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诗文鉴赏典丛—唐诗宋词鉴赏辞典(平装)(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8 10:4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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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乐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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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诗文鉴赏典丛—唐诗宋词鉴赏辞典(平装)

中华诗文鉴赏典丛—唐诗宋词鉴赏辞典(平装)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中华诗文鉴赏典丛—唐诗宋词鉴赏辞典(平装)作者:乐云排版:昷一出版社:崇文书局出版时间:2015-10-01ISBN:9787540339777本书由崇文书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序

王国维《宋元戏曲考》自序云:“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王氏意在强调每一时代都有其最具特色之文学,这种文学样式在这一时代所达到的繁荣程度和艺术高度,“后世莫能继焉”。王氏此说影响巨大,其后文学史家常常称引此说,几成共识。

诗、词、文、曲是中国古代文学的主要品类,是中华传统文化标志性的艺术成果。它们在其悠久的存在历程中,各有其发生发展期、高峰期、持续发展期。在其高峰期,成为“一代之文学”。

每一时代之文学,对后世的影响除了其自身元素之外,后人的诠选和笺解也是一个反复阐释、不断增益的经典确认和影响过程。

人类对经典的确认不是有限行为,而是持续性的无限行为。意大利著名学者贝奈戴托·克罗齐(1866—1952)在其《历史学的理论与实际》中提出了一个著名的命题——“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历史哲学命题,它指向人类对历史之意义的理解和不断阐释,每一次阐释,既是对历史的,也是对现实的;既是对非我之既往的,也是对自我心灵之已然与未然的。每一次阐释都是当代人与古人的心灵对话和文化默契。历史因为这种持续的阐释而对人类的存续不断地产生价值和意义。

丹麦文学理论家勃兰兑斯曾经说过:“文学史,就其本质意义上来说,是心灵史,是一个民族心灵的历史”(《十九世纪文学主潮·序》)。中国古代文学数千年的积淀,淘洗出许多堪称经典的作品,它们是中华民族心灵史的记录,对未来人类的心灵史不断发生着深刻微妙的持续影响。

这套丛书以唐诗、宋词、元曲为主,三者都是文学中的文学,是各种文学样式中审美抒情意味最浓郁的文学样式。相对于小说戏剧,诗词曲短小优美有韵的体性特质,便于读者随时阅读和记忆,尤其是其中的秀句名言,特别容易记忆和传诵。因此经典的诗、词、曲作品,既适合用作童蒙读物,也方便入选小学、中学、大学教材。在此基础上,比较集中的精选笺释读物,则可以满足不同层次的爱好者进一步拓展阅读。

文化和文明与时俱进,每一时代有每一时代的文化背景、阅读方式和思考习惯。因此,对经典文化遗产的重新诠选、笺释、鉴赏导读,便成为每一时代专家学者对文化传播义不容辞的责任。而优秀的学者善于将自己的阅读经验通过这种方式传达给大众,又往往能做到后出转精,既充分参考前人的选读经验和解释成果,又利用自己的智慧和文化积累,用最适合当代人审美趣味的话语方式重新阐释经典,为当代人理解古人以滋养自己的心灵疏通脉络,化解障碍。这就是唐诗、宋词、元曲、经典美文总能以“一百首”“三百首”“鉴赏辞典”等形式不断翻新的心灵史依据和文化史价值。

每一次“翻新”,都是一次重新阐释、解读、鉴赏。其方式方法就会有许多因人而异的因素。陈寅恪先生倡导阅读古人须具备“理解之同情”。理解古人之处境、身世、写作背景、写作意图,都是基本前提。面对既成而不可变的文本,这些基本的阅读准备是不可或缺的,这就是作者小传、作品注释的基本任务。在此基础上,将古人的作品置于当代文化视阈中,与解读者个人的学养、人生经验、人生观和世界观相融洽会通,碰撞出心情志趣审美趣味的火花,古人的作品便在这碰撞和融洽中得到了新的文化和审美的阐释。所谓“作者未必然而读者未必不然”“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莎士比亚”,道理正在于此。至于具体而微的解读视角、鉴赏技巧,正是每一位选注笺释者可以发挥之处。

广东工业大学通识教育中心乐云教授是一位优秀学者,学养深富,多年来致力于传统文化的研究与传播工作,又比普通学者更具文化担当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因而他在繁忙的教学和研究之余,又主编这套《中华诗文鉴赏典丛》,其意义和价值已如上述。相信他对丛书编著团队的选择一定是有新意的,这套丛书必将是一项优质的文化传承工程。我期待其早日刊行,以慰读者之期盼。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华诗教学会常务副会长及秘书长张海鸥凡 例

一、本书收录唐代115位诗人的诗作共计263首,宋代80位词人的词作共计235首。

二、本书正文中作家的排列,大致以生年先后为序;个别情况则依据卒年;生年无考的,则按在世年代先后为序。

三、每位作家均加附100至200字左右的小传,主要介绍生卒年、籍贯、生平事迹、主要作品等,注重吸收近年学术研究的新成果。

四、本书原则上采用一首作品一篇赏析文章,也有少数难以分割的组诗(词)或唱和酬赠之作,则几首合在一起赏析。作品的赏析文章在1000字左右,务求行文简练,达意为主。

五、本书使用简化字。在可能产生歧义时,酌用繁体字或异体字。

六、鉴赏内容大致包括如下内容:作品背景,内容讲析,艺术特色,后世影响等。诗词中疑难字句,一般在赏析文章中略作解释,亦可单独标出,视情况而定。

七、本书涉及古代史部分的历史纪年,一般用旧纪年,并括注公元纪年(“年”字则省略)。

八、本书部分篇章附有与所收诗词内容相关的插图,冀图从另一侧面反映唐宋时期的风土人情与时代风貌。

九、本书附有近体诗的格律常识、词律基本知识,谨供读者参考。唐诗卷虞世南

虞世南(558—638),字伯施,越州余姚(今属浙江)人。官至秘书监,封永兴县,故世称“虞永兴”,赐礼部尚书。虞世南为人沉静寡欲,志性刚烈,议论正直,深得唐太宗器重。编有《北堂书钞》一百六十卷。《全唐诗》存其诗一卷。蝉虞世南[1]垂缕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鉴赏】诗为心声,虞世南的这首五言绝句描绘出一幅高洁脱俗,立意高远的人生志气图。该诗托物言志,咏的是蝉,抒的却是自己的高远志向和脱俗品格。在历代咏蝉诗中,这是时代较早的一首,素为后人称道。

