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7 18:28:01

点击下载

作者:简·奥斯汀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傲慢与偏见

傲慢与偏见试读:

译本序

关于简·奥斯丁,应该从哪儿说起呢?著名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有句名言说:“在所有伟大作家当中,简·奥斯丁是最难在伟大[1]的那一瞬间捉住的。”简·奥斯丁(1775—1817)生长于英国南部有文化教养的牧师家庭,本人一生四十多个年头的岁月基本上是在英国的乡间度过的,她的六部完整作品——《理智与情感》(1795)、《傲慢与偏见》(1796)、《诺桑觉寺》(1798)、《曼斯菲尔德庄园》(1812)、《爱玛》(1814)、《劝导》(1816)——大都是描写她自己熟悉的乡间所谓体面人家的生活与交往,看来平凡而琐碎。在她的六部小说中,没有拜伦式慷慨激昂的抒发,也极少见惊心动魄的现实主义描写。对于简·奥斯丁,要想捕捉她的“伟大”之所在,应从何处下手呢?她笔下那一场一场的舞会、一次一次的串门喝茶、一顿一顿的家宴和一桌一桌的纸牌,还有那些数不清的散步、闲谈等如何能体现她的小说艺术的伟大呢?

评价奥斯丁,不可避免地要涉及题材问题。毫无疑问,奥斯丁是写小题材的。据她自己说:“乡间村庄里的三四户人家”是她“得心[2]应手的好材料”。她还把自己的艺术比作在“两寸象牙”上“细细[3]地描画”。这是奥斯丁在艺术上自觉的选择。当有人建议她在创作上改换路子写这写那,她都婉言谢绝,坚持说:“不,我必须保持自[4]己的风格,按自己的方式写下去……”

小天地可以反映出大问题。别小看“乡间村庄里的三四户人家”的家务事,英国社会的阶级状况和经济关系尽在其中。至少在奥斯丁的作品里是如此。以《傲慢与偏见》为例,仅第二十九章罗新斯庄园的一次宴请和饭后的一桌牌就说明了多少问题。咖苔琳·德·包尔夫人仅凭自己的家产、地位便在柯林斯牧师夫妇面前那样骄横,柯林斯牧师竟对她那样谦卑,他被邀请为夫人凑上一桌牌,便感到不胜荣幸,[5]“他赢一次要谢她一次,如果赢得太多,还得向她道歉”。其实这不是一般的阿谀奉承问题。要知道,柯林斯教区牧师的职务是咖苔琳夫人提拔的,他视夫人为“施主”,当然不好意思再赢她的钱。这仅是个小小的细节,却有趣地反映了当时教会对地产的依附。至于威廉·卢卡斯爵士,既然本身已经封了爵位,何至于在牌桌上“不大说话,[6]只顾把一桩桩轶事和一个个高贵的名字装进脑子里去”?原来,他是在镇上做生意起家的,曾在当市长的任内向国王献过辞,从而获得爵士头衔。他是个商人变贵人的典型,骨子里还是个商人,难怪羡慕贵族,从莫里哀的茹尔丹先生以来就是如此,或许可追溯到更早的罗马喜剧。再如,彬格莱先生和他的两个姊妹出场不久,第四章便交代说,“她们出生于英格兰北部的一个体面家族。她们对自己的出身记得很牢,可是却几乎忘了她们兄弟的财产以及她们自己的财产都是做[7]生意赚来的”。对于细心的读者,看到这“北部”一词,就一目了然。彬格莱一家是在工业首先发达起来的北部发家致富的,这样赚来的钱带着铜臭气,与贵族攀交的彬格莱小姐当然不愿意正视它。这是当时普遍的阶级心理。后来的盖斯凯尔夫人在小说《北部与南部》中对照了农业的南部与工业的北部,更充分地描写了发了财的北部企业家在文化教养上的欠缺与自卑。奥斯丁这里轻轻一笔带过,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不过,要论证奥斯丁作品的历史社会意义,要从根本上解决对奥斯丁的评价,还得从她大量描写的“乡间村庄里的三四户人家”入手来说明问题。《傲慢与偏见》开卷第一句话便宣称:“凡是有财产的单身汉,必定需要娶位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在这里,关键的字是两个:有“财产”和有“需要”。原文中的in want of系指客观需要,不是主观“想要”,这种提法使命题更具有“真理”的客观性。《傲慢与偏见》便以班纳特一家为典型来检验这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住在浪搏恩村的班纳特一家是当地的第一大户,班纳特先生的地产年进两千镑,刚够一家子的开支。根据遗嘱上的附加条款,这份产业必须传给男性继承人,班纳特夫妇没有儿子,产业要由一位远亲继承。他们的五个女儿没有生活保障,只能等着结婚。因此,当有十万镑遗产的彬格莱先生租下邻近的尼日斐庄园时,这就难怪班纳特太太,像四邻八舍所有那些家里有女儿的太太一样,要把这位尚未见过面的彬格莱当作自己女儿“理所应得的一笔财产”——“一个有钱[8]的单身汉;每年有四五千镑的收入。真是女儿们的福气!”《傲慢与偏见》就是这样开始的。这里所说的婚姻,显然不涉及感情,纯粹是个经济问题、生存问题。对于那些待嫁的女孩子,彬格莱只是个抽象存在,她们远远看见他“身穿蓝上衣,骑着一匹黑马”就足够了。关键是有“财产”。人们常常笼统地认为奥斯丁专门描写爱情与婚姻,其实她首先和主要是写婚姻问题,不是作为爱情结果的婚姻,而是作为经济需要的婚姻。因此,我们可以说,与作者的宣称相反,所谓“有财产的单身汉需要娶位太太”根本不是什么“举世公认”的“真理”,而只是班纳特太太的一厢情愿。我们也可以说,在《傲慢与偏见》中,真正的“举世公认的真理”,不是“有财产的单身汉需要娶位太太”,而是“没有财产的妇女需要嫁有财产的丈夫”!

从《傲慢与偏见》的整个描写来看,作者探索的是资本主义社会,即占有欲泛滥成灾的社会条件下的婚姻关系,推而广之,也是考察经济关系在婚姻、在人们生活中的决定作用。《傲慢与偏见》里描写了各种不同的婚姻关系,吉英与彬格莱、达西与伊丽莎白、韦翰与丽迪雅、柯林斯牧师与夏绿蒂·卢卡斯……夏绿蒂与丽迪雅代表两种极端,前者只追求“可靠的储藏室,日后可以[9]不致挨冻受饥”;后者却纯粹出于性的冲动,完全不顾后果。《傲慢与偏见》也描写了人们对婚姻的不同追求与看法。如咖苔琳夫人一心要把女儿安娜小姐嫁给外甥达西,以便“把两家的地产合起来”,她并且认为达西“有义务”、“有责任”这样做。有两万镑嫁妆的咖罗琳·彬格莱小姐一贯挥霍无度,喜欢与有身份地位的人结交,紧紧盯住年进一万镑的达西先生。彬格莱小姐还极力阻止她哥哥与班纳特家的大女儿吉英之间的爱情,她希望哥哥娶达西的妹妹乔治安娜小姐,一来可以“增加财产、提高地位”,二来亲上加亲,可以此促成她自己与达西的婚事……达西的表兄费茨威廉上校是位伯爵的小儿子,不能继承家产和爵位,他坦白地向伊丽莎白说,自己挥霍惯了,在婚姻大事上不能不考虑钱财。他说,在婚姻问题上只有达西有条件不受钱财的约束而自由选择。

