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翟晓斐
出版社: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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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留是刹那,转身是天涯:林徽因传试读:
前言
“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因为城中住着某个喜欢的人。其实不然,爱上一座城,也许是为城里的一道生动风景,为一段青梅往事,为一座熟悉的老宅。或许,仅仅为的是这座城。就像爱上一个人,有时候不需要任何理由,没有前因,无关风月,只是爱。“许多人都做了岁月的奴,匆匆地跟在时光背后,忘记自己当初想要追求的是什么,如今得到的又是什么。停留是刹那,转身是天涯。”
一张照片,记录了一段老旧的时光。照片中的她,眉宇清秀,欲说还休的双唇轻启,笑容温雅而淡然。她的眼神中,欢悦中透着几分从容与安宁,这种目光让人感觉心安,让人平静。时光微凉,那一袭素色衣衫早已化作纸鸢永远定格在记忆的天空中。
有人说她冰清玉洁,无论世事怎样变迁,她始终如一,容颜依旧,性情依旧;有人说她理智,无论面对怎样的诱惑,她都那么淡定从容,全身而退。是的,无论她经历过怎样的沧桑巨变,她的内心始终云淡风轻,波澜不惊。虽然伊人已逝,但有关她的一切不仅没有在时光荏苒中凋零,反而被岁月打磨得光亮如银。
她,才是真正的人间四月天。
她是林徽因。
生于江南水乡,是很多人梦中的白莲。她身上那抹灵动是与生俱来的,她举手投足间的温雅也是深深镌刻在骨子里的。她更是净的,如同观音插在净瓶里的那枝杨柳,纯净、散发着清幽的香气。
她一生爱过三个男人,爱得炽烈,也爱得清醒,更爱得深沉。
她与徐志摩并肩漫步在充满异国风情的康桥,微笑着低声倾谈。然而,错位的感情让林徽因最终选择了离开。就这样一个优雅的转身,从此在徐志摩的心中定格为永恒。
梁思成与她两小无猜,后来陪伴她走过千山万水,为完成使命而相约白头。携手谱写了一曲丰满、幸福的婚恋之歌。
金岳霖为了她终生未娶,用了大半生的时间“逐林而居”,爱了她一生,守候了她一世。
于她而言,三个男子各有各的精彩;三段尘缘,也各有各的牵绊。也正因为懂得和明了,她只是沉默,只是微笑,理智地离开、选择、沉静。
张爱玲曾说过,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而林徽因却用她独有的才情和智慧,不仅让这份爱情得以保全,也让自己全身而退。
如此,这世间的种种好处看上去似乎尽数落在她的身上,令人艳羡不已。然而,这样的女子却往往不得其他女子的喜欢,但即便如此,她们也无法不羡慕和欣赏她。
于是,冰心说,林徽因俏,陆小曼不俏。
于是,凌叔华说,可惜因为人长得漂亮又能说话,被男朋友宠得很难再进步。
于是,林洙说,我承认一个人瘦到她那样很难说是美人,但是即使到现在我仍旧认为,她是我一生中所见的最美、最有风度的女子。
……
在古典与现代气息交融的民国时代,林徽因以其旷世才情,诗意地栖居着。她执着于自己的梦想,游走在建筑和文学两个迥然不同的领域,却都能游刃有余。这样一个不可复制的传奇女子,总是这样不慌不忙的坚强,固守着自己的信条、原则和梦想。
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易逝的,于人于事大都如此。林徽因的倩影只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了半个世纪。当岁月流淌到今天,谁又能分辨来时的路?世事如棋,她独守了一点清明和淡然。就像万花丛中一抹青葱,成全了整个世界的绿意。
世间曾有林徽因,世间只有一个林徽因。
如今,伊人已逝。留给我们的,不止是那年复一年的人间四月天,还有心若安好,便是晴天。第一章梦中白莲,人间天堂
江南,水乡,水温香软。这里有开到冬至而不败的芦花,也有细雨霏霏下的灰瓦白墙;这里草长莺飞,这里轻烟淡水。很多人都在梅雨弥漫的时节在这里寻问莲荷的踪迹,探寻茉莉在黄昏浮动时的幽香。而她,生于水乡的她,不恰如那朵绽放的白莲吗?萌芽在江南水乡,盛开在人间天堂,一抹独秀的倩影,已然跳跃在水波上……缘起缘落,终归因果
佛家说,度世人于水火,先消尘心之贪念。凡世中的我们之所以常常会痛苦,会怅惘,甚至会绝望,都是因为我们的欲望过多,贪念过重。我们总是会迷恋那些已然不属于自己的人,贪恋那些不属于自己的风景,而当时过境迁,终成过客,方惊觉原来我们在凡尘疲于奔命为的都只是心灵这片刻的停歇。无论贪念和欲望有多么浓烈,被充满诱惑的浑浊世态熏染有多久,我们内心终有一方角落,那里有盈盈的清水,安静绽放的白莲……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声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
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
你是,鲜妍百花的冠冕你戴着,
你是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
新鲜初放芽的绿,你是;
柔嫩喜悦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这是林徽因的人间四月天,也是很多人心中神往的四月天。几场梅雨,几卷荷风,烟雨江南的清晨,轻轻推开一扇窗,泱泱青绿便裹着诗情画意迎面扑来。对于很多人来说,江南的风物如同远在天堂之上的烟火人间,在他们的梦境深处浅浅地呼吸,这种莫名的情感就像一种诱惑,牵着人们的心境和灵魂。
想起林徽因,总是在人间四月,有一种清雅而鲜活的气息盈盈不肯散去。有人说,林徽因被季节封存在了四月,也有人说林徽因深谙调配烟火,不会让自己被俗世所伤。很多人试图追寻她的足迹,却都无往而终。诚然,她的清淡与温婉,是我们所无法企及的。
很多人都视林徽因为那一朵梦中的白莲:她性情温和,她的身上既没有张爱玲的尖锐,也没有孟小冬的冷傲,更没有三毛的放情。她的生命如她的人一样,不招摇,不冲突,不惊心。在她身上,温婉和坚忍、诗意和豁达完美地存在着。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她永远是那朵梦中的白莲,永远盛开在人间四月天。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不期而遇的缘分,有些如南柯一梦,彼此擦身而过即成陌路;而有些却会扎根在心里,终生纠缠不清。或许我们最初都是不相信命运的,当时间磨平了尖锐的欲望,耗干了沸腾的激情,开始慢慢地相信这世间是有因果的,命运原来是真实存在的。此时,年少时的冲动与浪漫早已慢慢远去,取而代之则是平和与淡然,从容与坚定。
对于林徽因而言,无论她的一生爱过谁,经历过怎样的挫折,抑或犯过什么样的错误,她的清雅与从容不曾有半分消退与衰减,她留下的芬芳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历久弥新。正如有人说的,淡淡的忧伤是最高级的。从她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清淡与简约,似乎更让人难忘。所以,正是这样一朵淡如菊、静如莲的女子,让三个男子为之倾情一生。徐志摩恋她,梁思成爱她,金岳霖痴她。
