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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3 18: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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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野圭吾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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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圭吾四大经典小说(套装共4册)

东野圭吾四大经典小说(套装共4册)试读:

白夜行

作者:【日】东野圭吾译者:刘姿君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出版日期:2017-07-01ISBN:978-7-5442-9116-3本书由新经典文化股份有限公司提供授权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一章

1了近铁布施站之后,沿着铁路往西走。已经十月了,天气仍然闷热难当,地面却是干的。每当卡车疾驰而过,扬起的尘出土极可能会飞进眼睛,让人又皱眉又揉眼睛。

笹垣润三的脚步说不上轻快。他今天本不必出勤。很久没休假了,还以为今天可以悠游地看点书。为了今天,他特地留着松本清张的新书没看。

公园出现在右边,大小足以容纳两场三垒棒球开打,丛林越野游戏、秋千、滑梯等公园常见的游乐设施一应俱全。这座公园是附近最大的一座,正式名称叫真澄公园。

公园后面有一栋兴建中的七层建筑,乍看之下平淡无奇,但笹垣知道里面几乎空无一物。在调到大阪府警本部之前,他就待在管辖这一带的西布施分局。

看热闹的人动作很快,已经聚集在大楼前,停在那里的好几辆警车几乎被看客团团围住。

笹垣没有直接走向大楼,而是在公园前右转。转角数来第五家店挂着“烤乌贼饼”的招牌,是一家店面宽度不到两米的小店。烤乌贼饼的台子面向马路,后面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胖女人,正在看报。店内看来是卖零食的,但没见到小孩子的身影。“老板娘,给我烤一片。”笹垣出声招呼。

中年妇人急忙合起报纸。“好,来了来了。”

妇人站起身,把报纸放在椅子上。笹垣衔了根和平牌香烟,擦火柴点着,瞄了一下那份报纸,看到“厚生省公布市场海鲜汞含量检查结果”的标题,旁边以小字写着“大量食用鱼类亦不致达到该含量”。[1]

三月时,法院对熊本水俣病作出判决,与新潟水俣病、四日市[2]哮喘病、痛痛病合称四大公害的诉讼,就此全数结案。结果,每一桩诉讼均是原告胜诉,这使得民众莫不对公害戒慎恐惧。尤其是日常食用的鱼类遭汞或PCB(多氯联苯)污染疑虑未消,使大众人心惶惶。

乌贼不会有问题吧?笹垣看着报纸想。

烤乌贼饼的两片铁板由铰链连在一起,夹住裹了面粉和蛋汁的乌贼,再利用铁板加热。烧烤乌贼的味道激起了食欲。

充分加热后,老板娘打开铁板,又圆又扁的脆饼黏在其中一片铁板上。她涂上薄薄的酱汁,对折,再以咖啡色纸包起来,说声“好了”,把饼递给笹垣。

笹垣看了看写着“烤乌贼饼四十元”的牌子,付了钱。老板娘亲切地说:“多谢。”然后拿起报纸,坐回椅子。

笹垣正要离开,一个中年女子在店门口停下脚步,向老板娘打招呼。她手上提着购物篮,看样子是附近的家庭主妇。“那边好像很热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呀?”她指着大楼问。“好像是,刚才来了好多警车,不知是不是小孩受伤了。”老板娘说。“小孩?”笹垣回头问,“大楼里怎么会有小孩?”“那栋大楼已经成了小孩的游乐场。我早就担心迟早会有人玩到受伤,结果真的出事了,不是吗?”“哦,在那样的大楼里,能玩些什么?”“谁知道他们的把戏!反正我早就觉得该把那里整顿一下,太危险了。”

笹垣吃完烤乌贼饼,走向大楼。在他身后的老板娘眼里,想必会认为他是个游手好闲、爱看热闹的中年人。

穿着制服的警察在大楼前拉起警戒线阻挡看热闹的人。笹垣钻过警戒线,一个警察用威吓的眼神看他,他指了指胸口,表明警察手册在这里。那个警察明白了他的手势,向他行注目礼。

大楼有个类似玄关的地方,原本的设计也许是装设玻璃大门,但目前只用美耐板和角材挡住。美耐板有一部分被掀开了,以便进入。

向看守的警察打过招呼后,笹垣走进大楼。不出所料,里面十分幽暗,空气里飘荡着霉味与灰尘混杂的气味。他站住不动,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不知从何处传来了谈话声。过了一会儿,逐渐可以辨识四周景象了,笹垣这才明白自己站在原本应该是等候电梯的穿堂,因为右边有两道并排的电梯门,门前堆着建材和电机零件。

正面是墙,不过开了一个四方形洞口出入,洞的另一边暗不见物,也许是原本建筑规划中的停车场。左边有个房间,安装了粗糙的胶合板门,感觉像是临时充数的,上面用粉笔潦草地写着“禁止进入”,大概是建筑工人所为。

门开了,走出两个男人,是同组的刑警。他们看到笹垣便停下脚步。“哦,辛苦了。难得的休假,你真倒霉呀。”其中一个对笹垣说,他比笹垣大两岁。另一个年轻刑警调到搜查一科还不到一年。“我一大早就有预感,觉得不太妙,这种第六感何必这么准呢?”说完,笹垣又压低声音道,“老大心情怎么样?”

对方皱起眉头,摇摇手。年轻刑警在一旁苦笑。“这样啊。也难怪,他才说想轻松一下,就出了这种事。现在里面在做什么?”“松野教授刚到。”“哦。”“那我们去外头转转。”“好,辛苦了。”

看来他们是奉命出去问话。笹垣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戴上手套,缓缓打开门。房间约有十五叠。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室内不像穿堂那么暗。

调查人员聚在窗户对面的墙边。有几张陌生面孔,多半是管区西布施分局的人,其他都是看腻了的老相识,其中与笹垣交情最深的那个率先看向这边。他是组长中冢,头发剃成五分平头,戴着金边眼镜,镜片上半部呈淡紫色,眉心那道皱纹就算笑的时候也不会消失。

中冢没有说“辛苦了”或“怎么这么晚”,只微微动了动下巴,示意他过去。笹垣走了过去。

房间内没有像样的家具,靠墙摆着一把黑色人造革长椅,挤一挤大概可以坐三个成人。

尸体就躺在上面,是名男子。

近畿医科大学的松野秀臣教授正在检视尸体,他担任大阪府法医已超过二十年了。

笹垣伸长脖子,看了看尸体。

死者年约四十五到五十出头,身高不到一百七十厘米。以身高而言体形稍胖,穿咖啡色上衣,没有系领带,衣物像均为高级货。胸口有直径十厘米大小的深红色血迹。此外还有几处伤痕,但没有严重的出血现象。

就笹垣所见,并没有打斗的迹象。死者衣着整齐,没有分线、全部向后梳拢的头发也几乎没有紊乱变形。

个头矮小的松野教授站起身来,面向调查人员。“是他杀,错不了。”教授肯定地说,“有五处刺伤。胸部两处,肩部三处。致命伤应该是左胸下方的刺伤,在胸骨往左几厘米的地方。凶器应该是穿过肋骨的间隙,直达心脏。”“当场死亡?”中冢问。“大概一分钟之内就死了,我想是冠状动脉出血压迫心脏,引起心包膜填塞。”“凶手身上溅到血了吗?”“不,我想应该没有多少。”“凶器呢?”