首句“垂缕饮清露”,用拟人的手法。“缕”是古人帽带下垂部分,蝉的头部的触须形状与此近似,故说“垂缕”。“清露”之“清”字喻“蝉”之品性高洁,居高吸清露,有超脱尘俗、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意。表面上是写蝉,写蝉的形状与食性,实际上处处用比兴手法,来暗喻诗人自己的身份和品格,身居高处却清廉刚正。次句“流响出疏桐”写蝉声之清逸响远。“疏桐”,指枝干高挺的梧桐,蝉身居高处,居高鸣叫则自然调响声远、悦耳动听。“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比兴寄托的点睛之笔,它是在上两句的基础上引发出来的议论。蝉声远传,人们往往以为是秋风所致。作者一反凡俗,道出人生的一大道理:品格高洁的人,并不需要外在的渲染自能声名远扬。

历代咏蝉诗有很多,但因为各自的人生态度和艺术造诣不同,诗的旨趣兴味大不一样。清人施补华《岘佣说诗》云:“三百篇比兴为多,唐人犹得此意。同一咏蝉,虞世南‘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是清华人语;骆宾王‘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是患难人语;李商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是牢骚人语。比兴不同如此。”虞世南写的是自己的身世和人生体验,自然人笔高远,格调清雅。沈德潜评此诗说:“咏蝉得每咏其声,此独尊其品格。”(《唐诗别裁》)这确是不刊之论。(吴中胜)王绩

王绩(约590—644),字无功,号东皋子,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人,是隋唐之际的文学家。唐初,曾待诏门下省。后来弃官回家,在东皋隐居,时人号称东皋子。原有集,已散佚,后人辑有《东皋子集》行世。野 望王 绩[2][3]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4]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鉴赏】这是一首描写山野秋景的五言律诗。它诗风质朴自然,于平淡词句中流露出诗人的抑郁苦闷。我们知道,齐梁以来诗文讲究辞藻,而此诗洗尽铅华,为唐初诗苑吹来一股清新的气息,是王绩的代表作之一。“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入笔即破题,点出是在野外。“东皋”,指王绩家乡绛州龙门附近的水边高地,借用陶渊明《归去来兮辞》“登东皋以舒啸”的诗句,暗含诗人归隐之后,躬耕东皋之意,故而自号“东皋子”。“欲何依”,化用曹操《短歌行》“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的诗句。这两句诗以平平淡淡的叙述,在薄薄暮色之中,诗人兀立在东皋之上,举目四望,一种莫可名状的孤寂无依的愁绪涌上心头。“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这是诗人对眼前景观的粗线条描绘,写野望之景。层层树林已染上金黄的秋色,在夕阳的余晖中山峦起伏。这是多么宁静、开阔、美丽的画面。在淡淡的暮霭之中,山野间秋林与山峦,树色与夕辉的光与色交相辉映。两句如放在盛唐诗中,简直太司空见惯。但这是初唐,整个诗坛还在六朝文风的笼罩之中。这两句近乎口语的素朴和自然,给人耳目一新之感。前面的树和山是静态,接着,诗人的笔锋又转向动的叙写:“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写视野所见山野放归的生动场景,为整个静谧的画面,注入一股跳动的情致和欣然的意趣。句中的几个动词“驱”“返”“带”“归”,用得自然而精警。这种动态式的描写愈发衬托出秋日晚景的安详宁静,诗人于一静一动的描写之中,把山山树树、牛犊猎马交织成一幅绝妙的艺术画卷。光线与色彩的调和,远景与近景的搭配,都显得那么自然和谐,令人不能不产生某种遐想,甚至忘情在安逸闲适的田野之中。

前面写野望之景,末尾处露野望之情。身临其境的王绩,展望这浓浓秋色,身处这宁静的山林之中,远不能得到精神上的慰藉,油然而生的却是某种茫然若失、孤独无依的情绪。“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这最后两句完全道出诗人内心的苦闷和怅惘。既然在现实中找不到相知相识的朋友,那就只好追怀伯夷、叔齐那样不食周粟、上山采薇的隐逸之士。黄生《唐诗矩》评此处云:“末寄怀《采薇》,盖欲追踪夷、齐之意,然含蓄深深,不露线索,结法深厚。”

全诗语言质直清新,自然流畅,言浅味深,句句有力,意味深长。周氏《涉笔》云:“旧传四声,自齐、梁至沈、宋,始定为唐律。然沈、宋体制,时带徐、庾。未若王绩剪裁锻炼,曲尽情玄,真开迹唐诗也。”此诗可谓这一作用的代表。(吴中胜)寒山

寒山,唐代诗僧。姓氏、籍贯、生卒年均不详。据今人余嘉锡考证,士宗先天年间(712)已见关于寒山子的行迹,其卒年约在德宗贞元九年(793)稍后,年寿可能在百龄以上。他长期隐居台州始丰(今浙江天台)西之寒岩(即寒山),故号寒山子。寒山诗今存三百余首,后人辑为《寒山子诗集》。《新唐书·艺文志》著录为七卷。杳杳寒山道寒 山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鉴赏】诗僧是唐代诗人中的特殊群体,其存在有非常重要的文化意义。主要有二,一是说明唐代诗人群体分布之广泛,二是从世外人的视角看人生,别有情趣。寒山就是这个诗人群体的重要成员。

乍一看此诗,我们也许并不知道作者究竟想表达什么。但从鸟、风、雪、春这些字眼,可以断定为写景诗。“落落”“寂寂”“冷”等字眼无不透着一股冷风,使通篇浸透了寒意。诗中主要写作者居住天台山寒岩时所见山路及其周围的景致。首联“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即描述这条山道的形势和位置。一条幽深莫测、寒气侵人的山路,盘绕在寂寥冷落的山涧边。“杳杳”“落落”的叠字连用,把人引入冷森森的奇特境界,顿觉寒气逼人。“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这是从声音上描摹此处的静寂幽远。诗中连用“啾啾”“寂寂”两个叠字句,更富于变化莫测的感觉。“啾啾”言有声,以轻细的鸟语反衬出山路的清幽。这是“鸟鸣山更幽”的手法。“寂寂”指无声,以阒然无声的冷寂说明人迹罕至,给人一种幽静冷清的感觉。“啾啾”“寂寂”的强烈对比,一有声一无声,其实都在说此处的冷清。

如果说前四句以写山路的静态为主,那么以下两句“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则转向动态描画,着意表现顶风冒雪的自我形象。“淅淅”,指风吹时的形貌;“纷纷”,写雪飞时的情状,两者都处于流动飘舞之中。随着迎风踏雪而来的诗人,山路周围顿时充满生机,从而打破一直凝滞不动的氛围。“风吹面”“雪积身”,表明诗人正沿着山路不畏严寒,奋勇前行。尾联“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诗人长期置身于深山密林之中,经常见不到阳光,因而不知时序的变化,甚至分辨不出春去秋往,以示其超然物外的冷漠心情,与前面孤寂幽深的山路描写,很自然地融合为一体。远离尘俗的景和远离尘俗的心,在此得到完美的统一。

