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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6 01:5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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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田中贡太郎著,谭春波译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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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怪谈.古篇

全怪谈.古篇试读:

四谷怪谈

元禄年间,在四谷的左门殿町,有一个叫又左卫门的下级武士,属于御先手组的人。又左卫门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叫阿岩。

又左卫门上了年纪之后,视力日渐衰弱,于是他便想给女儿找一个上门女婿来接任自己的职位。然而阿岩不幸染了天花,性命虽然是保住了,但却因此毁了容,脸上尽是坑坑洼洼的疤痕,右边眉毛处还有一块特别大的斑点,头发就像枯草一样干巴巴的,这下,阿岩沦为没人瞧得上的丑女,又左卫门夫妻为阿岩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在阿岩二十岁这一年的春天,又左卫门患了重病,不久撒手人寰。然而,又左卫门的职位还是得有人继承。于是,又左卫门同组的武士秋山长右卫门、近藤六郎兵卫几个人讨论了一番之后,决定帮阿岩找个丈夫。但是,阿岩的相貌在这片区域是尽人皆知的,没人愿意入赘。于是,有人提议去找一个叫又市的人来出谋划策。

又市是远近闻名的聪明人,有着三寸不烂之舌,口才极佳。他们一行人找到又市,提出了请求,又市思索一番以后,说道:“此事倒也不是无计可施,但确实是个棘手的活。不过,你们要是能给出可观的定金,我相信还是能觅得如意郎君的。”

秋山长右卫门等人答应了又市的条件,于是,又市就告辞了。

没过多久,又市就带着一个俊俏的男人回来了,称是候选女婿。这名男子叫伊右卫门,是一个来自摄州的浪人,又市费了几番口舌把伊右卫门说服,带他到阿岩家拜访,见了阿岩的母亲。

伊右卫门生得相当俊俏,而且刚过而立之年。他随着又市到阿岩家见了阿岩的母亲之后,就等着阿岩出现。但他左等右等,阿岩也没有要出现的迹象。他忍不住问了又市:“怎么没见阿岩姑娘呢?”

又市回答道:“唉,我忘了跟你说,阿岩姑娘这两天正好害了病,这会儿正躺着歇息呢,还是不要打扰她好。但是你大可放心,阿岩姑娘虽然不是闭月羞花之容,但性格温顺,女红也做得好,听说还有一手好厨艺,绝对是个贤妻良母。”

伊右卫门虽然还有些疑虑,不过,他是个浪人,没办法抗拒阿岩家开出的高额俸禄。况且,他还能纳个如花似玉的小妾,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于是,这桩婚事马上就谈妥了。不过,申请招赘得有个理由,好在伊右卫门做得一手好木工,于是幕府也很快就通过了御先手组组长的请求,而且婚期也很快定了下来,就在这一年的八月十四日。

婚礼当天,又市领着伊右卫门和预先准备好的礼金,就这么踏入了阿岩家的门。

这会儿,在阿岩家里,场面相当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伊右卫门踏入阿岩家之后,马上就有下人过来领他前往办婚礼的大厅。

不一会儿,新娘就在近藤六郎兵卫妻子的搀扶下走进了大厅,她低着头,又正好是背着光,伊右卫门怎么也瞧不清楚她的模样。他早已听人说过,他的新娘长相不佳,但他对新娘的外表并不存在幻想,只不过好奇心作祟,他还是想看看阿岩的样子。等到新娘走到他的面前,他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一张多么丑陋不堪的脸啊!伊右卫门半天没缓过来,但此时婚礼已经进行了一半,他已经骑虎难下了。要当场悔婚,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想到那丰厚的俸禄,他还是咬咬牙,灌下了一大杯喜酒。

伊右卫门这人不仅生得俊俏,脑子也灵光,办事也很得体,丈母娘对他是越看越满意。当然,阿岩的确也和又市说的一样,除了外表,挑不出其他的毛病,可以说是个好媳妇。但伊右卫门却感觉度日如年,一开始吸引他答应这桩婚事的丰厚俸禄,这会儿也没办法安抚他了。

两人结婚后一年,阿岩的母亲就追随她父亲去了。丈母娘一过世,伊右卫门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常常对阿岩冷面相待,恶语相向。

御先手组里,有一个叫伊藤喜兵卫的捕吏,位高于伊右卫门。此人作恶多端,为达目的经常不择手段,御先手组中众人怨声载道,但无奈此人颇有本事,大家也都只是敢怒不敢言。喜兵卫没有娶正室,倒是纳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妾,其中一个名叫阿花的小妾怀了身孕,喜兵卫听说了这件喜事以后却愁眉不展。因为他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并不想在养育儿女上花费心思,阿花肚里的孩子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负担。他思前想后,决定把怀孕的阿花送给他人。

虽然阿花年轻貌美,但毕竟是怀了他喜兵卫的孩子,如果送人,肯定得花上一大笔礼金。于是,他就想到了家有丑妻的伊右卫门。他经常会找伊右卫门办些事,所以也多多少少听伊右卫门抱怨过妻子的外貌。

他主意一定,就找人把伊右卫门招来,好吃好喝侍候着。酒过半巡,喜兵卫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阿花和她肚里的孩子该怎么办呢?要是有人能帮我照顾他们母子,我定要关照他一辈子的。”

伊右卫门马上就领会到了喜兵卫的意思,而且他觊觎阿花的美貌已久,于是赶忙说:“请让属下来为您分忧解难吧。可是……”他想到了阿岩,“可是属下家中的丑妇不知道如何处置。”“这还不好办,你听我的……”喜兵卫就跟伊右卫门耳语了一番以后,伊右卫门点了点头。过了不久,他就起身离去了。

从这以后,伊右卫门就开始挥霍无度,还把家里的衣物拿去典当,没多久,阿岩家的账簿就出现赤字了。阿岩为了节省开支,只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辞退下人,最终就只剩他们夫妻俩了。不仅如此,伊右卫门还常常夜宿他处,留下阿岩独守空房,时间一长,阿岩也开始有怨言了。

喜兵卫估摸着日子差不多了,就派人去请阿岩晚上到他府上做客。

天黑之后,伊右卫门迟迟没有归家,阿岩只好孤身一人去赴约。到了喜兵卫家里后,喜兵卫就把她带到客厅里,等她坐下之后,喜兵卫便说:“其实呢,我今天叫你来,是有要事同你商量的,这事跟你丈夫伊右卫门有关。你别看伊右卫门长得人模人样的,其实本质是个败家子!我最近发现他总在赌场出入,不仅如此,我还听说他看上了赤坂勘兵卫长屋的一个比丘尼,我看,长久这样下去,御先手组的组长迟早会发现。你知道,组里是明令禁止赌博的,一旦被发现,伊右卫门肯定会被革职查办。你身为他的妻子,肯定不能让他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了!我与你的父母一向私交甚好,也不忍心看着伊右卫门这样堕落,但是我怎么说也是个捕吏,有些话还是不好放到台面上来说的。我思来想去,还是你去劝说最好了,毕竟你是他的妻子,多多少少他都要听你一点的。”

阿岩听了喜兵卫这番话,又羞又气,加上自己连日来遭受的委屈,忍不住大哭起来,边哭边抱怨伊右卫门。喜兵卫好不容易劝服她安静下来,之后便让她回家去了。

阿岩回到家一看,伊右卫门还没回来。其实,伊右卫门这会儿正在喜兵卫家里偷笑呢。

第二天早上,阿岩就到佛堂去诵经她家世代信奉日莲宗,这是教徒日常必做之事。这时,伊右卫门走了进来,一上来就怒气冲冲地说道:“昨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发现你居然不在家!一个妇人,大晚上不在家中等待夫君归来,而是到处乱跑,这叫什么话!”