这样看来,林徽因是一个极有福气的女子,有情人相伴,有爱人相依,还有追求者倾心痴恋。然而人生从来不存在绝对的完美,命运往往有其强悍和冷酷的一面。无论多美的爱情,多么圆满的生活,在有限的生命面前,终是一场因缘附会的劫难。
一张镌刻着旧时光阴的黑白老照片,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能够触摸到她的视觉之门了。张爱玲说过,照片这东西不过是生命的碎壳,纷纷的岁月已经过去,瓜子仁一粒粒咽下去,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给大家看的唯有那满地狼藉的黑白瓜子壳。
然而,即便就是这样一张泛黄的如同干花一样的老照片,不识滋味的瓜子壳,当人们轻轻地拈起时,仍然可以看到她旧时的刹那风华,感受到她那从容而飘逸的气息。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踱步在轻烟长巷,在诗意江南的黛瓦白墙中,寻找那个叫林徽因的女子,随着她的足迹,走进她的人间四月天。那一朵梦中的白莲
有人说,爱上一座城,因为城里有自己心爱的人。这并不绝对,或许城里还有让自己迷恋的风景,有自己成长的老宅,抑或有在懵懂年代的难忘往事。这就像爱上一个人,往往不需要任何理由,无关长相,无关家世,就是爱了。
于杭州而言,这座被誉为天堂的千年古城,正是有着这样的情愫。这里有天下闻名的西湖,有烟雨朦胧中的江南小巷,有难以名状的情怀。那里的每一口空气似乎都带着飘逸,每一个微尘似乎都凝守着诗意。
一百多年前,林徽因有幸降生在这座天堂城市。1904年,中国封建科举制度恰好在那一年做着最后的挣扎。6月10日,一个如天使般纯净的生命降生。很难说清,她的到来是宿命的安排,还是偶然。在父母的眼中,似乎也预示着另一个时代的萌生。
林徽因出身官宦世家,其祖父林孝恂,字伯颖,是光绪十五年己丑科进士,福建闽县人。早年留学日本,历任浙江省海宁、金华、孝丰各州县,还参加过孙中山领导的革命运动。祖母游氏高贵典雅,是个端庄贤惠的美丽女子。其父林长民是家中的长子,擅长诗文,精通书法,21岁就中了秀才,在杭州语文学校学习英文和日文,32岁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回国后历任南京临时参议院秘书长、北洋政府司法总长等职。
林徽因的出生给林氏家族带来了十足的欢喜,虽然是女婴,但是她乖巧而灵气逼人的粉脸,令人百般宠爱。《诗经·大雅·文王之什·思齐》中有这样一段话:“思齐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妇。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林徽因的祖父林孝恂便从中择取“徽音”二字,取义贞静、贤德。很显然,老人对她是寄予了厚望的,他希望她是美丽而有才华的,安静如莲,同时又不乏理智与灵性。后来,林徽音改名字为“林徽因”,也就是我们现在所熟知的她的名字。1935年,林徽因在文坛崭露头角,接连在报刊上发表了作品,而与此同时,文坛上另有一名男性作家叫“林微音”,为了避免读者混淆,她便改名为“林徽因”。
很多人印象中书香门第的小姐,都与深宅大院、深锁的宅门联系在一起。虽然那里不缺诗情画意,但自由的气息总显得不足。蝶飞莺舞的清晨,小姐们手拿长卷,在爬满青藤的高墙中久久地沉思。等待她们的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的灵魂时常低吟,为寂寞,也为对未来的迷茫,更为了那深藏于心底的挣扎。
林徽因就出生在这样的大家族里,幸运的是,在那个新旧交替的年代,她的祖父和父亲都是接触过新思想的开明人士,他们既遵从中国传统文化,也乐于迎接新式的甚至是革命性的思维方式。成长在这样的家庭里,林徽因的身上既传承了父辈们优秀的血统,成就了与她倾国倾城的绝代容颜相得益彰的端庄、大方的气质,同时也使她日后接触新思想、学习新知识,成为一代才女佳人成为必然。
有人说,林徽因的一生绕不出因果。只有天堂一样的西子湖畔,才配得上林徽因的温婉、清雅,也只有林徽因才承载得起杭州以千年计的诗意和秀美。缘起江南,莲开的日子,她也绽放。老宅岁月
有人说,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是带着一份使命的。无论他是否平凡得如一粒沙,总会有一个角落是属于他的,总有一份感情是归属他的,总有一个人是期待他的。有的人甘愿躲在自己那一方小小的世界里,固守着简单的幸福和安稳,波澜不惊地走完一生;有的人却喜欢在纷扰复杂的世俗中,挣扎着追逐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林徽因亦是如此,她出生在这样一个地方,就注定了要以自己多彩的生命绽放出烟花般美丽的景色。
一张照片,是林徽因3岁时的剪影。
一个小小的、两三岁光景的女孩儿,长着鼓鼓的脑门儿,眼窝深陷,但眼神清澈、明亮。她斜靠着一张藤椅站在老宅的庭院里,小手藏到了身后,目视前方。
古老的庭院不知道藏有多少流年,一把老藤椅已然斑驳。只有这个稚嫩而灵气逼人的小女孩儿,在古老的背景中显得那样诗意、鲜活。
她望着前方,眼神里难掩懵懂,她还不知道今后的人生会有怎样的际遇。
林徽因5岁之前的时光是在杭州陆官巷度过的,关于那段时光我们无从知晓,也无从查证,或许对于那时尚在幼年的她而言,只能任由如流水的时光悠然淌过,她也一样早已没了记忆吧。
林徽因5岁后,随父母迁至杭州蔡官巷的一座老宅院居住。虽然在这座老旧的宅院里只生活了短短的三年,但林徽因对于这段时光的记忆却是难以磨灭的。在这里,林徽因的大姑妈林泽民成了她的启蒙老师。林泽民是清朝末年的大家闺秀,从小接受私塾教育,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很拿手。她开始教五岁的林徽因读书识字、背诵诗词,带着她接触到了人生最初的那些课程。
试想这样一幅场景:霞光掩映的晨晓,暮色低垂的傍晚,天地间淡淡的花香弥漫,幼小的女孩子手捧一册线装书,时而沉思,时而凝望。或许她并不能理解那些美好的意境,也无法揣度其间的情怀,但是那些优雅而美好的文字,就如同一串串剔透的水晶,闪着耀眼的、细碎的光华,一直到她的心里,变成一颗颗稚嫩的种子,把那淡淡的诗意和哀愁安放在心间魂处。
虽然人们都说性情多是与生俱来的,有的人天性安静、低调,有的人生来奔放、张扬。但是后天的培养和熏陶依然不可小觑。许多人都在后天的培养和引导中,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性情。
于林徽因亦是如此。或许是大姑妈自身有着优雅、娴静的气质,或许是林徽因的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传统知性美,这种先天与后天的完美结合,不仅培养了林徽因良好的文学修养,也让她的性情得到了良好的艺术熏陶,让林徽因的身上早早地显露出大气和娴静的出色气质。