教授翘起下唇,略加思考之后才开口:“是细而锐利的刀刃,可能比水果刀更窄一点。反正不是菜刀或开山刀之类。”“推定死亡时间呢?”这个问题是笹垣提出的。“死后僵直已经遍及全身,而且尸斑不再位移,角膜也相当混浊,可能已经过了十七个小时到快一整天,就看解剖可以精确到什么程度。”

笹垣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四十分,单纯地倒推时间,死者便是昨天下午三点左右到晚上十点之间遇害的。“那马上送去解剖吧。”

中冢提出的这个意见,松野教授也赞成:“这样比较好。”

这时,年轻刑警古贺进来了。“死者的妻子到了。”“总算来了。那就先让她认人,带她进来。”

听到中冢的指示,古贺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笹垣小声地问身边的后进刑警:“已经知道死者的身份了?”

对方轻轻点头。“死者身上有驾照和名片,是这附近当铺的老板。”“当铺?被拿走什么东西?”“不知道,但是没有找到钱包。”

有声音响起,古贺再次进来,朝后面说着“这边请”。刑警们离开尸体两三步。

古贺背后出现了一名女子。首先映入笹垣眼帘的是鲜艳的橘色,原来这名女子穿着橘黑相间的格子连衣裙,足蹬一双近十厘米高的高跟鞋。另外,长发造型完美,简直像刚从美容院出来一般,用浓妆刻意强调的大眼睛望向墙边的长椅。她将双手举到嘴边,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就这样,身体的动作静止了几秒。刑警们深知在这种情况下多言无益,都默默注视着现场。

终于,她开始慢慢靠近尸体,在长椅前停下脚步,俯视躺在上面的男子的面孔。连笹垣都看得出她的下颚微微颤抖。“是你先生吗?”中冢问。

她没有回答,双手覆住脸颊,缓缓移动,遮盖住面容,双膝像支撑不住似的一弯,蹲在地上。好像在演戏呀,笹垣心想。

哀泣的声音从她手后传了出来。2害人桐原洋介是“桐原当铺”的老板,店铺兼自宅距现场约被一公里。

经死者的妻子弥生子确认身份后,尸体便被迅速移出现场。笹垣帮鉴定科的人把尸体移上担架。这时,一个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被害人是吃饱后遇害的?”他喃喃道。“什么?”在他身边的古贺反问。“这个啊。”笹垣指向被害人系的皮带,“你看,皮带系的孔比平常松了两扣。”“啊,果然。”

桐原洋介系的是咖啡色的华伦天奴皮带。皮带上留下的扣环痕迹和已经拉长变形的孔,显示他平常用的是自尾端数起第五个孔。然而,尸体上所扣的却是尾端数来第三个。

笹垣交代身旁一个年轻的鉴定人员对这个部分拍照。

尸体运走后,参与现场勘验的调查人员陆续离开,以进行侦讯工作。留下来的人除了鉴定人员外,只剩笹垣与中冢。

中冢站在房间中央,再次环顾室内。他左手叉腰,右手抚着脸颊,这是他站着思考时的习惯。“笹垣,”中冢说,“你觉得呢?是什么样的凶手?”“完全看不出来。”笹垣的视线也扫了一圈,“现在顶多知道是被害人认识的人。”

衣着、头发整齐,没有打斗迹象,正面遇刺,这几点便是证据。

中冢点点头,表情表示同意。“问题是被害人与凶手在这里做什么。”

笹垣再次一一检视房内所有物品。大楼在施工时,这个房间似乎被当作临时办公室。尸体横躺的那把黑色长椅也是那时留下来的。此外,还有一张铁质办公桌、两把铁椅和一张折叠式会议桌,全都靠墙放置。每件东西都生了锈,上面积了一层灰尘,活像撒了粉似的。工程早在两年半前便中止了。

笹垣的视线停留在黑色长椅旁墙上的某一点。通风管的四方形洞穴就在天花板下方,本应覆着金属网,现在上面当然空空如也。

如果没有通风管,或许尸体会更晚才被发现,因为发现尸体的人正是从通风管来到房内的。

据西布施分局调查,发现尸体的是附近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今天是星期六,学校的课只上到中午。下午,六个男孩在这栋大楼里玩。他们玩的并不是躲避球或捉迷藏,而是把大楼里四通八达的通风管当作迷宫。对男孩而言,在复杂蜿蜒的通风管里爬行或许的确是一种能够激发冒险精神的游戏。

虽然不清楚他们的游戏规则,但其中一人似乎在半途走上另一条路。男孩与同伴走失,焦急地在通风管里四处爬行,最后来到这个房间。据说,男孩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躺在长椅上的男人已经死了,还怕自己爬出通风管跳下时会吵醒他。然而,男子却一动也不动。男孩感到纳闷,便蹑手蹑脚地接近男子,才赫然发现他胸口的血迹。男孩将近一点时回到家,把情况告诉家人。但是,他母亲花了二十分钟左右才把儿子的话当真。根据记录,向西布施分局报案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三十三分。“当铺啊……”中冢冒出这句,“当铺的老板,有什么事得和人约在这种地方碰面呢?”“大概是不希望被别人看到,或是被看到了不太妥当的人吧。”“就算是这样,也不必特地选这种地方啊,可以避人耳目私下密谈的地点多的是。如果真的怕被看见,应该会尽量离家远一点,不是吗?”“的确。”笹垣点头,摸了摸下巴,手心里有胡茬的触感。今天赶着出门,连剃须的时间都没有。“对了,他老婆的打扮真夸张。”中冢提起另一个话题,说起了桐原洋介的妻子弥生子,“差不多三十出头吧,被害人的年龄是五十二岁,感觉差太多了。”“她应该做过那一行。”笹垣小声回应。“嗯……”中冢缩了缩双下巴,“女人真是可怕!现场离家根本没有几步路,却还化了妆才来。不过,她看到丈夫尸体时哭的那个样子真是有意思。”“哭法和化妆一样,太夸张了,是吗?”“我可没这么说。”中冢坏笑了一下,立刻恢复正经,“应该差不多问完他老婆了,笹垣,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送她回家吗?”“好。”笹垣低头行礼,转身走向门口。

来到大楼外,看热闹的人少多了。但开始出现记者的身影,电视台的人好像也来了。

笹垣望向停在大楼前的警车,桐原弥生子就在从面前数第二辆警车的后座。她身旁坐着刑警小林,前座是古贺。笹垣走过去敲了敲后座的玻璃窗,小林打开车门出来。“情况怎样?”笹垣问。“大致问过了,刚问完。不过说实在的,情绪还是有点不太稳定。”小林以手掩口说。“她确认过随身物品了吗?”“确认过了。果然,钱包不见了,还有打火机。”“打火机?”“听说是高级货登喜路。”“哦。那,她先生什么时候失去联系的?”“她说昨天两三点出的门,去哪里不知道。到今天早上还没回来,她很担心。本想再不回来就要报警,结果就接到发现尸体的通知。”“她先生是被人叫出去的吗?”“她说不知道,她不记得先生出门前有没有接到电话。”“她先生出门时的样子呢?”“说是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笹垣用食指挠挠脸颊,问到的话里完全没有线索。“照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谁可能行凶了。”“是啊。”小林皱着眉点头。“她知道这栋大楼吗?有没有什么线索,问过了吗?”“问过了。她以前就知道这栋大楼,但这是什么样的建筑,她完全不知道,今天才第一次踏进去,也从来没听她先生提过这栋大楼。”

