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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4 22:4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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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雪芹,高鹗,启功等

出版社: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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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套装共2册)

红楼梦(套装共2册)试读:

出版说明

在中国小说史上,无论就哪个方面而言,《红楼梦》都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它代表了古典小说创作的最高成就。《红楼梦》的作者是曹雪芹。他名霑,字梦阮,祖籍辽阳(今属辽宁)。在历史上,曹家和《红楼梦》中的贾家一样,是个“钟鸣鼎食”之家。在康熙一朝,从曹雪芹的曾祖父曹玺开始,祖孙四人相继出任江宁织造,达六十年之久,成为江南显赫一时的望族。雍正帝即位后,曹家失宠,连受打击,最后被籍没家产。

曹雪芹正是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他生于康熙末年(约1715前后),死于乾隆二十七(1762)或二十八年(1763)除夕。少年时代,他过的是“锦衣纨袴”、“饫甘厌肥”的富贵生活。十三岁时,家产被抄,一家离开了南京,迁回北京,开始了“茅椽蓬牑”、“绳床瓦灶”的贫苦生活;到了晚年,更是陷入了“举家食粥酒常赊”的境地。乾隆二十七年,曹雪芹幼子夭亡,使他陷入极度忧伤之中,最终贫病而死。曹雪芹性格傲岸,豪放不羁;多才多艺,工诗善画。他一生的心血,可以说都倾注在《红楼梦》中,据说他“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这部小说真正是他呕心沥血之作。《红楼梦》的全本应为一百二十回,但曹雪芹生前主要完成了前八十回,在八十回以后,仍写有不少片断、甚至整回的手稿,可惜都佚失了。今见的后四十回,是程伟元、高鹗搜集残稿,续补而成的。乾隆五十六年(1791),程伟元、高鹗用活字排印《红楼梦》一百二十回,从此,《红楼梦》便迅速地在社会上流传,“遍于海内,家家喜闻,处处争购”。《红楼梦》是中国古代小说中反映时代最深刻的作品。曹雪芹身经从荣华富贵到贫困潦倒的大悲欢,使他对社会和人生有着清醒透彻的理解。他对贾氏家族的种种弊病劣迹和子弟们的荒淫腐朽进行了不遗余力的揭露,并借以批判整个社会日益朽坏的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包括皇权制度、官僚制度、科举制度、宗法等级制度、婚烟制度以及礼法、道德观念。小说通过贾府在政治上的衰落、道德上的腐败、经济上的崩溃、子弟的一代不如一代,预示着旧的制度必将走向没落的趋势。

曹雪芹具有强烈的反判精神,对封建正统的道德思想持决绝的批判态度。他渴望一个合乎人性发展的社会环境,所以,在书中创作了一个大观园。现实生活愈晦暗、沉滞、没有前途,就愈加显得大观园明媚、欢娱、充满生机。同时,他又塑造了两个饱含着他的理想的人物,贾宝玉和林黛玉,体现着思想自由、个性解放和人权平等的初步的民主主义思想。而宝、黛爱情的悲剧,正是对封建礼教的控诉。《红楼梦》代表了中国通俗小说艺术发展的最高成就。曹雪芹从真实的生活出发,写出人物的真实性、复杂性。他着力刻画的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等形象,真正是凝聚着曹雪芹人生经验和人格理想的活生生的“这一个”。其他人物如王熙凤、晴雯、探春、湘云、妙玉、紫鹃、贾母、刘姥姥等,都是每人有每人的个性,让人有如在目前之感。《红楼梦》的语言运用,也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它以北方口语为基础,兼采传统文言中的精华,融汇贯通,形成高度艺术化的文学语言。人物的语言高度个性化,像宝钗的雅、黛玉的尖、薛蟠的粗、凤姐的俗,都可以看出其生活背景、文化素养和思想境界来。其叙述语言则表现为形象化和诗化,简炼、准确而又重细节,有气氛、有意境、有神韵。《红楼梦》卓越的思想成就和艺术创造,使它成为中国文学的代表。它还被译成多国文字,在世界各地广泛流传,成为世界文学中的精品。

1998年,我们出版了由启功先生主持,张俊、武静寰、周纪彬、聂石樵、龚书铎先生校注的《红楼梦》校注本,它是以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所藏程甲本为底本进行整理的。此次出版,保留了启功先生1979年为注释本撰写的序言,作为本书之序,刊于卷首。并征得作者的同意,删去了校记。在此,我们再一次对校注者们杰出的工作表示感谢。中华书局编辑部2012.3.序启功

每部文学作品,无论在生活背景、语言词汇各方面,都有它的时代和地区的特点,《红楼梦》自然不会例外。但《红楼梦》由于作者的水平高,成书的时代近,用的语言又基本是北京话,因此今天广大的读者并不觉得难懂。但也有些容易发生问题的地方,我常听到读者提出的问题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

1 某些北京俗语;

2 服妆形状;

3 某些器物的形状和用途;

4 官制。

这些当然是一般读者容易不太熟悉的,但此外的是否就都易懂呢?不然。我每遇到有人向我提出关于书中问题时,我总预料必将包括一些诗歌、骈文的内容。但常常与我所料相反,一般并无这方面的问题。是一般读者都理解了吗?未必,大多数是把它们翻过去。我还有时进一步向问者提出,他认为明白的某些部分怎么讲?得到的答案,往往并不确切,可见那些认为“不成问题”的部分,也未必没有问题。因此在前举四个方面之外,至少还有四个方面值得探讨的:

5 诗歌骈文的内容;

6 生活制度和习惯;

7 人物和人物的社会关系;