然而,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家庭的圆满才是最重要的。父母间的和睦和婚姻完满又是圆满的核心所在。林徽因父母的婚姻,却并不圆满,甚至可以说是令人遗憾的。
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有政治禀赋,正直而富有才气。徐一士在《谈林长民》中,曾这样描述过林长民:“躯干短小,而英发之慨呈于眉宇。貌癯而气腴,美髯飘动,益形其精神之健旺,言语则简括有力。”徐志摩也在《伤双栝老人》中,以诗般的语言形容他出色的口才:“摇曳多姿的吐属,蓓蕾似的满缀着警句与谐趣,在此时回忆,只如天海远处的点点航影。”
林长民有句名诗“万种风情无地着”,可见他比父亲尤富于性情,且在性情之外兼具才气,是位不折不扣的才子。倘若林长民不投身于政治,他也很可能会成为颇有建树的作家或书法家。他艺术禀赋过人,其晚年留下的墨迹“新华门”匾额,至今悬于中南海新华门上。
林长民的原配夫人叶氏早逝,未曾生育。林徽因的生母何雪媛十四岁时,作为继室嫁入林府。何雪媛出身于浙江嘉兴的一个商人家庭,父亲是开小作坊的。
何雪媛是个典型的传统旧式妇女,尊崇“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对于善诗文、工书法的林长民来说无疑是一种错位。加之她成长于商人家庭,称得上养尊处优,对操持家务并不擅长,也无法赢得婆婆的欢心。在这个书香门第的家庭里,她的存在无疑令人唏嘘。
一个是儒雅相得的父亲,一个是平凡尖锐的母亲,这或许从开始注定了会有种种遗憾。
林徽因的儿子梁从诫曾对此写过这样一段话:“早年我的外祖父林长民(宗孟)出身仕宦之家,几个姊妹也都能诗文,善书法。外祖父曾留学日本,英文也很好,在当时也是一位新派人物。但是他同外祖母的婚姻却是家庭包办的一个不幸的结合。外祖母虽然容貌端正,却是一位没有受过教育的、不识字的旧式妇女,因为出自有钱的商人家庭,所以也不善女红和持家,因而既得不到丈夫,也得不到婆婆的欢心。婚后八年,才生下第一个孩子——一个美丽、聪颖的女儿。这个女儿虽然立即受到全家的珍爱,但外祖母的处境却并未因此改善。外祖父不久又娶了一房夫人,外祖母从此更受冷遇,实际上过着与丈夫分居的孤单的生活。母亲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矛盾之中,常常使她感到困惑和悲伤。”
后来,林长民又娶了一位上海女子程桂林,相对而言,这位女子更得林长民的欢心,虽然她也没有读过多少书,但程桂林生下了林家梦寐以求的儿子,便更加受林长民的宠爱。林长民还特意将程桂林母子安排在宽敞明亮的前院居住,昼夜相伴,而让何雪媛在相对窄小、幽暗的后院居住,很少去探望。
从此,何雪媛的地位更是不言而喻,面对丈夫的冷落和新夫人的得宠,她深埋在心中的忌恨在疯长,她的性情也在这种患得患失的狭窄空间里,变得多愁善感,阴晴不定。即便在林徽因面前,她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这让林徽因的内心也生出了复杂的情感,她对父亲又爱又恨,她困惑,她悲伤。
梁从诫在《倏忽人间四月天》中这样评述过林徽因的人生心态:“她爱父亲,却恨他对自己母亲的无情;她爱自己的母亲,却又恨她不争气;她以长姊真挚的感情,爱着几个异母的弟妹,然而,那个半封建家庭中扭曲了的人际关系却在精神上深深地伤害过她。”尚且年幼的林徽因承受了太多成人世界的感情纠葛。她既要在祖母和父亲面前做一个聪慧伶俐的女孩子,又要做一个母亲身边温顺听话的乖女儿。
那时,她常常一个人坐在木楼上,看着天空飘荡的云朵,也是从这时起,林徽因变得有些多愁善感,明白了生活中总会有无奈和痛苦。
林徽因写过一篇题为《绣绣》的小说,讲述了一个名叫绣绣的女孩,她生活在一个错位的家庭里,母亲懦弱,终日在忌恨中郁郁寡欢,父亲冷落母亲,后来娶了新姨娘,有了另一个孩子。绣绣终日在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中彷徨、挣扎,她无力改变,也无力逃脱。她只能无奈地看着糟糕的一切。很明显,这个女孩的身上有着太多林徽因童年生活的影子。
对于林徽因的童年生活,我们无法去指责她的父亲,他和林徽因的母亲之间注定是一场错位的姻缘,没有爱情的婚姻注定索然无味,也注定了弥漫着悲戚之色。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虽然明知道不适合,不可能,还要无奈地接受和承受。
我们很少看到关于她童年的文字材料,而林徽因自己对童年却不会完全没有记忆,或许她是在刻意闪躲和回避,虽然她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却实实在在地经历过人世间最真实、最世俗的洗礼。也或许林徽因早已看穿人生的底牌,她来到这个世界,只为了把自己的美好、纯净和坚毅展示给世人。
一株白莲,出淤泥而不染,在风中飘摇,独享自在。林家有女初长成
1943年,张爱玲在《金锁记》中有过这样一段描写:“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这是张爱玲笔下上海的月亮。巧合得很,那时的林徽因恰好也在上海,也在这样的月色下呼吸。与张爱玲的孤傲与清高不同,林徽因是温婉、恬静的,但也同样夺目,同样独立,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不卑不亢、不悲不喜地跋涉。
在林徽因8岁的时候,全家移居至上海。而她的父亲还在北洋政府任职,居住在北京。上海离杭州并不远,也有着江南的秀气,也不乏烟雨和莲香,然而离开了出生的天堂,总有游子的寂寥和伤感挥之不去。年纪尚小的林徽因还不明白何为相忘于江湖,不懂得迁徙意味着与过往时光的诀别。
她们一家住在上海的虹口区金益里。林徽因和表姐妹们一同在附近的爱国小学就读。聪慧灵气的林徽因对家中的藏书以及书画兴致勃勃,家人、老师以及同学们都很喜欢她。
林徽因的少女时代,受时局和生活所迫,整个家族一直处在不断迁徙的状态中。在林徽因10岁时,林长民任北京政府国务院参事,全家北上迁居北京;两年后,也就是1916年4月,袁世凯称帝,林徽因全家迁至天津英租界红道路暂避,而父亲林长民仍留北京;同年秋天,全家又迁往北京;次年,张勋复辟,全家又不得不再次迁往天津,此次林徽因没有随行,留在了北京;后来,林徽因跟随叔叔林天民到津寓自来水路,诸姑携诸姐妹也相继到津;同年7月17日,由于林长民支持段祺瑞讨伐张勋复辟,他被任命为司法总长,8月,林徽因全家又返回了北京。如此往复,这便是乱世中的家族迁徙。他们无法像普通的家庭一样,守在某个地方偏安一隅。
1916年,林长民全家定居北京,北京与上海、杭州都不同,这里有北方的大气和庄重,这里有高高的城墙、方正的街道、地道的京片子。从饮食到居住,从语言到生活习惯,都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林徽因和四个表姐妹一同进入有名的英国教会办的培华女子中学读书。该校教风严谨,培养出了很多杰出的人才。天资聪颖的林徽因在良好的培育下,自然如鱼得水,英文水平在此期间突飞猛进。置身于这样开放而先进的教育环境中,林徽因的文化意识早早就开始萌芽了。
