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文集·飘香剑雨(上)(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4 20:4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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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龙

出版社:河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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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文集·飘香剑雨(上)

古龙文集·飘香剑雨(上)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飘香剑雨(上册)作者:古龙排版:AGOOD出版社: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3-09-01ISBN:9787807658979本书由上海读客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铁戟温侯

茅屋,鸡声方鸣。

在严冬清晨凛冽的寒风里,一个长身玉立、英姿飒爽的少年俊彦,悄然推开了在这荒村里唯一的小客栈那扇白杨木板的店门,牵出他那视若性命般火红似的名驹,仰天长长吸了口气,寒风,很快地就冲进他火热的胸膛里。

他嘴角挂着一丝混合着傲慢和讥讽的微笑,倏然上了马,马迹在雪地上留下一连串蹄痕,马鞍旁挂着的两件沉重的物件,虽然被严密地包在油布里,然而当它们撞击着马鞍或是马铠时,仍然发出一阵阵声音,而这种声音,很明显地可以让人听出那是属于两件铁器撞击时特有的声音。

他,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此刻根本没有任何人愿意冒着寒冷站在这晨风里,但若有人知道他是谁时,那情况就会大不相同了。

他,就是近年来在江湖上声名显赫的铁戟温侯吕南人,而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博得这如此盛名,是有其原因的。

一匹稀世罕有的宝马,和一身绝顶的软硬功夫,再加上两件奇门兵刃——寒铁双戟,这使得他在几年之内击败了所有想和他为难的武林人物,而那其中当然不乏许多是知名高手。

另外,他英俊的仪表,使得他赢得了当时武林第一美人薛若璧的青睐,于是铁戟温侯和销魂夫人成了武林中最令人羡慕的一对夫妻。当然,和羡慕永远不会分开的两个字就是“妒忌”。

此时,像往常一样,铁戟温侯吕南人潇洒而松散地骑在他那匹马上,马蹄如飞,他的右手坚定地抓着缰绳,马的美丽的鬃毛在寒风中飘浮着。

人马过处,掀起一阵混合着冰雪泥沙的尘土,铁戟温侯那英俊的脸孔和闪闪发光的眼睛,看来很容易地使人想到昔年叱咤风云的温侯吕布,这难怪他永远不愿意单身上路,因为他生怕江湖上一些未婚女子的纠缠,也许是这种纠缠他遇见得太多了吧。

但是——为什么他此刻是孤身而行呢?那和他时刻不离的销魂夫人薛若璧在哪里呢?为什么在他那惯有的笑容后面,竟隐藏着一片阴霾呢?

马行虽急,然而他却像是漫无目的似的,并没有一个一定的方向。

到了保定府,他却并不进城,只是在城门外兜着圈子,像是故意在吸引着别人的注意力似的,他甚至将本来包在油布里的寒铁双戟拿了出来,机械地拿在手上搬弄着。

果然,不一会儿,保定府里就传出铁戟温侯在城外徘徊的消息,城里的一些武林豪士都非常奇怪,他这是为着什么呢?

他当然是有着原因的,因为他那清俊的脸上,此刻还有些期待的神色,值得他所期待的事物,也该是非常奇异的吧?“前面就是文庙前的城门口了。”他在心中暗忖着,但是他依然不策马进城,只是在护城河外漫无目的地踱着马,两只炯然有光的眼睛,不时地望着那敞开着的保定府城门。

果然城门里风也似的冲出来数匹健马,略一张望,立刻向他所在的这个方向奔驰了过来,他望见马上的骑士中,有一个竟穿着金色的衣服时,傲慢的嘴角,难以觉察地微笑了一下。

那群健马到他身前半箭之地就齐都下了马,一个黑衣壮汉牵着马远远地走开了,另外三个穿着蓝色衣服的汉子,随着那金衫人大踏步向吕南人走了过来,步履稳健,都有不坏的武功根基。

尤其是金衫人,那是一个矮胖的老者——说他是老者,也许还太早了些,但是他面上松弛的皮肉,却使人看起来在他的真实年龄上加了十岁——他每一踏步,都像是一只巨象似的,使人不能不被他这种沉重的脚力有所惊异。“这是谁呢?”吕南人在心中极快地一转,忖道,“朱砂掌尤大君?一点不错,就是此人了,他倒正合我的用场。”

看到此人,他竟像非常高兴似的,那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他动也不动地坐在马上,那四人到了他面前,立刻散开,让那金衫的胖子——朱砂掌,稳如山岳地站在他面前。“想不到吧?”吕南人讥讽地一笑,说道,“想不到我会从江南老远跑到此地来吧?”

尤大君的脸上,果然有惊疑的表情,但却被他脸上早已经松弛了的肥肉掩饰得很好,他沉声说道:“的确奇怪。”他故意在声音里放进些寒意,道:“只是我奇怪的并不是你跑到这里来,而是你居然还敢在此露面。”

吕南人仰天长笑了起来:“我为什么不敢露面,难道我还怕了你们?”他的脸上渐渐罩上一层寒霜,说道:“你们叫我吕南人无家可归,我也叫你们不得安宁,我在江南的老巢斗不过你们,难道在这里我还怕了你们几个鼠辈!”

尤大君立刻大怒起来,脸孔涨得通红,两边的太阳穴越发鼓起了。“好,好!”他厉声道,“我姓尤的就叫你看看咱天争教在两河的力量!”略为停顿了一下,他似乎觉得所说的话还不能表示他的尊严,于是又加了句,道:“好朋友不去逃命,还想和天争教较较劲,那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姓吕的,你下来,让咱教训教训你!”

吕南人又是一阵长笑,随着笑声,他灵巧而快捷地下了马,将手中的双戟一分,那么沉重的兵刃,在他手中竟像草芥似的。“朋友,废话少说,赶快亮‘招子’动手吧!”他沉声喝道。“我姓尤的动手,还没有用过兵刃。”蓦地,尤大君厉喝一声,也未见他作势,手掌一扬,一晃眼便已蹿到吕南人面前。

他掌心血红,吕南人心中一动,忖道:“这厮的朱砂掌竟已有了九分火候。”冷笑声中,脚步一错,竟将掌中双戟抛在地上。“跟你这种鼠辈动手,大爷也用不着动用兵刃。”吕南人也厉声道。这话果然将朱砂掌更为激怒,猱身进步,一掌向他天灵盖劈下。

掌风虎虎,掌力的确惊人,吕南人却也似不敢硬接,一晃身闪了开去,朱砂掌暴喝连连,错步转身,又扑了上来。

朱砂掌称雄两河多年,在武林论掌力,已可数一流人物,是以在威慑武林的天争教里,也占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只是他掌力虽雄厚,身法却不甚灵便,虽然他这种足以开山裂石的掌力,已可弥补他身法上的不足,但若真的遇到绝顶高手,便要吃亏,这点他自己也知道得极为清楚,是以他此刻掌掌都是杀招,而且都用上了九成功力,存心将这年纪虽轻,在江湖上却已大有盛名的铁戟温侯丧在掌下。

掌风如山,掌影如云,风云之中,铁戟温侯看起来已无还手之力了!在旁边虎视眈眈着的那三个蓝衣人,此刻面上都露出了喜色,不约而同地忖道:“这姓吕的一丢下兵刃竟这么不济事。”

欣喜之中,却又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我们上去也是一样能将这姓吕的收拾下来,是何等露脸的事!教主知道了,怕不把我们连升几级?”