8 写实与虚构的辨别。

大家都知道,除了法律的爰书、医疗的病历之类以外,一切文学艺术作品,都不能无所加工、无所虚构,这原是事理之常,无须声明交代的。而《红楼梦》一书中,作者却屡次发出关于真假问题的宣言,读者容易看作是对故事、对人物虚构时的声明,免得当时被人怀疑他有所讽刺,因而产生什么文字之祸。其实我们在书中许多天花乱坠、逼真活现的场面中,不难推敲出若干关键的东西全是“子虚乌有”。或“以假作真”,或“以真作假”。因此《红楼梦》这部和白居易诗一样可使不识字的老妪都能听得懂的作品,而许多饱学的老公却未必都能理解得透。于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也就成了新旧“红学”千猜万考的广阔园地。《红楼梦》既需要注释,注释起来,又不是那么省事的。一个典故的出处,一件器物的形状,要概括而准确的描述,颇为费力。即使极平常的一个语词,在那个具体的环境中,究竟怎么理解,也常常不是容易的。推广到前举八个有待注释的方面,也都如此。现在试各举例来谈谈:

1.语言问题:全书基本用的是北京话,这是人所共见的,但也运用了古代汉语,并吸收了其他旧小说的成语。由于作者取精用宏,信手拈来,化他人所有的为自己固有的,读者便毫无生硬的感觉。因此有人一一加以追溯,某一语词,某地曾有,于是作者的籍贯被猜得忽南忽北。如果以这点为衡量古书作者产地的唯一根据,那么李白、杜甫将不知同时有多少家乡了。本书中语言方面有待注释而又难于注释的约有两类:第一类是有些俗语词汇,现在已经消失的:例如“不当家花拉的”一词(二十八回),前于本书的,《金瓶梅》和《醒世姻缘》中有过;后于本书的,《儿女英雄传》中也有过。我在五十年代初注释本书时曾经望文生义,以为是“不了解”的意思。后读明人刘侗《帝京景物略》才知道“不当家”即是“不应当”、“不应该”、“不敢当”的意思。“家”是词尾,“花拉的”是这个词的附加物,是为增加这个词的分量的。类似本书中所说“没事人一大堆”(十六回),“没事人”即指没关系了,“一大堆”是附加物,增加“没事人”的分量而已。又如“积古”一词(三十九回),也已失传,至今我还没有找到精确的解释和用法。第二类是常见的词汇,例如“嬷嬷”和“妈妈”,一般读起来,很容易认为是同义词,但在北京的习惯上,奶姆称“嬷嬷”,保姆称“妈妈”。又如黛玉所说的“呆雁”(二十八回),是讽刺宝玉看宝钗出了神时说的,这个词本是形容发呆的,雁有何呆,呆何必雁,这都没有什么理由可讲,但北京人都懂得,这是讽刺痴心,形容发愣,但又分量不重的一个词。在本书中这个人物,这个场合,这个情节中,便具有既冷峭,又温柔,既尖酸,又甜蜜的作用。精密符合这时三个人的关系。试问这在注释中应该怎么去写呢?

2和3.即服妆和器物的问题:在不知本书作者底悉的人,一定以为什么名称的东西,即有什么样的形状,只要照样描述,或用笔一画,即可解决。这好像清末的一个故事,有人应考作“廉吏为民之表论”,不知题目怎讲,便写道:“夫表者,有摄氏表,有华氏表,而独未见有廉吏为民之表。”最后他说:“因画图以明之。”我们现在的画家最困难的是画《红楼梦》人物图,某个人物的服妆,在书中写得花团锦簇,及至动笔画起来,又茫然无所措手了。例如“俱各按品大妆”(十八回),什么品,每品又是什么样?怎样叫“大妆”,另外还有没有“中妆”、“小妆”,它们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又如“金丝八宝攒珠髻、朝阳五凤挂珠钗”(三回),我从前也曾强不知以为知地注过一番,事实上是画了一次“廉吏为民之表图”,后来明白作者是在暗写清代命妇戴的“钿子”,写得却天衣无缝,使读者觉得眼前有一个珠围翠绕的青年贵妇的发髻,但谁也说不出它具体是什么样子。这样迷离惝恍的发髻,又教注者怎么去写得十分具体呢?

至于其它物品,如莲叶羹(三十五回)等稀奇古怪的食品,固然今天谁也不易看到它是什么样子,但只看作者的描述,读者也会理解它是一种“富极无聊”的人们折腾出来的一种吃法,也就够了。至于“瓟斝”、“点犀”(四十一回)又是什么东西?有一位老先生曾向我说:“瓟斝即是壶芦器,故宫陈列着许多,你看见过吗?”其实不止故宫,从前我在我祖父的案头也看见过,但作者同时并举的点犀又在哪里去找呢?后来我恍然,又上了当,这里仍是作者故弄狡狯,和什么武则天、杨贵妃用过的什么器皿(五回)正是一类的“调侃”手法,一下笔描述它的形状,便等于又画了一次“廉吏为民之表图”。

4.官制问题:作者所避忌露出的清代的特点中,官制方面尤为严格。凡是清代以前有过而清代也沿用的,便不属清代特有,才出本名称;凡清代特有的,一律避开。像“龙禁尉”、“京营节度使”等等,不但清代没有,即查遍《九通》、《二十四史》,也仍然无迹可寻。又书中说明“五品龙禁尉”,下文则说“秦氏恭人”(十三回)。各种八十回抄本(即所谓“脂批本”)都如此。有人因为清代五品命妇称“宜人”,六品命妇称“恭人”,认为作者这里是笔误。于是高、程刻本一系的版本都直接改为“宜人”。要知作者用意正是要使品级和封号差开,才露不出清代官制的痕迹。改为“宜人”,于清代官制虽对了,而于作者本意却错了。