阿岩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火冒三丈。原本她只是去了喜兵卫家一趟,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沉迷赌博女色的伊右卫门竟然还来兴师问罪了!她不客气地反驳道:“我是到伊藤喜兵卫大人府上去了,他先前就派人来请过我的,你整日不回家当然不知道。而且我只在喜兵卫大人家中待了一小会儿,你呢?你又到哪里去了?你要是不相信,尽管去问喜兵卫大人就是!”“荒谬至极!喜兵卫大人怎么会在我不在的时候请你过去?我看你分明就是在撒谎!”

说罢,伊右卫门就抓着阿岩一顿暴打。阿岩被打得又哭又叫,但这家里只有他们两人,也没人能帮得了她。

伊右卫门打了好一会儿,觉得解气了,这才把她扔下,又出门去了。

阿岩跑回到卧房,钻到被窝里又是一顿大哭。她越想越生气,看到梳妆台上的剃刀,冲了过去抓在手里,准备要自杀。但她冷静了一下,想到自己万一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伊右卫门也只会对外谎称她是暴病身亡的,那她的死还有什么意义呢?于是阿岩把剃刀丢下,头也不梳,衣服也不整理,就这么劈头盖脸地冲到喜兵卫家里去了。

殊不知,喜兵卫已经算到她会来。看到她披头散发的样子,他马上装出一副心疼的样子迎上去道:“哎哟喂,这是怎么了?”“伊右卫门打我!我要去找组长!我要去找组长给我主持公道!”说着,阿岩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伊右卫门那混账东西怎么下得了这么重的手!我理解你的怨气……不过呢,你好好想想,要是妻子告夫君这样丢人的事情传出去,对你们都不好啊。况且,你这么贸然去告状,组长恐怕也只会把错归咎到你身上。唉,都怪我要让你去劝说伊右卫门,我看他这身坏毛病也是改不了的了……如今你们二人关系如此不好,恐怕日子也不好过了……我虽然和你父母有深交,但毕竟我和伊右卫门也有来往,哪边都偏袒不得啊,这个事情我看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你们就离婚吧。”喜兵卫装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劝说道。

他见阿岩不吱声,又继续说道:“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伊右卫门和你结婚的时候是交了彩礼钱的,这钱算作买下田宫家的职位的,所以你是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他扫地出门的。所以,你最好主动跟伊右卫门离婚,这样一来,你还能找个人家做几年事,存点钱,那时候我也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这样你下半生也不愁了。”

喜兵卫的一番花言巧语把阿岩哄得团团转,于是她便回家去向伊右卫门提出离婚,同时她还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伊右卫门必须把之前他典当的所有衣物都赎回来。

其实之前那些事情都是伊右卫门编造出来的假象,衣服他都放在友人家中,听阿岩这么一说,他就马上去把衣服取了回来,两人也便正式离了婚。

接着,喜兵卫把阿岩引荐给纸商又兵卫,又兵卫就把阿岩送到三番町的一个穷武士家里去做针线活的差事。阿岩一走,喜兵卫马上就让伊右卫门把阿花娶进门。于是,他便让伊右卫门去请近藤六郎兵卫做证婚人。

六郎兵卫平日就看不惯喜兵卫的所作所为,再加上他的妻子是阿岩的干娘,于是便拒绝了伊右卫门。伊右卫门只好去找秋山长右卫门来给他做证婚人,并选中了七月十八日作为婚期。这天晚上,伊右卫门就和阿花正式成亲,伊右卫门因为做贼心虚,所以只请了自己人参加婚礼。没想到,在婚礼开始之后,除了秋山夫妇和近藤六郎兵卫,伊右卫门没通知的朋友们也都纷纷前来给他道喜。婚礼现场一下变得热闹非凡。

就在这时,一条长达一尺的红蛇从油灯后面钻了出来。伊右卫门吓了一跳,赶紧拿火箸去夹住蛇,并把它丢到了后院。结果没一会儿,那条红蛇又出现在了油灯附近,伊右卫门又再次用火箸夹住它,把它丢到后院的草丛中去。

等到婚礼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客人们也纷纷告辞。结果,那条红蛇突然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伊右卫门气不打一处来,他深信,这条红蛇定是由阿岩的怨念化身来的,他虽然也有些害怕,但更多的还是愤怒,他冲上去直接揪住蛇的肚子,狠狠地丢到后院去。

阿岩到了武士家里后,就一直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差事。虽然她偶尔还会想到伊右卫门这个负心汉,但她现在至少不用受气,倒也过得轻松。

这天,阿岩正在后院做活,一个叫茂助的小贩走了进来。茂助从前会到田宫家里做些小生意,所以他也认得阿岩。看到阿岩在后院做针线活,他便凑上去打招呼:“唉?是田宫小姐吗?小的之前就听人说您在这附近住,原来是在这户武士家里啊……您还会回左门殿町吗?”“实不相瞒,我已经和伊右卫门离了婚,正如你所见,我现在已经在这户人家里安顿下来了。那个赌博成瘾的伊右卫门,恐怕他现在娶的比丘尼也拿他没办法。”“哎呀,看来您还被蒙在鼓里呢!那伊右卫门娶的不是什么比丘尼,而是喜兵卫大人的小妾阿花啊!”“你说什么?”阿岩大惊失色。“原来您什么都不知道啊……相传喜兵卫大人不想养孩子,就一直琢磨着把怀孕的阿花送人,但是他又不想花礼金,就找了伊右卫门,让他在你面前演戏,为的是激怒你,好让你答应离婚的啊!”“居然是这样……居然是这样!骗子!全都是骗子!畜生不如的骗子!”

阿岩气得全身发抖,原本丑陋不堪的容貌变得更加狰狞可怕,茂助一下子就被吓跑了。

阿岩站在原地,撕心裂肺地叫了几声后,嘴里开始不停地重复着:“喜兵卫……伊右卫门……长右卫门……阿花……”

其他下人见她这副发疯的样子,连忙上来安慰,然而阿岩此时已经怒火中烧,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一名叫传六的年轻武士上来想制止她,岂料阿岩一把他推开,怒吼道:“你也是伊右卫门派来的吗?”说罢,她又冲到厨房,噼里啪啦地把东西摔了一地,接着冲出门去。

武士家当然不能坐视不管,马上就派人去四处搜寻,但怎么也找不到。最后,他们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看守那里打听到,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人往四谷门外跑去了。然而,派去的人往看守指的方向去寻找,也还是没有找到阿岩……

不久,阿岩突然发疯然后失踪的事情就传到伊右卫门处了。伊右卫门一开始还很担心阿岩会上门来找他算账,但阿岩始终没有出现。伊右卫门便安慰自己,说不定阿岩已经失踪了,这样更好,再也不会有人可以干扰到他的事业和幸福了,一想到这里,伊右卫门就把担忧抛到九霄云外了。