他们贪婪地望了尤大君身上的金衫一眼,忖道:“那么我们也可以穿上金衣裳了。”

他们在心中搞鬼,尤大君脸上又何尝不是满面喜色,掌招更见狠辣,恨不得一掌就将吕南人置之于死地。这除了天争教和铁戟温侯之间的仇怨之外,还有一份他自己想借着击败名传四海的铁戟温侯,而能在武林中更增长几分声望的雄心。

他虽然很明显地占了上风,但一时半刻之间,却是无法取胜。又是十数个照面过去,铁戟温侯身手似乎越发不如先前灵便了。

朱砂掌精神陡长,倏然使了个险招,“怒马分鬃”,双掌一分,胸前空门大露。吕南人嘴角又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抢步进身,骈起双指,朝他左胁的“期门”穴点去。“这小子果然上当了。”这念头在朱砂掌的心中一闪而过。他暴喝一声,胸腹一吸,吕南人的手指堪堪够不上部位,就在吕南人撤招退步之间,尤大君手掌一翻,砰地击在他胸膛上。

朱砂掌以掌力称雄武林,这一掌力道何等之强,铁戟温侯狂吼一声,双脚点处,箭一般地掠了出去。

灵巧地掠到那匹始终等候在旁边的灵驹鞍上,双腿一夹,一支箭也似的蹿了出去。“这小子轻功倒不弱。”朱砂掌一掌得手,心中狂喜,虽然转过这个念头,但却未去想人家的轻功怎会如此高明。

另外三个蓝衣人在怒喝声中,都追了过去。但瞬息之间,铁戟温侯人马都已掠出很远。

尤大君很得意地笑着说道:“这厮中了我一掌,焉能还有命在?”他狂笑着道:“我们慢慢追去不迟,就等着去收他的尸好了。”以朱砂掌尤大君的掌力而言,他此话倒并非是夸狂之语。

另三个蓝衣人,自然也相信,只是他们却不知道,事情却出于他们意料之外哩!

铁戟温侯风也似的奔驰了一阵,忖量已将他们抛下很远,便在一个荒僻地方倏然住了马,极快地翻身而下。他目光四转,确定了此处除他之外,再也没有别人的踪迹。

再看护城河,上面虽结着冰,但尚未结成一层,只是在河上浮着些冰块,于是,他似乎颇为满意地笑了一下。“一切都很合乎理想。”他暗暗忖道。蓦地,他撕开上衣,衣服里面的皮毛,立刻翻了出来,寒风也极快地吹了进去。但是,他却毫不在意,手掌动处,他竟自靴筒中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在自己的左臂上极快地一划,鲜血倏然而出。

他非常小心地不让血沾在他衣裳上,手指捺处,鲜血便在雪地上留下一大摊鲜红的血迹,而这些血迹,任何人都分辨不出那是因受了外伤而流出的,抑或是因为受了内伤而从口中喷出的。

在极为短暂的一刹那间,他完成了这些动作,然后他在从自己立马之处到河岸之间,弄了些凌乱的脚印,使一切看起来,都让人不得不相信铁戟温侯在中了朱砂掌尤大君的一掌之后,在保定城外,吐血而亡,只因为他不甘愿自己的尸身落在天争教手上,所以他尽了最后一分力量,挣扎着跃进河里。

他像一个恋人似的,极为留恋地望了那匹曾被无数人羡慕、妒忌,经过无数次争斗而且自己绝不愿放弃的宝马一眼,然后极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为了使人确信他的死,他只得放弃这匹马了,这是他这个计划中最难做到的一点。

但是他必须这样做,假若没有这匹马留下来,那么纵然他仗着早已准备好的金丝缠着发丝的背心,和背心里一块上面还连着鲜血的兽皮,而能奇迹似的挨过朱砂掌尤大君力能开山劈石的一掌,但人们也一定会怀疑铁戟温侯怎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他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想再多流连一会儿,然而这时候,风声中已有马嘶声传来,他知道此刻他——铁戟温侯离开人世的时候已经到了,虽然他还有回到人世的机会,但这希望在他此时看来,就像深夜中的孤星一样渺茫!

他的马微嘶了一声,他伸起手在眼角微微擦拭一下,是有眼泪流下,抑或是有风沙呢?

身形猛一顿挫,脚尖在河岸边猛点,瘦长的身躯竟从这几达四丈宽的护城河上掠了过去,在地面上只微微一点,再一长身,身形暴起,双臂一张,竟跃上保定府的城墙。

就在他以绝顶的轻功,消失在保定府城墙上的时候,随着他的马在雪地上留下的蹄印,朱砂掌尤大君等四马也追了来。首先,他们所看到的就是那匹江湖上独一无二的火红色的宝马,孤零而无助地伫立在严冬黄昏的寒风里。

再加上吕南人所布置下的一切,于是铁戟温侯死了这消息,第二天便很快地在武林中传播着,使得武林中的豪士,对于“朱砂掌尤大君”这个名字也很快地换了一种看法。

对这件事唯一有些怀疑的,却是铁戟温侯“忠实的”妻子——销魂夫人薛若璧,因为她深知她丈夫的武功。

但是她却也不敢将她的怀疑,在她的新欢——独霸江湖的天争教教主萧无面前提起。

天争教主虽然亟欲置吕南人于死地。但他听到这消息后,只淡淡一笑。

因为他认为,和一个“人”争,是太无聊了些,他们要争斗的对象,却是古往今来从未有人敢争斗的——天,此所以为“天争教”也。

于是铁戟温侯在失去了家和妻子之后,自己在武林中也消失了。第二章隐迹潜踪

在城垛后的阴暗之处,吕南人隐伏了很久,然后他将身上穿着的武士短袄脱了下来,取下了一个他紧紧系在身上的包袱,那里面是一套在当时最为普通的衣衫,和一顶北方常见的皮风帽。

于是当他漫步从城上走下的时候,他已变成一个极为普通的人,和保定府终日在街上熙来攘往的小商人毫无二致,只是他心中所想的,却是和那些人绝不相同的罢了。

他的心,像被毒蛇啮噬般痛苦,以至他的脸更为苍白了,隐藏在风帽下的一双眼睛,也因着愤恨和怨毒而变得血红。

他在苏州城郊的庐舍,原本是温暖的,他和他的妻子,原来也是愉快的,他热烈地喜爱着人类,因此他不愿像大多数武林中的名人一样,将自己的住处,安排在深山里。而只是在苏州城里,和他那以美丽出名的妻子享受着大多数年轻而富足的夫妇所享受着的恬静、温暖而愉快的生活。

当然,会有很多武林豪士来慕名拜访。

他们也会在春深秋初,那些美丽的日子里并肩而出,驰骋江湖,享受着人们艳羡的目光。

纵然有些仇家,但也在他那一双寒铁短戟之下慑伏了。

但是厄运却并未放过他,在五年之内,就威慑天下武林的天争教主,被武林中目为百年来仅见的奇才——萧无,在偶然的机会和薛若璧邂逅之后,被吕南人一直认为非常忠实的妻子,竟对他不再忠实,居然私奔到天争教主怀里去了!