5.诗歌骈文的问题:书中有不少古、近体诗和骈体文,似乎只有词藻、典故的问题,至多需要加一些解题和串讲也就够了。其实本书中这方面的作品,和旧小说中那些“赞”或“有诗为证”的诗,都有所不同。同一个题目的几首诗,如海棠诗(三十七回)、菊花诗(三十八回)等,宝玉作的,表现宝玉的身份、感情;黛玉、宝钗等人作的,则表现她们每个人的身份、感情。是书中人物自作的诗,而不是曹雪芹作的诗。换言之,每首诗都是人物形象的组成部分。作者曾为王熙凤安排了一个联句场面,使她被逼得脱口说出一句眼前的景物“一夜北风紧”(五十回)。这句中既没有华丽的词藻,也没有深奥的典故,又恰是唤起下文的联句首唱。宋代欧阳修、苏轼曾作过“禁体雪诗”,所谓“禁体”,是“不以盐玉鹤鹭絮蝶飞舞之类为比,仍不使皓白洁素等字”。王熙凤这一句,不正是绝好的禁体雪诗吗?王熙凤又怎能作出呢?读者都知道,王熙凤不识字,但她聪明、机智,具有泼辣、大胆的性格和遇事满不在乎的作风。所以她能作这一句,也只能作这一句。这样一句,又绝不能换到宝钗、黛玉等人的口中、笔下。诸如此类,又不是诗选、文选注释办法所能负担得了的。

6和7.即生活习惯和人物的关系问题:这方面看来像是书中最容易了然的部分。我十几岁时看到母亲那里有一套《红楼梦》,但不许我看。偷着看了几次,怕被发现,都是匆忙地翻阅,没头没脑地打开快看,只觉得都是一些“家常里短”,人物是些姥姥舅妈之类,情节是些吃饭喝酒之类,真使我废书而叹。认为这有什么看头,还值得那么神秘?后来知道,即是吃一桌饭,其中也有不少文章。例如“寿怡红”的“夜宴”(六十三回),哪个人坐在哪里,本是毫无可注的,也是并不须注的。但如果有人问起某个人为什么坐在某处,恐怕许多读者未必都考虑过。又如赵姨娘已生儿育女,在贾府是妾而非婢,她的娘家弟兄,当然是探春、贾环的亲舅舅,为什么探春在她亲娘面前却不承认,而说王子腾是她舅舅呢(五十五回)?按清代皇帝选妃是从内外各旗人的家中挑选,而贵族官僚则向他们的庄头家挑选。姨娘的父母兄弟,在主人家具有两重身份:在主人面前,甚至包括他们的外甥、外甥女或外孙、外孙女面前,他们是奴才;他们的家眷,在他们的女儿或姊妹的房中,不当着家长面,仍可以暂时按家人关系见礼。探春不承认庄头身份的亲舅舅,不但说明了阶级制度,即从探春的性格言,这一席对话,也正是探春的完整形象的一个组成部分。又清代贵族官僚家庭中,以至亲戚之间,“嫡出”的子女比“庶出”的子女被重视,常常有庶出子女生下后在旗下衙门报档子(报登户口册)时冒称嫡出。探春公然自称是王子腾的外甥女,也就是庶出子女公然自居是嫡出的,有时也实有这种根据。

还有旗人家庭中(恐不止旗人,我见到许多汉人官僚家庭也是如此),未出嫁的姑娘身份最高贵;大伯子对小婶必须十分有礼貌;嫂子对小叔子和侄辈,年龄尽管大不了几岁,她都可以老气横秋地对待他们,生活细节上,有时也不太按“礼防”来避忌。所以凤姐可以那样对待宝玉,也可以那样对待贾蓉。当贾蓉和凤姐纠缠时(六回),在程伟元、高鹗的再版刻本中(即所谓“程乙本”),不知谁在“那凤姐只管慢慢吃茶,出了半日神”之下给加上了“忽然把脸一红”一句,大概修订者认为这样可以暗示她们之间有些暧昧,其实作者并不须要这类“廉价标签”来贴“意淫”(五回)情节。因为在习惯上,她们之间本是许可接近的。即使面貌苍白,了无血色,要暧昧仍可暧昧。又如薛宝钗终于做了宝玉的配偶,这固然有悲剧故事情节的必要安排,也实有封建家庭的生活背景。黛玉是贾母的外孙女,宝钗是王夫人妹妹的女儿。封建家庭中,祖父祖母尽管是最高权威人物,但对“隔辈人”的婚姻,究竟要尊重孙子的父母的意见,尤其他母亲的意见,因为婆媳的关系是最要紧的。贾母爱孙子宝玉,当然也爱外孙女黛玉,何况黛玉父母已死,贾母对她的怜爱,不言而喻会更多些。如果勉强把她嫁给宝玉,自己死了以后,黛玉的命运还要操之于王夫人之手,贾母又何敢鲁莽从事呢?宝玉的婚姻既由王夫人做主,那么宝钗中选,自然是必然的结果。这可以近代史中一事为例:慈禧太后找继承人,在她妹妹家中选择,还延续到下一代。这种关系之强而且固,不是非常明显的吗?另外从前习惯“中表不婚”,尤其是姑姑、舅舅的子女不婚。如果姑姑的女儿嫁给舅舅的儿子,叫做“骨肉还家”,更犯大忌。血缘太近的人结婚,“其生不蕃”,这本是古代人从经验得来的结论,一直在民间流传着。本书的作者赋予书中的情节,又岂能例外!不管后四十回的作者是谁,我们也应该承认他处理得完全合乎当时的生活背景,而不是专为悲剧性质硬行安排的这种情节。了解这类的种种问题,对于读这部书是有帮助的。但又岂是注释体例所能担负得了的呢?