很显然,这首诗在表现手法上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叠字了。全诗总八句,却连用了八次叠字。可谓前接《诗经·硕人》,后启李清照《声声慢》,都是妙用叠字之千古佳作。顾炎武《日知录》说:“诗用叠字最难”,用得好的要求“复而不厌,赜而不乱矣。”此诗深得其妙。(吴中胜)王勃

王勃(650?—676),字子安,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人。“初唐四杰”之一,其诗兴象气骨兼具,尤擅五律。原有集,已散佚,明人辑有《王子安集》。送杜少府之任蜀川王 勃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鉴赏】少府即县尉。杜少府是王勃的一位朋友,与王勃境遇相似,此次人蜀去赴县尉任,仍是偏佐之职。写作此诗时,王勃正在京城长安,任沛王府侍读,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两个年轻人,虽然身处下僚,但他们对生活和未来仍有着很高的期望和希冀,对自己的才能也深信不疑,从而使这首送别诗劲爽刚健,具有同一般离别诗不一样的特色。

首联发语浑厚。“城阙辅三秦”,点明送别的地点是在长安。唐时期的长安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都市,更兼其被充满着历史和文化积淀的三秦之地所辅翼,更显得气象森严肃穆。遥望远处的风烟,似乎看到了杜少府将要去赴任之地岷江之上的五大渡口:白华津、万里津、江首津、涉头津、江南津。此处一实一虚,送别之地实,遥望之地虚,而“三秦”与“五津”属对工稳,气势沉郁,实为千古佳对。

次联点明诗旨。此诗是送别诗,而送别之中,又蕴含着对彼此身世的叹惜:我们今天在这里离别,其实我们不都是在宦途中奔走的人吗?诗的情感似乎一顿,由沉郁转为悲伤,然而此诗的佳处,正在后四句。只要我们的知己之意永存,那么就算我们分隔天涯海角,我们的心灵也会紧紧地联系在一起。那么,我们何必在这分手的歧路上仿效那世间的俗儿女们,哭着鼻子而泪湿沾巾呢?“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是千古传颂的名联。此句用曹植《赠白马王彪》“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诗意而变化之,由雄健转向深挚。末联的语意更是充满了年轻人的激情。胡应麟《诗薮》云:“通篇不著景物,而兴象宛然,气骨苍然,实首启盛、中妙境。”此诗确是唐诗兴象之滥觞。

江淹《别赋》有云:“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自古以来的别离诗,就以悲伤为主要的情感基调。王勃用年轻人的心灵,用年轻人的笔调,写下了这首别具一格的离别诗,将悲酸之意一扫而空,而独标高格,劲步千古,沉着刚健,是一首脍炙人口的送别诗。(黄鸣)山 中王 勃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鉴赏】在一个秋天,王勃在巴蜀的山中登高遥望,写下了这首有名的诗篇。

远远望去,长江不尽东流。但在作者的思归之心看来,长江在创作主体心中巨大的悲伤之下,似乎也停滞下来。用诗人的情感加于他所描写的外物之上,使得外在的景物在作者的心灵中随意地流动、静止或变形,是很高明的诗境。“况属”连言,虚字实用,完成了五绝诗意的递进。“高风晚”三字,与下句之“山山黄叶飞”共同构建出一幅秋天的肃杀画面。当此肃杀之时,身处客中的王勃更加感受到了秋之凛冽,而温暖的家乡在他心中就更加成为一个理想、一个目的、一个港湾,思乡之情也因之更为深笃。

短短二十个字,蕴含了如此丰富的意境。其诗之格甚高。王勃在唐诗演进史中还属于跳出六朝的阶段,但此诗的气象与格调,已俨然有盛唐的高远之境,虽然稍有生涩,但已足以傲视侪辈。施补华《岘佣说诗》云:“王、杨、卢、骆四家体,词意婉丽,音节铿锵,然犹沿六朝遗派,苍深雄厚之气固未有也。”

揆之以此诗,这种说法是偏颇的。卢照邻

卢照邻(634?—686?),字升之,号幽忧子,幽州范阳(今河北涿州)人。博学善文,因修道服药而中毒,不堪疾病折磨,自投颍水而死。“初唐四杰”之一,尤长于七言歌行。原人集,已散佚,后人辑有《幽忧子集》。长安古意卢照邻[5]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6]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丈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7]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8]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9][10]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11]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12]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鸦黄粉白车中出,含娇含态情非一。[13][14]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御史府中乌夜啼,廷尉门前雀欲栖。[15]隐隐朱城临玉道,遥遥翠幰没金堤。[16]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17]倶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蹊。娼家日暮紫罗裙,清歌一啭口氛氲。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红尘暗天起。汉代金吾千骑来,翡翠屠苏鹦鹉杯。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别有豪华称将相,转日回天不相让。[18][19]意气由来排灌夫,专权判不容萧相。[20]专权意气本豪雄,青虬紫燕坐春风。[21]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鉴赏】唐代的长安,是当时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都市,而都市文学,早在汉魏六朝时代就已经兴起。汉代及其后的京都赋体,极力描摹城市生活的奢华,南北朝的民歌和文人诗,也有对建康、洛阳等大都市繁盛的描写。长安作为秦汉古都,又是新兴的唐王朝的首都所在,自然也会引起同一文学传统下的新兴诗人的注目,成为他们笔下的题材。卢照邻的《长安古意》就是这类题材作品中的名篇。

说是述古,实为描写现实。这一篇诗,大致可以分成几大意象群来看。首先是铺叙长安权贵之豪奢,其次描写以娼家为中心的夜生活,再次对权贵们的生涯进行反思,最后卒章显志,凸显自己清贫自持的操守。各个意象群所用的篇幅呈递减的态势。

第一个意象群由“长安大道连狭斜”到“娼妇盘龙金屈膝”。其所用篇幅几占全诗的二分之一。此段极力铺陈长安权豪势家之豪奢,与豪门爱情的华美。起笔即极有气势,展开了长安广阔的大道与密如蛛网的道路网,在这些道路上,车如流水马如龙,玉辇纵横,金鞭络绎,一幅流光溢彩的豪贵之景。此下分写豪门建筑的楼台园林画阁之美,用笔流丽,辞气畅达,充满雍容华贵之气。至“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时,笔意一转,由流苏凤阙的外在景物描写转向贵族男女的爱情描写,“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表达了贵族青年女子对爱情的向往,而这种向往却往往成为失望之情。这才有下句“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语中似含对意中人的责备之意,字里行间蒙着一层淡淡的忧伤情绪。而这种忧伤又转而被青春少女的痴情所代替,于是她在门帘上贴上双燕,象征着双飞双宿,精心梳妆,姿态妖娆。此处情绪萦回绕转,一种缠绵悱恻的情绪如在目前,毫无忸怩作态之势,比起南朝的宫体诗来,其情调更具有真实的动人力量。