而且,天争教主萧无,竟运用了他的绝顶武力、绝高智慧和绝大毅力在武林中培植成的势力,要铲除这铁戟温侯。

吕南人是高傲的,他立刻全力反抗。

但是他失败了,像武林中其他的人一样,他无法和天争教庞大的势力相抗。

有好几次,他都几乎死在天争教里地位最高的金衫香主们的环攻之下。

但是他却不甘就死,于是他费尽心力,逃出江南。用假死骗过了天争教,也骗过了所有武林中的豪士,隐迹潜踪起来。

没有人会想到他会在保定府里一条最繁盛的街道上,隐藏了自己。也没有人会想到和许多个落第秀才一齐住在一栋大四合院里的江南秀才——伊风,会是曾经在武林中大大有名的铁戟温侯。

这个四合院里,终日书声琅琅。落第的秀才们在书中寻找着自己的梦想,只要一旦大魁天下,那时候就一跃而至万人之上了。

像那些秀才一样,伊风也在读着书——各种的书。

他从小习武,根本没有时间读书,渐渐在书中寻得了一份安慰和满足,使他能静心期待着,期待着一个他能够复仇的机会。

这是一段非常艰苦的日子,一个人由盛名下返回拙境,那种心情往往是绝大多数人无法忍受的,但是他却挨过了。

两年之后——当人们已渐渐开始淡忘,甚至已完全忘记铁戟温侯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提着一筐书,穿着一领蓝衫,用药的黄色掩饰着脸上的苍白,低着头,像一个失意的游学士子一样,又开始了他的征途,只是他已不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了。

有时候,当一匹健马飞蹄奔过,当那匹马溅起的泥水溅到他身上时,他会发现那马上的骑士,曾经躬着身子去请求他的指教。

有时候,当他坐在嘈杂的茶馆里听到一些粗俗的汉子口沫横飞地谈论着武林中事的时候,他胸中积蕴已久的热血,也会沸腾一下,但瞬即就被自己按捺住了。

很快地,他就发现天争教在武林中的地位日渐增长,昔日武林中的名门宗派,近年来人才凋零,江湖中已很难听到有几个新崛起的高手,即使有,也会被天争教网罗了去。

因此,才二十六岁的他,心情却已像六十二岁般消沉而落寞了。

只是那一份深邃的仇恨,却使他仍然在等待和期望着。

有许多人之所以能够在世上活下去,也是全凭着等待和期望的力量的。

当他开始厌倦城市的时候,他就到山野中去。在他已确定无人的时候,他也会用他那一身未尝一日荒废的武功,攀登到常人无法攀登的穷山绝岭中去。

当然,他是在冀求着奇迹。

但是奇迹会不会在一个像是穷途末路的人身上出现呢?第三章敌暗我明

华山乃五岳之一,山峦挺秀,风物绝胜,春秋佳日,本为骚人墨客游咏之地。

但是在这严寒的早春,纵然有人会提着兴致来赏雪,但也只到山腰之下,浅尝辄止。很少有人会冒着从山上滑下的危险,在积雪中爬上去的。

这天华山绝顶的山阴之处,捷若猿猴地爬上一人,定睛一看,这个身手绝高的人物,竟然从头到脚看不出一丝武林人物的迹象来。他当然就是吕南人——伊风了。

林木早就枯死了,他在满是积雪的山岩上纵跃着,极目四望,白云皑然一片,穹苍皓皓,风飒木立,寒威袭人。

这时候,他才真正觉到自己的渺小!胸中的闷气,在这一瞬间,俱都渺茫起来,只觉得心中坦荡荡的,舒服已极。

他恨不得引吭高啸。

若是在数年前,他会毫不迟疑地去做。

但是此刻,他却只有长叹一声的勇气,仿佛他若长啸一声,就会惊动了什么人似的,但是这种地方会有人在吗?

他呆呆地伫立在一块突出的山石之上,山风吹来,他整个人仿佛就要随风而起,这时候他已完全沉湎于自然风物之中。

蓦地,一个极为轻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妈,他会掉下去吗?”一个清脆的女孩子口音说道,“我看他也会武功呢!”

这声音虽然极其好听,然而却使得他吓了一跳,倏然转身,后面是一片山壁,山壁上附生的林木,被风吹得直晃,山壁前是一片崎岖不平的荒地,荒地上的林木在夏日也许是繁盛的,但此时一眼望去,就可见底,哪里有人在!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吓得全身悚栗的,何况是为了避仇,竟不惜伪装一死的他?

他只觉得有一阵冷汗冒出,眼光仍在四下扫动着,突地,在一处停下了,因为他在山壁上的一个洞穴里面,看到一双转动着的眼睛。

他走前一步,全身已在为将要发生的任何一种事而密切准备着,因为这也许就是他的敌人。

在经过很长一段时期恬淡的生活之后,再碰到这类事情,他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了。

他缓缓地一步步向前走去,此时他已下了决心,只要那人有任何一点可疑之处,他就要不择手段将那人除去,因为他不能允许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踪迹,否则就是自己的死亡!

他和那对眼睛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发觉那对眼睛也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但因光线太暗,他无法看清那对眼睛属于什么人。

突地,那对眼睛倏地蹿了出来,他大惊之下,错步挥掌,极为强烈的掌风立刻从他掌上发出,砰的,那对眼睛和他的身躯,竟被这一掌之力,震得撞到山石上,惨嚎一声死去。

他惊魂初定,定睛望去,那对眼睛竟属于一只山猫,他不禁暗笑自己的紧张。

但是,“说话的声音,又是从哪里发出的?”他在想。

随着他的暗笑之后,他不禁开始更为惊恐,因为隐藏着的这个人,极可能是他的仇敌。而以此时的情况看来,此人若是他的仇敌,却是一个极为不容易对付的厉害角色哩!

他身形四转,真气已聚。他自信必要时的全力一击,力量足以惊人。

但山风吹处,景物依然,还是没有人的影子。

他忍不住沉声发话道:“在下伊风,偶游华山,是哪一位前辈高人出言,务请现身指教!”

声音中已失却了他平素习惯的镇静,因为任何一件不可知的事,都是令人感到恐惧的。

语声落处,依然没有回答。他的眼光锐利地四下搜索着,身形却不敢挪动一下。

因为他怕在自己离开时,躲在暗中的那人,也乘隙溜走。他也怕在身形移动时,受到别人的暗算。

这并不是他太过虑,须知他在受到天争教追杀的那一段时候,他如不是凭着这一份小心和机智,他怕不早已死去十次!

此时在这种深山穷壑里,他更不敢有一丝疏忽。因为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造成对他致命的打击。是以他虽然听得那是一个女孩子发出的声音,他心中的恐惧,却未因此而丝毫减退。

因为在这种地方,怎会有女孩子的声音?而那声音为什么在说过一句话之后,立刻再也不响?而且也不现出身形来!“这显见得其中有什么阴谋。”他暗忖着,越发不敢有丝毫松懈。

一个时辰过去,第二个时辰到来,山阴之处,静得像是天下所有的生物都死光了似的,连一声鸟鸣,或是兽嘶都没有。

他紧瞪着的眼睛,因为长久的没有休息,而微微有些酸痛。他的耳朵,已可在风声中辨出一根微枝折断的声音。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于是这个时辰又过去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看法:“难道说话的那人早已经走了,我却一股傻劲地在此死等?不然,他绝不可能藏这么久呀!”

但是他却确信在自己听到那句话,和自己回转身来的那一刹那间,断不会有任何人能够从自己身后逃出自己视线之外。“除非他会飞。”他暗忖着。“但假如他并未走,只是躲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却又是为着什么?”

于是他替自己找了个答案:“一定是要对我不利,怕我看到他。”

他疑心一起,更不肯放松自己已经绷得太紧了的神经。

暮色渐临的时候,他依然伫立在那里,心里却不免更着急,因为夜色一临,他自己所处的地位,就会更加不利。本来已是“敌暗我明”了,再加上夜色的掩护,暗中的那人要逃走,或是要暗算自己,不是就方便得多了吗?