8.写实与虚构的问题:前边已经提过,作者虚构的手法,实是随处可见的。我曾把书中的年代、地方、官职、服妆、称呼、器物等等方面虚构的情况加以分析和统计,见《读红楼梦札记》,现在不必重复。我们据此可以了解作者由于有所避忌,所以他不但要把“真事隐去”,即在其他方面,小到器物之微,也不肯露出清朝特有的痕迹。从作者这个原则来看,又有一个问题值得研究了:大观园在哪里?作者是否敢于实写,或愿意实写呢?大观园如果确是某一家第宅园林的样子,难道作者就不怕那一家主人向他问罪吗?如果说是大观园偶合某家的园林,又怎能那么巧呢?无论南北,各处的园林都有它的特点,很少重复的。即如颐和园的谐趣园,大家都知道是模拟无锡寄畅园建造的,但游人共同见到,两个园子毕竟不同。像汉初建造了新丰,把丰邑原来的鸡犬搬去,它们仍一一认得自己的家。这只是夸张了的故事,而不会是生活中的事实。那么今天北京某个残存的某府第园林,又怎能便指为即是大观园呢?如果说大观园即是作者自己家的园林,这固然无需作者有什么避忌。但北京几个残存的府第,递传的主人,都班班可考,没有哪一处是曾经曹氏居住过的。我有一位搞古建筑的朋友曾画大观园的平面图,按书中所写,排列各个房屋,始终对不起位置。比方说:乙处在甲处之右,丙在乙之后,丁在丙之左。找来找去,丁之前却又是乙。大观园为什么竟成了迷魂阵?不难理解,这正是作者有意的安排,如果今天有一处现有的园林完全符合大观园,或说大观园完全符合某一处现有的园林,那么大观园便不是曹雪芹所写的了!

自从脂砚斋批语发现之后,多少读者在其中寻找作者初稿的意图,例如秦可卿之死,“淫丧天香楼”如果算是实写,那么现在传本的写法便是虚写。但前边所举的那些问题,即使查遍各本的“脂批”,又怎能从中一一得到辨别呢?书中这些被作者所设的“障眼法”遮盖的东西,又是注释中最难处理的。

以上对八项问题的探讨,主要是想说明《红楼梦》一书需有注释,而注释为体例所限,又不易把曲折复杂的事物一一详细说透。在一些分析批判思想性、艺术性的文章中,这类“细节”又常是“无关轻重”的。再加本书作者有许多故意隐晦的笔墨,半真半假的言词,越发不易寻根究底了。虽然有这些困难,我们并不能就此放下手,尤其不能眼看着青年读者看不懂而置之不理。在我们能力所及和现有的条件下,要尽先写出可以供青年读者或在校文科学生阅读这部伟大古典文学作品急需的参考用书。这部《红楼梦注释》即是为了这个目的编写的。

笔者虽是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组的成员,正在注释初稿工作进行时,被借调出去做别的工作,所以未能参加编写。但因《红楼梦》的初次注释,我曾出过些力,所以让我发表一点意见,才荣幸地写了这篇序言。一九七九年秋

上册

卷一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说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己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我之上。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我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日,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致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知我之负罪固多,然闺阁中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故当此蓬牖茅椽,绳床瓦灶,未足妨我襟怀;况对着晨风夕月,阶柳庭花,更觉润人笔墨。虽我不学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破一时之闷,醒同人之目,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更于篇中间用‘梦’‘幻’等字,却是此书本旨,兼寓提醒阅者之意。”

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起?说来虽近荒唐,细玩深有趣味。却说那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十二丈、见方二十四丈大的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那娲皇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下一块未用,弃在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锻炼之后,灵性已通,自去自来,可大可小,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才,不得入选,遂自怨自愧,日夜悲哀。

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异,来到这青埂峰下,席地坐谈。见着这块鲜莹明洁的石头,且又缩成扇坠一般,甚属可爱,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体倒也是个灵物了,只是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几个字,使人人见了便知你是件奇物,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那里去走一遭。”石头听了大喜,因问:“不知可镌何字?携到何方?望乞明示。”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说毕,便袖了,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向何方。

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块大石,上面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是无才补天、幻形入世、被那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引登彼岸的一块顽石,上面叙着堕落之乡,投胎之处,以及家庭琐事,闺阁闲情,诗词谜语,倒还全备。只是朝代年纪,失落无考。后面又有一偈云:

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空空道人看了一回,晓得这石头有些来历,遂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来,有些趣味,故镌写在此,意欲闻世传奇。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我纵然抄去,也算不得一种奇书。”石头果然答道:“我师何必太痴!我想历来野史的朝代,无非假借‘汉’‘唐’的名色,莫如我这石头所记,不借此套,只按自己的事体情理,反倒新鲜别致。况且那野史中,或讪谤君相,或贬人妻女,奸淫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最易坏人子弟。至于才子佳人等书,则又开口‘文君’,满篇‘子建’,千部一腔,千人一面,且终不能不涉淫滥。在作者不过要写出自己的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捏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添一小人拨乱其间,如戏中小丑一般。更可厌者,‘之乎者也’,非理即文,大不近情,自相矛盾。竟不如我半世亲见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观其事迹原委,亦可消愁破闷;至于几首歪诗,亦可以喷饭供酒。其间离合悲欢,兴衰际遇,俱是按迹循踪,不敢稍加穿凿,至失其真。只愿世人当那醉余睡醒之时,或避事消愁之际,把此一玩,不但洗了旧套,换新眼目,却也省了些寿命筋力,不比那谋虚逐妄。我师意为何如?”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这《石头记》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大旨不过谈情,亦只实录其事,绝无伤时淫秽之病,方从头至尾抄写回来,闻世传奇。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改名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又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即此便是《石头记》的缘起。诗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石头记》缘起既明,正不知那石头上面记着何人何事,看官请听——