在几个表姐妹中间,林徽因无疑是最出挑、最惹眼的一个。天生的灵气和清雅,让人过目难忘。在这座尊贵而庄严的皇城里,林徽因的诗意与柔美显得那样醉人,无须蜕变,她的一切都是与生俱来的,永远明媚清亮。
林徽因13岁的时候,京城时局动荡,张勋复辟,林长民卷入其中,全家只得迁往天津,他自己则在两地之间奔波。唯有林徽因留在了京城,尽管她那时不过13岁,却能将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自己的生活也安排得充实、精彩。这就是林徽因,柔婉的背后有坚韧和独立支撑,坚守传统,又视野开阔,她的风情与才华都足以令京城为之倾倒。
培华女中的林徽因,已然告别了童年的时光,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有一张她14岁时的照片,照片里的她身着一袭白色衣裙,长长的辫子斜搭在肩膀,微微侧身而立。庭院里斑驳的绿叶映衬着她身影,宛若一朵素洁的鲜花。虽然穿着简单而朴素,却足以诠释她的大气与简洁。
林徽因的青春便从那时开始绽放,有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有对生活的浪漫幻想,也有对现实的独立思考。而青春最终落于何处,这个花一样的少女也无从回答。她依然如清水中长出的白莲,安静地绽放、吐香,从容地享受着命运。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奇缘偶遇,茫茫人海中,每一次擦身而过,都有可能成就一见倾心的牵挂。诚然,我们该为这来之不易的心动感到温暖,无论前世是否已然相识,此生的相遇便是回答。也许,最终那场在泛黄的旧光阴里的相遇已经模糊,但萦绕在心头的悸动和烙印,却是历久弥新的。
梁思成初见林徽因时,他17岁,林徽因14岁;他略带稳重,却也不乏风趣,她娴雅而灵气。
14岁的林徽因,脸上看不出有中国式的典型羞涩,她周身散发着大家闺秀的温婉、纯净和落落大方。
那时,林长民与汤化龙、蓝公武同赴日本游历,林徽因一家仍住在北京的南长街织女桥,林徽因素日里除了打理家事,时常编字画目录以打发空闲时光。有资料上说,林徽因就是在这一年认识了梁思成,也有资料认为是在1921年,即林徽因从英国回来的那一年。
而梁思成的出身也非泛泛之辈,他的父亲是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政治活动家、启蒙思想家、资产阶级宣传家、教育家、史学家、文学家梁启超。梁思成是梁启超的长子,出生在东京,自幼家教甚严。据说,梁启超一早就看中了林徽因,他在后来的文集中,有过只字片语的透露,表明自己这一决定是“先见之明”。
后来,梁思成的女儿梁再冰在《回忆我的父亲》中,有过这样一段描述:“父亲大约十七岁时,有一天,祖父要父亲到他的老朋友林长民家里去见见他的女儿林徽因(当时名林徽音)。父亲明白祖父的用意,虽然他还很年轻,并不急于谈恋爱,但他仍从南长街的梁家来到景山附近的林家。在‘林叔’的书房里,父亲暗自猜想,按照当时的时尚,这位林小姐的打扮大概是绸缎衫裤,梳一条油光光的大辫子。不知怎的,他感到有些不自在。“门开了,年仅十四岁的林徽因走进房来。父亲看到的是一个亭亭玉立却仍带稚气的小姑娘,梳两条小辫,双眸清亮有神采,五官精致有雕琢之美,左颊有笑靥;浅色半袖短衫罩在长仅及膝下的黑色绸裙上;她翩然转身告辞时,飘逸如一个小仙子,给父亲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这是林徽因女儿梁再冰笔下梁思成与林徽因的初识。我们敢猜测,那时的梁思成应该是对林徽因一见钟情的。虽然风度翩翩的梁思成身边并不缺美丽的女子,但如林徽因这样清新灵动的窈窕女子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于林徽因,她该是腼腆和快乐的,与爱情无关的快乐。
后来,林徽因在给好友沈从文的书信里袒露了少女的心情:“理想的我老但愿着生活有点浪漫发生,或是有个人叩下门走进来坐在我对面同我谈话,或是同我同坐在楼上炉边给我讲故事,最要紧的仍是有个人要来爱我。我做着所有女孩做的梦。而实际上却只是每天落雨又落雨,我从不熟悉一个男朋友,从没有一个浪漫的人走来同我玩——实际生活所熟悉的人从没有一个像我所想象的浪漫人物,却还加上一大堆人事上的纷纠。”
这封信里的“我”正是林徽因,那是1920年,她随父亲在英国伦敦,她遇到了徐志摩,有了那样的心情。
然而,生性沉静的梁思成是无法给予她这样的心情的,所以,那时的她还无法对梁思成的平静与安然动心。而此次见面后,梁思成却再也没能忘记她,只是命运安排了他们注定要辗转一个漫长的历程,才能相守在一起。直到多年后他们终成眷属,才惊觉原来当初的相见,美好得不忍触摸。
对此,有人曾这样描述:“林徽因与梁思成注定要经过一个漫长的历程才能并肩走到一起。原本是两个一同行走的人,其间一个人在路途中探看了别的风景,而另一个人一直在原地等待。”很显然,林徽因就是那个采撷风景的人,而梁思成则自始至终守在原地不肯离去。第二章烟雨伦敦,康桥别恋
两个江南的才子佳人,在异国他乡相逢。那里没有江南的雨巷,却有浪漫的康桥。伦敦的雨雾宛若江南的烟雨迷蒙,闭上眼,连空气的味道都那么相似。于此,命运在康桥上雕琢了深浅不一的烙印。当康桥的水唤醒了他们平静的心,让他们几乎忘记了这段感情其实是一场美丽的错误。茫茫人海,相逢不易,然而梦中的烟雨毕竟只能在梦境中湿润,睁开眼的瞬间,朦胧的雨雾早已在干热的阳光下蒸发殆尽……远涉重洋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这首诗是徐志摩写给林徽因的《偶然》,一见钟情过后又各自珍重,这就是他们的爱情,浪漫、炽烈而忧伤。
1920年,林长民远赴欧洲考察西方宪制,16岁的林徽因跟随父亲一同去了英国伦敦,此后一年多的时间,林徽因都跟随父亲旅居在那里。林长民在走之前曾告诉她:“我此次远游携汝同行。第一要汝多观察诸国事物增长见识。第二要汝近我身边能领悟我的胸次怀抱。第三要汝暂时离去家庭烦琐生活,俾得扩大眼光,养成将来改良社会的见解与能力。”
林长民深知,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只有手不释卷,又踏遍世界开阔视野的人,才能真正学到知识。
开春4月,他们踏上了行程,登上了漂洋过海的轮船。先由上海到法国。这一次远行让林徽因的视野大为开阔,也标志着她与少女时代的告别。她将看到全新的世界、全新的人物,接收到新的知识。这对她来说,无疑充满了鲜活的诱惑。
在那个年代,能够漂洋过海是一种奢侈的时尚。其实,细想来,倘若林徽因没有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而只是在寻常百姓家过着千篇一律的平凡日子,她也一样可以安排妥帖。不能不说,一个女子可以在世人心中赢得一世的清白和尊重,有多么不易!人们认为她的出众、她的聪慧都是天生的,不像寻常人一样需要反复刻苦磨炼,然而她又只是个孩子,眼神里的清澈告诉人们,她只是遵循着内心的指引,她从未刻意。
当林徽因登上远赴海外的轮船,望着远方烟波浩渺的海天之际,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就如同这茫茫大海上的一朵小小的浪花。她伫立在船头,有没有过对爱情的向往呢?或者对未来有着怎样的期许呢?