须知这并不是他多虑,而是一个在经过许多次生死系于一发的灾难之后,所无法避免的现象。

因为在他的那种处境之中,生死之间的限界,的确是分得并不十分明显的。第四章华山之阴

突地——他的等待果然没有失望——他听到一个极为轻微的声音,然后他立刻断定那是从一个人身上发出的。

这是他闯荡江湖多年所得到的经验,而他相信,这种经验绝对不会欺骗他。

于是他悄悄伸手入怀,抓了一把制钱,以“金钱镖”中的“漫天花雨”的手法,撒了出去。

这一把制钱,当然不及“金钱镖”锋利,然而从他这种内家高手手中发出,威力仍然相当惊人。制钱划破山风,带着尖锐的声音,袭向他确认为有人的地方。

那也是一个洞穴,但是极小,也很深,根本无法看出那里面的动静。

只是那一把制钱投进去后,竟如石沉大海,全无踪迹。

伊风更惊,因为此刻他更确定了,暗中的那人就是躲在这洞穴里。

但是他也不敢往那洞穴前面走,因为他知道躲在暗中的人假如有意伤害自己,那远比在明处的人要容易得多。“朋友!你再也躲不了啦!是好汉,就出来!”他厉声喝道。

语声未了,洞中也有一个声音,尖锐地发出来。“出来就出来,有什么了不起!”

随着话声一条黑影电射而出,不等伊风发招,已有十几缕尖风,向伊风袭到。

那正是先前伊风自己发出的暗器,此刻被人家回敬过来,手法亦竟异常高妙,在黑暗中,竟认得出自家的穴道。

更令他惊异的是:很显然的,自己方才发出的暗器,是被人家以绝妙手法接了去。

他虽然称雄江湖,也不禁为这种手法惊异。手掌挥处,来不及多加思索,将那一把暗器,全震得飞了开去。

但是那人影快如电光一闪,几乎和那暗器同时到达伊风面前,掌风锐利,瞬息之间,已从不同的部位,向伊风攻了三掌。

这三招快如飘风,是以虽是三招,但伊风却觉得仿佛有三只手掌同时向他袭来,在这种情况下,可没有时间允许他先看清人家的人影,拗步转身,身形溜溜地一转,倏地左掌穿出。

须知他在极短时期,在武林中能享盛名,武功自有独到之处,是以他在骤然被袭的情况下,仍能攻出一招。

那人影身法之快,更是惊世骇俗,左手手腕一翻,手指上点伊风的“脉腕”穴,右手圈了个半圈,倏地又是一掌。

这一招连攻带守,更是妙绝!伊风猝遇强敌,腕肘微一屈伸,身形一转,吐气开声,双掌一齐推出,竟用了十成掌力。

那人影招式虽奇妙,但伊风这一掌完全是硬功夫,没有丝毫取巧之处,那人影却也不敢硬接,身形一转,方才避开。

伊风闯荡江湖,不知打过多少次硬仗,此刻怎肯让对方有喘气的机会,右足猛进一步,闷喝一声,倏地又是石破天惊的一掌。

因为他已觉察到,那人影法虽快,掌招亦妙,但内力却似有逊于己,是以他才硬挡硬拿,使出这种“大马金刀”的招式。这就是他从对敌经验所得到的判断。

果然不出所料,那人影不敢挡其锋,又退一步,似乎为他这种掌力所慑。

伊风精神陡长,但是在此刻,他却发现一件奇事。原来那身手妙绝的人影,在暮色之中,看起来竟是一个少女,而且身躯弱小,最多也只有十四五岁光景。“怪不得她内力不济。”伊风忖道。

但这少女的这种身手,已足以使他大为吃惊了。

江湖中已经成名立万的英雄——包括了黑道中的豪士和白道中的剑手,在他手下过招动手的,不知凡几,他却从未有过和此刻被这少女一抢上风时那样的狼狈。

换句话说,就是这少女的武功,竟在许多成名露脸的人物之上!

那么这少女的来历和身份,就很值得推敲了。

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该和人家动手?无论如何,以自己的身份,和这么个少女动手,总是不该。何况人家究竟对自己有何用意,尚在不可知之数。

先前他认为对方是敌非友的看法,此刻已因为对方只是个少女,而有所动摇了。

思忖之间,两人又拆了几招,这几招下来,那少女又抢了上风。

伊风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心神不专之故。但由此可见,这十四五岁的少女的身手,除了内力不如自己之外,和自己不过是在伯仲之间。“那么这少女的师长又是谁呢?”

他心中越发不定。

那少女竟也是一味闷打,一声不响,仿佛和伊风有着什么仇怨似的。

这种双方都没有问清对方的来历就动手起来的情形,必定是其中有了什么误会。

伊风在动着手时,心中却在思索着如何应付这件事。

哪知手底一慢,腕肘竟微微一麻,自己右手肘间的“曲池”穴,竟被人家指锋扫着一些,过手之间,就有了不甚灵便的感觉。

于是他连忙收摄住精神,将一切事都暂时抛开,专心应敌。

两人身手都快,瞬息之间,已拆了数十招。伊风心中有些顾忌,是以并未使出全力,动手之间,不免稍受限制。

但那少女招式却一招紧似一招,而且出手甚奇,连伊风那么深的阅历,竟看不出这少女的身手,到底是属于何门何派。

两人过手之处,不过只是在枯木之间的一小片空地上,高手过招,虽本不需什么空阔之处,但伊风掌力所及,四周的枯木,自然被他这种凌厉的掌风摧毁不少。动手间,也难免会发出些声音来。

伊风不禁有些着急,此地虽是深山,但深山之中,正是武林豪士出没之处,他可不愿意被人看出身份。但他也势必不能在糊里糊涂地打了一场后,就突然溜走。

于是他很想喝住对方,问清来历。假如对方根本和自己无关,也认不出自己是谁,那么自己可实在没有动手的必要。“人家或许也是隐迹在此地的武林人物,是以也不愿意被人探查。她大概也误会了自己对她有什么恶意,是以才会闷声不响地一味动手。”

他在心中极快地转了几转,确切地认为只有这个想法和事实最为接近。

这就是他超于常人的地方,因为他在此情况之中,还能为对方设想。

于是他出招之间,更是守势多于攻势,心中也在盘算着,该如何发话,使自己能分出这个少女到底是敌是友。

但是他的思索,却很快地被另外突然发生的事所打断了……

他眼角动处,竟发现在那少女的出处,又有一条人影电射而出,伊风不禁暗叫一声:“糟!”假如这人也像那少女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那自己岂非要糟?

他可没有想到,这件事的发生,主要原因是因为他自己的多虑,虽然这并不能怪他,可是也绝不能怪着人家呀!

那少女一看到另一人影,立刻娇喝道:“妈!这人不是好东西,恐怕是来查探我们的,可绝不能放他走了!”

伊风听了,眉头不禁一皱!

那人影却倏然顿住身形,道:“琳儿!先住手,让我问问他!”

那少女听了,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倏地掠后四尺。

伊风自然也不会再抢前出手,双拳一抱,卓然而立正待出言,后来的那人已说道:“朋友是哪里来的,到这里来是干什么?”语气冷冰冰的,大有“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走了”之意。

伊风闪目打量,却见这人是个少妇,暮色中却看不甚清,但朦胧间已看出姿色甚美,尤其体态婀娜,动人已极。

他方怔了怔,那少妇又冷冷说道:“朋友到这华山来,若是想找我母女的晦气,那么,朋友!今天也别想再走出去了。”

她说话之间,完全是江湖口吻,显见得以前也是闯荡江湖的人物。

伊风心里有气,暗忖:“难道华山是你的,我就来不得?”“妈,这人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待了三四个时辰还不走,又在我们这里东张西望的,一定是那家伙的狗腿子!”