按那石上书云: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有个姑苏城,城中阊门,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狭窄,人皆呼作“葫芦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嫡妻封氏,性情贤淑,深明礼义。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也推他为望族了。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种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物。只是一件不足,年过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乳名英莲,年方三岁。

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于书房闲坐,手倦抛书,伏几盹睡,不觉朦胧中走至一处,不辨是何地方。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此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道人道:“原来近日风流冤家又将造劫历世,但不知起于何处?落于何方?”那僧道:“此事说来好笑。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那时这个石头因娲皇未用,却也落得逍遥自在,各处去游玩,一日来到警幻仙子处,那仙子知他有些来历,因留他在赤霞宫居住,就名他为赤霞宫神瑛侍者。他却常在灵河岸上行走,看见这株仙草可爱,遂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甘露滋养,遂脱了草木之胎,得换人形,仅仅修成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餐‘秘情果’,渴饮‘灌愁水’。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甚至五内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常说‘自己受了他雨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若下世为人,我也同去走一遭,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还得过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都要下凡,造历幻缘,那绛珠仙草也在其中。今日这石复还原处,你我何不将他仍带到警幻仙子案前,给他挂了号,同这些情鬼下凡,一了此案。”那道人道:“果是好笑,从来不闻有‘还泪’之说。趁此你我何不也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子宫中,将这‘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你我再去。——如今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却说甄士隐俱听得明白,遂不禁上前施礼,笑问道:“二位仙师请了。”那僧道也忙答礼相问,士隐因说道:“适闻仙师所谈因果,实人世罕闻者。但弟子愚拙,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开痴顽,备细一闻,弟子洗耳谛听,稍能警省,亦可免沉沦之苦。”二仙笑道:“此乃玄机,不可预泄者。到那时只不要忘了我二人,便可跳出火坑矣。”士隐听了,不便再问,因笑道:“玄机固不可泄,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或可得见否?”那僧说:“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说着取出递与士隐。士隐接了看时,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着“通灵宝玉”四字。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正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面大书四字,乃是“太虚幻境”,两边又有一副对联道: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雳,若山崩地陷,士隐大叫一声,定睛看时,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梦中之事,便忘了一半。又见奶母抱了英莲走来。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装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接来,抱在怀中,斗他玩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闹。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边来了一僧一道,那僧癞头跣足,那道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及到了他门前,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又向士隐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睬他。那僧还说:“舍我罢,舍我罢!”士隐不耐烦,便抱女儿转身欲进去,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言词,道是: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士隐听得明白,心下犹豫,意欲问他来历,只听道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那僧道:“最妙,最妙!”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了。士隐心中此时自忖:这两个人必有来历,很该问他一问,如今后悔却已晚了。

这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的走了来。这贾雨村原系湖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文作字为生,故士隐常与他交接。当下雨村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伫望,敢街市上有甚新闻么?”士隐笑道:“非也,适因小女啼哭,引他出来作耍。正是无聊的很,贾兄来得正好,请入小斋,彼此俱可消此永昼。”说着,便令人送女儿进去,自携了雨村,来至书房中,小童献茶。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士隐慌的忙起身谢罪道:“恕诓驾之罪,略坐,弟即来奉陪。”雨村起身亦让道:“老先生请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说着士隐已出前厅去了。

这里雨村且翻弄诗籍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掐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秀,虽无十分姿色,却也有动人之处,雨村不觉看得呆了。那甄家丫鬟掐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方腮。这丫鬟忙转身回避,心下自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周济他,只是没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一定就是此人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如此想,不免又回头一两次。雨村见他回了头,便以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喜不禁,自谓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豪,风尘中之知己。一时小童进来,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门出去了。士隐待客既散,知雨村已去,便也不去再邀。

一日到了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又另具一席于书房,自己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顾他两次,自谓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云: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凡也!”雨村忙笑道:“不敢,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期过誉如此。”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士隐笑道:“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便笑道:“既蒙谬爱,何敢拂此盛情。”说着,便同了士隐复过这边书院中来。

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二人归坐,先是款斟慢饮,渐次谈至兴浓,不觉飞觥献斝起来。当时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笙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占一绝云:

时逢三五便团,满把清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士隐听了大叫:“妙极!弟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霄之上了。可贺,可贺!”乃亲斟一斗为贺。雨村饮干,忽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挂名,只是如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得。”士隐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弟已久有此意,但每遇兄时,并未谈及,故未敢唐突。今既如此,弟虽不才,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捷,方不负兄之所学。其盘费余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那天已交三鼓,二人方散。

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写荐书两封与雨村带至都中去,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身之地,因使人过去请时,那家人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士隐听了,也只得罢了。

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元宵佳节。士隐令家人霍启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便将英莲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待他小解完了来抱时,那有英莲的踪影?急得霍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霍启也不敢回来见主人,便逃往他乡去了。

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好,再使几人去找寻,回来皆云影响全无。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去,何等烦恼,因此昼夜啼哭,几乎不顾性命。看看一月,士隐已先得病,夫人封氏也因思女构疾,日日请医问卦。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和尚不小心,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此方人家俱用竹篱木壁,也是劫数应当如此,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了,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息,也不知烧了多少人家。只可怜甄家在隔壁,早成了一堆瓦砾场了,只有他夫妇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住,偏值近年水旱不收,贼盗蜂起,官兵剿捕,田庄上又难以安身,只得将田地都折变了,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是务农,家中却还殷实,今见女婿这等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幸而士隐还有折变田产的银子在身边,拿出来托他随便置买些房地,以为后日衣食之计;那封肃便半用半赚的,略与他些薄田破屋。士隐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发穷了。封肃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做。士隐知投人不著,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可巧这日拄了拐扎挣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狂落拓,麻鞋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