对这形形色色的婚姻关系和婚姻观,作道义上的谴责是无济于事的。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在《傲慢与偏见》中作者始终把婚姻问题放在各种社会和经济关系中去考察,使整个故事扎根于现实生活的土壤。

历来英国小说描写婚姻的不知有多少,但像奥斯丁在《傲慢与偏见》中那样透彻地从经济关系方面抓住资产阶级婚姻制度的本质,在英国小说里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奥斯丁用最透辟的眼光向人们表明,资产阶级婚姻的实质无非是金钱交易、利益的结合。柯林斯牧师与夏绿蒂·卢卡斯的结婚是个典型。柯林斯牧师继承了父亲的产业又受到咖苔琳·德·包尔夫人的提拔,获得了教区牧师的职位,他有了房子,有了很不错的收入,就缺个会理家又会陪伴他的驯服太太,加之他“施主”的怂恿,因此他急于娶妻。从夏绿蒂方面而言,则她从这桩婚事中得到了房子、小园子、家具陈设等一个舒服的小家。伊丽莎白去看望她时发现,“操作家务,饲养家禽,教区事物以及与此有关的[10]一切,对她还没有失去其吸引力……”,“只要把柯林斯忘掉,其[11]余一切都很舒适融洽”。在这种婚姻关系中,有趣的是,没有财产的妇女的确嫁了有财产的单身汉,但在婚姻带给她的乐趣中,恰恰没有丈夫的地位。这不是对小说一开始提出的“举世公认的真理”的一种绝妙的讽刺吗?

但问题不仅止于此。柯林斯牧师与夏绿蒂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这种标准化的婚姻关系,令人特别不舒服,为他们感到难堪。在奥斯丁笔下,它之所以令人不舒服,关键在于事情办得那样仓促,采取纯粹的、赤裸裸的交易形式。

我们由此便可以理解,在《傲慢与偏见》

第一章

中,班纳特太太要抓住新迁来的彬格莱先生,为什么非要催着自己的丈夫出发先去拜访他不可。按照资产阶级婚姻“仪式”的要求,必须得由一家之主的班纳特先生率先去拜访新来者,待对方做过礼节性的回访后,主妇方可出面设家宴招待客人,而在家宴上,女儿们便露面了。这是促使有财产的单身汉陷入情网的第一步。紧接着便是舞会,喜欢跳舞被视为[12]一个“好兆头”,是“导致谈情说爱的一个步骤”,这也许是奥斯丁小说里舞会场面多的一个原因吧。总之,通过夏绿蒂的婚姻,通过她做到的和没有做到的,奥斯丁不仅揭露了资产阶级婚姻的实质,而且还审视了它的形式方面,即它的“仪式”。在吉英与彬格莱的关系中,吉英虽然默默地爱上了彬格莱,却从不表露,直等到最后彬格莱向她求婚。他们的结合完全合乎“仪式”,是资产阶级“自由选择”、“有爱情”的婚姻的“典范”。

奥斯丁在《傲慢与偏见》中通过不同类型的婚姻关系把资产阶级婚姻从经济实质到礼仪形式揭露得多么透彻啊!

然而,问题还不止于此。既然,如奥斯丁所表示的,婚姻不过是某种“仪式”底下的利益的权衡,那又怎么解释达西与伊丽莎白的不平等婚姻呢?故事从一开始就在他们两人之间设置障碍,如达西傲慢地拒绝请她跳舞,使伊丽莎白对他产生偏见,达西方面则早就认定她们有那些不体面的亲戚,“倘使想嫁给有地位的男人,机会可就大大减少了”,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向她求婚!那么他们最后又是怎么结合起来的?在回答这个问题以前,也许有必要先谈谈manners问题。

英语中manners的概念包括许多内容——举止、言谈、礼貌、风度、待人接物的态度,总之,一个人的文明教养的综合表现,暂且称之为“教养”吧。在当时的社会,“教养”在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十八世纪末政治家、思想家勃克曾写过这样的话:“教养(manners)比法律还重要……它们依着自己的性能,或推动道德,或促成道德,[13]或完全毁灭道德。”当时十分流行的所谓“世态小说”就注重从举止言谈,即教养方面描写人物,奥斯丁的小说实际上是属于“世态小说”传统的。譬如,她对人物不做道德伦理的判断,而是多从举止言谈方面刻画。manners一词,在《傲慢与偏见》一书中出现竟有一百一十三次之多不是偶然的。在这个意义上,《傲慢与偏见》中的人物可以以有无教养来划分。我们从一些不招眼的细节可以体会出奥斯丁在这方面所做的微妙区别。以人们在窗前的表现而言,伊丽莎白在窗口看见达西带着他妹妹乔治安娜来看望她,便赶快“从窗口闪开,生[14]怕被人看见”,在窗前张望对于像伊丽莎白这种所谓体面人家的女孩子来说,是不合体统的。相比之下,伊丽莎白的姨妈,嫁了镇上的律师的腓力普太太,则打开客厅窗户,大声向过路的熟人叫喊,请人家进屋坐坐。这个细节鲜明地突出了她的缺乏教养,使我们理解了,达西以及彬格莱小姐等人何以认为班纳特一家有这样的亲戚是不配与有身份的人攀亲的。在奥斯丁笔下,举止、言谈、风度、教养在现实生活中是会发生作用的。譬如,吉英一度失去了彬格莱,正是她的至[15]亲骨肉的行为失检造成的。别的不说,单凭班纳特太太在大庭广众之下滔滔不绝地议论这桩婚事的好处,就足以把彬格莱吓退了。

现在回到本节开头提出的问题。在《傲慢与偏见》中达西与伊丽莎白之间终于克服了财产与门第的悬殊,结为夫妇,manners在这里起了很大作用。如前所述,他们俩之间的隔阂首先是由达西在舞会上对伊丽莎白无礼引起的。可是,后来又是manners把达西与伊丽莎白结合起来。他们在彭伯里庄园偶然相遇,达西发现,伊丽莎白的舅舅、伦敦商人嘉丁纳先生及其夫人是极有教养的体面人。班纳特太太固然缺乏教养,但他自己的亲姨咖苔琳夫人也同样不懂规矩。至于说丽迪雅私奔造成丑闻,其实达西自己的妹妹乔治安娜也曾打算私奔,总之在亲属的教养问题上,他们两人的“账”互相抵消了。纯粹属于两个人之间的隔阂,在彭伯里的新的条件下也完全烟消云散。达西第一次求婚被伊丽莎白拒绝,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居高临下,自我中心;在彭伯里再次见面时,他彬彬有礼,与昔日舞会上的达西判若两人,使伊丽莎白大为感动……这时伊丽莎白才开始认识到,只有他(她)们两人在思想、感情、志趣上最投合。当姐姐吉英问到她,怎么会爱上达西先生的,伊丽莎白回答说:“应该从我看见彭伯里庄园美丽的园林[16]那一天算起。”这话好像是指达西的财产,因此吉英要妹妹别开玩笑,其实这话是双关语,除了指具体的庄园外,还指在彭伯里的园林里见到的一个新的达西。也就是说,达西改了待人接物的态度,才赢得伊丽莎白的心。可以想象,如果达西还是那么傲慢无礼,那么即使其他误会排解了,他们之间也不会产生爱情的。