这少女的话,竟是认定了他不是好人。

伊风知道误会已深,但他如何才能解释此事呢?他一时间竟想不出适当的话来。“在下伊风,偶游华山,对两位绝无恶意。”他讷讷地说道。

此时他已确信这母女两人绝对不是自己的对头,心中所希望的,只是这母女两人也明白自己不是她们的对头就好了。

那少女哼了一声,道:“你偶游华山,可是你干什么要在这块地方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呢?难道这块地方有什么宝贝吗?”“以阁下的身手,该是江湖中成名立万的人物。”那少妇冷冷一哼,又道,“可是‘伊风’这名字,我却没有听人说过。”

这母女两人,词锋犀利。

伊风怫然道:“在下对两位确实没有恶意,也不知道两位是谁,两位如果不肯相信,在下也无法解释。”

他顿了顿,又道:“老实说,在下也有难言之隐,两位如能体谅,在下也绝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来的。”

他生性亦极高傲,出师未久,即享盛名,几时受过这样的盘诘?此时语气中,充满不悦之感,言下大有“信不信由你”之意。

哪知那少妇的神色,却大见和缓,说道:“可是我们却又怎能信得过你呢?”话虽仍是盘诘,但语气却已不再冷冰冰了。

伊风又怔了怔,想:“这母女两人必定也是为避仇,隐迹华山之阴,她两人武功极高,她们的仇家会是谁呢?”

他在心中思量,已经了解了人家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因为他自己也正是如此。

此刻人家这样问他,他知道倘若不善为答复,必定很难使人家满意,可是这种问话,自己又将如何答复呢?第五章夺命双尸

三人六目相对,静得除了风声之外,其他任何声音都没有。

蓦地,就在伊风先前伫立的那块山石之处,悄悄地露出了四只眼睛来,注视着他们。

这两人从山上下来,伊风和那母女两人竟没有觉察到,轻功能瞒过他们三人的,定是高绝的身手。当然,这也是因为伊风等三人全心在注意对方,而无暇顾及其他的关系。

伊风叹了口气,道:“在下实是无意闯入华山,对两位更毫无企图,两位如不见信,在下也实在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只要你说出你实在的来历就行了。”那少妇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须知阁下虽有难言之隐,我母女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伊风沉吟下半晌,慨然道:“我想两位必是为了避仇,只是在下的仇家,恐怕比两位的仇家还要厉害,在下实在……”

那少女哼了一声,道:“你不愿说是不是?”又侧脸向那少妇道:“妈!您跟他多啰唆干什么?我看他说话吞吞吐吐的,一定怀着鬼胎,说不定就是天争教下的狗腿子。”“天争教”这三字一出口,伊风不由蓦地一惊,忖道:“原来她们的仇家,也是天争教!”同仇之念,油然而生,正欲说出自己的来历。

他还未开口,突然有一阵刺耳的笑声,从他身后发出……

笑声使得这三人同时一惊,赫然望去,却见两人并肩立在那块突出的山石之上,身形随风飘动,像是站立不稳似的,宽大衣衫中的身躯,好比两根竹竿,瘦得像是秋日田野间,农家用以防雀的稻草人,在那枯柴般身躯上的两颗头颅,却压得那细弱的脖子像是不堪负荷似的。

这形状虽然吓人,可是更令伊风吃惊的是:这两人身上穿着的竟是金色长衫!“天争教”这三字在伊风和那母女两人的心里,像是霹雳似的,轰的一声,直透心底。“嘿!嘿!”

这两个怪人同时开口,生像是早已约好似的,齐声说道:“好极了!我兄弟真是有幸,想不到在这穷山之中,却见到名满天下的三湘大侠凌北修的夫人,真是好极了!”

那少妇脸色立时灰白,在夜色中看起来,这种全然没有血色的面孔,最令人觉得可怖。

她恨恨地望了伊风一眼,伊风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知道,她一定误会这两人是被他引来的,于是不觉有些冤枉。“可是,这两个魔头,怎会偏偏这个时候来呢?”

不用多作思索,他知道这两个怪人,就是江湖上人人闻名色变的夺命双尸。

因为武林之中,也唯有这两人才有这副长相。

这夺命双尸是一对孪生兄弟,自幼生息相通,长大后也没有一刻分开过。手底之狠辣,在武林中早负盛名。掌指的功力,自成一家,腰中十七节亮银长鞭“泼风十三打”,更是称誉武林,尤其厉害的是动手发招,两人之间的配合,天衣无缝。

这两人生性奇特,却不知道怎地也为天争教所网罗,在天争教下金衣坛里,为十九个金衣香主中武功颇强者之一。

那保定府外和吕南人动手的朱砂掌,却在金衣香主中占着第十八位,比起他们两人来,自是大大不如。

原来天争教自教主以下,依武功强弱,共分五坛,武功最强者,就是金衣坛,以下才是紫衣、蓝衣、褐衣,至于乌衣坛,就是最基层的教众了。

那少妇果然就是三湘大侠凌北修的未亡人孙敏。

三湘大侠以掌中剑独霸三湘多年,竟在天争教扩充势力至三湘时,在金衣坛中的七灵飞虹印宝林、万毒童子唐更的两件神奇兵刃和绝毒暗器之下,受伤而不治。

天争教素来赶尽杀绝,这孤苦无依的母女,才避仇至这华山之阴来,苦练武功,冀求复仇。

哪知却在此时,又遇见了江湖中的煞星——夺命双尸。“凌夫人!”

夺命双尸阴森森地齐声道:“我们教主想念你得很!久闻你是武林中的美人,怎么忍心让我们教主想得这么惨?”

他们脸上的表情,使人看了不禁毛发悚然。

他们缓慢地迈着步子走过来,口中道:“夫人!还是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吧!”

那少女——三湘大侠的爱女凌琳,气得亦是面目变色,喝道:“你们两个怪物少废话,要找死,姑娘就送你们回老家去!”“怪物!”夺命双尸宫氏兄弟一齐裂开大口,怪笑着说,“这小姑娘说话真有意思,嗯!长大了和你妈妈一样,也是个美人。”

说话之间,他们已走到伊风身侧,却连眼角也不向伊风瞟一下,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似的。“不知他们认不认得我!”伊风暗忖。他的这个疑问,立刻就获得了答复。

夺命双尸中的宫申——因为他是在申时落地的——一伸手,推开了伊风,冷冷说道:“这位朋友像是和凌夫人也有未了之事,不过那些事却冲着我兄弟的面子上揭过了。朋友,你闪开!”

宫酉也望着他一笑,似乎对他甚有好感。

伊风退开一步,暗忖:“他们果然不认得我了。”看着夺命双尸和孙敏之间的距离更短:“不知道凌大侠的妻女,是不是这两个怪物的敌手?”

三湘大侠虽是颇有侠名,但伊风仍不禁为这母女两人担心。

最主要的是:他对这母女两人毫无恶感,何况还是同仇敌忾呢?