而事实上,无论她想与不想,前方已经有一个人在等候,与她相遇。
两个多月的航程,每天看到的都是浩瀚的海洋,林徽因有些眩晕了,直到上岸后,她还依稀觉得自己依然行走在船上,看什么都是恍惚的。5月,轮船抵岸,到达法兰西。父女俩转道去了英国伦敦,暂时找了一住处安顿了下来。两个月后,林徽因跟随父亲开始游历欧洲,从巴黎到日内瓦,从罗马到柏林。至此,林徽因方真切地感受到了世界的浩瀚,感叹曾经的自己是多么渺小,仿若井底之蛙,这一切与她以往看到的都截然不同,更为丰富。
林长民在日记中描述了日内瓦湖的风情,与林徽因熟悉的西湖有着全然不同的景色:“罗山名迹,登陆少驻,雨湖烟雾,向晚渐消;夕阳还山,岚气万变。其色青、绿、红、紫,深浅隐现,幻相无穷。积雪峰巅,于叠嶂间时露一二,晶莹如玉。赤者又类玛瑙红也。罗山茶寮,雨后来客绝少。余等憩Hotel at Chardraux(旅店名)时许……七时归舟,改乘Simplon(渡船名),亦一湖畔地名。晚行较迅。云暗如山,霭绿于水,船窗玻璃染作深碧,天际尚有微明。”
林长民带着女儿参观了每一处文化古迹,连女儿并不感兴趣的工厂和报馆也没有遗漏。林长民认为这是中国需要向西方资本主义学习的地方,日后可以作为改良的参考。而这一切对于正处于求知时期的林徽因来说,无疑是一次视觉盛宴,她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各地的自然风物、民族风情,极大地开阔了自己的视野,那从未见过的异域风情让她感受到了别样的鲜活和新奇。
1920年9月,林徽因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爱丁堡的圣玛丽学院。父亲林长民擅长交际,他将很多时间都用在各式应酬上,家里也时常有中国同胞和外国友人到访。而这时,女儿林徽因自然而然地担当了主妇角色,负责帮忙接待那些前来拜会父亲的客人。虽然林徽因年纪不大,但其落落大方的气质和举止给来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这也是林徽因社交的开始。
林徽因的起步之高,让与她同时代的很多优秀女性无法企及。她的视野,她的社交,她的思想,都远远超出了一般人。
而与此同时,林徽因是一个情感细腻的女子,这种生活带给她新奇体验的同时,也让她备感疲倦和孤独。远离家乡,父亲又常在外演讲,每当入夜时分,一个人在家,她就会依偎在壁炉旁,一本接着一本地翻看英文刊物。她开始怀念北京的日子,后来她回忆那时的情景时,这样说道:“我独自坐在一间顶大的书房里看雨,那是英国的不断的雨。我爸爸到瑞士国联开会去,我能在楼上嗅到顶下层楼下厨房里炸牛腰子同洋咸肉。到晚上又是在顶大的饭厅里独自坐着,一个人吃饭,一面咬着手指头哭——闷到实在不能不哭!”才子与佳人的邂逅《红楼梦》第三回,宝玉与黛玉初次见面,宝玉的第一句话便是:“好生面熟,这个妹妹我曾见到过。”而黛玉一见也暗自吃了一惊,心中说道:“好生奇怪,倒像是在哪里见过的。”而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见过,只是灵犀所致,让他们产生了“似曾相识”的错觉。
这便是人们口中常说的“缘分”吧。人们常说:“千里有缘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有缘的人,纵然相隔万里,也终会相聚、厮守;无缘的人,即便相对而坐,也恍如陌路。
缘分重要吗?世人相信缘分,甚至将相遇和分离都归于缘分的深浅。
徐志摩,浙江海宁县(今海宁市)硖石镇人,历任北大、清华、平民大学教授,是中国文坛一颗璀璨的流星,是新月派的主要代表。他的诗在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诗坛上曾经风靡一时。朱自清先生曾经对他有过这样的赞誉:“现代中国诗人须首推徐志摩和郭沫若。”
徐志摩的父亲徐申如是浙江硖山巨富,家族以银行业起家。徐志摩原是要子承父业的,所以他从北大毕业后,就远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学习经济。然而徐志摩渐渐发现自己对经济并不感兴趣,反倒经常和一些文学家来往甚密,不久便辍学到欧美各国游历,后来因他更崇拜罗素,想要投身其门下,于是辗转来到了英国。
然而,那时罗素到中国讲学,徐志摩等于扑了个空。为了结识英国作家狄更斯,他拜访了林长民。一天,在英国伦敦经济学院留学的江苏籍学生陈通伯,到林长民的公寓拜访,随行的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一袭飘然长衫的青年。陈通伯介绍说:“这位叫徐志摩,浙江海宁人,在经济学院从赖世基读博士学位,敬重先生的道德文章和书法艺术,慕名拜访。”
在伦敦讲学的林长民,远离了政治的困扰,倒很乐意和青年人交朋友。看得出,林长民对这个玳瑁镜片后面闪动着迷离目光的青年颇有好感。他们交谈甚欢,林长民当着这个还不熟悉的青年面喊林徽因的乳名“徽徽”。
林长民问徐志摩:“徐先生府上在海宁什么地方?”“硖石。”徐志摩回答。“硖石?”林长民的眼睛一亮,激动地说道。“家严曾任海宁知府,硖石我是去过的,镜一样的平原上,镇两侧兀自矗起两座秀丽的山峰,你们那里叫‘双山’。东山很美,那时我还小,常爬到山坡上去,那山坡上有种浮石,放在水里沉不下去;西山有一种芦苇,丢到水里却一下就沉下去了,你说怪不怪?”
