶水。你说好笑不好笑?幸亏桂儿们没有在此,不然一定也着了。我们到底买得两尾鱼,六个大螃蟹,就算凯旋。这故事我劝他们登在《特国周报》里,主笔先生说面子上不好看,不肯登,我只好把它揭出来。

我们做了两天园工,把园中的恶木斫了一百多棵(其实不甚恶——都是洋槐,若在天津,一棵总值几元),把荒草拔去几丘,露出树荫下绝好一个小园,我前天就在树荫下睡午觉,昨天在那里打了十圈牌。司马懿、六六拾得许多螺蛤壳,把我们新辟的曲径都滚上边了。我们全家做工的时候,便公举老白鼻监工。但这位监司是“卧治”的,不到一会工夫便在树底藤床上酣睡,我们这些工人趁着空儿都一哄而散,下海去了。

房子用一万元买得,昨天已交割了。我很爱这地方,若是每年能在此住几个月,身子一定加倍强壮。我想你们听见一定喜欢,不过现在经济上吃点力罢了。

小六从南方来,昨天早上到此。他不久还要到湖南去。

今日坟园动工了,我打算就用周忌日下葬。不知工程能赶及否,但稍迟也无妨。

你七叔及廷灿还未回来。港、粤交通断绝,不知他们几时能来哩。

桂儿奖品,我正在这里想着预备哩,大约总不外秀才人情罢。

爹爹八月十六致梁思顺书1925年9月3日【我的政治生涯不能不复活,我实在不愿意,但全国水深火热,又不能坐视,奈何】

顺儿:

我们从北戴河返津,已一礼拜了。返时便得你们游尼加拉瀑及千岛许多信及明信片,高兴之至,因连日极忙,故匆匆回思庄一信外,别的信都没有写。现在就要入北京了,在京怕更忙,今晚草草写这一信。

葬期已择定旧历八月十六,即周忌之次日。你二叔这个月以来天天在山上监工(因为石工非监不可),独自一人住在香云旅馆,勤劳极了。你们应该上二叔一书致谢。

墓志铭因赶不及,打算不用了。请曾刚甫年伯撰一墓碑,慢慢的选石精刻。

据二叔来信,全部葬事连买地工程葬仪在内,约费二千五百元,在不丰不俭之间,你们亦可以算尽心了。

你前信请把灵柩留一照片,我大不以为然。留有相片便是了,何必灵柩?等到时再斟酌罢。

家中灵位朝夕上食,向例有至大祥止者(二十五个月),有至小祥止者(十三个月),现在既全家在京住,上食到底办不到,故决意于周忌日(恰十三个月)即请上神道,不复朝夕供了。去北戴河时我原想写一灵位,请去朝夕上食,扶乩说不必,那四十天也没有上食了。惟在戴常常扶乩,每烧香后一两分钟便到(不烧香不到)。你妈妈既然说不吃东西(昨日中元别供水果而已),也不必用此具文了,你们意为何如?

寄去一千元美金,想已收。你们那边谅来钱很紧,非在国内接济不可者。函言北戴河房子认半份事,请你和希哲斟酌力量如何?若实不能,不认亦可,或认而分长期扣出亦可。现在除用去年保险公司借款留下之六千元外,连葬事及北戴房一共算来,今年尚不必透支,因为卖书卖字收入颇多(执政府亦一弥补,但近两月来未送),但替思庄们提贮学费事,只好暂缓了。

国内危机四伏,大战恐又在目前,我只祝等我们葬事完了才发动,不知能待到那时否。①

此外官吏绑票层见叠出。半月前范旭东在德租界本宅出门,即被军警绑去押了三日,硬要五十万元。后来还是黎黄陂亲往探监,说我此来专在证明你们强盗行为,预备在法庭上作证人,才算了事。到底还敲了七万元现金,五万元股票,似此上下夹攻,良善人民真是无葬身之地了。

百里现在在长江一带。军界势力日益膨胀,日内若有战事,他便是最重要的一个脚色,因此牵率老夫之处亦不少。他若败,当然无话可说(但于我绝无危险,因我不参与军事行也,请放心),若胜,恐怕我的政治生涯不能不复活(胜的把握我觉得很少),我实在不愿意,但全国水深火热(黄萃田在广东方面活动,政府已全权委他,但我亦不敢乐观。他昨日南下,在我们家里上车,忠忠听我嘱咐他的话,说“易水送荆卿”哩),又不能坐视,奈何!

我现在觉得有点苦,因为一面政治问题、军事问题前来报告商榷者,络绎不绝,一面又要预备讲义,两者太不相容了。但我努力兼顾,看看如何,若能两不相妨,以后倒可以开出一种新生活。

我自北戴河归来后,仍每日早起(总不过八点钟),酒也绝对不饮了,可惜你们远隔,若看见我结实的脸色,你们定高兴极了。

你二叔那边新添两位孪生的妹妹。前天王姨入京正值分娩,母子平安。

本来还要另写信给思成、思永们,但已夜深要睡了,入京后有空②再写罢(你妈妈总说思永不曾到阿图和,到底是不是?)。

爹爹 九月十三日

注释

①范旭东:(1883—1945)湖南湘阴人。1902年毕业于日本京都帝国大学化学系,1917年创办永利制碱公司,是我国著名实业家。

②阿图和:渥太华。致孩子们书1925年9月13日【这种子弟之礼,是要常常在意的,才算我们家的乖孩子】

孩子们:

前日得思成八月十三日、思永十二日信,今日得思顺八月四日及十二日两信,庄庄给忠忠的信也同时到,成、永此时想已回美了,我很着急,不知永去得成去不成,等下次信就揭晓了。