但是他暗叹一声,忖道:“只是我自身尚且难保,既然他们不认得我,我还是一走了之。我若一出手,这两个怪物必定可以看出我的来路,那时候他们的对象恐怕将是我,而不是这母女两人了。”

他回转头,不去看那边的情况。“反正这母女两人,我又不认识,何况她们还要逼着我动手,我就是不管她们,也没什么说不过去。”伊风替自己解释着。

因为他已觉得良心有些不安。

他往那边走了几步,方想纵身离去,却突然听到一声惨呼……他愕然回头而望,因为他认为他们绝对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中,就分出胜负的。

他这一回头,使得后来许多事情改变了,连他自己一生的命运,也在这一回顾之间,决定了一切。

然而无论他这一回顾是对他有利抑或有害,在这种情况下,他能不回头吗?第六章披星戴月

夺命双尸宫氏兄弟,远游华山,竟一去不返,天争教惊疑之下,大搜华山,竟在华山之阴发现夺命双尸的两具尸身。

这号称“双尸”的两个武林煞星,真的变成了“双尸”了。

而且,这兄弟两人,死状甚惨,一个面目血肉狼藉,生像是被人以大力鹰爪功抓在脸上,一抓而毙命。另一个却是身受五处掌伤,骨断筋折,恐怕连肝肠五脏都被震得寸寸断落了!

这件事立刻震惊武林,而且纷纷猜测,谁是击毙夺命双尸的人物。

天争教更是出动了绝大的力量,几乎将华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搜索殆尽,可是他们却哪里找得出人家呢?

只是教中蓝衣坛下一个本藉藉无名的香主,竟在华山之阴发现了一条秘径,由此秘径穿入,居然柳暗花明,有一个小小的峡谷,谷里烟火狼藉,地上满是烧残的木料,仿佛是本来此间有个人家,但却在最近被人纵火所烧。

于是很容易地就可以联想到,在这峡谷中本来一定是住着个避仇的武林人士,而且显然的,这人所避的仇家就是天争教,在夺命双尸发现此人后,自然不免有一场恶斗,但以掌指和秘技震惊武林的宫氏兄弟,竟不是这人的对手。

而这人在击毙宫氏兄弟之后,也自知无法再在华山隐迹,于是他自己烧毁了自己的房子,而开始第二次的潜逃。

这猜测自然非常近于情理,只是这人会是谁呢?竟能击毙夺命双尸。

有人又猜测隐迹在华山避仇的恐怕不止一人,可能是夫妇,可能是师徒,可能是父子,可能是兄弟……种种猜测,不一而足,但是武林中,谁也不知道此事的真相。

就在天争教大搜华山的时候,在往长安的路上,有一辆大车疾行甚急,套车的牲口筋强骨壮,但此刻已累得嘴角不断地流着白沫了,显见得这匹牲口在很短时间中走了很多的路。

可是赶车的车把式,却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牲口吃了亏,而有不悦的表情;相反的,他反而兴高采烈,仿佛接了一宗很好的买卖。

这一辆大车四面的车窗却关得很严密,这种景象在严冬的时候并不特殊,因为在路上所有赶路的车子,都是如此情形。

可是奇怪的却是这车上的人,并不在通商大镇上打尖歇息,晚上也总是在荒僻村落的茅店里。

车把式心里在想:“这车上的人,不是江湖大盗才怪!就连这女的,都透着些不正经的味道,受伤的两个,恐怕准是被官府的公差砍伤了。”

于是他的脸上,就露出了不安分的狡笑,他心里转着的念头,也就越来越没有人味儿了。

只是车中的人,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大车里铺着很厚的棉被,因为怕受伤的人在路上颠簸;在车的中间,倒卧着两个人,一长一少,一男一女。

车的角落里盘膝坐着一个三十四五的少妇,黛眉深锁,姿容绝美。她的年纪,非但没有带给她半丝老态,而且是带给她一种成熟的风致,使她看起来,更令人为之意动!

这披星戴月,攒程疾行的三人,不问可知,便是三湘大侠的未亡人——孙敏、凌琳母女和隐迹潜踪、易名换姓的伊风。

愁容满面的孙敏,此时心中紊乱已极!在她面前,有受着重伤的两人,这两人一个是她的独生爱女,一个却是为了救她而身受重伤的陌生人。

此刻她知道自己在冒着生命的危险,因为她的行踪,只要被任何一个天争教徒知道,便是不得了!

何况,她还要带着这两个重伤的人,前途茫茫,连一个投奔的地方都没有!

她虽然身怀绝技,但也只是一个女子。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会不深锁黛眉,柔肠千转,拿不定一个主意呢?

她望了躺在她面前的陌生人一眼,想起当时的情景,的确是九死一生,夺命双尸那两张狰狞的面孔,在她脑海中仍然拭抹不去。

她想她的爱女凌琳,虽然武功亦得有真传,但年纪太轻,又毫无临敌经验,竟在夺命双尸一步步逼近她们时,贪功妄进,以致前胸被这宫氏兄弟的指风所扫,在这兄弟两人苦练多年的“阴风指”下,受了极重的伤。

想到那时,她仍不禁全身起了一阵悚栗。“真是生死关头!要不是这人……”

她又感激地望了伊风一眼,忖道:“要不是他,恐怕我也要伤在这两个煞星的掌下,现在我就是为了要看护他而多受些苦,但比起他为我们所做的,又算得了什么呢?”原来,伊风听到的那一声惨呼,正是凌琳纵身一掠,以“饥鹰搏兔”之式,扑向步步进逼的夺命双尸而受伤时所发出的。“饥鹰搏兔”虽是颇具威力的一招,但以名顾之,这一招大多用以对付武功稍弱于自己的对手。凌琳少不更事,竟以这一招用在成名武林多年的夺命双尸宫氏兄弟身上,正是犯了武家大忌!

宫氏兄弟冷笑一声,不退反进,四条长臂一齐伸出。宫申的左掌和宫酉的右掌,砰然一声,硬接了凌琳的全力一攻。

但是宫申的右掌和宫酉的左掌,却各划了个半圈,倏然击出,虽未打实,但他们所发出的指风,已使得凌琳震飞数尺之外。

孙敏急怒攻心,娇叱一声,便和迎上来的宫氏双凶动起手来。

这也就是伊风回头的那一刹那。

见死不救,伊风是绝对不会做出的,纵然他明知一动手,便会带给他很大的麻烦,但是,他却已别无选择的余地。

于是他厉喝一声,一掠而前,双掌拍出,攻向宫酉的左胁。

他这一动手,和在保定城外独斗朱砂掌时又大不相同。须知他那时是想利用尤大君完成他的计划,而此刻,他却是立心将这两人毙于掌下。

是以一上手,他便是招招杀招。

宫氏兄弟厉喝连连,突地冷笑道:“朋友!好俊的身手!怎地却和我兄弟动起手来?”

伊风闷声不响。

宫氏兄弟又冷笑道:“看朋友的身手,倒很像是和死去的一个朋友一样,想来阁下也是死了一次,再活回来的吧?”

他此言一出,伊风立时面色大变,他果然瞒不过这奸狡凶顽的夺命双尸宫氏兄弟。

须知任何事都可以伪装,但是,一个武林高手在拼命过招时,他的身法,却万万瞒不过明眼人的。

不出他先前所料,宫氏兄弟的杀招,果然大多招呼到他身上来。“朋友!今天你就再死一次吧!”他们厉声喝道。

这夺命双尸的武功,自成一家,竟在伊风曾经对敌的许多天争教下的金衣香主之上。

而且,最令他不解的是:这三湘大侠未亡人的武功,竟不如她已经受伤的女儿。

他不知道孙敏的武功,只是嫁给凌北修之后才学成的,自然不及自幼即打下了极好根基的凌琳。

此刻交手之下,伊风承受了大部分压力,虽然不致落败,要取胜却也不易!