徐志摩笑着说:“浮石沉芦,是硖石两件罕事,难得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一句“浮石沉芦”,瞬间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最后两人索性用家乡话聊了起来,把在一旁的林徽因听得一头雾水。
乡音如水,瞬间消融了初识的距离。那一晚,一老一少谈了很久。从此,志摩便成了林家常客。
林长民甚至告诉徐志摩自己曾经在留日期间爱上一个日本女孩,还与他分享自己对于婚姻的看法和感受。而徐志摩则与他分享自己留美的经历,坦诚自己对学业的厌倦等。于是,这种坦诚的沟通,让这段忘年的友谊在短短的时间内突飞猛进,一度还发展到后来二人互通“情书”的地步。徐志摩装作一个有夫之妇,林长民则扮一个有妇之夫,他们假扮彼此在不自由的情况下相爱,所以只能通过书信来倾诉绵绵情意。
更有趣的是,徐志摩在回国之后还公开发表了一封林长民给他的“情书”。林长民的浪漫才情在很大程度上激发了徐志摩内心的激情,让他变得更加开放和活跃,思维更加广阔和灵敏。他说,当时他们两人“彼此同感‘万种风情无地着’的情调,这假惺惺未始不是一种心理学叫作‘升华’的”。
后来,在林长民死后,徐志摩还写过一篇感情沉痛的悼文。他在文中详细地谈到了自己对林长民的敬佩之情,以及二人真挚、深厚的友谊,一种“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感叹让人无限感慨。他写道:“谁有你的豪爽,谁有你的倜傥,谁有你的幽默?你的锋芒,即使露,也绝不是完全在他人身上应用,你何尝放过你自己来?对己一如对人,你丝毫不存姑息,不存隐讳,这就够难能,在这无往不是矫揉的日子,再没有第二人,除了你,能给我这样脆爽的清淡的愉快。再没有第二人在我的前辈中,除了你,能使我感受到这样的无‘执’无‘我’精神。”
英国人喜欢喝下午茶,这已经成了英国人的传统。身处异乡的林家也入乡随俗。每天下午四点,也是林家的下午茶时间。林家的下午茶,是纯正英国式的,但茶壶却是传统的中国帽筒式茶壶,壶上还加一棉套,用以保温,客人喝茶时,林徽因便端上几碟热腾腾的小点心。
徐志摩还常常带着三五好友一同陪林长民聊天。兴之所至,林长民便会铺开宣纸,呼林徽因磨墨,落笔生辉,赢得一片喝彩之声。林长民的即兴之作往往如神来之笔,颇显功底,常常是墨迹未干,就被来客收为至宝。
林长民写字陶然忘机,林徽因便和徐志摩在里屋说话。
而随着和林长民交往的深入,徐志摩与林徽因也熟络了起来。他渐渐发现,这个梳着两条小辫的小姑娘,虽然一脸的不谙世事,俊秀可爱,但是思维异常活跃,颇富见识。尤其是她对文艺作品的理解和悟性,已然超越了她的年纪。林徽因外表的美丽、一颦一笑的大家闺秀的气质都让徐志摩赞叹不已。而随着交往的增多,林徽因的聪慧、幽默、追求独立、坚持己见等内在的品质,越来越夺目,让徐志摩愈发倾心。
他们常常一起谈论各地见闻、风土人情、文学艺术、故家旧事,等等。尤其是文学,更是让两个人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徐志摩自身就有种与生俱来的、浪漫不羁的诗人气质。尤其在进入剑桥大学学习之后,他阅读了华兹华斯、拜伦、雪莱、哈代、艾略特等著名诗人、作家的作品,内心的浪漫主义激情终于找到了滋生的土壤;而林徽因对文学艺术也是充满热爱,她正以一颗敏感的少女之心去细细地感受着、想象着这个世界。
他们会一起讨论某个作家的风格、某首诗歌的韵味,常常为了相同的见解而雀跃,偶尔也会出现意见上的分歧,争论个面红耳赤。但徐志摩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扮演了一个导师的角色,正牵着她走进了英国诗歌和英国戏剧的世界,那从未有过的新美感、新观念、新感觉,让林徽因痴迷不已的同时也迷惑了他自己。就是在这种频繁而又让人着迷的交往中,徐志摩渐渐地对林徽因“倾倒之极”,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理想的灵魂伴侣。他将自己的感情在日记中尽情地宣泄,而当灵感闪现时,他便给林徽因写信倾诉。
一天,林长民放下笔时,他们正从里屋出来,林长民居然脱口对房中的陈通伯等客人叫道:“你们看,我家徽徽和志摩是不是天生的一对?”
话音未落,林徽因和徐志摩顿然红了脸颊。而满屋的客人也都错愕不已,大家都知道,那时的徐志摩早已有了家室。而家世非同一般的林家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屈尊当人家的妾呢?
那时,林徽因16岁,正是最美的年华,而徐志摩24岁,一个如此年轻、风流倜傥的才子。林徽因面容姣好,眼神灵动,有着那时的旧中国女性所罕见的大气与婉约,以及水一样灵动的气质;徐志摩长相俊俏,风度翩翩,有着诗人般的气质,温文儒雅。她为他迷惑,他为她醉心。
然而,徐志摩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他追求婚恋自由,却也遵从父母的意愿娶了从未谋面的张幼仪。在这场没有爱情的婚姻里,徐志摩没有投入半分感情,他甚至无时无刻想结束这个错误,力求获得新生。他是多情的,但面对张幼仪时,他却提不起半分柔情和浪漫,甚至不愿意去承担一个丈夫基本的责任和义务。
世间的事物往往就是这样令人无法揣摩,徐志摩对贤淑稳重的张幼仪冷漠寡情,而对再次相遇的林徽因却倾心不已。他认定林徽因就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女子,这朵清雅的白莲已经深深地种在了心底,永生再难忘记。蓝色的布莱顿海湾
阳光下的海,浪花的颜色热烈而澄明。那么浩瀚的一片错综的蓝色让人沉醉,也让人迷失,甚至没有人能说出那种蓝的复杂的内涵。松软的沙滩上,一排排太阳伞伫立着。一些十几岁的孩童在其间穿梭嬉戏,叫卖着手中篮子里的海鲜。他们用英格兰民歌样的嗓音叫卖着,吸引了来自各地和国家的海浴者。
不远处的皮尔皇宫——大帝国摄政时代的王宫,拥有着东方神秘的色彩,是这座小城最豪华、最漂亮的海外休闲别墅。
在伦敦时,林长民为林徽因聘请了两名教师辅导她英语和钢琴。负责教她英语的教师菲利普是个朴实而忠厚的人,菲利普和她的女儿都住在林长民的寓所,于是,没过多久她们就成了林徽因的朋友。并且,林徽因爱屋及乌,和菲利普的亲友们也都相处融洽,来往亲密。
菲利普的姻戚克柏利有一家糖果厂,林徽因经常跑去吃他的可可糖,估计前后吃了不少于三木箱。许多年后,林徽因回忆起时,仍无限感慨。还有一位叫柏烈特的医生,他有五个漂亮的女儿:吉蒂、黛丝、苏珊、苏娜、斯泰西,每一个都亭亭玉立,和林徽因都玩儿得很愉快。
1921年夏天,林徽因和柏烈特全家一起到离伦敦不远的布莱顿海边避暑,她和医生的五个女儿一同整日泡在海里玩耍,头上有蓝天和白云,轻松无比的心情和醉人的美景几乎让林徽因忘记了在伦敦的父亲,着实享受了一把异国生活的乐趣。
布莱顿是座非常美丽的海滨小城,面对英吉利海峡,北距伦敦近80千米。从11世纪开始,就是一个航运繁忙、鱼市兴盛的地方,如今布莱顿的观光价值,早已超过了它的原始存在意义。
据说这里的海水,有治疗百病的功效。林徽因看到差不多每一家观光旅馆,都竖着一块“天然水,海水浴”的招牌。
而且,与很多有着细软沙滩的海滩不同,这里的海滩遍布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人走在上面会感觉脚底疼痛,不过当坐下来的时候,又会觉得像刚刚被按摩过一样舒服。柏烈特一边活动着关节,一边招呼孩子们下水,六个美丽的女孩成了沙滩上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黛丝不停地教着林徽因划水的动作,等上岸休息的时候,她们就用沙子把自己埋起来,一起晒太阳。最小的妹妹做了一个沙雕城堡,就快要大功告成的时候,城堡突然坍塌了。于是,她冲黛丝喊道:“快来帮忙,工程师。”
林徽因疑惑地问:“黛丝,妹妹为什么叫你工程师?”