第二个意象群由“御史府中乌夜啼”到“燕歌赵舞为君开”。汉代御史府有柏树,上栖乌鸦数以千计,廷尉也是汉代的执法部门,此时门可罗雀,两句暗示着夜晚已经到来,庄严地代表着法律和秩序的官府已经陷入一片宁静之中,而长安城正夜未央。远望红色的城墙,白色的道路在暮色中伸展开去,翠绿的车帷遥遥远去,没入长堤的另一面,倏然不见。此时的长安,已经成为歌舞声伎的天下。挟弹飞鹰的贵公子们,探丸借客的豪侠们(汉代长安有暗杀组织,以摸丸为分派任务的手段,摸到红丸和黑丸者执行刺杀任务,摸到白丸者处理其后事),不约而同,车马辐辏,都聚集到娼家来饮酒作乐。“北堂”为娼家之堂,夜夜繁华,南陌为娼门外之道,朝朝繁盛。从夜到明,从堂到路,写出这一片娱乐区域的兴盛之貌。本应负起长安治安之责的执金吾们,也成群结队,联翩而至,用鹦鹉杯饮着翡翠色的屠苏酒,看着歌妓舞女们燕歌赵舞,肆意调谑。这是一幅长安夜生活的生动图景。

极热的描写之后,作者笔意开始转冷。第三部分由“别有豪华称将相”至“即今惟见青松在”,写权贵们当权之时,一手遮天,权可倾国,炙手可热,排斥异己,极尽豪奢,自以为能够千秋万载,永葆富贵。孰料时节变易,风光易色,沧海桑田,盛衰荣辱,只在须臾之间。昔时的白玉金马之堂,现在只见到青松累累,残垣废圮,似在诉说着往日的昙花般的荣华盛景。此节体现了作者对人生的看法:一切均不可恃,尤其是花团锦簇的繁盛之势,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由此,末四句的情调转向极冷。卢照邻将自己比作汉末的扬雄,所居之处寂寥之极,年年岁岁唯有一床书与自己相伴。只有当南山桂花开放之时,飘飞的桂花会飞进闲居之处,在人的衣襟下来回飘舞。此四句从极热转向极冷,表明了作者的贞正清高的节操。而扬雄的著作永远流传,和前面的权势豪贵相比,谁又能真正在天下后世留下声名呢?其结果不言而喻。

此诗篇幅颇长,在初唐极为少见。其诗辞采华赡,有六朝余习,然而其清新流丽远过六朝,并为诗歌情感由极热转向极冷作了充分的铺垫,是有为而发之作,内容与形式达到和谐的统一。闻一多称赞卢照邻“放开粗豪而圆润的嗓子”(《唐诗杂论》),是抓住了卢照邻七古的内在风神之语。(黄鸣)骆宾王

骆宾王(627?—684?),字观光,婺州义乌(今浙江义乌)人。“初唐四杰”之一。早慧能诗,官临海县丞,世称骆临海。曾参与徐敬业讨武则天的军事行动,为其撰写《代李敬业讨武要檄》,兵败后被杀,一说逃亡后落发为僧。长于七言歌行,五言律亦有佳作。有《骆宾王集》。在狱咏蝉骆宾王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鉴赏】此诗诗前有序云:“余禁所禁垣西,是法厅事也。有古槐数株焉。虽生意可知,同殷仲文之古树;而听讼斯在,即周召伯之甘棠。每至夕照低阴,秋蝉疏引,发声幽息,有切尝闻。岂人心异于曩时,将虫响悲乎前听。嗟乎!声以动容,德以象贤,故洁其身也,禀君子达人之高行;蜕其皮也,有仙都羽化之灵姿。候时而来,顺阴阳之数;应节为变,审藏用之机。有目斯开,不以道昏而昧其视;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乔树之微风,韵资天纵;饮高秋之坠露,清畏人知。仆失路艰虞,遭时徽纆,不哀伤而自怨,未摇落而先衰。闻蟪蛄之流声,悟平反之已奏。见螳螂之抱影,怯危机之未安。感而缀诗,贻诸知己,庶情沿物应,哀弱羽之飘零,道寄人知,悯余声之寂寞。非谓文墨,取代幽忧云尔。”这是一篇极优美的骈文,充满了忧谗畏讥之感。

其诗之本事,是唐高宗仪凤三年(678),骆宾王任侍御史,因上书忤武后,被诬贪赃,下狱究治。此诗即为骆宾王在狱中所作。由于狱中的特殊环境,骆宾王用咏物体诗来表达自己贞洁的品行,具有隐喻兴托之旨。“西陆”,指秋天,“南冠”,指囚徒。秋天的鸣蝉,在奏着它生命的最后一曲。而它的叫声,又让处在囚系之中的囚徒感到了一丝客中之感。“玄鬓”指蝉,作者看到了蝉的影子,秋蝉尚且还是乌黑的颜色,而自己的白头发已经爬上了双鬓。年华和岁月,就在这不公与痛苦中逝去,此情此景,人何以堪?

颈联纯用比兴之体,看似咏蝉,实亦咏人。“露重”“风多”指代外部环境,露重会浸湿蝉翼,难以自由飞动,风多则环境嘈杂,难以听到蝉鸣。这两句实亦指骆宾王处在强势的压迫与挟制之下,不但没有说话的自由,还失去了人身的自由,难以飞高望远,而困于缧绁之中。贺裳《载酒园诗话又编》云:“‘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尤肖才人失路之悲,读之涕演欲下。”这两句诗引起了后世无数失意文人的共鸣。

尾联代蝉言志,实亦自言。没人相信我的高洁,又有谁能将我的本心传达到世人面前呢?“无人信高洁”,本身就蕴涵了对于自身道德纯正的一个价值判断,而纯贞的道德不为世人所信,更直斥了世人之弊,表达了诗人无罪被诬的沉痛之感,和无人理解自己的无力之感。

此诗继承了前人咏物诗的优秀传统,寄托遥深,其序与其诗相得益彰。诗中物我一体,浑然无迹。将作者忧谗畏讥而坚执贞正之性的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黄鸣)杨炯

杨炯(650—693?),华州华阴(今陕西华阴)人。“初唐四杰”之一,早慧多才,恃才傲物,终于盈川令,世称杨盈川。其诗擅长五律,边塞题材尤佳。明人辑有《杨盈川集》。从军行杨 炯[22]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23]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鉴赏】这首诗是杨炯边塞诗的名作。唐代边塞诗的兴盛,须到盛唐时期,但杨炯以自己的诗笔,写出了一位“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士人豪情。“烽火照西京”,指唐初突厥对唐边境的屡次侵犯。公元630年,唐代名将李靖攻灭东突厥,但西突厥实力仍在,在高宗、武后时期屡次进攻唐边境地带。时当壮年的杨炯,自然对这种状况心有不甘,而“心中自不平”了。