这样说,奥斯丁是不是以达西与伊丽莎白的婚姻而否定了自己对资产阶级婚姻本质的揭示呢?当然不是。诚然,在达西与伊丽莎白疏远与和解的关系中,manners起了绝大的作用。manners克服了他们之间的鸿沟,包括财产地位的悬殊,但是manners本身不是超阶级的。如前所述,manners包括举止言谈、礼貌风度,归根结蒂是社会身份的标志。达西与伊丽莎白在财产地位上有一定的悬殊,但他们基本上属于同一个阶级,即伊丽莎白说的,“他(指达西)是绅士,我是绅[17]士的女儿,在这点上我们是平等的。”我们重温恩格斯那段名言,应该注意到他说的资产阶级的婚姻自由,是“从本阶级选择”。我们通过表面的“仪式”看到了选择过程。更重要的是,manners的要求则保证这选择限于本阶级。因此,奥斯丁对“仪式”和“教养”的强调不仅不削弱她在《傲慢与偏见》中对资产阶级婚姻本质的揭示,相反从“仪式”到实质,奥斯丁围绕资产阶级婚姻揭示了一系列社会、经济、道德的真理。若说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实际上是为恩格斯的论断做了形象的注释,这话也不为过吧。

奥斯丁素来长于刻画人物,有的批评家还认为在这点上她可以与莎士比亚媲美。英国著名作家E.M.福斯特的小说理论名著《小说面面观》在分析“立体”人物(与“扁平”人物相对而言)时便以奥斯丁的人物为例。实际上,奥斯丁的某些人物基本上只是漫画,是扁平的。班纳特太太和柯林斯牧师,他们身上只有一个基本特征,这个特征从一开始就交待清楚了。如小说的第一章寥寥数百字的对话就把班纳特太太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呈现在读者面前,人物后来的言行不过是他们固有特征在新的条件下的不同表现,如同音乐中的变调。同样,柯林斯牧师的第一封信也是一幅自画像,他后来的言行(和书信)只不过是进一步的自我暴露而已。奥斯丁的另一些人物,如女主人公伊丽莎白·班纳特的性格就有发展,而且还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正合了福斯特对立体人物的要求。但是无论如何,扁平也好,立体也好,《傲慢与偏见》中描写得最出色的人物形象——伊丽莎白、班纳特太太、柯林斯牧师——都刻画得栩栩如生,好像可以从书本中走出来,我们仿佛听到伊丽莎白爽朗而调皮的笑声、班纳特太太那喋喋不休的抱怨和柯林斯牧师滔滔不绝的废话。

特别值得我们注意的还有奥斯丁在描写人物形象时使用的嘲讽语调和喜剧手法,当她说班纳特太太“智力贫乏、不学无术、喜怒无常”[18]时,她的语言还仅是简洁而准确的。但当她接着写到“只要碰到[19]不称心的事,她就自以为神经衰弱”时,就含有嘲讽了。奥斯丁还善于自己躲在后面,让人物通过最普通的语言自己暴露自己。《傲慢与偏见》开头时,班纳特太太急于抢先认识彬格莱,不指望靠郎格太太的介绍,她说“我不相信郎格太太肯这么做。她自己有两个亲侄[20]女。她是个自私自利、假仁假义的女人,我瞧不起她”。而第五十四章到了故事的结尾,吉英与彬格莱的婚事已成定局,班纳特太太心里高兴,又提起这位始终没有露面的郎格太太,说:“我觉得郎格太太这个人真是太好了;她的侄女儿们都是些规规矩矩的好姑娘,只[21]可惜长得一点也不好看。我真喜欢她们。”这两段话一前一后,遥相呼应,不是把班纳特太太嫁女儿的竞争心理以及她的反复无常、自我中心表现得淋漓尽致吗?再如柯林斯牧师把班纳特一家搅了半天也没有娶他们的女儿,班纳特太太早就对他烦透了,而柯林斯牧师临走时还“答应”给他们“再来一封谢函”!“答应”二字用得好,充分点出这个厌物的迟钝,竟丝毫没有觉察出班纳特一家人永远也不想见到他或收到他的片言只语!又如对咖苔琳夫人的描写。咖苔琳夫人的马车路过门口,柯林斯牧师全家手忙脚乱出去迎接,伊丽莎白却说:“就是这么回事吗?我还以为是猪猡闯进了花园呢,原来只不过是咖[22]苔琳夫人母女俩。”这话虽然说得挖苦,戳破了咖苔琳夫人自己吹起来的唬人架势,但过于直率不够含蓄。再看下文中对咖苔琳夫人的描写:“只要哪一个佃户不驯服、不知足或穷得活不下去,她就亲自出马到村子里去调解纠纷、压制怨言,把他们骂得恢复太平与富足!”[23]她请柯林斯等人吃饭,饭前“打发客人到窗口去欣赏风景”,饭后[24]又要大家聆听她来“断定第二天的天气会如何”。这里仅仅通过几个小词的安排,一个专横跋扈的老太婆的讽刺画像便跃然纸上了。

在《傲慢与偏见》这样一部以喜剧性为基调的作品中,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正面人物或反面人物,基本上只有理性的人和愚蠢的人,骗子韦翰也许除外。但读者可能会注意到,韦翰完全是从外部描写的,读者无法真正了解他。他在故事中主要起道具的作用。而对书中的蠢人,作者不仅让他们自己暴露自己,并且还用喜剧手法让他们以自己的愚蠢惩罚自己。如咖苔琳夫人兴师动众跑到班纳特家向伊丽莎白问罪,原是要扼杀达西与伊丽莎白的爱情,可是,事实上,正是她这一举动为这一对相爱的人沟通信息,促成了他们的结合。伊丽莎白调皮地说:“咖苔琳夫人倒帮了极大的忙,她自己也应该高兴,因为她喜[25]欢帮人家的忙”,作者就这样把这位又霸道又可笑的老太婆给打发掉了。