笹垣不由得苦笑。“从头到尾都是否定句啊。”“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笹垣拍了拍后进的胸口,“我来送她,让古贺开车,可以吗?”“好的,请。”

笹垣坐上车,吩咐古贺驶向桐原家。“稍微绕一下再去,媒体那些人还没察觉被害人的家就在附近。”“好的。”古贺回答。

笹垣转身朝向一旁的弥生子,正式自我介绍。弥生子只是微微点头,看来并不想费力去记警察的姓名。“府上现在有人在吗?”“有,有人在看店,我儿子也从学校回来了。”她头也不抬地回答。“你有儿子啊,几岁了?”“读小学五年级。”

这么说就是十至十一岁了。笹垣在心里计算,再次看了看弥生子。虽然她以化妆来掩饰,但是皮肤状况不太好,细纹也颇明显,就算有这么大的孩子也不足为奇。“听说你先生昨天什么都没交代就出门了,这种情况常有吗?”“有时候,都是直接去喝酒。昨天我也以为是那样,没怎么放在心上。”“会到天亮才回家?”“很少。”“这种情况下他不会打电话回家吗?”“他很少打。我要他晚归的时候打电话,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他总是嘴上答应,也不打,我也习惯了。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会被杀……”弥生子伸手捂住嘴巴。

笹垣一行人坐的车随处绕了一阵后,停在标示了“大江三丁目”的电线杆旁。独栋住宅沿着狭窄的道路两旁林立。“在那边。”古贺隔着挡风玻璃指着前方。约二十米远处,出现了桐原当铺的招牌。媒体似乎还没有掌握被害人的身份,店门口不见人影。“我送桐原太太回家,你先回去吧。”笹垣吩咐古贺。

当铺的铁门拉下了一半,高度大约在笹垣面部。笹垣跟在弥生子身后钻进门去。铁门之后是商品陈列柜和入口。入口大门装了毛玻璃,用金色的书法字体写着店名。

弥生子打开门进去,笹垣跟在后面。“啊,回来了。”待在柜台的男子出声招呼。此人约四十岁,身形细瘦,下巴很尖,乌黑的头发梳成毫厘不差的三七分。

弥生子叹了口气,在一把应该是待客用的椅子上坐下来。“怎么样?”男子问,视线在她和笹垣之间来回移动。

弥生子把手放在脸上,说:“是他。”“怎么会……”男子一脸沉郁,眉心出现一道深色的线条,“果然是被……被杀的吗?”

她轻轻点头:“嗯。”“岂有此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男子遮住嘴,视线下垂,像是在整理思绪,不断眨眼。“我是大阪府警笹垣。这件事真的很令人遗憾。”笹垣出示警察手册,自我介绍,“你是这里的……”“我姓松浦,在这里工作。”男子打开抽屉,取出名片。

笹垣点头致意,接过名片。这时,他看到男子右手小指戴着一枚白金戒指。一个大男人,这么爱漂亮啊,笹垣想。

男子叫松浦勇,头衔是“桐原当铺店长”。“你在这里待很久了吗?”笹垣问。“嗯,已经是第五年了。”

笹垣想,五年不算长。以前在哪里工作?是在什么因缘之下来这里工作的?笹垣很想问这些问题,但决定先忍下来,因为还会再来这里好几次。“听说桐原先生是昨天白天出门的。”“是的,我记得应该是两点半左右。”“他没有提起要去办什么事?”“没有。我们老板有些独断,很少跟我讨论工作的事。”“他出门时,有没有跟平常不同的地方?例如服装的感觉不太一样,或者带着没见过的东西之类的。”“这个嘛,我没有注意。”松浦歪着头,左手搔了搔后脑勺,“不过,好像很在意时间。”“哦,在意时间。”“他好像看了好几次手表。不过,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笹垣若无其事地环视店内。松浦背后有一扇紧闭的和式拉门,后面多半是和室客厅,柜台左边有个脱鞋处,从那边上去是住房。上去之后左边有一道门,若说那是置物间,位置很奇特。“昨天店里营业到几点?”“这个,”松浦看着墙上的圆形时钟,“平常六点打烊,不过,昨天拖拖拉拉的,一直开到快七点。”“看店的只有松浦先生一人吗?”“是的,老板不在的时候大多是这样。”“打烊之后呢?”“我就回家了。”“府上在哪里?”“寺田町。”“寺田町?开车上班吗?”“不是,我搭电车。”

如果搭电车,包括换车时间,到寺田町差不多要三十分钟。如果七点多离开,最晚八点也应该到家了。“松浦先生,你家里有些什么人?”“没有。我六年前离婚,现在一个人住公寓。”“这么说,昨晚你回去之后,也都是一个人了?”“是啊。”

换句话说,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了,笹垣在内心确认。不过,他不动声色。“桐原太太,你平常都不出来看店吗?”笹垣问坐在椅子上、手按额头的弥生子。“因为店里的事我都不懂。”她以虚弱的声音回答。“昨天你出门了吗?”“没有,我一整天都在家。”“一步都没有出门?也没有去买东西?”“嗯。”她点头,然后一脸疲惫地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可以去休息了吗?我累得连坐着都不舒服。”“当然,不好意思。你请休息吧。”

弥生子脚步踉跄地脱了鞋,伸手扶着左侧拉门的把手打开门,里面是楼梯。原来如此,笹垣这才明白那扇门的用处。

她上楼的脚步声从关上的门扉后传来。当声音消失后,笹垣来到松浦跟前:“桐原先生没回家的事,你是今天早上听说的?”“是的。我和老板娘都觉得很奇怪,也很担心。结果就接到警察的电话……”“想必很吃惊。”“当然啊!”松浦说,“怎么会呢?我还是不敢相信,老板竟然会遭人杀害……一定是哪里弄错了。”“那么,你完全没有头绪?”“哪来的头绪呢?”“可是,你们是做这一行的,上门的客人也有千百种吧。有没有客人为了钱和老板发生争执?”“当然,我们是有些特别的客人。明明是借钱给人反而被怨恨,这种事也不是没有。但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要杀老板……”松浦回视笹垣的脸,摇摇头,“我实在很难想象。”“也难怪,你们是做生意的,不能说客人的不是。不过,这样我们就无从调查了。如果能借看最近的客户名册,对我们会很有帮助。”“名册啊……”松浦为难地皱眉。“一定有吧,不然就不知道钱借给了谁,也没办法管理典当品了。”“当然,名册是有的。”“不好意思,跟你借一下。”笹垣伸出摊平的手掌,“我把正本带回去,复印之后马上奉还。当然,我们会非常小心,不让其他人看到。”“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那好,我在这里等,可以麻烦你去征求老板娘同意吗?”“唔。”松浦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最后点了头,“好吧。既然这样,东西可以借给你们,但是,请千万好好保管。”“谢谢,不用先征求老板娘同意吗?”“应该可以出借,回头我再告诉她。仔细一想,老板已经不在了。”