于是,在他的脑海中就展现出这样一幅威武的画面:唐军统帅手持调兵符信牙璋,在皇帝的送行下,辞别了首都长安,挥军进击。不久便深入敌人腹地,重重铁甲骑兵将敌人的要塞包围起来。天上飘着大雪,战旗上鲜艳的绣画,仿佛也被大雪浸得黯淡无光,罡风劲吹,风中夹杂着金鼓之声。风雪里,唐军将士又向敌人展开了新的攻击!这是多么让人热血沸腾的景象。

还没从这幅景象中回过神来的作者,不禁感叹道:宁可去做一个百夫长(唐军中的下层军官),也胜过做一个书生啊!结尾的感叹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充分表达了一位爱国诗人的战斗豪情。

唐代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充满着刚健和自信精神的朝代,它产生过众多英雄人物,充满着时代的亢奋激动的特质。杨炯的感慨,正是唐代蓬勃向上的时代精神在诗人诗歌中的独特体现。(黄鸣)陈子昂

陈子昂(659—700),字伯玉。梓州射洪(今四川射洪)人。少时任侠,年十八始发愤读书,在武后朝官至右拾遗,世称陈拾遗。子昂曾触怒武三思,武三思命县令段简陷害陈子昂,死于狱中。陈子昂是初唐诗歌革新的先驱,主张汉魏风骨以及风雅兴寄。有《陈伯玉集》。登幽州台歌陈子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鉴赏】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696),陈子昂任武攸宜幕府参谋,随同武攸宜出征契丹。次年,因武攸宜不识机变,轻率冒进,被契丹李尽忠和孙万荣等人击败,情况危急。陈子昂屡次建言,武攸宜不但不听,还将他降为军曹。在这种逆境中,诗人登上幽州台,写下了这首震烁千古的名作。

幽州古属燕地,战国时期的燕国国小民贫,被齐国攻击,几至亡国。燕昭王励精图治,礼遇乐毅、郭隗等人,终于在良臣谋士的帮助下成功复仇。陈子昂本以游侠知名,胸中自有一股不同于皓首穷经的儒生的跌宕不平之气。当这样一位抒情的主体登上了这块具有丰厚历史积淀的土地上的高台时,登高望远,缅怀史迹,胸中的抑郁不平之气自然会喷薄而出,造就出一篇佳作。“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这两句话扫空一切。“前”与“后”代表着历史时间的先后,作者将自己置于过去、现在、未来这个时间段的中点,向过去回溯,古人已不在。这里的“古人”,即指求贤若渴的燕昭王、礼遇田光和荆轲的燕太子丹等人,他们代表的是一种对贤能之士价值的认可和重用,正与陈子昂此时的处境相反。抚今追昔,怎能不令子昂唏嘘感叹?更令人无法释怀的是,在陈子昂目前所处的境遇中,他看不到有什么改善的希望。“后不见来者”,正表明陈子昂对自身命运的清醒认识。也许,这就是像他这样的英雄们的宿命吧?“念天地之悠悠”,这是空间上的拓展,天地之间就是人世,但这个世上,哪有自己的建功立业之处?天空浩渺,大地沉沉,竟然没有自己立足之地。此情此景,又怎能不“独怆然而涕下”呢?一个“独”字,说明了这种深沉的悲伤感的个体性,但个体的不能成功,不正是与整个时代的气氛有关吗?从这个角度来说,陈子昂的失意,也是整个时代的失意,他的涕下,正代表着那个时代许许多多和他一样的下层士人的共同命运。

此诗横亘时间和空间,向永恒的命运发出了痛苦的呐喊,具有苍凉悲壮的艺术效果。诗用杂言体,句法参差,有一种呼天吁地的韵律在其中,刚直质朴,不假外饰。后人评其诗文“横被六合”“力敌造化”(《竹庄诗话》),并非过誉。(黄鸣)杜审言

杜审言(656?—708),字必简,原籍襄阳(今湖北襄阳),后迁居河南巩县(今巩义市),咸亨元年(670)进士。与李峤、崔融、苏味道被称为“文章四友”,是杜甫的祖父。宋人辑有《杜审言集》。渡湘江杜审言[24]迟日园林悲昔游,今春花鸟作边愁。[25]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鉴赏】《旧唐书》本传载杜审言“神龙初,坐与张易之兄弟交往,配流岭外。”神龙元年即公元705年,张柬之等起兵,乘武则天病危时发动了宫廷政变。武则天避位,唐中宗复位,张易之兄弟被杀,武氏势力受到一次打击。同时,像宋之问、沈佺期、杜审言等依附于张易之的文士也大批被贬岭外。这首诗就是这一时期写的。

春回大地,鸟语花香,杜审言渡湘江南下。这美好的春天让他想起了昔日游园林的情景。那时多好啊,也是春光明媚,更妙的是三五亲朋或咏诗作对,或把酒临风,谈笑风生,或军国大事,或平日趣闻……由于仕途上春风得意,自然心情畅快。此时,花在欢笑,鸟在歌唱。而如今,同样是美好的春天,同样是鸟语花香,心情却截然不同。仕途不顺畅,人生不得意啊。今昔对比,更显今日之悲。人生之境况,竟使花鸟都为之悲愁。花鸟本无意,其中缘由全在人之心情。视花鸟有情有意,这是古典诗词的一大情怀。这在现代人眼中,是荒唐可笑之事。但在诗性思维中,万物有灵,天地共感,这是宇宙万物的本质,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在中国文学中,常常有一些“无理而有情”的言说,如《庄子》中有蜩与学鸠对话,“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庄周知鱼之乐等“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杜甫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名句;欧阳修有“泪眼问花花不语”等。宇宙万物,花鸟草虫,一飞一走,一动一植,皆是生机妙流的生命体,皆是有情有义的存在。它们如人一样,能说能笑,有爱有恨。这是富于诗性特征的中国文学的生动表达。这些言说,如仅仅从“无理而有情”来解释怕是说不通了。在诗性思维看来,这种表达,既有情也有理。善解诗者,应情通万物,花草可以如人一样,亦有其忧亦有其笑。视物如己,心物一体,正是中国文学的诗性智慧之所在。这里的花鸟作“边愁”,也应作如是解。这种写法,在古典诗词中是比较早的。花鸟都为之悲愁,更不要说人了,可见其内心情状。花鸟到底在愁什么呢?