在《傲慢与偏见》中,伊丽莎白是全书的中心人物,其他人物的愚蠢都是通过她反映出来的。如在尼日斐花园举行的舞会上,班纳特太太和她的小女儿们的不得体的言行都是通过伊丽莎白的眼睛看见的;当时吉英与彬格莱眉目传情,根本没有注意,只有伊丽莎白为她们脸红。她“觉得她家里人好像是约定今天晚上到这儿来尽量出丑,[26]而且可以说是从来没有那样起劲,从来没有那样成功”。同样,关于彬格莱小姐的种种心计,吉英总是从最好的方面去理解,也还是伊丽莎白敏锐地觉察出她们姐妹俩的不怀好意。班纳特先生在第一章里,当伊丽莎白还没有露面时就说过,“别的女儿都糊涂,只有伊丽莎白聪明”等话,也给我们从心理上作了准备,使我们产生一种印象、一种期待,似乎伊丽莎白是全书的中心人物,作者通过她而对全书的人和事做出判断,好像勃朗特之于简·爱一样。的确,在《傲慢与偏见》中,作者花了很多笔墨刻画她的性格,她资质聪明,思想活泼,性格开朗,有幽默感,喜欢笑别人,也同样能笑自己。对于彬格莱小姐的暗箭,她反唇相讥,对咖苔琳夫人的无礼,她胆敢顶撞。她凭自己的聪明大方博得了众目所瞩的男子达西先生的爱慕,击败了“情敌”彬格莱小姐,有如简·爱击败了布兰奇小姐而与罗契斯特先生相爱一样。但所有这一切只能说明,伊丽莎白是全书中兴趣的中心,但还不是判断是非曲直的尺度,即不是“意识”的中心。事实上,伊丽莎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正面主人公形象,作者并没有始终一贯地从赞赏的眼光描写她。读者会注意到《傲慢与偏见》进行到四分之一,即到第十六章的时候,作者对伊丽莎白的描写在基调上发生了变化:她从“聪明人”变成了“愚人”。事情是从伊丽莎白在麦里屯碰到民兵自卫团的军官韦翰开始的,伊丽莎白立刻被韦翰一副“讨人喜欢”的仪表迷住了。韦翰跟她一见如故,滔滔不绝地洗刷自己,中伤达西先生,那话里破绽百出,聪明过人的伊丽莎白竟然毫无察觉,完全被韦翰牵着鼻子走。这时奥斯丁笔锋一转,改用嘲讽的笔调描写伊丽莎白,[27]如说她看着韦翰,心里觉得,他“越说话越显得英俊了”。其实他正在那里编排一席谎言哩!她为他抱屈,心里责怪达西,“怎么竟如此对待像你这样的一个青年,光凭你一副脸蛋儿人家准知道你是个[28]和蔼可亲的人”。她与韦翰分手时“满脑子是他的形象”,“一心[29]盼着跟他跳舞”,“穿着打扮格外用心”,总之,现在伊丽莎白自己成了被嘲讽的愚人了。她对韦翰的着迷已为别人所察觉,如她的舅妈[30]就提醒她要“谨慎”,她的朋友夏绿蒂也劝她“别做傻瓜,为一[31]个韦翰而得罪比他高十倍的达西”,而伊丽莎白恰恰当了这样的“傻瓜”,傲慢地拒绝了达西的求婚。这完全不能跟《简.爱》的简·爱拒绝嫁给罗契斯特相提并论。《傲慢与偏见》第三十五章伊丽莎白拒绝达西的求婚没有任何保卫妇女人格不受侵犯的含义。当我们想到伊丽莎白是在对韦翰着迷,听信他的谗言的情况下才拒绝达西的求婚时,她的那副姿态不是有点可笑吗?第三十七章是伊丽莎白成长过程的重要转折。看了达西的信,她不仅知道了韦翰—达西关系的真相,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达到了一种新的认识。她现在突然认识到,当初,第一次见面,韦翰就滔滔不绝,自称自赞,是多么有失体统,何况又言行不一,而她自己竟毫无察觉,上了大当。她悔恨自己“盲目、偏心眼儿、有偏见、荒唐”,“完全被虚荣心牵着走……”。最后[32]她说:“在此之前,我根本不认识我自己”,这或者就是西方评论所谓的epiphany,亦可称为“顿悟”吧。伊丽莎白克服了偏见,达西也收敛了傲慢,两人在新的境界里结合起来。至此,小说也达到顶点与高潮。在此之后,就是收拾故事的各条线索而已;就人物塑造而言,已全部完成,不再有什么发展。失去了嘲讽的、喜剧性的基调,《傲慢与偏见》的最后部分就少了奥斯丁特有的韵味。如伊丽莎白与达西最后定情的那段话:“她立刻吞吞吐吐地告诉他说,……她的心情已经起了很大的变化,现在她愿意以愉快和感激的心情来接受他这一番盛情美意。这个回答简直使他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快乐,他正像一个狂恋热爱的人一样,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无限乖巧、无限热烈地向她倾[33]诉衷曲……”比起先前那些机智的斗嘴和带挖苦的叙述,这段交代多么乏味!显而易见,对奥斯丁来说,嘲讽是她的小说艺术的精髓。

纵观《傲慢与偏见》,可以说,奥斯丁对决定婚姻关系,乃至人的一切关系的物质原因可谓揭露得深刻,但这种揭露,在这部喜剧性的世态小说中,不是凶狠的,不是感伤的,不是道德义愤的,也不是玩世不恭的,而是嘲讽的。奥斯丁的嘲讽渗透于全书的字里行间,在人物塑造上起了关键作用,也是叙述中的灵魂。但这种嘲讽不是文字游戏,也不在抽象品格上兜圈子,而是紧紧围绕对人们的现实关系的揭露。

总之,观察的深度与才气横溢的嘲讽在《傲慢与偏见》中凝炼为一部闪耀着喜剧光彩的现实主义杰作,摆在世界名著的行列中间毫不逊色。朱虹

[1]转引自伊扬·瓦特编:《奥斯丁:批评文选》1963年美国版第15页。原为书评,发表于《民族》报1923年12月15日,收入论文集时本段被删去。

[2]《书信》1814年9月9日。

[3]《书信》1816年12月16日。

[4]《书信》1816年4月1日。

[5]见本书第29章。

[6]同上。

[7]见本书第4章。

[8]见本书第1章。

[9]见本书第22章。

[10]见本书第38章。

[11]见本书第28章。

[12]见本书第3章。

[13]艾德蒙德·勃克书信《论谋求与法国弑君政权媾发》,见《艾德蒙德·勃克作品集》,牛津大学出版社,1928年版,第6卷,第150页。

[14]见本书第44章。

[15]见本书第36章。

[16]见本书第59章。

[17]见本书第56章。

[18]见本书第1章。

[19]同上。

[20]同上。

[21]见本书第54章。

[22]见本书第28章。

[23]见本书第30章。

[24]见本书第29章。

[25]见本书第60章。

[26]见本书第18章。

[27]见本书第16章。

[28]见本书第16章。

[29]见本书第17章。

[30]见本书第25章。

[31]见本书第18章。

[32]见本书第36章。

[33]见本书第58章。乘着一辆驷马大轿车来看房子第一章

凡是有财产的单身汉,必定需要娶位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这样的单身汉,每逢新搬到一个地方,四邻八舍虽然完全不了解他的性情如何,见解如何,可是,既然这样的一条真理早已在人们心目中根深蒂固,因此人们总是把他看作自己某一个女儿理所应得的一笔财产。

有一天,班纳特太太对她的丈夫说:“我的好老爷,尼日斐花园终于租出去了,你听说过没有?”