松浦坐在椅子上转了九十度,打开身边的文件柜,里面排列着好几份厚厚的文件夹。正当笹垣往前探看时,眼角扫到楼梯的门无声地开了,他往那边看去,心头一震。

门后站着一个男孩,十岁左右,穿着长袖运动衫、牛仔裤,身材细瘦。

笹垣心头一震,并不是因为没有听到男孩下楼的声音,而是在眼神交会的一刹那,为男孩眼里蕴含的阴沉黑暗所冲击。“你是桐原先生的儿子?”笹垣问。

男孩没有回答。

松浦回头说:“哦,是的。”

男孩一言不发,开始穿运动鞋,脸上毫无表情。“小亮,你要去哪儿?今天最好还是待在家里。”

男孩对松浦的询问不加理会便出门了。“真可怜,他一定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笹垣说。“也许吧。不过,那孩子有点特别。”“怎么说?”“这个,我也说不好。”松浦从文件柜里取出一本文件夹,放在笹垣面前,“这是最近的客户名册。”“那我就不客气了。”笹垣收下,开始翻阅里面一大排男男女女的名字。他眼里看着资料,心里回想起男孩阴郁的眼神。3体被发现的翌日下午,解剖报告便送到设于西布施分局的搜查本部。报告结果证实,被害人的死因和推定死亡时间与松尸野教授的看法大同小异。只是,看了胃部化验的相关记录,笹垣不禁纳闷。记录上写的是“未消化的荞麦面、葱、鲱鱼,食用后2~2.5小时”。“如果化验没错,那皮带的事该怎么解释?”笹垣低头看着双臂抱胸而坐的中冢。“皮带?”“皮带孔放松了两扣,一般吃过饭后才会这么做,既然过了两个小时,应该会扣回来。”“大概是忘了,常有的事啊。”“可是,我检查过被害人的裤子,和他的体格比起来,裤腰的尺寸相当大。要是皮带松了两扣,裤子自会往下掉,不好走路才对。”“唔。”中冢含糊地点了点头。他皱着眉头,盯着摆在会议桌上的解剖报告。“如果是这样,笹垣,你觉得他为什么会松开皮带扣?”

笹垣看看四周,把脸凑到中冢身边:“我看,是被害人到了现场后,做了需要解开长裤皮带的事。然后系回来的时候放了两扣。不过,系回来的是本人还是凶手就不知道了。”“什么事需要松开皮带?”中冢抬眼看笹垣。“这还用问吗?松开皮带,就是要脱裤子嘛。”笹垣笑得很贼。

中冢靠在椅子上,铁椅发出嘎吱声。“好好的成年人,会特地到那种满是灰尘的肮脏地方幽会吗?”“这个,的确有些不自然。”

听到笹垣支支吾吾的回答,中冢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听起来挺有意思,不过在运用直觉之前,要先搜集资料才对。去查出被害人的行踪,首先是荞麦面店。”

既然负责人都这么说了,笹垣也不能唱反调,说声“知道了”,行过礼便离开了。

没多久便找到了桐原洋介用餐的荞麦面店。弥生子说他经常光顾布施车站商店街那家“嵯峨野屋”,调查人员立刻前去询问,证实星期五下午四点左右,桐原的确去过。

桐原在嵯峨野屋吃了荞麦面。照消化状态倒推,推定死亡时间为星期五下午六点到七点之间。调查不在场证明时,将时间再拉长,以下午五点到八点为重点。

然而,照松浦勇和弥生子的说法,桐原是两点半时离家。他去嵯峨野屋之前的一个多小时,又去了哪里呢?由他家到嵯峨野屋,走得再慢,用时也不会超过十分钟。

这一点在星期一便得到了答案。一个打到西布施分局的电话揭开了谜底。来电的是三协银行布施分行的女职员,她在电话中表示,上星期五营业时间结束前,桐原洋介到过银行。

笹垣和古贺立刻赶到位于近铁布施站南口对面的那家分行。

来电的是负责银行柜台业务的女职员,一张讨人喜欢的圆脸,配上一头短发,非常好看。笹垣他们和她面对面在用屏风隔开的会客处坐下。“昨天在报纸上看到名字,我心里就一直在想,会不会就是那位桐原先生?所以今天早上再度确认姓名,跟上司商量以后,我就鼓起勇气打了电话。”她背脊挺得笔直。“桐原先生是什么时候来的?”笹垣问。“快三点的时候。”“来办什么事?”

听到这个问题,女职员略显迟疑,可能是难以判断客户的机密可以透露到什么程度。但是,最后她还是开口了:“他提前取出了定期存款。”“金额有多少?”

她再度犹豫,舔了舔嘴唇,瞄一眼在远处的上司后,小声说:“一百万元整。”“哦……”笹垣翘起嘴唇。这是一笔不像会随身携带的大数目。“桐原先生没有提到要把这笔钱用在什么地方吗?”“没有,他完全没有提过。”“那桐原先生把一百万元装在哪里?”“我不清楚……印象中,好像是放在我们银行提供的袋子里。”她有点困惑地偏着头。“以前,桐原先生曾经像这样突然将定期存款解约,领走几百万吗?”“就我所知,这是第一次。不过,我自去年底起才经手桐原先生的定期存款业务。”“桐原先生取款时看起来如何?是觉得可惜,还是很开心?”“不清楚。”她又偏着头说,“不像是觉得可惜的样子。不过他说,过不久他会再存一笔金额差不多的款项。”“不久……哦。”

向搜查本部报告这些情况后,笹垣和古贺赶往桐原当铺,想就桐原洋介提款一事询问弥生子与松浦。然而,来到桐原家附近,两人便停下了脚步。当铺前聚集了穿着丧服的人。“对了,今天办葬礼。”“一时忘了。现在看到才想起,早上听说过。”

笹垣和古贺一起在稍远的地方察看葬礼的情况,看样子正好赶上出殡,灵车行驶到桐原家门前。

店门敞开着,桐原弥生子第一个走出门外。她看起来脸色比上次差,身形也瘦了许多,但另一方面却令人感觉多了几分妖冶,或许是来自丧服不可思议的魅力。她显然穿惯了和服,就连走路的方式也仿佛经过精心设计,好让自己看来楚楚动人。如果她想扮演一个年轻貌美、哀恸欲绝的未亡人,那么她的确将角色诠释得非常完美——笹垣略带讽刺地想。警方查出她曾经在北新地做陪酒女招待。

桐原洋介的儿子抱着加了框的遗像,跟在她身后出来。“亮司”这个名字已经输入笹垣脑海,尽管他们还没有交谈过。

桐原亮司(Kirihara Ryouji)今天仍面无表情。阴郁深沉的眼眸没有浮现任何感情波纹。他那双有如义眼般的眼睛看向走在前方的母亲脚边。

到了晚上,笹垣与古贺再度前往桐原当铺。和上次来时一样,铁门半开着,但内侧的门却上了锁。门旁就有呼叫铃,笹垣按了铃,听到里面传来蜂鸣器的声音。“是不是出门了?”古贺问。“要是出门,铁门应该会拉下吧。”

不久,传来开锁的声音。门打开二十厘米左右,门缝中露出松浦的脸。“啊,刑警先生。”松浦的表情略显惊讶。“有点事想请教,现在方便吗?”“呃……我看看。我去问问老板娘,请稍等。”松浦说完,关上了门。