第二年春天,阿花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阿染。当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喜兵卫的亲生女儿。伊右卫门和阿花结婚之后,两人日子过得也算是顺顺利利。在这之后,阿花又给伊右卫门生了两男一女,最小的是女儿,名叫阿菊。

阿菊三岁那年的七月十八日,一家人同往常一样,吃过晚饭以后就到院子里乘凉。突然,在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这人看上去跟失踪的阿岩十分相似,只听那人影高声呼道:“伊右卫门……伊右卫门……伊右卫门……”

人影连喊了三声以后,又突然消失了。

一家人被吓得够呛。伊右卫门觉得有些邪气,连忙拿着枪到屋里去连续放了三枪,本来想着以此驱邪,没想到小女儿竟在这枪声之后就抽风了,大夫费尽心思也无药可医。一个月之后,小女儿便夭折了。

自打小女儿夭折之后,伊右卫门家就频频出现怪事。

伊右卫门经常看到妻子阿花旁边站着个男人,半夜醒来的时候也会看到,等到他再揉一揉眼睛之后,那个男人又不见了。后来有一天傍晚,伊右卫门的小儿子铁之助在自家后院看到了死去的妹妹阿菊,阿菊还叫铁之助背她,吓得铁之助连滚带爬地跑回屋里,接着就一病不起。伊右卫门赶紧请日莲宗的僧人来给小儿子祈福,然而这都无济于事。没过多久,小儿子也追随他妹妹去了。连失两子的伊右卫门彻底吓坏了,他马不停蹄地跑到杂司谷的鬼子母神社去烧香拜佛,求神能饶过他。

但怪事仍旧不停歇。小儿子死后没多久,妻子阿花就得了重病,卧床不起。第二年四月八日,伊右卫门的大儿子权八郎去芝公园的增上寺参加一年一度的涅槃会庆祝活动,结果当天晚上一回到家,权八郎就出现了类似霍乱疾病的症状,第二天就死了。两个月之后,一直卧病在床的阿花也撒手人寰。

第二年,伊右卫门计划着给长女阿染找个上门女婿,好冲冲喜,入赘的女婿叫源五右卫门。就在这一年的五月,有一天突然狂风大作,把伊右卫门家里一间屋子的房顶也给吹坏了。伊右卫门只得爬上去修葺,结果一不小心踩了个空,人就直接从屋顶上摔下来了,把腰骨都摔坏了,只得躺着。他掉下来的时候还刮到了耳朵,但他当时没注意,伤口后来就感染了,还化了脓,引来了大量的老鼠,场面十分可怕。家人无奈之下,只得把他放到长衣箱里面去躲避老鼠。三个月之后,伊右卫门也与世长辞了。之后,伊右卫门的女婿源五右卫门就正式接过了田宫家的职位。

然而,伊右卫门死之后,田宫家的怪事仍旧接连不断。有史料可以查证,阿染在二十五岁的时候也因病去世了,剩下源五右卫门一个人。源五右卫门不想留在这里,便想着招一个养子来继承田宫家的家业,然后自己另寻他处。奇怪的是,只要他一想招养子的事情,家里就会出现怪事,不是树枝突然折断了就是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源五右卫门彻底被吓疯了。

至此,田宫家已经无人能继续掌管,幕府也便把田宫家的俸禄收回了。

其实,并不只是伊右卫门遭到了报应而已。伊藤喜兵卫上了年纪之后,就让养子继承了喜兵卫的名字和职位。结果没几年,这个养子也退居二线,让他的养子来继承。然而,这个小喜兵卫沉迷女色,整日往烟花场所跑,还结识了不少狐朋狗友。后来有一天,这些狐朋狗友的其中一人遭遇谋杀,官府怀疑是小喜兵卫因钱财女色之类的原因而狠下毒手,便把他捉拿归案,而伊藤家也便因此被夺取了武士的职位。老喜兵卫迫不得已,只好去投靠侄子,晚年无比凄凉。

至于秋山长右卫门家,也没有好到哪去。先是秋山夫妇的女儿死于食物中毒,之后不久,秋山的妻子也因病去世了。因为田宫家已经无人继承,所以长右卫门也顺理成章地得到了田宫家的大宅子。后来,长右卫门升职为组长,上头命令让他得找人来继承田宫家,于是他便安排了自己的大儿子庄兵卫。

然而,大儿子去继承了田宫家,他秋山家就后继无人了。无奈之下,他收养了一个下级武士的儿子来做继承人,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孩名叫十三郎。某日,庄兵卫一行人走在街上,看到路边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乞丐,年纪有五十多岁,近藤六郎兵卫看着她突然说道:“这女人和阿岩长得好像啊……”另外一个人接过他的话说:“倒不见得,田宫家的女儿比她丑多啦,也没这么高。”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小便对阿岩的故事有所耳闻的庄兵卫心中一个激灵,惶惶不得终日,没过两天,居然把自己吓出病来了。长右卫门害怕田宫家又要因此绝后,然而他还没担心几天,自己倒是先暴病身亡了。两天之后,庄兵卫也断了气。

秋山家此时只剩小三郎,他得主持起秋山家的法事。结果,法事期间的一天早晨,小三郎听到厨房有动静,他赶忙跑过去,一看,竟然是个五十多岁的陌生女人在生火。小三郎十分困惑,正要问她是谁的时候,那女人居然凭空消失了。次日清晨,这个诡异的女人又出现了。不过,这回看到她的是小三郎的手下重左卫门。重左卫门马上去报告给了小三郎,小三郎便派人搜寻了套廊附近,结果只在套廊空隙下面找到了一只黑猫。

即便如此,小三郎也觉得家中怪事连连,于是他便请来僧侣诵经。但这根本无济于事,这事情之后,小三郎就染了重病,不久就去世了,秋山家也在田宫家之后绝了后。官府见这两处宅子怪事频发,便派人把这里夷为了平地,但这里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宅,常有好事者专门来此处游玩。

灯塔鬼的故事

1

通往难波的小道上,一辆华丽的牛车正慢慢地前行,温暖的夕阳斜斜洒在华盖上。牛车前方是车夫,后面是三名随从。车上坐的是轻大臣的正妻夕雾夫人以及长子鹤若麻吕,他们从住吉出发,此时正在回难波的路上。轻大臣在上个月被派往中国担任遣唐使,带领使节团坐船由九州的港口出发,往中国的宁波港去,所以夕雾夫人才专门去了一趟住吉乞求平安。

今日的天气十分宜人,坐在牛车上可以看见茅渟海的海面在夕阳下闪烁着光芒,远处的海面被雾气笼罩,往日里能清楚看见的淡路岛也在雾气下变得若隐若现,路边的草地上,鸟雀被牛车惊起,呼啦啦地飞向天空消失不见,近处还有溪流叮咚叮咚地欢快流淌,蜿蜒着流向远方。这一路是如此安静祥和,风景如画。

牛拉着车子爬上了小山坡,眼前是一片密集的树林,再前面就是难波了,远远地可以看见人家的屋顶。此时正是黄昏,炊烟从屋顶上袅袅升起,落日一点点消失,赶路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众人都急切地想要回到难波去。

下了山坡,牛有些走不动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在这个时候,路边的林子里忽然窜出来大队人马,一下子就把牛车给包围了。“什么人?竟敢拦住我家主子的去路!”随从立刻拔出佩刀护在车旁。“把车上的女人留下!其他人都快滚!”“想得美!”