班纳特先生回答道,他没有听说过。“的确租出去了,”她说,“郎格太太刚刚上这儿来过,她把这件事的底细,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我。”

班纳特先生没有理睬她。“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租去的吗?”太太不耐烦地嚷起来了。“既是你要说给我听,我听听也无妨。”

这句话足够鼓励她讲下去了。“哦,亲爱的,你得知道,郎格太太说,租尼日斐花园的是个阔少爷,他是英格兰北部的人;听说他星期一那天,乘着一辆驷马大轿车来看房子,看得非常中意,当场就和莫理斯先生谈妥了;他要在[1]‘米迦勒节’以前搬进来,打算下个周末先叫几个用人来住。”“这人叫什么名字?”“彬格莱。”“有太太的呢,还是个单身汉?”“噢!是个单身汉,亲爱的,确确实实是个单身汉!一个有钱的单身汉;每年有四五千镑的收入。真是女儿们的福气!”“这怎么说?关女儿们什么事?”“我的好老爷,”太太回答道,“你怎么这样叫人讨厌!告诉你吧,我正在盘算,他要是挑中我们的一个女儿做老婆,可多好!”“他住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这个打算吗?”“打算!胡扯,这是哪儿的话!不过,他倒兴许看中我们的某一个女儿呢。他一搬来,你就得去拜访拜访他。”“我不用去。你带着女儿们去就得啦,要不你干脆打发她们自己去,那或许倒更好些,因为你跟女儿们比起来,她们哪一个都不能胜过你的美貌,你去了,彬格莱先生倒可能挑中你呢。”“我的好老爷,你太捧我啦。从前也的确有人赞赏过我的美貌,现在我可不敢说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了。一个女人家有了五个成年的女儿,就不该想到自己的美貌啦。”“这样看来,一个女人家并没有多少时候好想到自己的美貌喽。”“不过,我的好老爷,彬格莱一搬到我们的邻近来,你的确应该去看看他。”“老实跟你说吧,这不是我分内的事。”“看女儿们分上吧。只请你想一想,她们不论哪一个,要是攀上了这样一个人家,够多么好。威廉爵士夫妇已经决定去拜望他,他们也无非是这个用意。你知道,他们通常是不会拜望新搬来的邻居的。你的确应该去一次,要是你不去,叫我们怎么去。”“你实在过分细心啦。彬格莱先生一定很高兴看到你的;我可以写封信给你带去,就说随便他挑中了我哪一个女儿,我都心甘情愿地[2]答应他把她娶过去;不过,我在信上得特别替小丽萃吹嘘几句。”“我希望你别这么做。丽萃没有一点儿地方胜过别的几个女儿;我敢说,论漂亮,她抵不上吉英一半;论性子,她抵不上丽迪雅一半。你可老是偏爱她。”“她们没有哪一个值得夸奖的,”他回答道;“她们跟人家的姑娘一样,又傻,又无知;倒是丽萃要比她的几个姐妹伶俐些。”“我的好老爷,你怎么舍得这样糟蹋自己的亲生女儿?你是在故意叫我气恼,好让你自己得意吧。你半点儿也不体谅我的神经衰弱。”“你真错怪了我,我的好太太。我非常尊重你的神经。它们是我的老朋友。至少在最近二十年以来,我一直听到你郑重其事地提到它们。”“啊!你不知道我怎样受苦呢!”“不过我希望你这毛病会好起来,那么,像这种每年有四千镑收入的阔少爷,你就可以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搬来做你的邻居了。”“你既然不愿意去拜望他们,即使有二十个搬了来,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放心吧,我的好太太,等到有了二十个,我一定去一个个拜望到。”

班纳特先生真是个古怪人,他一方面喜欢插科打诨,爱挖苦人,同时又不苟言笑,变幻莫测,真使他那位太太积二十三年之经验,还摸不透他的性格。太太的脑子是很容易加以分析的。她是个智力贫乏、不学无术、喜怒无常的女人,只要碰到不称心的事,她就自以为神经衰弱。她生平的大事就是嫁女儿;她生平的安慰就是访友拜客和打听新闻。

[1]米迦勒节为9月29日,系英国四结账日之一,雇用用人多在此日,租约亦多于此日履行。

[2]丽萃系伊丽莎白的爱称。

第二章

班纳特先生尽管在自己太太面前自始至终都说是不想去拜访彬格莱先生,事实上一直都打算去拜访他,而且还是跟第一批人一起去拜访他的。等到他去拜访过以后,当天晚上太太才知道实情。这消息透露出来的经过是这样的——他看到第二个女儿在装饰帽子,就突然对她说:“我希望彬格莱先生会喜欢你这顶帽子,丽萃。”

她的母亲愤愤地说:“我们既然不预备去看彬格莱先生,当然就无从知道他喜欢什么。”“可是你忘啦,妈妈,”伊丽莎白说,“我们将来可以在跳舞会上碰到他的,郎格太太不是答应过把他介绍给我们吗?”“我不相信郎格太太肯这么做。她自己有两个亲侄女。她是个自私自利、假仁假义的女人,我瞧不起她。”“我也瞧不起她,”班纳特先生说;“你倒不指望她来替你效劳,这叫我听到高兴。”

班纳特太太没有理睬他,可是忍不住气,便骂起女儿来。“别那么咳个不停,吉蒂,看老天爷分上吧!稍许体谅一下我的神经吧。你简直叫我的神经要胀裂啦。”“吉蒂真不知趣,”她的父亲说;“咳嗽也不知道拣个时候。”“我又不是故意咳着玩儿,”吉蒂气恼地回答道。“你们的跳舞会定在哪一天开,丽萃?”“从明天算起,还得再过两个星期。”“唔,原来如此,”她的母亲嚷道,“郎格太太可要挨到开跳舞会的前一天才能赶回来;那么,她可来不及把他介绍给你们啦,她自己也还不认识他呢。”“那么,好太太,你大可以占你朋友的上风,反过来替她介绍这位贵人啦。”“办不到,我的好老爷,办不到,我自己还不认识他呢;你怎么可以这样嘲笑人?”“我真佩服你想得这般周到。两个星期的认识当然谈不上什么。跟一个人相处了两个星期,不可能就此了解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不过,要是我们不去尝试尝试,别人可少不了要尝试的。话说到底,郎格太太和她的侄女儿一定不肯错过这个良机。因此,要是你不愿意办这件事,我自己来办好了,反正她会觉得这是我们对她的一片好意。”

女儿们都对父亲瞪着眼。班纳特太太只随口说了声:“真胡扯!”“你怎么这样大惊小怪!”他嚷道。“你以为替人家效点儿劳介绍介绍是毫无意思的事吗?你这样的说法我可不大同意。你说呢,曼丽?我知道你是个有独到见解的少女,读的书都是些皇皇巨著,而且还要做札记。”

曼丽想说几句有见识的话,可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于是班纳特先生接下去说:“让曼丽仔细想一想再发表意见吧,我们还是重新来谈谈彬格莱先生。”“我就讨厌谈彬格莱先生,”他的太太嚷起来了。“遗憾得很,你竟会跟我说这种话;你怎么不早说呢?要是今天上午听到你这样说,那我当然就不会去拜访他啦。这真叫做不凑巧。现在既然拜访也拜访过了,我们今后就少不了要结交这个朋友。”

果然不出他所料,娘儿们一听此话,一个个都大为惊异,尤其是班纳特太太,比谁都惊异得厉害;不过,这样欢天喜地地喧嚷了一阵以后,她便当众宣布,说这件事她早就料到的。“你真是个好心肠的人,我的好老爷!我早就知道你终究会给我说服的。你既然疼爱自己的女儿,当然就不会把这样一个朋友不放在心上。我真太高兴了!你这个玩笑开得真太有意思,谁想到你竟会今天上午去拜访他,而且到现在一字不提。”“吉蒂,现在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咳嗽啦,”班纳特先生一面说,一面走出房间,原来太太那样得意忘形,把他闹得有些腻烦了。