末尾两句从鸟的视角来写,也就是说“独怜”的主语是“花鸟”。让花鸟悲怜的是,一个长期在京城生活工作的人突然间要向南方去,而不是像湘江一样向北流。这是被主流抛弃了啊,言下之意就是得不到皇上的重用了。这是封建社会文人的一大悲哀。末句写法独特,堪称妙笔。人之行程与水之方向的对比,也颇有几分新意。

全诗没有一处直接抒情,但内心之悲凉直透词句。《唐诗选脉会通评林》说此诗“练神修意,另出手眼,遂令光景一新”,《汇编唐诗十集》举此诗为“初唐七绝之冠”,都得此诗之要旨。(吴中胜)苏味道

苏味道(648—705),唐代赵州栾城(今属河北)人,少年便和赞皇李峤以文辞著名,时称“苏李”。高宗乾封年间举进士。原有集,已散佚。《全唐诗》存其诗一卷。正月十五夜苏味道[26][27]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28]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鉴赏】正月十五元宵节是我国的传统节日,这一天大街小巷男女老幼倾城出游,甚至平日难有机会出门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三五成群出来嬉闹游玩。平日就多闲又多情的文人们更是不会错过这大好机会。这是一个举国欢腾的民间佳节。男女老幼积蓄一年的情感在这一天终于有机会尽情宣泄。此情此景,《大唐新语》和《唐两京新记》等杂著中都有许多记载。热闹之后,自然也少不了题诗作文。翻翻中国古代的诗词文章,其中有多少是与元宵佳节有关!其中年代较早且广为流传的要数苏味道的这首诗了。“火树银花合”,是说元宵的装点,每年的这天晚上,长安城里都要大放花灯。各式各样花灯挂满街头,像一棵棵开满鲜花的树,一排排,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形成一个灯的世界、灯的海洋。一个“合”字说明灯火之繁富,就像要向人们围拢过来。孟浩然的诗句“绿树村边合”中“合”也是此意。人太多了,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平日紧锁的城门也被打开了。因为护城河两岸彩灯高挂,看起来就像天上的银河,所以此处说“星河”。

以上写元宵之夜的整体氛围。下面就人们的具体活动作了分述。达官贵人坐着马车,所过之处,尘土飞扬。明月高悬,普照人间,人们无处不在月光的笼罩之下。歌女们穿得花枝招展,唱起了流行歌曲《梅花落》。今天要好好享受这良辰美景,欢乐的时光你慢些走吧。留恋美好时光,是人们的普遍心理。一个极富中国气息的节日就这样寥寥数笔气息全出,给人一种歌舞升平、国泰民安、祥和温暖的感觉。《唐诗成法》说此诗“元夜情景,包括已尽,笔致流动。天下游人,今古同情,结句遂成绝调。”这首诗生活气息浓厚,写出了中国人向往的一种国泰民安的生活情景。至今读来,仍有种打动人心的力量,毕竟,追求生活祥和是任何时代都不会改变的吧。

这首诗在艺术上,对仗工整又不失自然天工。如各联末尾字一“合”一“开”、一“去”一“来”、一“李”一“梅”,既是情境内容的需要,又不失艺术上的严整。《唐诗镜》说此诗“纤浓恰中”,《姜斋诗话》说此诗“浑然一气”,都得其中三昧。(吴中胜)刘希夷

刘希夷(651—679?),一名庭芝,汝州(今河南临汝)人。善为从军、闺情之诗,词调哀苦。年未三十,为人所害。其诗集已佚,《全唐诗》存其诗一卷。代悲白头翁刘希夷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洛阳女儿好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29][30]光禄池台开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但看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鉴赏】此诗是拟古乐府,又称《代白头吟》,是刘希夷的代表作。

开头十二句,写女子的韶华易老。洛阳城东的桃李飞花,在天空盘旋飞舞,到底会落到哪一家呢?容颜如花的洛阳女子,见到落花而发出了幽幽的叹息。她为什么叹息?她在想什么?眼前的花落枯萎,变了颜色,等到明年花开的时候,自己又会在哪里呢?人生啊人生,高大的松柏片刻之间就化为了柴薪,沧海桑田,古往今来,又经历了几多变幻?繁盛的洛阳城,多少古人的活剧在这里上演,但现在那些人都在哪里?只余下今人在此,对着摧折花儿的风声,独自黯然神伤。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后面十四句,“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是转折,由美女转至老翁,叙述视角的转换,却并非意味着情感的转换。诗的感叹韶华易逝、世事无常的情感是一以贯之的。这位老翁真可怜,他也是昔日的美少年。他与公子王孙们交游,饮宴歌舞于落花之前。此处点“落花”两字,与前半部分的洛阳美女兴起感叹之物相触接。这位白头翁,年轻时是豪贵公子,出入于光禄池台、将军楼阁。光禄是文官,将军是武职。这两句概写其与豪贵交游之状。昔日的显赫,却并不能换来人们对他的真正关心。有朝一日他卧病在床,从前的相识朋友都绝迹不至,更无人邀他去斗鸡走马,追逐荣华。俊美的容颜又能持续几时呢?不久之后,乱如丝棼的白发就已经爬满了他的两鬓和额头。此时再看古来的歌舞繁华之地,只剩下暮色沉沉之中,鸟雀们在悲伤地哀鸣。

此诗分别从洛阳美女和白头翁两个视角来进行自述性的抒情。对老翁而言,他经历过繁盛与衰败的两个人生阶段,其人生智慧凝结在他的自身遭遇之中。而这位洛阳美女,“全盛红颜子”,年纪虽轻,但触物生情,已经对自己将来的结局有所预感。其情感超越了时间和空间,与这位白头老翁相契合。这种结构方式,具有乐府的叙事和抒情紧密结合的特点,给全诗抹上了一层消极忧伤的色彩。尤其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两句,据《大唐新语》记载,刘希夷作出“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继而悔之,以为不吉,除去。又作出现在这两句。但这两句还是意态萧索,刘希夷慨然不再修改,说“死生有命,岂复由此?”于是四句并存。一年后,他就被奸人害死,一语成谶。而害死他的奸人,据《南部新书》记载,就是刘希夷的舅舅,也是当时有名的大诗人宋之问。宋之问苦爱这两句诗,向外甥求索不与,怀恨在心,命人用土袋将刘希夷压死。一位才华横溢的青年诗人为诗而死,令人痛惜。

南朝的乐府诗向以流丽华美闻名,已非汉代乐府的本色。唐人乐府继承六朝,在音节的流利、语辞的华赡、情感的流淌上更具宛转之姿。刘希夷此诗一出,即传为名篇,这与它的内在情感之动人和外在形式之美丽是有关系的。(黄鸣)宋之问

宋之问(656?—713?),字延清,汾州隰城(今山西汾阳)人。无气节,谄事张易之兄弟,后张氏兄弟伏诛,宋之问被流放,后回到长安,任户部员外郎等职。武则天死后,宋之问贬死于岭南。他和沈佺期的诗对律诗的定型影响很大,时称“沈宋体”。原有集,已散佚,明人辑有《宋之问集》。《全唐诗》存其诗三卷。渡汉江宋之问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鉴赏】神龙二年(708),宋之问从泷州贬所逃归,途经湖北襄阳,渡汉水,写下了这首诗。“岭外音书断”,泷州在今广东省罗定市,在五岭之南,故称“岭外”。宋之问以谄附张易之兄弟被流放,其事不甚光彩,到贬所后从冬到春,与家里都失去了音信。此次宋之问狼狈北逃,家乡是第一个目的地,本应是极为急切地希望回去。但渡过汉水之时,面对这滔滔的江水,他却胆怯了。他感到:越接近家乡,越觉得心里没底,不知道这一年中家人怎么样了?他们安全吗?有没有挨冻受饿?他们会怎样看待自己?还会欢迎自己吗?……种种思绪纷至沓来,不禁使宋之问在汉江的小船里感慨万千。他都不敢询问从家乡过来的人了!

