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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9 02:5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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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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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新诗

老舍新诗试读:

作者简介

老舍(1899-1966),原名舒庆春,另有笔名絜青、鸿来、非我等,字舍予。中国现代小说家、著名作家,杰出的语言大师、人民艺术家,新中国第一位获得“人民艺术家”称号的作家。代表作有《骆驼祥子》、《四世同堂》、剧本《茶馆》。老舍的一生,总是忘我地工作,他是文艺界当之无愧的“劳动模范”。

保民杀寇

谁给我的枪?

谁给我的粮?

还不是百姓的血汗,

供给我这身武装?!

我为谁打枪,

我为谁吃粮?

还不是为保卫百姓,

我才舍身上战场?!

上战场,上战场,

弟兄们,为保民杀寇,去洒这热血一腔!载一九三八年十月一日《扫荡报》

保我河山

高山大河,伟大中国!

祖宗开创,

万代安和。

我们的土地,

我们的山河,

谁敢来侵犯,

谁敢来夺?

中华土地好,

中华好汉多,

命可舍,

头可碎,

要保住伟大中国。载一九三八年十月四日《扫荡报》

壁报诗

哪条道路都能达到南京,哪条道路都能达到北平,打回南京!打回北平!

只有那没有血的路啊,须得膝行!

看到了春花,想起老家!

想到了老家,咬紧钢牙;插上春花,打回老家!

只有那骨头软的人哪,

在泥里爬!

哪个男儿不愿作好汉?

哪个女子不愿作英雄?

愿作好汉!愿作英雄!

只有那舍不得命的人哪,

藏在家中!

什么房子也挡不住炸弹,

多少金钱也逃不出灭亡,

献上财宝,捐上楼房!

今天你若是怕牺牲啊,

国破家亡!载一九三九年四月三日《中央日报》

长期抵抗

好小子,你敢打?

我立刻通电骂你祖宗!

并且高喊,长期抵抗!

一定:你的耳朵当然不聋?

你在这边打,打吧;

我上那边去出恭。

敢过来不敢,小子?

敢!好,你小子是发了疯。

你真过来?咱们明天再见,和疯狗打架算不了英雄。

我今天不打你,明天不打你,后天,噢,后天是年节我歇工。

这么办吧,过了新年再说,你不前进,我犯不上改守为攻;

你若前进,自讨没脸,我决定长期抵抗,一辈子不和你交锋。

啊,长期抵抗,长期抵抗,难道伊听着就无动于衷?

一年,二年,你有多少炮弹,敢老拍拉拍拉向我轰?

假如你自己震破了手,难道你妈妈就不心疼?

你看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讲究未曾开炮先去鞠躬。

小子,你也学着点礼貌,好好的邻居何必水火不相容?

况且为何不向老美老俄先瞪瞪眼,他们和你正是对手相逢。

没事偏来找寻我,我又不是铁做的脑袋,穿不了大窟窿。

再不然,你不是炮弹太多无处用吗?

何不去打火山,也省得地震咕咚咚。

劝你不听,我也无法,只好长期抵抗,一直退到云南或广东。

到了广东,

你还能再打,你还敢

炮轰香港惹翻你的老同盟?

凡事该得就得别过火,善恶有报不要逞能!

长期抵抗,慷慨激昂!

听见没有?来,放下枪炮咱们先喝一盅。载一九三三年二月二十日《申报·自由谈》

成渝路上

我脸上挂着蒙古来的黄沙;

穿过了山东河南的平原千里,

看见长江,两岸上绿竹抱着人家。

多么伟丽,怎能不惊异!

伟大的中华!

刚过了冰下呜咽的黄河,

谁想到:

就能呆看着黄鹤楼外的梅花!