门一关上,班纳特太太便对她的几个女儿说:“孩子们,你们的爸爸真太好了,我不知道你们怎样才能报答他的好心;再说,你们还应该好好地报答我一番呢。老实跟你们说吧,我们老夫妇活到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哪儿有兴致天天去交朋结友;可是为了你们,我们随便什么事都乐意去做。丽迪雅,乖宝贝,虽然你年纪最小,开起跳舞会来,彬格莱先生或许就偏偏要跟你跳呢。”“噢!”丽迪雅满不在乎地说。“我才不当它一回事。年纪虽然是我最小,个儿却算我顶高。”

于是她们一方面猜测那位贵人什么时候会来回拜班纳特先生,一方面盘算着什么时候请他来吃饭,就这样把一个晚上的工夫在闲谈中度过去了。

第三章

尽管班纳特太太有了五个女儿帮腔,向她丈夫问起彬格莱先生这样那样,可是丈夫的回答总不能叫她满意。母女们想尽办法对付他——赤裸裸的问句,巧妙的设想,离题很远的猜测,什么办法都用到了;可是他并没有上她们的圈套。最后,她们迫不得已,只得听取邻居卢卡斯太太的间接消息。她的报道全是好话。据说威廉爵士很喜欢他。他非常年轻,长得特别漂亮,为人又极其谦和,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打算请一大群客人来参加下次的舞会。这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事!喜欢跳舞是谈情说爱的一个步骤;大家都热烈地希望去获得彬格莱先生的那颗心。“我只要能看到有一个女儿在尼日斐花园幸福地安了家,”班纳特太太对她的丈夫说,“看到其他几个也匹配得这样门当户对,此生就没有别的奢望了。”

不到几天工夫,彬格莱先生上门回拜班纳特先生,在他的书房里跟他盘桓了十分钟左右。他久仰班纳特先生几位小姐的年轻美貌,很希望能够见见她们:但是他只见到了她们的父亲。倒是小姐们比他幸运,她们利用楼上的窗口,看清了他穿的是蓝外套,骑的是一匹黑马。

班府上不久就发请帖请他吃饭;班纳特太太已经计划了好几道菜,每道菜都足以增加她的体面,说明她是个会当家的贤主妇,可是事不凑巧,彬格莱先生第二天非进城不可,他们这一番盛意叫他无法领情,因此回信给他们,说是要迟一迟再说。班纳特太太大为不安。[1]她想,此人刚来到哈福德郡,怎么就要进城有事,于是她开始担心思了;照理他应该在尼日斐花园安安定定住下来,看现在的情形,莫不是他经常都得这样东漂西泊,行踪不定?亏得卢卡斯太太对她说,可能他是到伦敦去邀请那一大群客人来参加舞会,这才使她稍许减除了一些顾虑。外面马上就纷纷传说彬格莱先生将要带来七男十二女参加舞会。小姐们听到有这么许多女宾,不禁担心起来。好在开跳舞会的前一天,她们听到彬格莱先生并没有带来十二个女宾,仅仅只带来六个,其中五个是他自己的姐妹,一个是表姐妹,这个消息才使小姐们放了心。后来等到这群贵客走进舞场的时候,却一共只有五个人——彬格莱先生,他的两个姐妹,姐夫,还有另外一个青年。这群贵客走进舞场的时候

彬格莱先生仪表堂堂,大有绅士风度,而且和颜悦色,没有拘泥做作的习气。他的姐妹也都是些优美的女性,态度落落大方。他的姐夫赫斯脱只不过像个普通绅士,不大引人注目,但是他的朋友达西却立刻引起了全场的注意,因为他身材魁伟,眉清目秀,举止高贵,于是他进场不到五分钟,大家都纷纷传说他每年有一万镑的收入。男宾们都称赞他的一表人才,女宾们都说他比彬格莱先生漂亮得多。人们差不多有半个晚上都带着爱慕的目光看着他,最后人们才发现他为人骄傲,看不起人,巴结不上他,因此对他起了厌恶的感觉,他那众望所归的极盛一时的场面才黯然失色。他既然摆出那么一副讨人嫌惹人厌的神气,那么,不管他在德比郡有多大的财产,也挽救不了他,况且和他的朋友比起来,他更没有什么大不了。

彬格莱先生很快就熟悉了全场所有的主要人物。他生气勃勃,为人又不拘泥,每一场舞都少不了要跳。使他气恼的是,舞会怎么散场散得这样早。他又谈起他自己要在尼日斐花园开一次舞会。他这些可爱的地方自然会引起人家对他发生好感。他跟他的朋友是多么显著的一个对照啊!达西先生只跟赫斯脱太太跳了一次舞,跟彬格莱小姐跳了一次舞,此外就在室内踱来踱去,偶尔找他自己人谈谈,人家要介绍他跟别的小姐跳舞,他怎么也不肯。大家都断定他是世界上最骄傲,最讨人厌的人,希望他不要再来。其中对他反感最厉害的是班纳特太太,她对他的整个举止都感到讨厌,而且这种讨厌竟变本加厉,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气愤,因为他得罪了她的一个女儿。

由于男宾少,伊丽莎白·班纳特有两场舞都不得不空坐。达西先生当时曾一度站在她的身旁,彬格莱先生特地歇了几分钟没有跳舞,走到他这位朋友跟前,硬要他去跳,两个人的谈话给她偷听到了。“来吧,达西,”彬格莱说,“我一定要你跳。我不愿意看到你独个儿这么傻里傻气地站在这儿。还是去跳吧。”“我绝对不跳。你知道我一向多么讨厌跳舞,除非跟特别熟的人跳。在这样的舞会上跳舞,简直叫人受不了。你的姐妹们都在跟别人跳,要是叫舞场里别的女人跟我跳,没有一个不叫我活受罪的。”“我可不愿意像你那样挑肥拣瘦,”彬格莱嚷道,“随便怎么我也不愿意!不瞒你说,我生平没有见过今天晚上这么许多可爱的姑娘;你瞧,其中有几位真是美貌绝伦。”“你当然啰,舞场上惟一的一位漂亮姑娘在跟你跳舞!”达西先生说,一面望着班府上年纪最大的一位小姐。“噢!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一个尤物!可是她的一个妹妹就坐在你后面,她也很漂亮,而且我敢说,她也很讨人爱。让我来请我的舞伴给你们俩介绍一下吧。”“你说的是哪一位?”他转过身来,朝着伊丽莎白望了一会儿,等她也看见了他,他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冷冷地说:“她还可以,但还没有漂亮到能够打动我的心,眼前我可没有兴趣去抬举那些受别人冷眼看待的小姐。你还是回到你的舞伴身边去欣赏她的笑脸吧,犯不着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彬格莱先生依了达西先生的话走开以后,达西自己也走开了。伊丽莎白依旧坐在那里,对达西先生委实没甚好感。不过她却蛮有兴致地把这段偷听到的话去讲给她的朋友听,因为她的个性活泼调皮,遇到任何可笑的事情都会感到兴趣。