笹垣和古贺对视一眼,古贺偏着头。

门再度打开。“老板娘说可以,请进。”

笹垣说声“打扰了”,走进店里。屋里弥漫着线香的味道。“葬礼顺利结束了?”笹垣问,他记得松浦是抬棺人。“嗯,还好,虽然有点累。”松浦说着抚平头发。他身上穿着参加葬礼时的衣服,却没有系领带,衬衫的第一、第二颗纽扣松开着。

柜台后的格子门开了,弥生子走出来。她已经换下丧服,穿着一件深蓝色连衣裙,盘起的头发也放了下来。“很抱歉,你这么累还前来打扰。”笹垣点头施礼。“哪里。”她微微摇头,“查出什么了吗?”“我们正在搜集信息,发现了一个疑点,所以前来请教。”笹垣指着格子门,“在此之前,可以让我上炷香吗?我想先向往生者致意。”

一瞬间,弥生子脸上出现了慌张的表情。她先把目光转向松浦,再回到笹垣身上。“好的,那个,没有关系。”“不好意思。那我就打扰了。”

笹垣在柜台旁的脱鞋处脱了鞋,正要跨过门槛,突然看到旁边藏住楼梯的门,门把手旁边挂着铁锁。看来,从楼梯那一面无法开门。“冒昧一问,这个锁是做什么的?”“哦,那个啊,”弥生子回答,“是为了防小偷半夜从二楼进来。”“从二楼进来?”“这附近住家密集,小偷从二楼潜入的可能性很高,附近的钟表行就是这样被偷的。所以我先生装了这道锁,万一真的被盗,小偷也下不来。”“要是小偷来到下面,会损失惨重吗?”“因为保险箱在下面,”松浦在后头回答,“客人寄放的东西也全放在一楼保管。”“这么说,晚上楼上都没有人?”“是的,我叫儿子也睡一楼。”“原来如此。”笹垣摩挲着下巴点头,“我明白为什么要上锁了,可是为什么现在也上锁呢?白天也会锁吗?”“唔,那个啊,”弥生子来到笹垣身边,打开锁,“因为锁惯了,顺手锁上而已。”“哦。”笹垣想,也就是说上面没有人。

拉开格子门,里面是一间六叠大的和室。后面似乎还有房间,但也用格子门隔了起来,看不见。笹垣猜那里应该是夫妇俩的居室。照弥生子的说法,亮司也和他们一起睡,那么夫妇性事怎么处理呢?他不禁感到好奇。

灵位设在西面墙边,旁边一个小小的相框里框着桐原洋介身着西装微笑的照片,看上去比现在年轻一些。笹垣上了香,合掌闭目默祷了大约十秒。

弥生子泡了茶端过来。笹垣以跪坐的姿势行礼,伸手取过茶杯,古贺也照做了。

笹垣问弥生子有没有想起什么与命案有关的线索。她立刻摇头,坐在椅子上的松浦也没有开口。

笹垣沉着地说出桐原洋介从银行提出一百万元的事。对此,弥生子和松浦都显得相当吃惊。“一百万!这件事我从未听我先生提过。”“我也一样,”松浦也说,“老板虽然独断独行,但如果是为了店里动用这么大的金额,应该会告诉我一声。”“桐原先生有没有从事很花钱的娱乐?例如赌博。”“他从来不赌,也没有什么特定的嗜好。”“老板是那种把做生意当作唯一嗜好的人。”松浦从旁插嘴。“唔,”笹垣稍微迟疑了一下才问,“那方面呢?”“哪方面?”弥生子皱起眉头。“就是那个——异性关系。”“哦。”她点点头,看来并没有受到刺激的样子,“我不相信他在外面有女人,他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她说得很笃定。“你对你先生很放心啊。”“这算是放心吗……”弥生子句尾说得很含糊,就这么低下头。

又问了几个问题,笹垣他们便起身告辞。实在说不上有所收获。

穿鞋时,脱鞋处有双脏运动鞋映入眼帘,应该是亮司的。原来他在二楼。

看着挂着锁的门,笹垣想,不知男孩在上面做什么。4着调查工作的进行,桐原洋介遇害当天的行踪逐渐明朗。随星期五下午两点半左右离开自宅后,他先到三协银行布施分行提出一百万元现金,到附近的嵯峨野屋吃了鲱鱼荞麦面,四点多离开。

问题是在那之后。店员的证词指出,桐原洋介似乎朝车站的反方向走。如果这是事实,那么桐原极可能没有搭电车,他之所以走到布施车站,完全是为了提取现金。

搜查本部成员以布施车站周围与陈尸现场一带为中心持续调查。结果,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了桐原洋介的踪迹。

有个貌似桐原洋介的男子曾到过位于布施车站前商店街一家叫“和音”的连锁蛋糕店。他问店员“有没有上面有很多水果的布丁”。他指的应该是什锦水果布丁,那正是和音的招牌商品。

但很不巧,当时什锦水果布丁卖完了。他便问店员在哪里可以买到同样的东西。年轻的女店员告诉他,大道上也有一家和音,建议他到那里试试,还拿出地图,指出地点。那时,他确认了那家店的位置,说了这样的话:“闹了半天,原来这里也有一家!离我要去的地方很近嘛,早点问清楚就好了。”

女店员指引的店位于大江西六丁目。调查人员火速前往该店,证实星期五傍晚果然有个貌似桐原洋介的男子光顾过。他买了四份什锦水果布丁,但此后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

他不可能为了要与男性碰面而买四份布丁,调查人员一致认为,桐原要见的一定是女性。

警方不久便排查出一个名叫西本文代的女子,她的名字登记在桐原当铺的名册上,住在大江西七丁目。

笹垣与古贺前去拜访西本文代。

由铁板与现成木板随意拼凑、杂乱无章的密集建筑中,有一幢叫“吉田公寓”的住宅。像被烟熏过的灰色外墙沾满了深黑色的污渍,水泥涂抹的痕迹蜿蜒如蛇行般布于墙面,想必是严重龟裂的地方。

西本文代住在一〇三室。由于紧邻隔壁建筑,一楼几乎无采光可言。昏暗潮湿的通道上停放着生锈的自行车。

笹垣绕过每道门前放置的洗衣机寻找着。从前面数来第三道门上贴了一张纸,上面用记号笔写着“西本”。笹垣敲敲门。

门后传来“来了”的声音,像是女孩。但门并没有打开,而是出声问道:“请问哪位?”

看样子,是小孩在看家。“你妈妈在不在啊?”笹垣隔着门问。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而是再度问道:“请问是哪位?”