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甚么?只听见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夙慧的,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注解出来何如?”道人笑道:“你就请解。”士隐乃说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在蓬窗上。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大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的搭裢抢了过来背上,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

当下哄动街坊,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封氏闻知此信,哭个死去活来,只得与父亲商议,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奈何,只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幸而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帮着父亲用度。那封肃虽然每日抱怨,也无可奈何了。

这日那甄家的大丫鬟在门前买线,忽听得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了。”丫鬟隐在门内看时,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过去,俄而大轿内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过去。丫鬟倒发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倒像在那里见过的。”于是进入房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至晚间正待歇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许多人乱嚷,说:“本县太爷的差人来传人问话。”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且听下回分解。卷二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却说封肃听见公差传唤,忙出来陪笑启问,那些人只嚷:“快请出甄爷来!”封肃忙陪笑道:“小人姓封,并不姓甄;只有当日小婿姓甄,今已出家一二年了,不知可是问他?”那些公人道:“我们也不知什么‘真’‘假’,既是你的女婿,便带了你去面禀太爷便了。”大家把封肃推拥而去,封家各各惊慌,不知何事。

至二更时分,封肃方回来,众人忙问端的。“原来新任太爷姓贾名化,本湖州人氏,曾与女婿旧交,因在我家门首看见娇杏丫头买线,只说女婿移住此间,所以来传。我将缘故回明,那太爷感伤叹息了一回,又问外孙女儿,我说看灯丢了。太爷说:‘不妨,待我差人去,务必找寻回来。’说了一回话,临走又送我二两银子。”甄家娘子听了,不觉感伤。一夜无话。

次日早有雨村遣人送了两封银子、四匹锦缎,答谢甄家娘子;又一封密书与封肃,托他向甄家娘子要那娇杏作二房。封肃喜得眉开眼笑,巴不得去奉承太爷,便在女儿前一力撺掇,当夜用一乘小轿便把娇杏送进衙内去了。雨村欢喜,自不必言,又封百金赠与封肃,又送甄家娘子许多礼物,令其且自过活,以待访寻女儿下落。

却说娇杏那丫鬟,便是当年回顾雨村的,因偶然一看,便弄出这段奇缘,也是意想不到之事。谁知他命运两济,不承望自到雨村身边,只一年,便生一子;又半载,雨村嫡配忽染疾下世,雨村便将他扶作正室夫人,正是:

偶因一回顾,便为人上人。

原来雨村因那年士隐赠银之后,他于十六日便起身赴京,大比之期,十分得意,中了进士,选入外班,今已升了本县太爷。虽才干优长,未免贪酷;且恃才侮上,那些官员皆侧目而视,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参了一本,说他性情狡猾,擅改礼仪,外沽清正之名,暗结虎狼之势,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等语,龙颜大怒,即批革职。部文一到,本府各官无不喜悦。那雨村虽十分惭恨,面上全无一点怨色,仍是嘻笑自若,交代过公事,将历年所积宦囊,并家属人等,送至原籍安顿妥当,却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那日偶又游至维扬地方,闻得今年盐政点的是林如海。

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为巡盐御史,到任未久。原来这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只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世禄之家,却是书香之族。只可惜这林家支庶不盛,人丁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没甚亲支嫡派的。今如海年已五十,只有一个三岁之子,又于去岁亡了,虽有几房姬妾,奈命中无子,亦无可如何之事。只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夫妻爱之如掌上明珠,见他生得聪明俊秀,也欲使他识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且说雨村在旅店偶感风寒,愈后又因盘费不继,正欲得一居停之所,以为息肩之地,偶遇两个旧友,认得新盐政,知他正要请一西席教训女儿,遂将雨村荐进衙门去。这女学生年纪幼小,身体又弱,工课不限多寡,其余不过两个伴读丫鬟,故雨村十分省力,正好养病。

看看又是一载有余,不料女学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病而亡,女学生奉侍汤药,守丧尽礼,过于哀痛,素本怯弱,因此旧症复发,有好些时不曾上学。雨村闲居无聊,每当风日晴和,饭后便出来闲步。这一日偶至郊外,意欲赏鉴那村野风光,信步至一山环水漩、茂林修竹之处,隐隐有座庙宇,门巷倾颓,墙垣朽败,有额题曰“智通寺”,门旁又有一副旧破的对联云: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雨村看了,因想道:“这两句文虽甚浅,其意则深,也曾游过些名山大刹,倒不曾见过这话头,其中想必有个翻过筋斗来的,也未可知,何不进去一访。”走入看时,只有一个龙钟老僧在那里煮粥,雨村见了,却不在意,及至问他两句话,那老僧既聋且昏,又齿落舌钝,所答非所问。

雨村不耐烦,仍退出来,意欲到那村肆中沽饮三杯,以助野趣,于是款步行来。刚入肆门,只见座上吃酒之客,有一人起身大笑,接了出来,口内说:“奇遇,奇遇!”雨村忙看时,此人是都中古董行中贸易姓冷号子兴的,旧日在都相识。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最相投契。雨村忙亦笑问:“老兄何日到此?弟竟不知。今日偶遇,真奇缘也。”子兴道:“去年岁底到家,今因还要入都,从此顺路找个敝友说一句话,承他之情,留我多住两日,我也无甚紧事,且盘桓两日,待月半时,也就起身了。今日敝友有事,我因闲走至此,不期这样巧遇。”一面说,一面让雨村同席坐了,另整上酒肴来,二人闲谈慢饮,叙些别后之事。