此诗诗眼,在“断”和“怯”两字。“断”字举重若轻,将音讯的隔绝用一个斩钉截铁的动词限定住,有一种人在命运的控制下的无力之感。下两句中,一个“怯”字,写尽了游子离家的心理:想见到家人,但却又有种种顾虑和疑忌,担心自己在家人眼中的角色和身份,担心家人有没有变故,这种种不确定的因素造成了一种不确定的情感,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该走快点还是该走慢点。这种心理状态,不但宋之问有,其他很多处在类似境地的人都有。正因为这首诗描写出了这种人类心理上的普遍性,耐人咀嚼,我们可以从中体会到特定条件下人类精神的复杂性。

值得指出的是,宋之问此次潜逃而回,并没有逃回自己的家乡。而是到了洛阳。不久之后,因其弟告变之功,他又重新恢复并擢升了官职,直到唐玄宗即位后将他再次流放赐死。作为一个极度热衷于功利的诗人,宋之问的品行最终玷污了他的诗。(黄鸣)沈佺期

沈佺期(656—714?),字云卿,相州内黄(今属河南)人。因媚附张易之兄弟,唐中宗即位后流放驩州,后救回。官太子少詹事,人称沈詹事,又与宋之问并称“沈宋”,是初唐律诗定型的关键人物。有《沈佺期集》,《全唐诗》存其诗三卷。独不见沈佺期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谁谓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鉴赏】此诗另题为《古意呈乔补阙知之》,是沈佺期诗中的压卷之作,也是初唐七律的神品。《独不见》是乐府旧题,写“伤思而不得见”(《乐府解题》)的题材。初唐的七言律多有乐府的根源,此诗也不例外。

卢家少妇,原指南朝乐府歌中的洛阳女子莫愁,后泛称少妇,在这首诗里,她就是抒情的主体。“郁金堂”是用香料抹壁的厅堂,“玳瑁梁”指涂饰成玳瑁彩纹的屋梁。此联写少妇住处之华美,又以“海燕双栖”来比喻夫妻双宿双飞之状。原本这位少妇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但是,“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九月寒砧声渐起,“砧”是捶捣衣料的砧石,“辽阳”是唐代的东北边塞。《诗·豳风·七月》有“九月授衣”之语,此处即谓在家的少妇赶制秋衣,用以寄给远方征戍边塞的丈夫。此联的“忆辽阳”,正是整篇的主脑。“白狼河”就是大凌河,在今辽宁省境,是唐代边关的一条河流;“丹凤城”就是长安城。此联是写征戍辽阳的丈夫音讯断绝,不知存亡,长安城南的思妇望着天边的银河,只感到秋夜的凄冷与漫长,恨不能飞到丈夫身边。谁能了解这位少妇此际含愁独处、不见爱人的心境呢?老天又偏让那明月映照着床头的帷帐,使人更不能入眠。

此诗写思妇怀戍之情。这是从古以来的题材,早已不再新鲜。但沈佺期能够将老题材用极美丽的形式重新演绎,给人一种惊艳之感。诗的首联和颔联,相承而下,以富丽之语起兴,自然转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前三句说闺中,第四句方转入塞上,“九月”和“十年”属对工稳,写尽愁苦,但却音节朗畅,气象阔大。又以颈联之“白狼河”与“丹凤城”两两相对,补足诗意。初唐人诗中极少此种浑融的意象与圆熟的技巧。郝敬《批选唐诗》云:“化近体为古意,风韵淹雅,而略少意趣。近体不主意而主风韵,故冠冕初唐不可易也。”认为此诗“冠冕初唐”,诚非过誉。(黄鸣)贺知章

贺知章(659?—744?),字季真,自号四明狂客,越州永兴(今浙江杭州萧山)人。性放旷善谑,与张若虚、张旭、包融合称“吴中四士”。官至秘书监,世称“贺监”。天宝三载(744),求为道士而还乡,未几而卒。《全唐诗》存其诗一卷。咏 柳贺知章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鉴赏】这是一首有名的咏柳诗。

柳树是中国古诗中常见的意象。南朝梁简文帝萧纲有《柳》诗云:“垂阴满上路,结束早知春。花絮时随鸟,风枝屡拂尘。欲散依依采,时要歌吹人。”初唐“文章四友”中的李峤亦有《柳》诗,中有“庭前花类雪,楼际叶如云。列宿分龙影,芳池写凤文。短箫何以奏,攀折为思君”之语。这些诗往往从客观物态的角度来描写,虽曲尽其形,但却有形无质,没有写出柳树的风神来。贺知章的这首《咏柳》诗比他们前进了一大步。

首先贺知章是用拟人的手法来写柳。他将柳树比作一位美人,浑身是碧玉的妆饰,高高地耸立。而柳树披着的枝条,万条纷垂,就像是美人裙间下垂的绿色的丝绦。这个拟人的描写新警,又曲尽物态,更尽其风神,我们看到这两句诗,眼前就仿佛出现柳树在春风中微微拂动的骀荡之态。

下两句更是比喻警策。柳树的细叶,是哪位巧手裁缝裁出来的呢?不是别人,正是那二月的春风,它像剪刀一样,将柳树的叶子裁成了这般秀丽的模样。读诗至此,不禁令人拍案叫绝。亏他想得出来,能用这样的比喻将二月春风中的稚柳写得如此动人。而整个“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春天的气息,也向我们扑面而来了。(黄鸣)回乡偶书二首贺知章其一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其二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销磨。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鉴赏】天宝二年(743),贺知章请求出家为道士,得到准许后,他于天宝三年(744)回到阔别了五十多年的越州永兴(今浙江萧山)的故乡。临行时文人墨客、达官显宦送行者甚多,称一时之盛。这两首《回乡偶书》就是他初回家乡时所作。

作品充满了生活气息,但也有深厚的人生哲理在内。

第一首诗中,“少小离家老大回”。贺知章早年在吴中一带,中年离乡,此处是泛指。“老大回”却是实情,因为贺知章此次回乡,已是八十六岁高龄,在古人中也是高寿。此时贺知章不禁感叹,我的乡音虽然还在,但两鬓已经斑白,步入了衰老之年。路上碰见的儿童见到了我,却不认识,笑着问我:“客人从哪里来的呀!”