班府上全家人这一个晚上大致都过得很高兴。大小姐蒙彬格莱先生邀她跳了两次舞,而且这位贵人的姐妹们都对她另眼相看。班太太看到尼日斐花园的一家人都这么喜爱她的大女儿,觉得非常得意。吉英跟她母亲一样得意,只不过没有像她母亲那样声张。伊丽莎白也为吉英快活。曼丽曾听到人们在彬格莱小姐面前提到她自己,说她是邻[2]近一带最有才干的姑娘;咖苔琳和丽迪雅运气最好,没有哪一轮舞缺少舞伴,这是她们每逢去跳舞会时惟一关心的一件事。母女们高高兴兴地回到她们所住的浪搏恩村(她们算是这个村子里的旺族),看见班纳特先生还没有睡觉。且说这位班先生平常只要捧上一本书,就忘了时间,可是这次没有睡觉,却是因为他极想知道大家朝思暮想的这一个盛会,经过情形究竟如何。他满以为他太太对那位贵客一定很失望,但是他立刻就发觉事实并非如此。“噢!我的好老爷,”她一走进房间就这么说,“我们这一个晚上过得太快活了,舞会太好了。你没有去真可惜。吉英那么吃香,简直是无法形容。什么人都说她长得好;彬格莱先生认为她很美,跟她跳了两场舞!你光是想想这一点看吧,亲爱的;他确实跟她跳了两场!全场那么多女宾,就只有她一个人蒙受了他第二次邀请。他头一场舞是邀请卢卡斯小姐跳的。我看到他站到她身边去,不禁有些气恼!不过,他对她根本没意思,其实,什么人也不会对她有意思;当吉英走下舞池的时候,他可就显得非常着迷了。他立即打听她的姓名,请人介绍,然后邀她跳下一轮舞。他第三轮舞是跟金小姐跳的,第四轮跟玛丽雅·卢卡斯跳,第五轮又跟吉英跳,第六轮跟丽萃跳,还有布朗谢家的——”“她还可以。”“要是他稍许体谅我一点,”她的丈夫不耐烦地叫起来了,“他就不会跳这么多,一半也不会!天哪,不要提他那些舞伴了吧。噢!但愿他头一场舞就跳得脚踝扭了筋!”“噢!亲爱的,”班纳特太太接下去说,“我非常喜欢他。他真太漂亮啦!他的姐妹们也都很讨人喜欢。我生平没有看见过任何东西比她们的衣饰更讲究。我敢说,赫斯脱太太衣服上的花边——”

她说到这里又给岔断了。班纳特先生不愿意听人谈到衣饰。她因此不得不另找话题,于是就谈到达西先生那不可一世的傲慢无礼的态度,她的措辞辛辣刻薄,而又带有几分夸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她补充道,“丽萃不中他的意,这对于丽萃并没有什么可惜,因为他是个最讨厌、最可恶的人,不值得去奉承他。那么高傲,那么自大,叫人不可容忍!他一会儿走到这里,一会儿走到那里,把他自己看得那么了不起!还要嫌人家不够漂亮,配不上跟他跳舞呢!要是你在场的话,你就可以好好地教训他一顿。我厌恶透了那个人。”

[1]英国内陆之一郡,以玫瑰花圃著称。该郡的圣阿尔班及白纳特曾先后于1455年、1461年及1471年为有名的“玫瑰战争”的战场。英国名人如培根、兰姆、李敦等均出生于此郡。

[2]咖苔琳即吉蒂,后者为爱称。

第四章

吉英本来并不轻易赞扬彬格莱先生,可是当她和伊丽莎白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向她的妹妹倾诉衷曲,说她自己多么爱慕他。“他真是一个典型的好青年,”她说,“有见识,有趣味,人又活泼;我从来没见过他那种讨人喜欢的举止!——那么大方,又有十全十美的教养!”“他也长得很漂亮,”伊丽莎白回答道,“一个年轻的男人也得弄得漂亮些,除非办不到,那又当别论。他真够得上一个完美无瑕的人。”“他第二次又来请我跳舞,我真领他的情。我真想不到他会这样抬举我。”“你真没想到吗?我倒替你想到了。不过,这正是我和你大不相同的地方。你遇到人家抬举你,总是受宠若惊,我就不是这样。他第二次再来请你跳舞,这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吗?你比起舞场里任何一位小姐都要漂亮得不知多少倍,他长了眼睛自然会看得出。他向你献殷勤你又何必感激。说起来,他的确很可爱,我也不反对你喜欢他。不过你以前可也喜欢过许多蠢货啊。”“我的亲丽萃!”“唔!你知道,你总是太容易对人家发生好感。你从来看不出人家的短处。在你眼睛里看来,天下都是好人,你都看得顺眼。我生平从来没听见过你说人家的坏话。”“我总希望不要轻易责难一个人,可是我一向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知道你是这样的,我对你感到奇怪的也就是这种地方。凭你这样一个聪明人,为什么竟会忠厚到看不出别人的愚蠢和无聊!你走遍天下,到处都可以遇到伪装坦白的人。可是,——坦白得不加任何炫耀,不带一点企图,承认别人的优点,而且把人家的长处多夸奖几分,却绝口不提别人的短处——这可只有你做得到。那么,你也喜欢那位先生的姐妹们吗?她们的风度可比不上他呀。”“初看上去——的确比不上。不过,跟她们攀谈起来,就觉得她们也都是些讨人喜欢的女人。听说彬格莱小姐将要跟她兄弟住在一起,替他料理家务;她要不是个好邻居,那才怪呢。”

伊丽莎白听着姐姐说话,嘴上一声不响,心里可并不信服。她比她姐姐的观察力来得敏锐,脾气也没有姐姐那么好惹,因此提到彬家姐妹,她只要想想她们在跳舞场里的那种举止,就知道她们并不打算要讨一般人的好。而且她很有主见,决不因为人家待她好就改变主张,她不会对她们发生多大好感的。事实上,她们都是些非常好的小姐;她们并不是不会谈笑风生,问题是在要碰到她们高兴的时候;她们也不是不会待人和颜悦色,问题在于她们是否乐意这样做。可惜的是,她们一味骄傲自大。她们都长得很漂亮,曾经在一个上流的专科学校里受过教育,有两万镑的财产,花起钱来总是太随便了,爱结交有身价地位的人,因此才造成了她们在各方面都自视甚高,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她们出生于英格兰北部的一个体面家族。她们对自己的出身记得很牢,可是却几乎忘了她们兄弟的财产以及她们自己的财产都是做生意赚来的。

彬格莱先生从他父亲那儿只承继了一笔将近十万镑的遗产。他父亲生前本来打算购置些田产,可惜没有了却心愿就与世长辞了。彬格莱先生同样有这个打算,并且一度打算就在自己的故乡购置,不过目前他既然有了一幢很好的房子,而且有庄园听他任意使用,于是那些了解他的性格的人都说,像他这样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下半辈子恐怕就在尼日斐花园度过,购置田产的事又要留给下一代去做了。