一个强盗刚想上前,立刻被砍翻在地,随从安盛先下手为强制服了强盗,另两名随从也立刻形成护卫的圈子,不让强盗接近。

牛车外的声音越来越大,安盛的叱喝声传入夕雾夫人的耳中,夫人顿时花容失色,一把将儿子搂在怀中。“鹤若,你可别怕,娘在你身边。”“娘,儿子不怕!”

怀中的少年轻轻推开母亲,将自己的弓箭拿了出来握在手中。“鹤若!太危险了!我们快下车逃跑吧!”夕雾夫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指尖拉住了儿子的衣襟。

鹤若却一脸平静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安慰道:“娘,你别害怕,要是有坏人敢靠近,我就用弓箭射死他。”

牛车外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也没有呻吟的声音,也没有听见惨叫,只有一阵又一阵的吼叫声,如同野兽般,刀剑的声音乒乒乓乓地响个不停。“夫人!大少爷!快下车吧!太危险了,我们被包围了!”

随从小黑用力地拍着车门,夕雾夫人立刻打开了门,拉着鹤若说道:“鹤若快下来!小黑在喊我们!快些!”

小黑浑身浴血地伸出手扶住夫人,又是两个强盗冲了上来,小黑左右开弓一人一刀砍翻在地,夕雾夫人赶紧抓住了小黑的手,颤抖着下了车。“鹤若!快下车啊!”

夕雾夫人站在车边,六神无主地张望着,鹤若拿着自己的弓箭,沉着冷静地扶着母亲的手跳下了车。

强盗们一眼就看见了夕雾夫人一身淡红的衣裳,立刻疯了一般冲过来,小黑赶紧举刀应对。鹤若抬眼望去,小黑正在自己的身前抵挡强盗,安盛则在更前面一些的地方与一大群强盗作战,另一名随从踪影全无,想来是已经遇害了。“娘!你快拿着儿子的箭筒!”

鹤若把手中的箭筒塞进母亲的怀里,举起弓箭瞄准小黑身边的一个强盗。嗖射出的箭直中强盗胸口,他应声倒下,虽然这箭的威力并不足以杀人,但是也把强盗击倒在地。小黑见到鹤若放箭,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大少爷!你带着夫人赶紧跑!难波已经不远了!只要一直往西就可以平安回到宅邸了!快跑啊!”

小黑冲进了树林,安盛还在小黑的前方杀敌,但是强盗越来越多,昏暗的林子里杀声一片。

强盗很快追了上来,小黑回身与强盗作战,鹤若与夕雾夫人趁机往西边跑去。小黑将追击的强盗砍翻,然后赶上来与鹤若会合,敌人再次追上来,小黑便立刻回身奋战,鹤若与夕雾夫人边跑边回头看。小黑十分英勇地拖住了一波又一波追击的强盗,让鹤若与夕雾夫人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不一会儿,鹤若回头张望,却看见小黑被强盗给包围了。“不好!小黑危险了!娘!儿子要去帮他!”

鹤若刚要回身,夕雾夫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鹤若啊!你父亲还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向你的父亲交代啊!”

鹤若没有办法,只好狠狠心撇过头,与母亲一起继续逃命,没过多久,惨叫声不断地在身后响起。

跑了许久,两个人终于冲出了林子,面前是一片低洼地,荆棘丛中洁白的花朵沐浴在夕阳之下。夕雾夫人带着鹤若在荆棘中狂奔,小黑慢慢赶上,等到了林子边的时候,强盗们又赶了上来。小黑一个人对付着三五个强盗,把强盗们打得无力追击,他又往鹤若和夕雾夫人的方向追赶。鹤若都看在眼里,手里抓紧了自己的弓箭,生怕小黑遇到什么不测。

等到小黑且战且退,与鹤若他们的距离只有一町的样子之时,小黑终于体力不支被击倒在地,强盗们没了阻拦,一下子涌上前来。“哎呀!小黑……”“啊!小黑他……”

夕雾夫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只顾着拉着鹤若,嘴里不停地说着:“鹤若快跑啊!快跑啊!”

两个人飞快地往山坡上跑,强盗们在后面追着。鹤若想要阻一阻强盗的势头,便朝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强盗射了一箭,可是箭飞偏了,没有射中。鹤若转身想再取一根箭羽,可是抱着箭筒的夕雾夫人早就慌不择路地往右边跑了。

鹤若正想去追母亲,却被几个强盗包围了,一下子被按倒在地。远远地听见母亲的叫喊声,另外的几个强盗已经把夕雾夫人围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远处的安盛终于击退了层层敌人赶了上来。此时的安盛正看见两个强盗把夕雾夫人扛了起来,他正准备追上去,又看见鹤若被强盗扛在了肩上,强盗正准备离开。

安盛顿时红了眼,立刻冲上前去和那几个强盗打斗起来,口中大喊道:“大胆匪徒!放开我家少爷!”强盗看见安盛如此凶猛,扔下鹤若撒腿就跑。安盛赶紧把倒在草丛里的鹤若扶了起来,安盛还没伸手去扶,鹤若已经自己站起身来。“少爷你别怕,我现在就去救夫人!对了,小黑哪里去了?”“他……已经死了……”鹤若望了望林子的出口,小黑就是在那里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此时的夕阳已经彻底落到了山后,黑夜一点点降临了,林子出处似乎确实有一个黑影。“别怕,没有小黑也不要紧,有我安盛在,多少歹徒都不怕!我这就去救夫人,少爷你自己当心!”2

夕雾夫人被扛着,吓得不敢乱动,强盗们生怕夕雾夫人被救走,除了两个扛着她的人,另外还有五六个人围在夕雾夫人身旁,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一群强盗飞快地前行着,过了小山坡,又过了一座木桥,默默在黑夜中走了很久,才停在了一个荒无人烟的村子前。

夕雾夫人没有听到任何说话声,除了脚步声,她什么都听不到。没过多久,一行人到了一个密林中的木屋前。屋子里走出来几个人,把夕雾夫人带到了大厅里去。“好了!睁开眼睛看看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一路闭着双眼的夕雾夫人慢慢睁开了眼睛,自己的前面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他的脸在灯火下显得十分苍白,手边还有一把大大的弯刀,发出冰冷的光来。“夕雾啊,你还记不记得我啊?”

夕雾夫人仔细看了看面前的男人,顿时吃了一大惊,面前的人就是轻大臣的哥哥秀康!秀康和轻大臣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当初她还没有出嫁的时候,两兄弟都对她很是爱慕。哥哥秀康粗犷豪迈,喜欢打猎骑马,性子鲁莽总是和人争吵,弟弟和哥哥完全不同,总是虚心求学,向学识渊博的僧人请教学问,在夕雾的面前也总是整整齐齐,斯斯文文。那时的夕雾还在两兄弟之间摇摆不定,不知道自己该选谁做夫婿。就这样,歌会的时候到了。每逢歌会的时候,城中的男女都在街上举起酒杯欢乐地跳舞,美丽的夕雾成了年轻男子们追求的目标,为了躲避喧闹,夕雾趁着月光躲进了小树林。就在她四下张望的时候,她发现有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好奇的夕雾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发现那两个人正是秀康和他的贴身随从。“要不是我弟弟碍手碍脚,夕雾早就嫁给我了!今天晚上你就去把他宰了吧!”