但是,他自己知道,今日一战,除非将这宫氏兄弟全毙在掌下,否则自己日后永无宁日,因为人家已识破了自己的真相。

是以他出招不但招招致命,而且有时竟是拼了自己也中上一掌的路数。

孙敏大为感动,受了他的影响,也拼起命来。

可是,宫氏兄弟可没有拼命的必要。见了他们这种打法,心里不禁吃惊,但是自家却被逼得连亮出腰畔兵刃的时间都没有。

四人片刻之间已拆了数十招。

宫氏兄弟对望了一眼,忽地齐声冷笑道:“朋友!挣命也没有用。不出片刻,金衣坛里的另外三个香主也要来了。朋友!是识相的,还是认命了吧!免得等会再多吃苦。”

此话果然使得孙敏吃了一惊,但伊风走南闯北,是何等人物,根本没有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掌风虎虎,出招更见凌厉。

双尸眉头微皱,目标自然转到孙敏身上,齐声冷笑道:“凌夫人!我们兄弟是先君子后小人,歹话先说在前面。夫人此刻若不跟着我们走,等会那三位来了,可比不上我兄弟好说话呢!”

他们难听至极地笑了一阵,又带着更刺耳的声音说道:“那三位香主别的不说,可有点……”

他们故意顿住话,不怀好意地“嘻嘻”笑了两声,又道:“他们三位看见夫人这般美人儿,可保不准要出什么事呢!”

这种颇为露骨的话,立刻使得孙敏红生双颊,动手发招间,果然因为羞怒而显得没有先前的凌厉。

这种情形,被伊风看在眼里,厉喝道:“姓宫的!少给天争教现眼吧!用这种江湖下三门的伎俩,还在武林中道什么字号?”

宫氏双凶左右双掌同时挥出,在中途倏然变了个方向,猛击伊风的前胸和孙敏的左肩。

这兄弟两人联手攻敌,配合之佳,妙到毫巅!使两人本已不凡的武力,何止加了一倍!

他们冷笑着故意满怀轻蔑地说道:“朋友!你就少管管闲事吧!连自己的太太都管不了,还在这里装什么样,发什么威?”

这话果然使得伊风也气得失去了常态。脚步一错,避开宫氏双尸的一招,双掌再次交错拍出时,竟发出了十成功力。

这种不留退步的打法,也是犯了武家的大忌。

但是这种惊人的掌力,却使得宫氏双凶脸上虽仍带着冷笑,心中已有怯敌之意。

又是十来个照面过去了。

夜色愈浓,四人的掌风将这山侧的枯木,击得枝枝断落。

寒风凛冽,这四人的额上,都已微微渗出汗珠来。

宫氏双尸身形各转半圈,避开伊风的一掌,他们的“阴风指”力,竟不敢和伊风那种开山裂石的掌力硬拼。

就他们两面相接的那一刹那,两人又各自交换了一个含有深意的目光。

这兄弟两人,自幼心意相通,连说话都像是一个模子里铸出似的。此刻两人不约而同的,却有了“扯活”的念头。“反正他们的落脚之处和虚实,已经被我们探得,我们又何苦要在这里和他们拼命?”

他们嘴角都挂着一丝狞笑,忖道:“难道他们还能在我们天争教的手下,再逃到哪里去?”

这两人长啸一声,掌影突然如落叶般落在武功较弱的孙敏身上。

这一个转变,使得伊风除了攻敌之外,还得留意孙敏的安全。

啸声再起,夺命双尸在全力攻出一掌后,突地一飞身,身形倒掠出去。“失陪了!”他们冷喝道。两人又退在巨石之侧。

伊风怎肯让他们就此一走,如影附形般,也掠了过去,掌花错落,击向宫申背后的“灵台”“互汤”“筋缩”三个大穴。

宫申猛一塌腰,上身微微前伸,右足却向后倒出去,这一招以攻为守,却是攻敌之所必救之处,确是妙招。

哪知伊风此刻已横了心,微微一让,竟拼着自己受伤,双掌连环三掌,都扎扎实实地击在宫申的背上,自己下肚的左侧,也中了一脚。

宫申惨呼一声,转过身后,尽了最后之力,又发出一掌。

但这一掌已是强弩之末,伊风双臂一格,双掌一翻,掌尖刚刚搭上宫申的前胸,猛地吐气开声,竟以内家“小天星”的掌力,击在宫申前胸。宫申再次惨呼,一口鲜血,竟喷在伊风身上。

那边宫酉已将孙敏逼得连连后退。

但是宫申这两声惨呼,却使得他心胆俱裂!惨厉地长啸一声,扑向伊风。

伊风下肚中了一脚,虽然避过要害,但受伤已自不轻!

方自喘息间,宫酉的身形已快如闪电般,掠过来。

他兄弟连心,宫申毙命,宫酉此刻用的也是拼命的招数。

他人尚未到,双掌先已笔直伸出,十指箕张,猛抓向伊风胸前的“乳泉”“期门”“将台”“灵根”等几处大穴。

这一掌势如压顶之泰山,伊风无法硬接,但此刻他下部受伤,转侧已不灵便,只得往下一塌腰,让宫酉的双爪从肩下递空,自家左掌平伸,右掌却自下而上,劈向宫酉的面门。

哪知宫酉此刻也是心存拼命,对这致命的两招,亦是不避不闪,双爪微微一沉,倏然下抓伊风的左右两边的琵琶骨。

伊风大吓之下,身躯猛地一转,但右肩上已中了宫酉快如闪电的一抓,在他尚未因痛而晕绝的这一刹那,他左掌自宫酉双臂中穿出,抓在宫酉脸上,食指及无名指,竟深深陷中宫酉的双目,五指并力一抓,夺命双尸中的宫酉,就伤在他鼓着最后一丝真气使出的“大力鹰爪神功”之下。

他自己呢?身受两处重伤,望着垂死宫酉惨笑了一声,便自晕绝!

孙敏掠过来时,这震惊武林的夺命双尸,不但在同年而生,竟也在同时而死!他们死状至惨的两具尸身,倒卧在伊风的左右两侧。

伊风亦已全身浴血,右掌依然抓在宫酉的左掌上,脸上毫无一丝血色,牙关紧咬着,但嘴角却留着一丝安慰的微笑。

孙敏一生中不知曾见过多少惨烈的场面,但此情此景,却仍使得她觉得有一丝凉意,直透背脊。寒风,现在才使她感觉得冷。

她呆呆地伫立了一会,让自己在冬夜的寒风中,稍为冷静一下,清醒一下。

等到她心中的剧跳渐渐平复了的时候,她走到伊风倒卧着的身躯旁,摸了摸他的鼻息和胸口,知道这拼着生命来保护别人的年轻人,虽然身负重伤,却尚未死去。

于是,她再走到自己女儿身侧,她唯一的爱女,此刻亦是气息奄奄,但是也并未死去,所受的伤,甚至远远比那年轻人轻得多!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潮湿,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对那年轻人的感激,抑或是对上苍的感激,但总之这是感激的泪珠。

也许这两种感激都有些,因为,这两者使她和她的女儿,奇迹般地保全了性命。第七章浅水之龙

这份感激,此刻尚停留在坐在车中的孙敏心中,因为她一回忆到这些,她的眼睛就又开始湿润起来,像是大多数感恩图报的人一样,她对伊风的恩情,是永世不会忘怀的。

当然,她此刻能在天争教大搜华山之前,就安全地逃出,还是靠着自己,她自己那种在危急中仍然保存的明确的判断力。

在她神志清醒之后,她立刻将自己的女儿和伊风带回隐居之处,为伊风上了极好的金创药。

但是对他们——凌琳和伊风——所受的内伤,她却束手无策,没有任何办法。

她当然着急,但是在着急之中,她仍想到了此事可能发生的后果。

于是她烧毁了自己辛苦搭成的草屋,受尽千辛万苦,将自己的女儿和救了她们的恩人,从华山绝顶上搬到山下去。

在一夜之中,完成的这些事,当然是靠着她的武功和她那种坚忍的毅力!“可是往哪里去呢?”接着,这问题又在困扰着她。

第二天,她不惜花了比应该付出的价钱,贵了好几倍的高价,雇了辆大车。“不管怎样,我们先往偏僻点的地方去吧!”她替自己下了个决定。

其实此刻除了她自己之外,又有谁能帮助她们呢?