这完全是一位离家多年的老人对家乡的一种由衷的热爱之情,儿童的天真朴质,为他带来了美好的感觉,虽然言下之意有一种怅惘的意绪,但它绝不消沉,而像是在说:“可爱的小孩子,你不知道我是家乡的老人吗?”一股欢快的情绪在诗句中跳跃。

第二首诗中,这种回乡的兴奋感变成了一种深沉的思考。我离开家乡已经很多年了,近来所经历的人与事,消磨了人的精神,也消磨了我的志向。贺知章因辞官求道而归乡,本身就是一种对时局的态度。唐玄宗的统治以天宝初年为界,此前是励精图治,此后则穷奢极欲,造成安史之乱的局面。天宝初年李林甫为相,唐朝廷政局开始走下坡路。作为一位久经宦海风波的老人,贺知章见微知著,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于是他离开唐朝廷的中心长安,回到故里。贺知章的故居在镜湖之旁(今浙江绍兴会稽山北麓),此时他独立于镜湖之旁,不禁兴起世事苍茫之感:只有这门前的镜湖之水,在春风的吹拂下,还呈现出旧时的波澜。言下之意,湖虽还是旧湖,但世事已非。作者的心境也不可避免地变了。随着心境的变迁,整诗的意趣也进入一种低回深沉的感慨之中。

这两首诗不做作,不假修饰,因为贺知章当时已经是久经世事的老人,他也无须再刻意修饰了。但他用他深邃的人生智慧沉淀出这两首已趋化境的诗歌,给人强烈的审美感受。千百年来它们一直为人所喜爱和传诵。(黄鸣)张若虚

张若虚(660?—720?),字、号均不详,扬州(今属江苏)人。曾官兖州兵曹。初唐诗人,与贺知章、张旭、包融同称“吴中四士”,《春江花月夜》为其名作。《全唐诗》存其诗二首。春江花月夜张若虚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31]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32]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33]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34]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35]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鉴赏】《春江花月夜》是唐代最美丽的诗歌之一。

诗题原为隋炀帝所制,如炀帝《春江花月夜》:“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其诗要紧扣春、江、花、月、夜五字。在隋炀帝手中,此诗篇幅短小,还是乐府余风。到了张若虚手中,他却将这种宫体的体裁从内容到情感都大为拓展,终于以“孤篇横绝,竟为大家”。张若虚只留下了两首诗,但他在中国诗史上具有大家的地位,其原因就在这首《春江花月夜》。

春江的潮水啊,仿佛和大海相连,海上的明月冉冉升起,映照在这潮水上空。水光滟滟,随波流转,历经千里万里,这春天的江水上,哪一处没有这皎洁的月光?江水流过那弯弯曲曲的江岸和草地,月光照在开满鲜花的树林里,空气中流溢着乳白色的光辉,就像小雪粒一样,又像秋天的白霜,在空中飞流。飞流的霜啊,弥漫在空中,远处岸边沙滩也成了一片白色,这无限的空间中,仿佛就只有月光在流动。看吧!江天一色,纤尘不生,皎皎的空中,一轮孤月高悬。

且让我们体味这月光吧!江水千百年来一直在流淌,那第一个在月夜看到如此美景的人到底是谁呢?江上的明月,又是在什么时候第一次照到观赏它的人身上呢?人生推移,一代代地在延续着自身;而这江上的明月,一夜一夜,一年一年,都是这般美景。不知道江月到底在等待着什么人,只见到长江流水,一浪接着一浪地往下奔驰。

一片白云悠悠地向远处飘荡,青枫浦上的旅人,却不胜其愁。今夜扁舟之上的人儿到底是谁家之子?他为什么离开妻子,跋涉于江湖之间,只留下那位少妇在明月映照的楼上望月怀人,尝尽相思之苦?明月朗照,徘徊于妻子的楼前,它应该照亮了妻子的梳妆台吧?

千里之外的妻子,想要赶走这月光,何必让它徒惹相思呢?但卷起玉帘,驱不走它,在为丈夫捣衣的石砧上,拂不去它的光彩。此时和丈夫一起望着这轮明月,两人却分隔千里,我愿追随着这月光的华彩,流照在夫君的身上。鸿雁长飞,飞不出月的光影,努力只成徒劳,鱼儿在水中跃动,只激起阵阵涟漪,努力也成无用。那思念的人儿啊,你到底在何方?

江湖之上的游子,昨夜梦到了落花,它飘飞在幽潭之上,可怜的游子,春意过半却仍未归家。江水流去了春天,春去也,春残也。江潭上的落月又西斜。斜月被沉沉的海雾遮盖,碣石与潇湘,我们相隔得是如此遥远。不知在这月色之下,有几人乘着月光在回家的路上奔波着,只剩下欲坠的残月,把离情别绪洒在这葱郁的江边树林之上。

此诗从春江花月夜写起,将这种乐府的短题扩充到对宇宙人生哲理的思考,再归结到离人思妇的相思之情。诗中层次错落有致,将诗情、画意、哲理熔为一炉,创造了唐诗中至为高爽的一种美学范型。毫无疑问,诗中最为重要的是“月”,借着这个“月”字,我们领略了春江夜月惝恍迷离的美景,空灵中带着一丝神秘。由月到那永恒的宇宙,令我们追溯到人类初生时甚至人类未产生之时的江景,由此横亘了巨大的时间和空间,使得整首诗有一种理趣的色彩。写相思之情,从丈夫到妻子再到丈夫,视角的移动就是情感的呼应过程,而那皎洁的月色,也无处不在。

全诗刻画了春江花月夜的美景,旅人妻子的相思之苦,乃至人生与宇宙无限的哲理。将理与情蕴含在美丽的景色中,造成一种迷蒙的美感。诗歌意象繁多,但绝无堆砌之感,仿佛它们在皎洁的月华之下都染上了一层清凉平静的色彩。诗中情与理的表达是以一种从容不迫的、含蓄隽永的弦调奏出来的,用清冷平静之笔写炽热的离情,的确是大手笔。淡雅的景色之下,读者可以看到浓郁的光影和色彩。此诗真正达到了艺术的极致!

闻一多先生在《宫体诗的自赎》中说:“在这种诗面前,一切的赞叹是饶舌,几乎是亵渎。……有的是强烈的宇宙意识,被宇宙意识升华过的纯洁的爱情,又由爱情辐射出来的同情心,这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这个评价是很高的,但并非过誉。张若虚以一首《春江花月夜》成为唐诗大家,其原因正在于诗歌中的冲融和易风格下华美的色彩。能把这两种诗歌要素结合得水乳交融的,中国诗史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黄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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