黛丝说:“我喜欢建筑,我以后想当一名工程师。看到你身后的那座王宫了吗?我明天去素描,我们一起去吧,你和我讲讲你们国家的建筑。”
林徽因问:“建筑?不就是盖房子吗?”黛丝摇着头说:“建筑,不只是盖房子那么简单。它是一门艺术,就像诗歌和绘画一样,它有属于自己的语言。”
第一次,林徽因为建筑心动了,她望着远处的建筑,久久不能平静。从那以后,她便带着憧憬仔细地观察了这个异国的城市、建筑以及每一处景观。
英国的城市多数都将大教堂作为城市的中心,唯独布莱顿不是,它的标志性建筑是英皇阁。英皇阁建于1815年,当时的里根特王子为了方便与他的情妇幽会,特建造了这座建筑。那位里根特王子,也就是后来的国王乔治四世,对布莱顿有着别样的情怀,他觉得这里可以远离伦敦那些只知道拍马屁的人们,就像心灵的“避难所”一样。远离了昔日里隐晦的私情,这里留下的便是富丽堂皇的内在了:东南亚风格的佛塔、宝塔和圆顶屋。
树枝形装饰灯从宴会大厅中延伸出来,仿佛是从一条巨龙的口中探出一般。这里装修考究的餐厅,可以为客人提供一顿足足有20道美味菜肴的大餐,就连这里的铁柱子也装饰成棕榈树的样子,极富艺术气息。而自从有了当年里根特王子的故事后,很多人纷纷前往,至今那里已经留下了很多乔治风格的建筑,还一度被冠以奢靡的帽子。对于林徽因来说,这里的每一处建筑仿佛都变成一首诗、一幅画,让她心旷神怡,醉心不已。同时,那一次布莱顿之行,也悄悄地开启了林徽因事业的大门。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林徽因明白了建筑与盖房子的区别,懂得了建筑与艺术的完美结合。当她以全新的思维和视角再去看曾经看到过的庙宇和殿堂时,开始有了全新的理解和感受。她对未来事业的朦胧愿望也从那时开始萌芽。
一个星期以后,她收到了父亲和徐志摩的信。父亲在信中说:“得汝来信,未即复。汝行后,我无甚事,亦不甚闲,匆匆过了一个星期,今日起实行整理归装。‘波罗加’船展期至十月十四日始行。如是则发行李亦可少缓。汝如觉得海滨快意,可待至九月七八日,与柏烈特家人同归。此间租屋,十四日满期,行李能于十二三日发出为便,想汝归来后结束余件当无不及也。九月十四日以后,汝可住柏烈特家,此意先与说及,我何适,尚未定,但欲一身轻快随便游行了,用费亦可较省。老菲利普尚未来,我意不欲多劳动他。此间余务有其女帮助足矣。但为远归留别,姑俟临去时,图一晤,已嘱他不必急来,其女九月梢入越剧训练处,汝更少伴,故尤以住柏家为宜,我即他住。将届开船时,还是到伦与汝一路赴法,一切较便。但手边行李较之寻常旅行不免稍多,姑到临时再图部署。盼汝涉泳日谙,心身俱适。八月二十四日父手书。”
林徽因对父亲信中提及的临行前的准备没有十分在意,倒是徐志摩的那封英文信,让她的心情格外沉郁,一时间心中像是长出了很多拔不断的丝,抽得她心里隐隐作痛。信中满溢的哀怨,让她感到迷茫。她甚至不知道该怎样给徐志摩回信。
而这时,吉蒂也收到了恋人威廉的信,她开心极了,威廉是教吉蒂骑马的教师。吉蒂有一匹名字叫“好新闻”的马,在威廉的训练下,变得既敏捷又驯良。但是柏烈特医生并不那么高兴,父女俩还因此吵了架,因为威廉早已娶妻生子。
在与父亲吵架后,吉蒂对林徽因说:“威廉有没有妻子,我并不在乎,但是我父亲却很在乎。他不知道爱情有自己的法典,我们不是小说里的人,不可以只留下一个凄美的回忆,我们要朝夕相处,生活在同一个时空下,我们的人生只有一次,这才是唯一的筹码,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而戏剧性的是,威廉的信总是和徐志摩的信同时到达,几乎每天都有。苏姗和安妮每次取回信来,都乐不可支。她们还给他们的信起了绰号:把威廉的信叫“好新闻”,把徐志摩的信叫“玳瑁先生”。
一天,黛丝约林徽因去皮尔皇宫画素描。那座皇宫的设计是典型的东方阁楼式的,大门口还挂了两个颇有中国特色的八角灯笼。这让林徽因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小时候的情景,在上海爷爷家,屋里也挂过一对这样的灯笼。
爷爷林孝恂(1914年病逝)早年还参加过孙中山革命运动,林徽因的堂叔林觉民、林尹民是广州黄花岗烈士。祖母游氏(1911年病逝)生有五女二子。父亲林长民是家中的长子,当时是南京临时政府参议院秘书,派驻北京。叔叔林天民在日本留学,习电气工程。大姑林泽民、三姑林嫄民、四姑林丘民、五姑林子民,虽都已出嫁,但大部分时间住在家中。一大群表姐妹天天在一起,每到春节时,爷爷就带着她们用绢纸扎灯笼,五颜六色地挂在门庭里。与林徽因最要好的是大姑家的表姐王孟瑜和二姑家的表姐郑友璋。二姑去世早,表姐郑友璋一直在她家里长大。
爷爷最喜欢的是林徽因。她在杭州出生,在爷爷身边长大。没上小学前,由大姑母林泽民教她认字,唐诗、宋词教她一两遍就能很熟练地背下来。8岁那年,祖父由杭州移居上海,住虹口区金益里,她与表姐妹们入附近爱国小学,读二年级。父亲的来往信函全由她承转,大娘、二娘的信全由她代笔,父亲的来信也总是写给她。父亲很喜欢她,经常寄些吃的和玩的东西赏她。
9岁那年,父亲林长民把家迁到北京前王公厂旧居,林徽因一人留沪陪爷爷,直到第二年爷爷搬来,她与表姐妹们同入英国教会学校培华女子中学读书。
袁世凯称帝时,全家迁居天津英租界红道路,父亲独留京中。那时同母妹妹麟趾刚病逝,二娘生的几个弟妹都还小,燕玉、林桓、林恒,大的刚刚2岁,小的不足半岁,经常生病,二娘程桂林也患肋膜炎,家里许多事,都由12岁的林徽因应酬。
1917年张勋复辟,全家又迁往天津自来水路,父亲林长民去南京,林徽因独留北京看家。7月父亲担任了段祺瑞内阁司法总长,举家由津返京。1918年父亲卸任后不久便与汤化龙、蓝公武去日本游历,林徽因感到寂寞,一个人在家里编了一本字画目录。父亲回来后,她兴致勃勃地拿给父亲看,满怀期望得到夸奖,父亲却以为不适用,林徽因为此难过了好几天。
林长民一直把林徽因视同知己,有什么事总是同她商量,吉蒂为此很羡慕林徽因,为了她和威廉的事,她与她的父亲已好几天不说话了。