夕雾听见他们的话语,吓得花容失色,秀康交代完命令便走了,夕雾躲在一边,等到他们全部离开,才飞快地跑回街上,在热闹的人群中找到了弟弟。就在那一天夜里,秀康的贴身随从死在了街边,也正是从这一夜开始,夕雾将自己的一片心都交给了弟弟。鲁莽的秀康则不断地走在歪门邪路上,最后被官府通缉,消失得无影无踪。“哎呀,你现在都是大臣夫人了,已经把我给忘记了吧?”秀康狰狞地笑着,慢慢凑近夕雾,“好好看看我的脸,你还记不记得?”

夕雾垂下头不去看他,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的眼前只有无尽的深渊。“看来你是认出来我是谁了,既然如此,你也该知道我什么要把你抓过来。”

夕雾低着头,看也不看秀康。“怕什么?都不敢看我吗?我这几年一直四处漂泊,有什么是我没干过的?杀人对我来说跟砍柴差不多。不过啊,我也不想杀了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就这么苦等,还不如跟了我呢。你现在听好了,我可告诉你,就算是河水能够倒流,你的丈夫也不会再回来了!”

夕雾心里有些疑惑,但是秀康却大笑了起来。“你可别觉得我骗你,你丈夫不会再回来了,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夕雾见他的模样不像在骗人,心里顿时忐忑起来。“哎,就算我想再把他弄死也没办法啊,谁叫他得罪了大贵人呢!死在大唐也算是活该了!”“我夫君他怎么了?”夕雾听见丈夫死了,立刻把自己的安危都忘记了。“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了,大概就是得罪了谁吧,才被弄到大唐去了。”“那个大贵人究竟是谁?”“这个么,我的确是知道的,不过啊,我不想告诉你。反正早晚你也会知道的。但是知道了有什么用呢?你丈夫已经死了。我可不一样,我马上就要升官了,当上左右大臣了!怎么样,我的前途不可限量啊!你还是从了我吧,这样你的儿子都能当上宰相了啊!”

夕雾完全没有听出事情的始末,但是她隐隐觉得自己的丈夫是跌进了别人的圈套之中。“看你这样子是不想跟我啊!”“我已经有丈夫了!”“我刚才怎么说的来着,你的丈夫已经死啦!而且死在大唐了!就算是尸体都不会有回来的那一天!”“你胡说!他是天皇的使者!怎么可能死!”

秀康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又不是天皇要弄死他!是他自己得罪了大贵人,大贵人下的手啊!你现在难过也没什么用,你要是不从了我,你儿子也要死了!我说你啊,好好跟我吧,要知道这十多年以来,我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啊!”

夕雾心想,要是丈夫真的死了,而秀康又把这杀人的阴谋告诉了自己,自己是绝对没机会再活下去了,她心中的恐惧感一下子被愤怒占领了。“过去的事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早就已经忘光了!”“既然你忘了,那我就再说给你听!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的贴身随从被他杀了,我心爱的女人也被他抢走了,除了恨还是恨!就是因为他,我才被赶出家门,到处流浪只能与盗匪为伍!”“这都是你自作自受!”“自作自受?”“那一天分明是你想要除掉我夫君,和你的贴身随从秘密商议把他杀害,难道不对吗?要不是我夫君先杀死你的贴身随从,那死的就是我夫君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早就知道了,而且知道得一清二楚!”“好啊!原来那天是你偷听了我们的计划啊!”秀康死死地盯着夕雾。“没错,就是我告诉我夫君的!不然你就得逞了!你想要混淆黑白?不可能!”“没想到你早就知道了,那我也就大方承认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能娶到你!”“那晚之前,我是不知道该在你们兄弟之间选择谁,但是我听到了你的计划之后便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选谁!你的花言巧语骗不了我的!”“那你以为你现在还有什么选择吗?既然把你抓来了,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

夕雾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她心里知道想要活着出去应该是十分渺茫了,唯一的生机就是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跑出去。夕雾一咬牙,起身往右边角落跑去,原本没有关严的门板一下子被撞开了。“快抓住她!”秀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连忙喊人。门外的强盗一下子就把夕雾抓住,又一次送到了秀康的面前,两个强盗于左右押住她,她根本没有办法再动。“你逃不了的,这四周都是我的人。你就想想你的儿子吧,你要是不想他死,就乖乖从了我!”“我听不懂牲口说话!要杀就杀!”夕雾倔强地抬起了头。“我都说了,我早就杀人如麻了,但是我没想杀你,你就真的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你这是在说梦话吗?我不想听你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废话!”“难道你真的不怕我杀了你?”“有什么好怕的!随便你怎么杀!绞死我还是砍死我?快动手吧!”

秀康听了夕雾的骂声越来越不耐烦了,拿起了自己的弯刀走到夕雾的面前。“你是真不怕死啊!是不是就想着奔赴黄泉和你的丈夫团聚啊?真是够大胆的啊!”“别废话了!杀了我吧!”夕雾直视着秀康说道。“看来你是死意已决啊!”“别废话!”

秀康愤怒地拔出了自己的刀。“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夕雾扬起下巴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地等着他的刀落下。“你可记着了!我杀了你,再去把你的儿子千刀万剐!”

秀康见夕雾冥顽不灵,顿时起了杀意。“大哥,在这里杀了这个贱人怕是会弄脏俺们的地盘,让我把她扔到河里去吧!”押着夕雾的一个强盗开口说道。“好!”秀康收起了弯刀,想了想直接杀了夕雾实在太便宜她了,“你去办吧!”

夕雾就这样被拖了出去,秀康死死地盯着她的身影。3

这天夜里,车夫连滚带爬地逃回轻大臣的宅邸,告诉家中仆役夫人和少爷都被害了的事,全府上下一片震惊,不知道如何是好,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应报官处理。官府一接到报案顿时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立刻加派人手前往事发地点。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只见满地都是强盗的尸体,另外还有小黑和黑绳的尸首,夕雾夫人和鹤若少爷则全然没有见到,连随从安盛也不知所踪。

天很快亮了,安盛回到了宅邸中,他浑身都是血,失魂落魄地告诉大家,夕雾夫人和少爷都被强盗抓走了,他一路追赶还是没有追回。

此事一出,全国震惊,轻大臣代表国家出使大唐,结果自己的妻子儿子却遭遇不测,天皇闻讯立刻派人表示慰问,还不断地敦促官府继续追查夕雾夫人和鹤若少爷的下落。时间一天天过去,却始终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连歹徒是谁都查不出来。

夕雾夫人被秀康抓走了,而鹤若已经被安盛送到了长柄的村庄中,那里有安盛的叔父。明明安盛告诉大家鹤若被抓走了,怎么又到长柄去了呢?其实那天晚上,安盛与鹤若追踪着强盗的行迹想要把夕雾夫人救回来。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线索,走投无路的时候,安盛打算把鹤若少爷先送回宅邸。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这群强盗分明是为了抓住少爷和夫人而行动的,而且强盗的数量如此之多,完全不像是以往为了劫掠财物而行动的强盗。“也许是什么阴谋!”安盛的脑子里忽然想到这样的结果,“如果真的是阴谋诡计,那么少爷就算平安回到宅邸也会遭遇不测,必须把少爷安顿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于是走到半路的安盛立刻折返,带着鹤若去了长柄的村庄中,将鹤若交付给了自己值得信任的叔父,并要求他保守这个机密,不向任何人说起鹤若的真正去处。