笹垣看着古贺苦笑。大概是被大人叮嘱,如果是不认识的人,绝对不能开门。当然,这并非坏事。笹垣调整音量,让门后的女孩听得到,但不致传到邻居家里。“我们是警察,有点事想问你妈妈。”

女孩沉默了,笹垣将之解释为不知所措。依声音推测,她不是小学生就是初中生。这个年龄的孩子听到警察自然会紧张。

开锁的声音响起,门开了,但链条仍挂着。在十厘米左右的门缝中露出一张有着大眼睛的女孩的脸,雪白脸颊上的肌肤如瓷器般细致。“我妈妈还没回来。”女孩的口气十分坚定。“去买东西了?”“不是,去工作了。”“她平常什么时候回来?”笹垣看看手表,刚过五点。“应该快了。”“哦,那我们在这里等一下。”

听笹垣这么说,她轻轻点头,关上了门。笹垣伸手从外套内侧的口袋取出香烟,低声向古贺说:“很懂事的孩子。”“是啊,”古贺回答,“而且……”

年轻刑警话说到一半,门又打开了。这次链条解开了。“可以让我看看那个吗?”女孩问。“什么?”“手册。”“哦。”笹垣了解她的目的后,不由得露出微笑。“好的,请看。”他拿出警察手册,翻到贴有照片的身份证明那一页。

她对照过照片与笹垣的面孔后,说声“请进”,把门开得更大一些。

笹垣有点惊讶。“不了,叔叔在这里等就可以。”

她却摇摇头。“在外面等,附近的人反而会觉得奇怪。”

笹垣和古贺又对看一眼,很想苦笑,但忍住了。

笹垣说声“打扰了”,走进屋里。正如从外观便可想见的,里面的隔间要让一家人住是太狭窄了。一进门是五叠左右的木质地板,有个小流理台。里面是和室,顶多有六叠。

木头地板上摆了一组粗糙的餐桌和椅子。在女孩的招呼下,两人在椅子上坐下。椅子只有两把,女孩似乎是和母亲两个人生活。餐桌上铺着粉红色与白色相间的塑料格纹桌布,边缘有香烟烧焦的痕迹。

女孩在和室背靠着壁橱坐下,开始看书。书的封底贴着标签,看来是在图书馆借的。“你在看什么?”古贺向她搭话。

女孩默默地出示书的封面,古贺把脸凑过去看。“哦……”发出了佩服的声音,“看这么难的书啊。”“什么书?”笹垣问古贺。“《飘》。”“咦?”这下换笹垣惊讶了,“那个我看过电影。”“我也看过,真是部好电影。不过,我从来没想过要看原著。”“我最近都没看书。”“我也是。自从《小拳王》完结篇之后,我连漫画都很少看了。”“是吗?终于连《小拳王》都结束了啊。”“今年五月结束了。《巨人之星》和《小拳王》之后,就没东西可看了。”“那不是很好吗?好好一个大人看漫画,实在不太像话。”“这倒也是。”

笹垣他们对话的时候,女孩头也不抬地继续看书,可能认为那是愚蠢的大人在讲废话消磨时间。或许古贺也感觉到这一点,便没再开口。他双手好像闲得发慌,以指尖敲餐桌,发出笃笃的声响。女孩抬起头来,一脸不悦地注视,他不得不停止手指的动作。

笹垣若无其事地环顾室内。只有最基本的家具和生活必需品,完全没有一样算得上奢侈品的东西。既没有书桌,也没有书架。窗边虽然摆了一台电视,但型号非常老旧,必须装设室内天线。他想象得到,电视大概是黑白的,打开之后,得等上好一阵子才有画面出现,而且,出现的影像多半会有好几条碍眼的横线。

不仅是东西少,这里明明是女性的住处,却没有丝毫明亮精美的气氛。整个房间之所以令人感到昏暗,显然不光是因为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旧了。

两个叠在一起的纸箱就摆在笹垣身边,他挑开纸箱盖,往里头看了一下。里面塞满了橡胶青蛙玩具,压下去就会跳的那种,常在庙会时的夜市售卖。看来是西本文代的家庭代工。“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笹垣问女孩。他一般会叫小姑娘,但觉得对她不适用。

她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书本,答道:“西本雪穗。”“雪穗。嗯,怎么写呢?”“下雪的雪,稻穗的穗。”“哦,雪穗,真是个好名字,是不是?”他征求古贺的同意。

古贺点头称是,女孩没有反应。“雪穗,你知道有一家叫桐原当铺的店吗?”笹垣问。

雪穗没有立刻回答,她舔舔嘴唇,轻轻点头。“我妈妈有时候会去。”“嗯,好像是。你见过那家店的叔叔吗?”“见过。”“他来过你家吗?”

听到这个问题,雪穗偏着头回答:“好像来过。”“你在家的时候,有没有来过?”“可能有吧。不过,我不记得了。”“他来做什么呢?”“我不知道。”

在这里逼问这个女孩可能并非上策。笹垣觉得,以后还会有不少问她话的机会。他再度环顾室内,并没有什么特定目的。但是,当他看到冰箱旁的垃圾桶时,不禁睁大了眼睛。已堆满的垃圾最上方,是印着和音商标的包装纸。笹垣转眼看雪穗,和她的眼神撞个正着。她立刻转移视线,又回到看书的姿势。

笹垣的直觉告诉他,她也在看同样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女孩突然抬起头,合上书,望向玄关。

笹垣竖起耳朵,听见有人拖着凉鞋走路的脚步声。古贺似乎也注意到了,微微张开嘴巴。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房门前停了下来。门口传来一阵金属撞击声,好像是在拿钥匙。雪穗走到门边说:“门没锁。”“怎么不锁呢?太危险了。”说话声响起的同时,门打开了。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的女子走进来,大约三十五岁,头发扎在脑后。西本文代立刻注意到笹垣他们。她一脸惊慌,看看女儿,又看看两名陌生男子。“他们是警察。”女孩说。“警察……”文代脸上露出怯色。“我是大阪府警,敝姓笹垣。这位是古贺。”笹垣站起来打招呼,古贺也起身相迎。

文代显然相当忐忑,脸色发青,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拿着纸袋愣在那里,门也忘了关。“我们在调查一件案子,有些事想请教西本太太,便前来打扰。很抱歉,在你外出时进了屋。”“调查案子……”“好像是当铺那个叔叔的事。”雪穗在旁边说。

一瞬间,文代似乎倒抽了一口气。根据她俩的神情,笹垣确信她们已经知道桐原洋介的死讯,并且私下讨论过。

古贺站起来,说:“请坐。”请文代在椅子上坐下。文代惶恐不安的脸色完全没有稍减,就这么坐在笹垣对面。

一个五官端正的女人,这是笹垣的第一印象。眼角已微现皱纹,但若好好打扮,一定会被归为美女,而且属于那种冰山美人。雪穗显然长得像妈妈。中年男子应该有不少会为她倾倒,笹垣想。桐原洋介五十二岁,就算有不良居心也不足为奇。“不好意思,请问你先生……”“七年前过世了。在工地工作的时候发生意外……”“哦,那真是令人同情。现在你在哪里高就?”“我在今里一家乌冬面店工作。”

她说店名叫“菊屋”,工作时间从星期一到星期六,早上十一点到下午四点。“那家店的乌冬面好吃吗?”可能是为了缓和对方的情绪,古贺笑着问。文代却只是带着僵硬的表情歪了歪头,说了声“不知道”。“呃,桐原洋介先生不幸遇害的事,你知道吧?”笹垣切入主题。“知道,”她小声回答,“非常令人意外。”

雪穗绕过母亲身后,走进六叠大的房间,然后和刚才一样,靠着壁橱坐下。笹垣观察她的动作后,目光再度回到文代身上。“桐原先生很有可能是被什么事情牵连了,我们正在调查上星期五白天他离开家后的动向,结果查到他好像往府上来了,所以来确认一下。”“没有,那个,我这边……”“当铺的叔叔来过吧,”雪穗打断文代支支吾吾的话语,插嘴说,“带和音布丁来的,就是那个叔叔,不是吗?”