雨村因问:“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子兴道:“倒没有什么新闻,倒是老先生的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雨村笑道:“弟族中无人在都,何谈及此?”子兴笑道:“你们同姓,岂非一族?”雨村问是谁家,子兴笑道:“荣国贾府中,可也不玷辱了老先生的门楣。”雨村道:“原来是他家。若论起来,寒族人丁却不少,自东汉贾复以来,支派繁盛,各省皆有,谁能逐细考查。若论荣国一支,却是同谱,但他那等荣耀,我们不便去认他,故越发生疏了。”子兴叹道:“老先生休如此说。如今的这荣宁两府也都萧索了,不比先时的光景。”雨村道:“当日宁荣两宅,人口也极多,如何便萧索了?”子兴道:“正是,说来也话长。”雨村道:“去岁我到金陵,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经过,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外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边一带花园里,树木山石,也都还有棻蔚洇润之气,那里像个衰败之家?”子兴笑道:“亏你是进士出身,原来不通。古人有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似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也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雨村听说,也道:“这样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荣两宅,是最教子有方的。”

子兴叹道:“正说的是这两门呢。待我告诉你:当日宁国公、荣国公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宁公居长,生了四个儿子;宁国公死后,长子贾代化袭了官,也养了两个儿子,长名敷,八九岁上死了,只剩了一个次子贾敬,袭了官,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余者一概不在他心上。幸而早年留下一子,名唤贾珍,因他父亲一心想作神仙,把官倒让他袭了。他父亲又不肯回原籍来,只在都中城外和那些道士们胡羼。这位珍爷也倒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名叫贾蓉。如今敬老爷是一概不管,这珍爷那里肯读书,只一味高乐不了,把那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也没有敢来管他的人。再说荣府你听,方才所说异事就出在这里。自荣公死后,长子贾代善袭了官,娶的是金陵世家史侯的小姐为妻,生了两个儿子,长名贾赦,次名贾政。如今代善早已去世,太夫人尚在,长子贾赦袭了官,为人平静中和,也不管理家。次子贾政,自幼酷喜读书,为人端方正直,祖父钟爱,原要他以科甲出身的,不料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即时令长子袭官外,问还有几子,立刻引见,遂又额外赐了这政老爷一个主事之衔,令其入部习学,如今现已升了员外郎。这政老爷的夫人王氏,头胎生的公子名唤贾珠,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就死了;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就奇了;不想次年又生了一位公子,说来更奇,一落胞胎,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还有许多字迹,你道是新闻异事不是?”

雨村笑道:“果然奇异。只怕这人的来历不小。”子兴冷笑道:“万人皆如此说,因而乃祖母爱如珍宝。那周岁时,政老爷便要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摆了无数与他抓取,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玩弄;那政老爷便不喜欢,说将来是酒色之徒耳,因此便不甚爱惜。独那太君还是命根子一般。说来又奇,如今长了七八岁,虽然淘气异常,但聪明乖觉,百个不及他一个,说起孩子话来也奇怪,他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你道好笑不好笑?将来色鬼无疑了。”雨村岸然厉色忙止道:“非也。可惜你们不知道这人来历,大约政老前辈也错以淫魔色鬼看待了。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者,不能知也。”

子兴见他说得这样重大,忙请教其故。雨村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余者皆无大异。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尧、舜、禹、汤、文、武、周、召、孔、孟、董、韩、周、程、朱、张,皆应运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纣、始皇、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等,皆应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扰乱天下。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今当祚永运隆之日,太平无为之世,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至朝廷,下至草野,比比皆是。所余之秀气,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和风,洽①洽然:周遍地。《文选》卷一班固《两都赋》:“元元本本,殚见洽闻。”唐张铣注:“殚,尽也;洽,遍也。”

②许由:相传为唐尧时隐士。尧把天下让给他,他不受,逃至箕山下,农耕而食。尧又请他做九州长,他不愿听,便到颍水边洗耳。(见晋皇甫谧《高士传》)陶潜:字渊明,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人。晋代诗人。曾做过彭泽县令等官,后辞官归隐,被称为“隐逸诗人”。阮籍:字嗣宗,河南陈留(今开封)人。魏晋之际诗人。他嗜酒荒放,不拘礼俗;有傲世情,不乐士宦,“时人多谓之痴”(见《晋书·阮籍传》、《魏氏春秋》、《世说新语·任诞》等)。与嵇康、刘伶等合称“竹林七贤”。嵇康:字叔夜,魏铚(今安徽宿县西南)人。魏晋之际文学家。他非汤武、薄周孔,批判六经;不喜“官事鞅掌”、“揖拜上官”;主张“循性而动,各附所安”(见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难自然好学论》)。后被司马氏杀害。刘伶:魏晋时沛(今安徽宿县西北)人。性嗜酒,“放情肆志”,也是个愤世疾俗的人物。王谢二族:指东晋时王导、谢安两家豪门贵族。其中以谢安、谢道韫、王羲之、王献之等为最著名。顾虎头:即顾恺之,晋无锡(今江苏无锡)人。东晋著名画家。因小名虎头(或说他曾做过虎头将军),故称“顾虎头”。《晋书·顾恺之传》:“俗传恺之有三绝:才绝、画绝、痴绝。”陈后主:即陈叔宝,南朝陈末代皇帝。在位时,不理政事,日与妃嫔狎客游宴,制作淫词艳曲,后隋文帝灭陈,后主与张孔二宠妃匿入景阳宫井中,引出被俘。唐明皇:即唐玄宗李隆基,唐代鼎盛时期的一个皇帝。他爱好声色,历史上称之为“风流皇帝”。白居易《长恨歌》写了他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然溉及四海①;彼残忍乖邪之气,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下,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中,偶因风荡,或被云摧,略有摇动感发之意,一丝半缕,误而逸出者,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致搏击掀发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上则不能为仁人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千万人之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千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千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偶生于薄祚寒门,亦断不至为走卒健仆,甘遭庸夫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娼。如前之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②,近日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③,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④: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