这之后的安盛在难波和长柄之间奔波往返,继续追查着夕雾夫人的下落。五天后,安盛离开难波前往长柄,刚到土堤,摆渡的船就已经开走了,没办法,只好在岸边等待下一艘渡船。这天的天气一直阴沉沉的,河水静静拍打着堤岸,岸边已经有三五个人在等着渡船。安盛走过去,看见人群簇拥着在围观什么,他好奇地过去一看,原来是河面上漂来了一具尸体。

尸体似乎从上游漂过来,用草席裹着,上半身露在了草席外面,美丽的面容,一头又黑又长的秀发挂在了水边的芦苇上。“哎呀,好像是被人卷在草席里扔进水里了啊……”“真是惨啊……到底是多大仇啊,竟然把这么漂亮的女人给杀了……”“穿得这么华丽,应该是京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姐或者妇人吧……哎……八成是被强盗什么的杀了吧……搞不好家里的父母兄长都不知道她死了,还在四处找她呢……真是可怜……”

围观的人一言一语地同情着死去的女人。安盛听说是有一具女尸,心里顿时涌起不祥的感觉,赶紧凑近一看,果然是夕雾夫人。

安盛顿时悲从中来,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强迫自己掩藏好心绪,想要表现得寻常些,便开口道:“这女人该不会是京城大官家里的妇人吧,估计是被恶贼抓了扔进河里的吧……”

原本只是寻常的搭话,可惜安盛此时心中悲痛,话语无比沉重,让周围的人全都觉察出异样,转过头来看着这个京城来的男人。“哎,是听说近来京城都不太平啊,大兄弟知不知道哪个大户人家走失了人的?”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大爷问道。“有啊,最近到处是强盗土匪,有时候是打劫大户人家的轿子,有时候甚至还冲进大户人家的宅子里面。也就是四五天以前吧,听说轻大臣的夫人就在半路上被埋伏的强盗给抓走了,连随行的家仆都被强盗杀死了。到现在都没人知道那位夫人是生是死呢!总之就是乱得很啊!”

安盛顺着老大爷的话聊了几句,但他的心里只想着快些把夕雾夫人的尸体打捞上来,这样浸泡在河水中实在让人于心不忍。“这女子也不知道是谁,泡在水中实在是太可怜了,不如把她打捞上岸吧!”

围观的人们也都点头同意,但毕竟是死尸,没有敢主动上去打捞,大家也就都不出声。这会儿安盛开了口,大家纷纷表示同意,却也没有人主动上前。“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呢,还是由年轻力壮的人来吧。”面黄肌瘦的老大爷说道。“能遇上也算是一种缘分吧,就让我来把她捞上来吧。”

安盛挽起了袖子,一点点走到水岸边,把夕雾夫人的尸体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沙土上。安盛想用自己的衣裳为夕雾夫人遮挡一下,然后把紧裹的草席解开,但是又怕这样做惹人怀疑,只好就地将尸体放下。

见尸体被打捞上来了,面黄肌瘦的老人对着人群中的一个年轻人说道:“权作啊,你去看看那个摆渡人的木屋里有没有干净一点的草席啊?拿来挡一挡吧,要是被什么野兽咬坏了就太可怜了啊。”

那个叫权作的年轻人应了一声,飞快地往摆渡人的小木屋跑去,安盛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想着,应该先去通知宅邸的人夫人的遗体找到了呢,还是去告诉少爷,让少爷把夫人接回家去?细细想了一番,安盛决定先回宅邸去通知一下,夫人已经遭遇不测,可是敌人的阴谋还没揭晓,无乱如何也要好好保护少爷。夕雾夫人的下落还是晚点再告诉少爷吧。

权作果然找来了一块干净的草席,把夕雾夫人的上半身盖了起来。

不一会儿,摆渡船就来了,众人在码头排着队准备渡河。安盛一个人站在原地,在旁边的草丛中摘了一朵野花,放在夫人的旁边。渡船载满了人去了对岸,安盛独留在岸这边,转身往京城方向去了。4

那一年鹤若才十三岁,安盛告诉他母亲的死讯,他没有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宅邸中的仆役们为夕雾夫人料理了后事,安盛悄悄带着鹤若去城郊的墓地中吊唁自己的母亲,鹤若在坟前失声痛哭。

很快新年就过了,官府一直在追查是谁杀害了夕雾夫人,但是却毫无头绪,很快,秋天来了,轻大臣的使节团回国了。早就听说使节团的船只已经到达了九州港口,鹤若一天天地掐着手指算着父亲回家的日子。

使节团的行程是经陆路从山阳回到京城之中,使节团刚刚到播磨的时候,安盛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印南野去迎接主人。

使节团一行有几百人,还有许多运送信件书籍的马匹,他们都在大唐见识了大唐帝国的灿烂文化,急切地想要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分享给国内的人们。此刻的田野间清风白云,唯有鸟儿在空中上下翻飞,阳光慵懒而温暖,令人心旷神怡,田间的稻谷都泛着金黄的光芒,沉甸甸地低着头。安盛独自待在这风景如画的田野上,焦急地等待着使节团。

远远地,马儿的响鼻声传来,还有马儿脖间的铃铛叮叮作响,使节团缓缓出现,安盛早已望穿秋水。安盛看着人马一点点过去,队伍里有多治比真人,还有石上朝臣麻吕等,可是就是没有看到自己的主人。安盛睁大了双眼生怕错过了,就在这时,使臣身后的家仆随从也慢慢走过来了。“你是轻大臣的家仆吧?”多治比真人的一个家仆认出了安盛。“是啊,小的是轻大臣的家仆呢,请问我家主人呢?”安盛一边询问,一边不断搜寻着自家主人的身影。“哎?你不知道吗?轻大臣他在大唐的时候就失踪不见了!”“什么?主人他失踪了?”安盛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对啊,在大唐的时候,轻大臣被大唐皇帝的臣子约走,结果半路不见了。我家主人还有其他出使的大人们都很着急,想了许多办法去找,可是都没有找到。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轻大臣的家人交代呢!”“竟然有这样的事……”安盛惊呆了。“既然你是轻大臣的家仆,那就劳烦您转告吧,轻大臣在大唐失踪了,估计……哎……请节哀啊……”

正在安盛震惊的时候,多治比真人骑着马停在了安盛的面前,安盛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我们都是与他一起出使的使臣,他在大唐发生了意外我们也有责任,他的妇人和年幼的儿子还不知道他的遭遇,我们也很难交代。等到了京城我再把事情的细节全都告知你,现在骑着马前行也不方便说话。你跟在我们的队伍里走吧。”