笹垣非常清楚文代有多狼狈。她的嘴唇微微颤动后,总算发出了声音。“啊,是的。星期五桐原先生曾经来过。”“大概几点?”“我记得好像是……”文代看向笹垣的右方,那里有一台双门冰箱,上面放着一个小时钟。“我想……是快五点的时候。因为我刚到家,他就来了。”“桐原先生是为了什么事来找你?”“我想他没什么事。他说因为来到附近顺便过来什么的。他很清楚我们母女俩在经济上有困难,有时候会过来,很多事我也会向他请教。”“他到附近?这就奇怪了。”笹垣指着垃圾桶里的和音蛋糕店包装纸,“这是桐原先生带来的吧?桐原先生本来打算在布施车站前的商店街买。也就是说,他在布施车站附近的时候,已经准备来这里了。这里离布施有一段距离,照理说,他应该是一开始就打算到府上拜访,这样推论比较合理。”“话是这么说,可是桐原先生都那样讲了,我也没办法,他说他来到附近,顺便过来……”文代低着头说。“我明白。那我们就当作是这样吧,桐原先生在这里待到几点?”“六点……我想是快六点的时候回去的。”“快六点的时候,你确定?”“应该没错。”“这么说,桐原先生在这里待了大约一个小时。你们谈了些什么?”“谈了什么啊……就是闲话家常。”“闲话家常也有很多种,像是天气啦,钱啦。”“哦,那个,他提到战争……”“战争?太平洋战争?”

桐原洋介曾在二战时入伍。笹垣以为他是谈这件事,文代却摇摇头。“是国外的战争。桐原先生说,这次石油一定会再涨。”“哦,中东战争啊。”看来是指这个月初开打的第四次中东战争。“他说,这下日本的经济又要不稳了。不单这样,石油相关产品也会涨价,最后可能会买不到。以后的世界,就比谁更有钱有势。”“哦。”

看着低头垂目的文代,笹垣想,这一番话可能是真的。问题是桐原为什么要特地对她说这些?笹垣想象,桐原或许在暗示:我有钱有势,为了自己着想,你最好还是跟着我。根据桐原当铺的记录,西本文代从来没有将典当的东西赎回过。桐原极有可能是看准了她的贫苦。

笹垣瞄了雪穗一眼。“那时令爱在哪里?”“哦,她在图书馆……对吧?”她向雪穗确认。

雪穗“嗯”了一声。“哦,那本书就是那时借回来的啊。你常去图书馆?”他直接问雪穗。“一星期一两次。”她回答。“放学后去的?”“是的。”“去的日子固定吗?比如周一、周五或是周二、周五之类。”“不。”“这样妈妈不会担心吗?女儿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图书馆了。”“啊,可是,她六点多一定会回家。”文代说。“星期五也是那时候回来的?”他再度问雪穗。

女孩没说话,点了点头。“桐原先生走后,你一直待在家里?”“没有,那个,我出去买东西了。去‘丸金屋’。”

丸金屋超市距离这里只有几分钟路程。“你在超市遇到熟人了吗?”

文代略一思索后回答:“遇到了木下太太,雪穗同班同学的妈妈。”“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应该有。”文代拿起电话旁的通讯簿,在餐桌上翻开,指着写了“木下”的地方,“就是这个。”

看着古贺将电话号码抄在手册上,笹垣继续问道:“你去买东西的时候,女儿回来了吗?”“没有,那时候她还没有回来。”“你买完东西回来时几点了?”“大概刚过七点半吧。”“那时你女儿呢?”“嗯,已经回来了。”“此后就没有再外出?”“是的。”文代点头。

笹垣看看古贺,以眼神询问:还有没有其他问题?古贺轻轻点头,表示没有问题了。“不好意思,打扰了这么久。以后可能还会有问题要请教,到时还请多多帮忙。”笹垣站起来。

文代送两位刑警来到门外。趁雪穗不在,笹垣又问了一个问题:“西本太太,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冒昧,不过,可以请你别太介意吗?”“什么问题?”文代脸上立刻浮现不安。“桐原先生是否曾经请你吃饭,或者约你出去见面?”

笹垣的话让文代睁大了眼睛,她用力摇头:“从来没有过这种事。”“这样啊。我是在想,桐原先生为什么对你们这么好?”“我想他是同情我们。请问警察先生,桐原先生遇害的事,警方是不是怀疑我?”“没有没有,没这回事。我只是确认一下。”笹垣致意之后,举步离去。转了弯,看不到公寓时,他对古贺说:“很可疑。”

年轻刑警也表示同意,说:“的确很可疑。”“我问文代星期五桐原是不是来过,一开始她好像要回答没来。但因为雪穗在旁边提醒她布丁的事,她只好说实话。雪穗也一样,本来也是想隐瞒桐原来过的事,不过,因为我注意到布丁的包装纸,她才判断说谎反而会出问题。”“是啊,那女孩看来很机灵。”“文代从乌冬面店下班回家,大概都是五点左右,那时桐原来了。而雪穗恰巧去了图书馆,在桐原走后才回家。我总觉得时间太过凑巧。”“文代会不会是桐原的情妇?妈妈跟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女儿就在外面耗时间。”“也许。不过,如果是情妇,多少可以拿到一点钱,那就没有做家庭代工的必要了。”“也许桐原正在追求她?”“有可能。”

两人赶回设在西布施分局的搜查本部。“可能是一时冲动下的手。”向中冢报告完后,笹垣说,“桐原可能把刚从银行取出来的一百万元给文代看。”“因此,为了那笔钱杀了他,是吗?但要是在家里动手,她没法把尸体运到大楼。”中冢说。“所以她可能找了个借口,跟他约在那栋大楼。他们应该不会一起走过去。”“验尸结果显示,即使是女人,也有可能造成尸体上的伤口。”“而且如果是文代,桐原便不会有戒心。”“先确认文代的不在场证明再说吧。”中冢谨慎地说。

当时,笹垣心中对文代的印象极接近黑色地带,她那种畏畏缩缩的态度也令人生疑。桐原洋介的推定死亡时间为上星期五下午五点到八点,文代那时是有机会的。

然而,调查的结果却为搜查本部带来完全出乎意料的消息——西本文代拥有几近完美的不在场证明。5金屋超市正门前有个小公园,小小的空间无法玩球,只有秋千、滑梯和沙坑,正好方便妈妈购物时留下年幼的孩子在此丸玩耍。这座公园也是主妇们闲话家常、交换信息的场所,有时她们会把孩子托给认识的人,自己去买东西。到丸金屋购物的主妇有不少都是贪图这个好处。

桐原洋介遇害当天下午六点半左右,住在附近的木下弓枝在超市遇到西本文代。文代似乎已经买好东西,正要去结账。木下弓枝则刚进超市,篮子还是空的。她们交谈了两三句便道别了。

木下弓枝买完东西离开超市时已过了七点。她准备骑停在公园旁的自行车回家,当她跨上车时,却看到文代坐在秋千上。文代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正呆呆地荡着秋千。