于是这辆大车由华山的山脚,奔波连日,昼夜攒行,赶到这里。

但是孙敏知道天争教的势力,遍布中原,此刻仍未逃出人家的手掌,再加上受伤的两人情势愈发危殆,她芳心缭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首先,我该想办法将他们两人的伤治好才行呀!”她暗忖着。

但是这种被内家高手所重创的内伤,又岂是普通人可以治得了的?她虽然也知道几个以医道闻名江湖的人物,但自家在这种情况中,又岂能随便求救?万一对方近年来已和天争教有了联络,那么自己一去,岂非羊入虎口!

就算不致如此,她也明白自己此刻已是惹祸的根苗,又怎能再让别人惹祸?

但是,这受着重伤的两人,又该怎样呢?

她长叹了口气,悄悄地将车窗推开一线,发觉外面天已经暗了,风很大,从窗隙中吹进来,使得她打了个寒战。

于是她掩上窗子,朝前面赶车的车把式高声说道:“前面有歇息一会的地方吗?”

车把式扬起马鞭,呼哨一响,道:“方才我们经过两处大镇,你都不肯打尖,现在呀,可找不到什么地方了!就是有,恐怕也是像昨天一样那种连热水都没有的小店。唉!这么赶车,实在是在受活罪!”

孙敏一皱眉,她对车把式说话的这种态度,非常不满意,尤其这车把式竟直截了当地称她为“你”,更使这平素极受人尊重的三湘大侠的夫人,觉得说不出的气愤,几乎要打开前面的窗子,将这无礼的粗汉,从座上拉下来。

但是,她又长叹一声,忍住气,自家已到了这种地步,又何苦为了些小事,和这种粗鄙的车把式,再怄些闲气呢?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困在浅水里的蛟龙,连鱼虾的气,都要忍受了。本来已经潮润的眼睛,不禁更潮润了些。

但她毕竟是刚强的女子,而且前面还有许多事情等她去做,这受重伤的两个人的性命,也全操在她的手上,容不得她气馁。

于是她强自按捺住了心中的怒气,和那种被屈辱的感觉,说道:“随便找个地方歇下好了,等会……等会儿我再加你的车钱。”

那车把式呼地又一抡鞭子,将马打得啪啪作响,咧着嘴道:“不是我总是要你加车钱,实在因为这种天气,冒着这么大的风,晚上连口热水都喝不着,你说这个罪是不是难受?”

这车把式讲的话,使她极为讨厌,但是她却没有办法不听。

于是她低下了头,为受伤的两人整理一下凌乱的被褥,他们发出的呻吟之声,几乎使得她的心,都碎做一片一片的小块了。

车子突地停住,车把式回过头来吆喝道:“到了,下车吧!”

坐在车厢里的孙敏,看不到车外那车把式嘴角挂着的丑笑,略微活动了一下筋骨。

这些天来,为了看护受伤的人,她几乎没有睡过,此刻她伸腿直腰之间,才觉得自己的腰腿,都有些酸了。

她下了车,才发现面前的这家客栈,果然小得可怜,但是她却认为很满意。回头向车把式道:“帮我忙把病人扶下来!”

车把式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先帮着她扶下伊风,抬到那家客栈的一间阴暗的小房子里,再出去抬车里的凌琳。

孙敏发现这车把式和这小客栈的伙计和掌柜的,都非常熟悉,但是她也未在意。

可是,那车把式在帮着她抬凌琳时,乘机在她手上摸了一把,却使得她的怒火,倏然升起!

她的目光,刀一样地瞪向那车把式身上,那车把式也不禁低下了头。

店伙却在旁边笑着道:“小王头还懂得低头呀!”

孙敏如刀的目光,立刻转向那店伙。

那店伙耸了耸肩,表示:“我又没有讲你,你瞪我干什么?”样子更为讨厌。

孙敏也觉得这店伙有些不对路,但是她自恃身手,怎会将这些小人放在眼里?

其实,她年龄虽大,但一向养尊处优,就是跟着凌北修在江湖上走动,也是像皇后般被人尊重,这种孤身闯荡江湖的经验,可说少之又少。

是以,她不知道世间最可怕的,就是这些小人!真正绿林豪客,讲究的是明刀真枪,三刀六眼,卑鄙龌龊的事却很少做。

她不敢和受伤的人分房而睡,晚上,她只能靠在椅上打盹。

她因为太过疲劳,在这小客房的木椅上竟睡着了,蒙蒙眬眬间,有人轻轻推开房门,她正惊觉,两臂已被四条强而有力的手抓住,她这才从沉睡中完全清醒了过来。“老刀子!这娘们儿来路可不正,说不定手底下也有两下子,你可得留点神!”

这是叫作“小王头”的那车把式的声音。“老刀子”就是那店伙,怪笑着说:“小王头,你就心定吧!连个娘们儿都做不翻,我宋老刀还出来现什么世!”

孙敏心里大怒:“原来这车把式不是好东西!”

她方在暗忖,却听得宋老刀又道:“我看床上躺着的两个,八成儿是江洋大盗,说不定将他们送到官府里去,还可以领赏哩!”

孙敏知道自己只要一抬手,凭着自己的功力,不难将这两个草包抛出去,但她心中转了几转,却仍假装睡着,没有任何举动。“别的我都不管,我只要这娘儿陪我睡几晚。”小王头淫笑着道。“这几天我只要一看着她,心里就痒痒的!”他哈了一声又道,“我小王头就是这个毛病,银子,我倒不在乎。”

孙敏极快地在心中动了几动,种种的忧患已使她在做任何一件事之先,就先考虑到退路。

她想到若将这两个浑蛋除掉,那以后她就得自己赶车,每一件事就都得自己动手做了。“我是不是能做得到呢?”她考虑着。“这娘儿倒睡得沉,像是玩了几次一样。”宋老刀怪笑着。

孙敏更大怒:“我岂能被这种人侮辱!”她虽然事事都考虑周详,但本性也是宁折毋弯的性子,怎肯受辱。

于是,她暗将真气运行一转。“宋老刀,我得借你的床用用,不瞒你老哥说,我实在熬不住了,尤其看到这娘儿脸上的这……”

小王头话未说完,突地身子直飞了出去,砰地撞到土墙上,又砰地落了下来,眼前金星乱冒,屁股痛得像是裂了开来。小店里那用泥和土砖做的土墙,被他这一撞,也摇摇欲倒。

那边宋老刀也被跌得七荤八素。

孙敏却大为奇怪:“我还没有动手呀,这两人却怎的了!”

回头一看,又险些惊唤出声。

在她身侧,卓然站着一人。

因为这间斗室中的阴暗,是以她看不清这人的面貌,只觉得此人衣衫宽大,风度甚为潇洒。

孙敏只看得见他的一双眼睛,凛凛有威,正待说几句感谢的话,那人却摆手道:“你不用谢我!我也不是特地来救你的。”

口气竟生冷已极,转瞬之间,已失却了安慰的味道。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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