多治比真人说完便催促马儿前行,其他的使臣也跟在后面。“安盛!安盛!”跟随轻大臣一起出使的家仆泪流满面地冲了过来,他与安盛都跟随在轻大臣身边许多年了。“泰远啊……”两个人双手紧握,顿时涕下沾襟。“都怪我啊!主子那天接到某位大人的邀请,过去拜访,正巧有一顶轿子来接主子,我以为那就是某位大人派来的,就送主子上了轿。结果主子就这么不见了!去问了某位大人,他们根本没有派过轿子来。主子就这么被人送走下落不明了!我赶紧在城里四处寻找,可是完全没有主子的踪影。要是让夕雾夫人和大少爷知道了,肯定会难过得要命的!都是我的错啊!我都没有脸面再见夫人和少爷了!”“泰远啊……去年出了许多事啊,夕雾夫人被歹人害死了,少爷也下落不明。”“什么?夫人她……少爷……”“就在去年春天的时候,主子刚去大唐没多久,夫人就带着少爷去住吉祈求平安,回来的路上被一大群强盗袭击了!连小黑和黑绳都战死了,只剩了我一个……没过几天,夫人的遗体就顺着河水冲到下游被人发现了……她是被人裹在草席里扔进河中的啊……少爷至今都下落不明……”“这……”“至今我们都没有找出杀人的凶手……”

两个人绝望地站在原野上,许久之后才发现使节团的队伍已经走远,赶紧抹干眼泪追去了。5

轻大臣失踪了,宅邸没有了俸禄,原有的仆役也都另谋出路去了,连安盛也不再出现在宅邸中,而是常住在长柄村庄中的叔父家。安盛与鹤若每天去山上以打猎为生,时刻关注着京城的事态,用各种方法寻找轻大臣的下落,同时寻找着杀害夫人的罪魁祸首。

一晃五年过去了。局势越发动荡不安起来,四处都流传着长安王意欲谋反的传闻,有人说长安王已经召集了一帮强盗土匪,不仅有朝鲜来的僧人,还有轻大臣同父异母的哥哥秀康。许多人都声称自己看见秀康在长安王的府上进进出出。

天皇也谨慎起来,在京城地区征召护卫来加强对皇宫的保护。安盛经常前往京城寻找新的线索,这一天,他和往常一样来到京城,本想打探一些新的消息,可惜一无所获。正在街头瞎逛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这天下着雨,路面上全是各种车痕,此时正有一辆牛车路过,一个佩刀男子路过。安盛看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安盛啊!好巧!”带刀路过的男子正是安盛旧日的好友。“忠信?”“安盛!自从轻大臣家出了事之后我一直很挂念你啊!怎么样?最近还好吗?”“也就那样,在老家打打猎混口饭吃!”“那也不错啊,现在政局不稳,天皇都在征召勇士护卫呢,我现在就在近卫府里当差,你要不要过来?”

这时候,几个普通百姓从这边经过,抬眼看见是两个佩刀的男人在说着话,上下看了好几眼才离开。一会儿又走来两个贩售小物件的女人,一个患有眼疾的老太太和一个年轻一点的女人,她们把货物顶在头上的篮子里,看见这两个佩刀的男人,慌慌张张地跑了。

忠信转头目送着那个年轻一些的女人,说道:“这几天一直在征召护卫和勇士,大家都人心惶惶,不知道是不是要打仗了啊?”“鬼才知道呢,流言蜚语到处都是,可谁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你知不知道轻大臣的哥哥?同父异母的那个,叫秀康的。”“知道啊,就是那个成天和强盗为伍的坏秀康啊。听说他又跑回京城来了!到处都在说,官府的人每天都在搜查他的下落。也有很多人说见过他,不过问讯起来又说不清楚是不是他。忠信你看见过秀康没?”“我也只听过他的名字,没见过他!”“哎呀,要是能逮住这个十恶不赦的大恶棍,那我们就扬名立万了!不说他了,安盛你要不要来做护卫?没准真的打起仗来了,要是有战功以后也能混个小官当当。”“说得也有道理,我家里还有一个表弟,今天满十八岁了,我早就想着与其在乡下打猎倒不如想办法进宫当当差,一直没找到门路。这样吧,我改天带他一起去找你!”

就这样,安盛辞别了好友,回到长柄之后立刻收拾了东西,然后带上自己的“表弟”回到京城,找忠信加入了近卫府,成了皇宫内左近卫的一员。左近卫在皇宫的日华门,右近卫在皇宫的月华门,就在紫宸殿的两边,每天负责护卫紫宸殿。

左近卫的值班时间是午夜的丑时到子时,右近卫值班的时间是丑时到寅时。时值五月,梅雨绵绵,从早到晚雨下个不停,这天一早,雨大得惊人。刚值完班的护卫们坐在日华门旁的值班房间里,靠在炉火边边喝酒边闲聊。突然有一个护卫讲起了自己知道的一个大新闻:“我弟弟在式部卿府上当差,那天晚上他亲眼看见的事呢!就在前天夜里,原本养在泉殿附近的狗大半夜忽然狂叫!一直叫一直叫,把家里的仆役都吵醒了,只好起来看看怎么回事,奇怪的是刚走到院子里面,那狗的叫声忽然就变了!原先是凶狠地叫,突然变成惨叫了!连式部卿都被吓醒了,披了衣服起来看是怎么回事。这狗啊,式部卿都养了好几年了,平时只要他稍微叫它一声,那狗就跟撒娇的小孩子一样跑过去缠着他。可那晚式部卿喊了它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声响都没有了。家里人都觉得奇怪,明明刚刚还在叫唤。可是天太黑,根本看不清,等到大家举着火把灯笼过来找,却都没看见狗!找了好大一圈,竟然发现泉殿门口啊,有一个血淋淋的狗头,狗身子却不见了!所有人都吓坏了,赶紧到处找,结果发现狗身子在小桥下面躺着!地上还有许多可疑的痕迹呢!肯定是有强盗毛贼进来了,然后狗发现了就使劲儿叫唤,他们见行踪暴露就把狗给砍了。全府上下都吓坏了,赶紧四处搜查,最后啊,在西北角的墙上找到了脚印,肯定是翻墙进来的!不过哪有毛贼敢到式部卿府上去偷东西啊,肯定不会是一般人!我一听我弟弟说的,我就知道是谁干的了!”“搞不好就是那个秀康干的吧!”另一个躺倒在地的护卫插嘴道。“可不是嘛!我就觉得这事肯定是秀康干的!他八成是想除掉这个式部卿呢!你们怎么说?”

叽叽喳喳说了没多久,大家又转移了话题,丑时将近的时候,都不自觉地坠入了梦乡,炉火一点点熄灭了,只留了一些小火星还在闪耀。

外面的雨一点点变小了,安盛的表弟也躺在护卫堆里打起了盹儿。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美丽的女子,穿着一身淡红色的衣裳,远远地向他招手,他往前走几步,那女子便退几步,不管怎么追都追不到眼前的女子,只有一抹淡红色在眼前萦绕着。没错,这个“表弟”就是一直藏身在长柄的鹤若。

梦中的鹤若只觉得脚下像是踩着棉花一般不着力,奋力地想要去追母亲却追不到。“快来人!有刺客!”