我搬到清华已经五日了(住北院教员住宅第二号)。因此次乃自己租房住,不受校中供应,王姑娘又未来(因待送司马懿入学),廷灿又围困在广东至今未到,我独自一人住着不便极了。昨天大伤风(连夜不甚睡得着),有点发烧,想洗热水澡也没有,找如意油、甘露茶也没有,颇觉狼狈,今日已渐好了。王姨大约一二日也来了,以后便长住校中,你们来信可直寄此间,不必由天津转了。

校课甚忙——大半也是我自己找着忙——我很觉忙得有兴会。新编的讲义极繁难,费的脑力真不少。盼望老白鼻快来,每天给我舒散舒散。

葬期距今仅有二十天了。你二叔在山上住了将近一月,以后还须住一月有奇,住在一个小馆子内,菜也吃不得,每天跑三十里路,大烈日里在坟上监工。从明天起搬往香山见心斋住(稍为舒服点),但离坟更远,跑路更多了。这等事本来是成、永们该做的,现在都在远,忠忠又为校课所迫,不能效一点劳,倘若没有这位慈爱的叔叔,真不知如何办得下去。我打算到下葬后,叫忠忠们向二叔磕几头叩谢。你们虽在远,也要各写一封信,恳切陈谢(庄庄也该写),谅来成、永写信给二叔更少。这种子弟之礼,是要常常在意的,才算我们家的乖孩子。

厨子事等王姨来了再商量。现在清华电灯快灭了,我试上床去,看今晚睡得着不。晚饭后用脑,便睡不着,奈何,奈何!

爹爹九月十三日致顺、成、永、庄书1925年9月29日【我经过这几天剧烈的悲悼,以后便刻意将前事排去,决不更伤心,你们放心罢】

顺、成、永、庄:

我昨日用一日之力,做成一篇告墓祭文,把我一年多蕴积的哀痛,尽情发露。顺儿啊,我总觉得你妈妈这个怪病,是我们打那一回架打出来的。我实在哀痛之极,悔恨之极,我怕伤你们的心,始终不忍说,现在忍不住了,说出来也像把自己罪过减轻一点。我经过这几天剧烈的悲悼,以后便刻意将前事排去,决不更伤心,你们放心罢。

祭文本来该焚烧的,我想读一遍,你妈妈已经听见,不如将原稿交你保存(将来可装成手卷)。你和庄庄读完后,立刻抄一份寄成、永传观(《(晨报》已将稿抄去,如已登出,成、永便得见,不必再抄了。十月三日补写),过些日子我有空还打算另写一份寄思成。葬礼一切都预备完成了。王姨今日晚车返天津,把达达们带来。十五清晨行周忌祭礼,十点钟发引,忠忠一人扶柩,我们都在山上迎接。在山上住一夜,十六日八点钟安葬。

爹爹九月廿九日致孩子们书1925年11月9日【我对于政治上责任固不敢放弃,但时机总未到,现在只好切实下预备工夫便了】

国内近来乱事想早知道了,这回怕很不容易结束,现在不过才发端哩。因为百里在南边(他实是最有力的主动者),所以我受的嫌疑很重,城里头对于我的谣言很多,一会又说我到上海(报纸上已不少,私人揣测更多),一会又说我到汉口。尤为奇怪者,林叔叔很说我闲话,说我不该听百里们胡闹,真是可笑。儿子长大了,老子也没有法干涉他们的行动,何况门生?即如宗孟去年的行动,我并不赞成,然而外人看着也许要说我暗中主使,我从哪里分辩呢?外人无足怪,宗孟很可以拿己身作比例,何至怪到我头上呢?总之,宗孟自己走的路太窄,成了老鼠入牛角,转不过身来,一年来已很痛苦,现在更甚。因为二十年来的朋友,这一年内都分疏了,他心里想来非常难过,所以神经过敏,易发牢骚,本也难怪,但觉得可怜罢了。

国事前途仍无一线光明希望。百里这回卖恁么大气力(许多朋友亦被他牵在里头),真不值得(北洋军阀如何能合作)。依我看来,也是不会成功的。现在他与人共事正在患难之中,也万无劝他抽身之理,只望他到一个段落时,急流勇退,留着身子,为将来之用。他的计划像也是如此。

我对于政治上责任固不敢放弃(近来愈感觉不容不引为己任),故虽以近来讲学,百忙中关于政治上的论文和演说也不少(你们在《晨报》和《清华周刊》上可以看见一部分),但时机总未到,现在只好切实下预备工夫便了。

葬事共用去三千余金。葬毕后忽然看见有两个旧碑很便宜,已经把它买下来了。那碑是一种名叫汉白玉的,石高一丈三,阔六尺四,厚一尺六,驮碑的两只石龟长九尺,高六尺。新买总要六千元以上,我们花六百四十元,便买来了。初买得来很高兴,及至商量搬运,乃知丫头价钱比小姐阔得多。碑共四件,每件要九十匹骡才拖得动,拖三日才能拖到,又卸下来及竖起来,都要费莫大工程,把我们吓杀了。你二叔大大地埋怨自己,说是老不更事,后来结果花了七百多块钱把它拖来,但没有竖起,将来竖起还要花千把几百块。现在连买碑共用去四千五百余,存钱完全用光,你二叔还垫出八百余元。他从前借我的钱,修南长街房子,尚余一千多未还,他看见我紧,便还出这部分。我说你二叔这回为葬事,已经尽心竭力,他光景亦不佳,何必汲汲,日内如有钱收入,我打算仍还他再说。

今年很不该买北戴河房子,现在弄到非常之窘,但仍没有在兴业透支。现在在清华住着很省俭,四百元薪水还用不完,年底卖书有收入,便可以还二叔了。日内也许要兼一项职务,月可有五六百元收入,家计更不至缺乏。

现在情形,在京有固定职务,一年中不走一趟天津,房子封锁在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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