当警察要她确认看到的人是否真的是西本文代时,木下弓枝笃定地保证绝对没错。

仿佛要再度证明这段证词一般,警方又找到了其他看到文代坐在秋千上的人——超市门口烤章鱼丸摊的老板。将近八点,超市快打烊时,他看到有一个主妇在附近荡秋千,深感惊讶。他记忆中的主妇模样,应该就是文代。

同时,警方也获得了桐原洋介行踪的新消息。药店老板在星期五傍晚六点多时,看到桐原独自走在路上。药店老板说,他本想叫住桐原,但看桐原行色匆匆,便作罢了。他看见桐原的地点,正好在西本文代居住的吉田公寓和陈尸现场之间。

桐原的推定死亡时间为五点到八点,要是文代荡完秋千立刻赶到现场行凶,并非不可能。但是,调查人员大多认为这样的可能性极低。原本将推定死亡时间延到八点就有些牵强。以未消化食物判断的死亡时间本来就极为准确,有时甚至可以精确至几点几分。事实上,死亡时间以六点到七点之间的可能性最高。

此外,还有一项依据可以推断行凶时间最晚不会超过七点半,那便是现场的状况。陈尸的房间并无照明设备,白天还好,但一到晚上,里面便漆黑一片。对面建筑物的灯光只会为室内带来微弱的光线,亮度大约是眼睛适应后能辨识对方长相的程度,而且对面建筑物七点半熄灯。若文代事先准备好手电筒,就实际环境而言也有可能行凶。只是考虑到桐原的心理,在那种情况下,很难想象他会毫无戒心。

虽然文代形迹可疑,但警方不得不承认,她下手的可能性极低。

当西本文代的嫌疑逐渐减轻的同时,其他调查人员得到了关于桐原当铺的新线索。依名册对最近上门的顾客进行调查,发现桐原洋介遇害当天傍晚,有人来到桐原当铺。

那是一名妇人,她住在巽——大江南边数公里的一个地方。这名独居的中年妇人自前年丈夫病故后便经常光顾桐原当铺。她之所以选择离家有段距离的店铺,据说是不希望进出当铺时被熟人撞见。她在命案发生的星期五当天,带着以前与丈夫一起购买的对表,于下午五点半左右来到桐原当铺。

这妇人说,当铺虽在营业中,门却上了锁。她按了呼叫铃,却无人回应。她无可奈何地离开当铺,到附近市场购买晚餐的食材,此后在回家路上,再度前往桐原当铺。当时约为六点半,但那时门依旧上锁。她没再按铃,死心回家。三天后,对表在别家当铺变现。她没有订报,直到接受调查人员访查,才知道桐原洋介遇害一事。

这些信息自然使搜查本部转而怀疑桐原弥生子与松浦勇,他们曾供称当天营业至晚上七点。

于是,笹垣、古贺和另外两名刑警再度前往桐原当铺。

看店的松浦双眼圆睁:“请问究竟有什么事?”“请问老板娘在吗?”笹垣问。“在。”“可以麻烦你叫她一下吗?”

松浦露出惊讶的表情,将身后的格子门拉开一点:“警察来了。”

里面传出声响,格子门开得更大了,身穿白色针织上衣与牛仔裤的弥生子走出来。她皱着眉望向刑警们。“有什么事?”“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有事想请教一下。”笹垣说。“可以是可以……什么事呢?”“想请你跟我们一道出去一下。”一名刑警说,“到那边的咖啡馆,不会花太多时间。”

弥生子的表情略显不悦,但仍回答“好”,随后穿上凉鞋,怯怯地瞄了松浦一眼。笹垣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那两名警察带着弥生子离去。他们一出门,笹垣便靠近柜台:“我也有事想请教松浦先生。”“什么事?”松浦脸上虽然带着友善的笑容,却显得有所防备。“命案那天的事。我们调查之后发现,有些事与你的话互相矛盾。”笹垣故意说得很慢。“矛盾?”松浦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僵了。

笹垣说出住在巽的女顾客的证词,松浦听着听着,脸上的微笑完全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贵店一直营业到七点,可是有人说五点半到六点半之间,店门上了锁。这怎么说都很奇怪,不是吗?”笹垣直视着松浦的眼睛。“呃,那时候,”松浦双臂抱胸,说了这句话之后啪的一下双手互击,“对了!是那时候!我想起来了。我进了保险库。”“保险库?”“在里面的保险库。我想我曾说过,客人寄放的物品,特别贵重的我们都放在那里。等一下你们看过之后就知道,那就像座有锁的坚固仓库。我想确认一些事情,就到里面去了。在那里面有时会听不见呼叫铃。”“像这种时候,都没有人看店吗?”“平常有老板在,但那时只有我一个人,就把门锁了。”“老板娘和她儿子呢?”“他们都在客厅。”“既然这样,他们俩一定都听到呼叫铃了吧?”“哦,这个……”松浦半张着嘴,沉默了几秒才说,“他们是在里面的房间看电视,可能没听到。”

笹垣望着松浦颧骨凸出的脸,向古贺说:“你去按一下铃。”“好。”古贺走到门外。蜂鸣声旋即在头顶响起,声音可以用略显刺耳来形容。“声音很大嘛。”笹垣说,“我想,就算看电视再专注,也不可能听不到。”

松浦的表情变了,却扭曲着脸露出了苦笑。“老板娘向来完全不碰生意。即使有客人来,她也很少招呼,小亮也从来不看店。那时他们也许听到了蜂鸣声,但置之不理。”“哦,置之不理啊。”

不管是那个叫弥生子的女人,还是那个叫亮司的男孩,的确都不像会帮忙照料店里生意的样子。“请问警察先生,你们在怀疑我吗?你们好像在说是我杀了老板……”“没事没事,”笹垣挥挥手,“一旦发现有矛盾,不管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调查清楚,这是我们办案的基本要求。如果你们能明白这一点,我们就好办事了。”“是吗?不过,不管警方怎么怀疑,我都无所谓。”松浦露出泛黄的牙齿,挖苦地说。“也说不上怀疑,不过最好还是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证明。那么,那天六点到七点之间,有没有什么可以证实你的确在店里?”“六点到七点……老板娘和小亮可以当证人,这样不行吗?”“所谓的证人,最好是完全无关的人。”“这种说法,简直是把我们当共犯!”松浦怒目圆睁。“刑警必须考虑所有的可能性。”笹垣淡淡地回应。“笑死人了!杀了老板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老板虽然在外面挥霍无度,可是根本没有什么财产。”

笹垣没有作答,只是微笑以对,心想让松浦一气之下多漏点口风也不错,但松浦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六点到七点?如果是通电话算不算?”“电话?和谁?”“公会的人,讨论下个月聚会的事。”“电话是松浦先生打过去的?”“这个嘛,不是,是他们打过来的。”“几点?”“第一个是六点,差不多过了三十分钟又打了一次。”“打了两次?”“是的。”

笹垣在脑海里整理时间轴。若松浦所言属实,那么六点到六点半左右他便有不在场证明。他以此为前提,思考松浦行凶的可能性。

很难,他得出这个结论。

笹垣问了公会来电者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松浦拿出名片夹寻找。就在这时,楼梯的门开了。稍微打开的门缝中露出了男孩的脸。

发现笹垣的视线,亮司立刻把门关上,随后传来快步上楼的脚步声。“少东家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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