突如其来的叫喊声把睡梦中的鹤若喊醒了。此时屋外的雨已经停歇,鹤若飞快地抓起自己的弓箭,快步跑到紫宸殿附近。屋外一片昏暗,看不清周遭情形,鹤若索性闭上了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周围的声音。忽然,一阵踏入水洼的脚步声响起,鹤若睁开眼睛一看,三两个黑影从前方一闪而过。

正在这时,原本遮月的云朵就在此刻透露出一道缝隙,星光顿时洒落,鹤若借着星光开弓射箭,“不许动!”人影听见鹤若的声音顿了一顿,立刻往紫宸殿飞奔,鹤若嗖嗖地射出两箭,人影顿时扑倒。巡逻的护卫们在听见动静后也赶了过来。

整个皇宫都惊动了,所有的护卫将皇宫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宫内宫外全都被严密包围起来,以防刺客还有别的同党。一番搜查下来,没有见到其他的可疑分子,唯有两名身着黑衣的蒙面男子被射死在了紫宸殿前的台阶上。

天皇派人检查了这两具尸体,没想到死的两名刺客是长安王的贴身侍从!一个叫作野宿奈麻吕,一个叫作秀,射死他们的弓箭上刻着“轻鹤若麻吕”的名字。

天皇震怒,连夜就派兵将长安王的宅邸团团围住。穷途末路的长安王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夫人,然后纵火烧毁了宅邸,自己也葬身火海。包围在外的士兵把四散逃亡的仆役全部捉拿。没过几天,长安王的其他几个党羽也全部都被流放到偏远的地区。

就这样,几乎在一夜之间,长安王的势力全部被连根拔起,所有的余党都被送往弹正台接受审问。此时的鹤若已经成了长官,在弹正台听审。审到秀康的一名部下,他交代说当年轻大臣出使大唐,其实是因为他得罪了长安王,长安王为了除掉他才策划了阴谋。连夕雾夫人都是被秀康残忍杀害的。

鹤若终于知道了自己父母受害的始末,不禁伤感起来。6

长安王的叛乱被迅速平息之后,政局稳定了许多。夏天来临的时候,决定派出遣唐使出使大唐。这一次的出使队伍极其庞大,各种大小官员齐备。

鹤若早就因为护驾有功,当上了参议,于是大家都称呼他为“弼宰相”,安盛始终陪伴在他的左右。鹤若也在出使的队伍之中。这一次的出使是鹤若主动要求的,他原本就想着去大唐寻找一下父亲的下落,正巧朝廷有使节团出使,于是主动要求参与,通过了层层筛选。当年父亲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被送往大唐,而长安王又通过贿赂勾结大唐的官员,联手将父亲除去。虽然鹤若心知父亲活着的机会应该十分渺茫了,但是有时候他又忍不住想,自己被安盛保护在长柄平安地活了这么多年,万一父亲也得到好心人的庇护,平安地活着的话……想到这里,鹤若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大唐寻找父亲。

一路过海十分顺利,达到大唐的宁波港后,使节团便换车马前往大唐的都城,抵达都城后,大唐的官员将使节团安排在了鸿胪馆休息。休息整顿了几天,使节团选了一个黄道吉日进皇宫将天皇的国书交给了大唐的皇帝陛下,并把带来的诸多贡品一一奉上。

大唐的皇帝新登基不久,先皇因为遭遇内乱而被害,皇子快速地平叛并登基成为新帝,使节团的到来让新帝十分高兴,在华清宫亲切地召见了鹤若一行人。

使节团在大唐停留期间,使节团的人都潜心研究大唐的制度,鹤若在闲暇的时候四处探访轻大臣的下落。轻大臣当初是被大唐的官员邀请去府上拜访,但这个官员却收了长安王的贿赂,派一顶轿子把轻大臣接走。这个官员与前代的叛军一起都被新帝平叛后满门处斩了,现在鹤若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鹤若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在大唐的权贵中找一个来帮自己探查,在新帝尚未登基的时候,总督唐尧明就是他的得力干将,而且此人一向心地善良,鹤若心想,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一定能尽早探明自己父亲的下落。于是鹤若决定登门拜访。

其实也算是缘分,新帝在召见使节团的时候唐尧明也在旁边,对这个年轻的副使有不错的印象,仆役汇报说是鹤若前来拜访,他便立刻换好衣服接待他。鹤若带了翻译来,由翻译向唐尧明大人表达了谢意并献上了一些见面礼。唐尧明对日本的风物十分感兴趣,询问了许多日本的风俗,鹤若细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让唐尧明十分开心。

闲话一番之后,鹤若道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他把自己的父亲如何被人设计出使大唐,又如何失踪的事告诉了唐尧明大人,说到伤心处不由泪流满面。唐尧明同情地望着鹤若,在翻译完完整整地将话语转述给唐尧明大人之后,唐大人仔仔细细地听了一遍,并将鹤若没有说清的细节确认了几遍。“使者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报告给圣上,帮您寻找令尊!”

唐尧明十分赞赏鹤若的一片孝心,鹤若听到唐尧明愿意给予帮助也是十分感激,原本鹤若想跪拜唐尧明以谢他的大恩,但是唐尧明却把他扶住不愿接受。

鹤若欣喜地离开了唐府,盼望着唐尧明能早些帮他找到父亲,这也是现在唯一的希望了,有办法总比没有办法好。但是就算有人帮助,鹤若还是不愿坐等消息,有时候他总想着在大街上刚好能遇上自己失踪的父亲,空闲的时候,鹤若便和安盛一起在京城中四处探访。

刚入冬的某一天,鹤若带着安盛一起走到了京城郊外的一个镇子上,此时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两个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再走下去又要走上前不着村的乡野去了。正在二人想着要找个小饭馆吃饭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小酒馆,门口插着酒旗,鹤若与安盛迫不及待地走进了酒馆。

这酒馆看起来并不大,里面却摆了四张大桌子,另外还有三四个人坐成一桌在吃饭。鹤若在大唐待了有段时间了,在这种小酒馆吃饭并不陌生,他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招呼店里的一个女子过来。穿着蓝色衣服的女人见他们进来,便已经跟在他们身侧,鹤若从口袋里拿出一些钱,然后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女子笑着点了点头,收下了钱往厨房走去。

厨房就在店门的左边,那里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举着菜刀剁肉,见女子过来和他说了几句,便打开了一边的橱柜取了一些东西出来摆在菜碟中,身穿蓝衣的女子把这碟菜端到了鹤若与安盛的面前。鹤若看了看盘中的东西,似乎是肉丸,两人早就饿得头晕眼花了,闻着香味立刻大快朵颐起来。没多久,店里的另一桌客人就结账离开了。

就在两人快吃完的时候,穿着蓝色衣裳的女人和切肉的男人交头接耳地说着话。鹤若吃完了便起身打算走,刚走到门口,穿蓝衣的女人忽然走到了他们身边,轻轻地招呼着他们。鹤若与安盛都不懂汉语,只觉得可能是有什么事。“她要做什么啊?”“是让我们过去吗?”“过去干吗?”“不知道啊,过去看一看吧。”

两个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先跟过去看看情况。

女人一直看着鹤若和安盛两个人,见他们走了过来,便继续招手,然后推开了另一扇房门。鹤若和安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全然不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只好跟着走进了房间中。

这间房并不大,不过显得更干净整洁一些,房里面也是一张大桌子。女子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两人便也顺从地坐了下来,结果二人一坐下,女人就自顾自地出了房间。“叫我们到这里干吗?”“不知道啊,难道还有什么饭菜?”“不会吧,我们的都吃过了。”“是卖其他东西吗?”“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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