宋徽宗:即赵佶,北宋末代皇帝。好古董,工书画,历史上被视为“多才多艺”的误国皇帝。刘庭芝:即刘希夷,字庭芝,唐代汝州(今河南临汝)人。武则天时诗人。《大唐新语》说他“少有文华,好为宫体诗,词旨悲苦,不为时人所重”。《唐才子传》说他“好谈笑,善弹琵琶,饮酒至数斗不醉,落魄不拘常检”。温飞卿:即温庭筠,太原(今山西阳曲)人。唐代晚期诗人。其诗词多写闺情,风格浓艳。仕途不甚得意,后“流落而死”(见《唐诗纪事》卷五四)。米南宫:即米芾,宋代襄阳(今湖北襄阳)人。性好洁,世号“水淫”;行多违世异俗,人称“米颠”。工书画,喜蓄古董,尤嗜奇石。(见《宋史·米芾传》)石曼卿:即石延年,宋城(今河南商丘)人。宋代文人,工诗善书。《宋史·石曼卿传》说他为人跌宕,累举进士不中,善剧饮。宋欧阳修《石曼卿墓表》说他读书不治章句,“视世俗屑屑,无足动其意者,自顾不合于时,乃一混以酒”。相传他死后,为芙蓉城主。(见欧阳修《六一诗话》)柳耆卿:即柳永,北宋词人。《醉翁谈录》说他为人倜傥不羁,傲睨王侯,意尚豪放,厌薄官情。其词作多描写羁旅行役和歌妓生活。传他死后,家无余资,群妓合金葬之。(见《宋艳》卷六)过去被看作“怪胆狂情”有才无行的文人。秦少游:即秦观,扬州高邮(今江苏高邮)人。北宋词人。其词多写男女恋情和身世感伤,风格轻婉靡丽。后人说他的词是“妇人语”、“女郎诗”。(见元好问《中州集》卷九引王中立语)

③倪云林:即倪瓒,无锡人。元代山水画家,善画墨竹。性好洁而迂僻,不屈于贵胄,尝自称“倪迂”。(见倪瓒《清阁集》、明都穆《都公谭纂》)晚年信佛,讲禅学。唐伯虎:即唐寅,吴县(江苏苏州)人。明代画家、文学家。他生活放浪,不屑科举,一生穷困潦倒,长期以卖画为生。(见明王穉登《丹青志》)祝枝山:即祝允明,明代长州(江苏吴县)人。明书法家、文学家。他鄙视封建理学,曾作《烧书论》,希秦始皇再世,把许多书都烧掉。(见《明史·祝允明传》、《祝氏集略》)

④李龟年:唐玄宗时宫廷乐师,通音律,擅长歌唱、打羯鼓、吹管子。黄幡绰:唐玄宗时宫廷参军戏演员。敬新磨:五代后唐庄宗时宫廷艺人。滑稽诙谐,蔑视礼法。(见《新五代史·伶官传》)红拂:唐传奇《虬髯客传》中人物,姓张。原为隋末大贵族杨素家妓。李靖参谒杨素,她识其英雄才略,遂私奔相从,助李建功立业。薛涛:唐代妓女,字弘度,长安人。随父流落蜀中,沦为歌妓。工文词,时称“女校书”。后居浣花里,自制彩笺写诗,人称“薛涛笺”。其诗善抒情,时有身世之感。“作字无女子气,笔力峻激”(见《宣和书谱》)。唐李肇《唐国史补》称她为“文妖”;《唐才子传》说她是女中“异物”。崔莺:即崔莺莺,唐元稹《会真记》传奇中女主角。朝云:宋钱塘妓女,姓王氏,后被苏轼纳为妾,能作诗,会楷书。苏轼被贬惠州,她曾随之南迁,并死在那里。(见苏轼《朝云墓志铭》及《悼朝云诗序》)子兴道:“依你说,‘成则公侯败则贼’了?”雨村道:“正是这意。你还不知,我自革职以来,这两年遍游各省,也曾遇见两个异样孩子,所以方才你一说这宝玉,我就猜着了八九也是这一派人物。不用远说,只这金陵城内,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你可知道?”子兴道:“谁人不知!这甄府就是贾府老亲,他们两家来往极亲热的。至在下也和他家往来非止一日了。”

雨村笑道:“去岁我在金陵,也曾有人荐我到甄府处馆,我进去看其光景,谁知他家那等荣贵,却是个‘富而好礼’之家,倒是个难得之馆。但是这个学生虽是启蒙,却比一个举业的还劳神。说起来还可笑,他说:‘必得两个女儿伴着我读书,我方能认得字,心上也明白;不然,我心里自己糊涂。’又常对着跟他的小厮们说:‘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那瑞兽珍禽、奇花异草更觉希罕尊贵呢!你们这种浊口臭舌,万万不可唐突了这两个字,要紧,要紧。但凡要说的时节,必用净水香茶漱了口方可;设若失错,便要凿牙穿眼的。’其暴虐顽劣,种种异常。只放了学进去,见了那些女儿们,其温厚和平,聪敏文雅,竟变了一个样子。因此他令尊也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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