他的姐妹们倒反而替他着急,希望他早些购置产业;不过,尽管他现在仅仅是以一个租户的身份在这儿住下来,彬格莱小姐还是非常愿意替他掌管家务,再说那位嫁了个穷措大的赫斯脱太太,每逢上弟弟这儿来做客,依旧像是到了自己家里一样。当时彬格莱先生成年还不满两个年头,只因为偶然听到人家推荐尼日斐花园的房子,他便来到这儿看看。他里里外外看了半个钟头,地段和几间主要的房间都很中他的意,加上房东又把那幢房子大大赞美了一番,那番话对他也是正中下怀,于是他就当场租了下来。

他和达西虽然性格大不相同,彼此之间的友谊却始终如一。达西所以喜欢彬格莱,是因为彬格莱为人温柔敦厚、坦白直爽,尽管个性方面和他自己极端相反,而他自己也从来不曾觉得自己的个性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达西很器重彬格莱,因此彬格莱对他极其信赖,对他的见解也推崇备至。从智力方面讲,达西比他强——这并不是说彬格莱呆笨,而是说达西显得聪明些。达西为人兼有傲慢、含蓄和爱挑剔的性子,他虽说受过良好的教养,可是他的风度总不受人欢迎。从这一方面讲,他的朋友可比他高明了。彬格莱无论走到哪儿,一定都会讨人喜欢,达西却始终得罪人。

从他们俩谈起麦里屯舞会的态度来看,就足见两人性格的不同。彬格莱说,他生平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人比这儿的人更和蔼,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姑娘比这儿的姑娘更漂亮;在他看来,这儿每个人都极其和善,极其殷勤,不拘礼,不局促,他一下子就觉得和全场的人都相[1]处得很相熟了;讲起班纳特小姐,他想象不出人间会有一个比她更美丽的天使。至于达西,他总觉得他所看到的这些人既不美,又谈不上风度,没有一个人使他感兴趣,也没有一个人对他献殷勤,博取他的欢心。他承认班纳特小姐是漂亮的,可惜她笑得太多。

赫斯脱太太姐妹俩同意他这种看法——可是她们仍然羡慕她,喜欢她,说她是个甜姐儿,她们并不反对跟她这样的一位小姐做个深交。班纳特小姐就这样成为一个甜姐儿了,她们的兄弟听到了这番赞美,便觉得今后可以爱怎么样想她就怎么样想她了。

[1]班纳特小姐指班纳特家的大小姐,即吉英,本书中除特别指出者以外,均同此。

第五章

距离浪搏恩不远的地方,住着一家人家,这就是威廉·卢卡斯爵士府上。班纳特府上跟他们特别知己。爵士从前是在麦里屯做生意起家发迹的,曾在当市长的任内上书皇上,获得了一个爵士的头衔。这个显要的身份使他觉得太荣幸,从此他就讨厌做生意,讨厌住在一个小市镇上,于是歇了生意,告别小镇,带着家属迁到那离开麦里屯大约一英里路的一幢房子里去住,从那时候起就把那地方叫做卢家庄。他可以在这儿自得其乐,以显要自居,而且,既然摆脱了生意的纠缠,他大可以一心一意地从事社交活动。他尽管以自己的地位欣然自得,却并不因此而目空一切,反而对什么人都应酬得非常周到。他生来不肯得罪人,待人接物总是和蔼可亲,殷勤体贴,而且自从觐见皇上以来,更加彬彬有礼。

卢卡斯太太是个很善良的女人,真是班纳特太太一位可贵的邻居。卢府上有好几个孩子。大女儿是个明理懂事的年轻小姐,年纪大约二十六七岁,她是伊丽莎白的要好朋友。

且说卢府上几位小姐跟班府上几位小姐这回非要见见面,谈谈这次跳舞会上的事不可。于是在开完了跳舞会的第二天上午,卢府上的小姐们到浪搏恩来跟班府上的小姐交换意见。

班纳特太太一看见卢卡斯小姐,便客客气气、从容不迫地说:“那天晚上全靠你开场开得好,你做了彬格莱先生的第一个意中人。”“是呀;可是他喜欢的倒是第二个意中人。”“哦,我想你是说吉英吧,因为他跟她跳了两次。看起来,他是真的爱上了她呢——我的确相信他是真的——我听到了一些话——[1]可是我弄不清究竟——我听到了一些有关鲁宾逊先生的话。”“说不定你指的是我偷听到他和鲁宾逊先生的谈话吧;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鲁宾逊先生问他喜欢不喜欢我们麦里屯的跳舞会,问他是否觉得到场的女宾们中间有许多人很美,问他认为哪一个最美?他立刻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毫无问题是班纳特家的大小姐最美。关于这一点,人们决不会有别的看法。’”“一定的!说起来,那的确成了定论啦——看上去的确像是——不过,也许会全部落空呢,你知道。”[2]“我偷听到的话比你听到的要更有意思了,伊丽莎,”夏绿蒂说。“达西先生的话没有他朋友的话中听,可不是吗?可怜的伊丽莎!他只不过认为她还可以!”“我请求你别叫丽萃想起了他这种无礼的举动又生起气来;他是那么讨厌的一个人,被他看上了才叫倒霉呢。郎格太太告诉我说,昨儿晚上他坐在她身边有半个钟头,可是始终不开口。”“你的话靠得住吗,妈妈?——一点儿没有说错吗?”吉英说。“我清清楚楚看到达西先生跟她说话的。”“嘿——那是后来她问起他喜欢不喜欢尼日斐花园,他才不得已敷衍了她一下;可是据她说,他似乎非常生气,好像怪她不该跟他说话似的。”“彬格莱小姐告诉我,”吉英说,“他从来不爱多说话,除非跟知己的朋友们谈谈。他对待知己的朋友非常和蔼可亲。”“我根本不相信这种话,要是他果真和蔼可亲,就该跟郎格太太说话啦。可是这里面的奥妙是可想而知的,大家都说他非常骄傲,他所以没跟郎格太太说话,或许是因为听到郎格太太连马车也没有一部,临时雇了车子来参加跳舞会吧。”“始终不开口。”“他没跟郎格太太说话,我倒不计较,”卢卡斯小姐说,“我只怪他当时没跟伊丽莎跳舞。”“丽萃,假如我是你,”她的母亲说,“我下次偏不跟他跳舞。”“妈妈,我相信我可以万无一失地向你保证,我怎么也不跟他跳舞呢。”“他虽然骄傲,”卢卡斯小姐说,“可不像一般人的骄傲那样使我生气,因为他的骄傲还勉强说得过去。这么优秀的一个青年,门第好,又有钱,样样都比人家强,也难怪他要自以为了不起。照我的说法,他有权利骄傲。”“这倒是真话,”伊丽莎白回答道,“要是他没有触犯我的骄傲,我也很容易原谅他的骄傲。”“我以为骄傲是一般人的通病,”曼丽说。她觉得自己的见解很高明,因此提高了谈话的兴致。“从我所读过的许多书看来,我相信那的确是非常普遍的一种通病,人性特别容易趋向于这方面,简直谁都不免因为自己具有了某种品质,或是自以为具有了某种品质而自命不凡。虚荣与骄傲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尽管字面上常常当作同义词用。一个人可以骄傲而不虚荣。骄傲多半不外乎我们对我们自己的估价,虚荣却牵涉到我们希望别人对我们的看法。”

卢家一个小哥儿(他是跟他姐姐们一起来的)忽然说道:“要是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