度假结束以前,林徽因又收到了父亲的来信:“读汝致壁醒函,我亦正盼汝早归。前书所云与柏烈特家同回者,如汝多尽数日游兴了。今我已约泰晤士报馆监六号来午饭,汝五号能归为妙,报馆组织不可不观,午饭时可与商定参观时日。柏烈特处,我懒致信,汝可先传吾意,并云九月十四日以后我如他适,或暂置汝其家,一切俟我与之面晤时,决定先谢其待汝殷勤之谊。八月三十一日父手书。”
壁醒是老菲利普的女儿,她的母亲和妹妹雷茵娜彼时正在中国,住在林徽因家里。前不久,父亲同壁醒一起看望了糖厂主克柏利。克柏利是老菲利普的姻亲,他同柏烈特医生一样,也是林长民的老朋友,林徽因一年吃的糖不下三木箱,全由克柏利供给。林徽因不能去辞行,只好写了封信请壁醒代劳。
威廉来了。
威廉是骑着“好新闻”来的,那是一头乌青色的高头大马,毛色如同绸缎般光滑,在太阳下闪着光,最漂亮的是它的鬃毛,威廉给它梳了许多小辫儿,修剪得整整齐齐,见到吉蒂,“好新闻”也亲昵地闻了闻她的手。威廉在旁默默地笑着。
威廉是一个很漂亮的小伙子,他一头栗色的卷发衬托着一张很英俊的脸庞,鼻梁挺拔,嘴唇棱角分明,穿一身雪白的猎装,显得十分潇洒。
他彬彬有礼地向柏烈特医生问候,柏烈特却转身走开了。
吉蒂勇敢地扑到威廉的怀里问:“威廉,能带我走吗?”威廉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吉蒂拍拍“好新闻”的头,转身上马,对林徽因说:“再见吧,菲利斯。好好爱你的玳瑁,别让他失望。”威廉也飞身上马,他用脚轻轻磕了一下“好新闻”的肚皮,“好新闻”飞跑起来,很快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度假就要结束了。20天来,林徽因的游泳技术大有长进,已经能随柏烈特医生游到很远的地方了。
更重要的是,20天来的海滨生活,让她有时间去思考原来懵懂的爱情,吉蒂和威廉的爱给了她许多启迪,她决心做出自己的选择。
站在海边,海风把浪涛推涌到她脚下,又迅速退去,仿佛它洞悉了一切奥秘。康桥之恋
康桥,英国著名的剑桥大学一隅。如今,人们只要一看到它的名字,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象当年在柔波荡漾的康桥上,两个相拥的身影;也会想到那颗黯然情伤的孤独的心。但也只有康桥,才配得起这段经典的相恋。徐志摩那首《再别康桥》,字字句句惊扰了多少醉在爱中的人们,让所有读过它的人,都仿佛跟随他到了那里,沉迷在康桥的水中黯然神伤。
两个江南的才子佳人在异国他乡相逢,渐渐熟悉的两个人坐在英式的温暖的壁炉前,畅谈文学,聊音乐,回忆梦中的小巷和烟雨,憧憬未来的蓝图。哪怕什么也不说,两个人就默默地坐着,依然在沉默中流淌着心灵的惺惺相惜。
那一夜,很晚,林徽因送徐志摩回去,天空中依然弥漫着如丝的雨雾,两个人并肩而行。
几片叶子随风飘落,徐志摩感叹着,秋天到了。
那时的徐志摩,内心是忧伤而迷茫的,人生充满未知和变数。
他写了一首诗,问林徽因愿不愿意听他念。林徽因点点头。于是,他吟着:
草上的露珠儿
颗颗是透明的水晶球,
新归来的燕儿
在旧巢里呢喃个不休;
诗人哟!可不是春至人间
还不开放你
创造的喷泉!
嗤嗤!吐不尽南山北山的璠瑜,
洒不完东海西海的琼珠,
融和琴瑟箫笙的音韵,
饮餐星辰日月的光明!
她情不自禁地和道:
诗人哟!可不是春在人间,
还不开放你
创造的喷泉!
徐志摩的眼前一亮:
这一声霹雳
震破了漫天的云雾,
显焕的旭日
又升临在黄金的宝座;
柔软的南风
吹皱了大海慷慨的面容;
洁白的海鸥
上穿云下没波自在优游。
林徽因又和道:
诗人哟!可不是趁航的时候,
还不准备你
歌吟的渔舟!
……
徐志摩赞叹道:“林徽因,你的句子太美妙了!”而她,却用双手捂住了脸,任由泪水溢满眼眶。这时,晚祷的钟声响起,徐志摩停住了脚步,把手伸向她,而她却将手电筒塞给了徐志摩。
还有一晚,海德公园。
当他们踏上石桥台阶的时候,徐志摩温柔地问道:“林徽因,在这样的时候,你最想干的一件事是什么?”
她笑而不语,只是伸手摘下一片柳叶,轻轻地衔在嘴上。“我很想像那些英国姑娘一样,用长篙撑起木船,穿过一座座桥洞,可惜我试过几次,那些篙在我手里不听摆布,船不是原地打转,就是没头没脑地往桥墩上撞。”徐志摩说。
林徽因依然默不作声地走着。“你知道康河最美的是什么?是这雾,这月光。它像母亲一样梳理你的发丝,擦你眼角的泪滴。有了这雾,这月光,你才不会感到无家可归。”志摩继续说,“你知道吗?不是谁都有这种感受的。这美总是给你一种战栗,这才是美的真正本质。没有战栗,美也就没有了。你知道这座桥吗?”
他们走上国王学院的“数学家桥”时,徐志摩接着侃侃而谈:“这座桥没有一个钉子,1902年,有一些物理学家出于好奇,把桥架拆开来研究,最后无法复原,用了钉子才重新组装起来。每一种美都有它固有的建构,不可随意拆卸,人生就不同,你可以更动任何一个链条,那么,全部的生活也就因此而改变了。”
那个时候,林徽因总是默默地听他说话,注视着他玳瑁镜片后面那双眼睛。“我想,我以后要做诗人了。徽因,你知道吗?我查过我们家的家谱,从永乐以来,我们家里,没有谁写过一行可供传颂的诗句。我父亲送我出洋留学,是要我将来进入金融界的。徽因,我的最高理想,是想做一个中国的Hamilton(汉密尔顿,美国历史上著名的资产阶级政治家、联邦党领袖,曾任财政部长)。可是现在做不成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想写诗。”
……
那晚,徐志摩一直在说,而林徽因一直沉默。
有人说,他们之所以相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寂寞。人往往在孤独的时候,尤为渴望能有一个可以和自己畅谈内心、交换灵魂的人。但无论是什么,爱了,便是如此。虽然,他们的承诺,距离也只有那一晚。
不能否认,是康桥唤醒了他们原本平静的心,虽然之前他们也是有着诗意的情怀的,但真正写诗却鲜少。直到后来,徐志摩深情地说:“我的眼是康桥帮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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