再往西行,依旧江天无际,

青峰夹岸,都象曾经梦过的天涯;

万壑千山,转过了永教诗人心颤的三峡,

看哪,还有多少座城市,山顶上灯火万家!***

夜雾里的重庆,

霓虹灯照颤四围的深绿山影;

被赤足践平的山岗,奔跑着汽车,城脚下,黄绿分明,双江激动。

观音岩,七星岗,大溪沟,陵谷变成的街巷,高低无定;灯火万星,

从江边一直点到山顶;江风微动,山雾轻移,天上?人间?梦境?***

把高峰镟成了螺旋,

伟大的公路:

青松翠竹夹着金线与金圈,转,转,转,人与车腾入云雾;

再转,再转,似进若返,转到另一青峰,也被金线儿缠住;

转过万样的峰岩,

擦过了悬崖深谷,

几个黑豆儿在金线上往还,盘旋,

噢,明白了昔人蜀道难的恐怖!***

藤枝划着车顶,

一小条儿天底下微微有些绿光;

天成的石巷,松藤任意的造成阴郁,千丈的石壁,亘古默立两旁。

似入了古洞,汽车嗡嗡的发响,睁开巨眼,射出光芒;

小鸟从岩巢里飞起,狂叫,对新时代疑恐惊惶;

开上去,车嗡嗡的响,

管小鸟怎样,气油与钢铁的时代,有力的就有主张。***

出了那浓绿阴森的石涧,豁然开朗,左顾右盼尽是田园。

伟大的历史与民族,多少代的勤苦,把奇形怪状的荒山修成了水田。

地图上一丛丛的针叶,代表着山脉,啊,在黄帝子孙手里,山脉也得变作平原:

看见了山陵,便想起了农作,流不尽的血汗润透了青山!***

看,最低处也许是小小一条溪水,几堆瘦石,万竿细竹,一片轻烟;

往上,多少多少道士霸,一道道的界分着水田;

每一道都是绿的,种满冬天也开花的胡豆,

人们勤苦,连土霸也难得偷闲;

多少条绿线画在山坡上,随着山形,有的直顺,有的湾湾;

一道儿绿,一块儿灰,灰而明的玻璃,一梯梯的铺满了山间;

再往上,还这样,温柔的绿线,灰亮的水田;

田水不深,都把远处的山峰竹林倒映得十全;

有的地方,田亩一直开到山顶,

有的地方,放弃了山顶,任牛羊踏着草玩;

在山腰里,竹林密掩,看不见人家,只有些流动在竹叶间的炊烟;

绿与灰的静穆,

主领着山里的冬天;

似乎怕太单调了一些吧,偶然有块赤红的坡儿,白羊往还;

说不定,一片经霜的金桔,突然的使山景明艳鲜甜。***

青峰旋转,绿竹如流,汽车飞转着巨蛇样的公路:

古拙的青木关,界开巴县与壁山,再赶到永川,正好过宿。

从永川经过荣昌与隆昌,河边上都晒着长长的夏布;

冬天预备着夏天的营生,一年四时,民族之手工作没个停住。

可是,从天亮忙到天黑,那些脸儿苍白的幼女与老妇,

象专为教别人发财似的,一日的工资至多是可怜的一角五!

到处是奇丽的山川,

到处是肥美的地土,

在短短的一段行程中,看见几种气候里的菜蔬花木。

园林田产的丰饶,

决定了手工业的忙碌:公路上一行行的赤脚男儿,

肩着黄白的土纸,各色的土布;

那一家家小纸坊,茅庐外安着水车,水声从山间一直响到幽谷。

地产的丰富,人手的辛勤,可并救不了天府之国的贫苦:

七八岁的弱女儿,也随着那些壮汉赶路,

窄窄的前胸几乎要贴到地皮,娇嫩的背上压着无情的重负。

还有那没了牙的老人,擦一擦老眼,瞅一瞅四处:

一块桔皮,一节枯枝,都须把风湿入骨的腰腿屈俯。

这流着香蜜的乐园,

莫非有什么妖魔施着阴毒的法术?***

笼在青丛与山雾中的火焰,把一片山林照得灰红;

人影锤声,昼夜不绝的,移动,叮咚。

挑着负着,七八斤一条的铁棍,由那片火影里运往各城。

山中的铁,

城里的钉,

高高下下的山路,

哼哼哟哟的人声,

丰富的天产,

辛苦的人工;

有铁,我们有铁,这时代,岂不是有铁便可以称雄?

看,在苏杭平津的倭寇,不是正弯着腰儿,拾取破铁烂铜?***

只有伟大的中华,

能有这么伟大的一省:

东山有铁,西山有煤,

比燕窝鱼翅更宝贵的食盐,我们有自流井!

一路上,遍地是三九天里的金黄菜花,茶花腊梅,

虽然没用,也不辞点缀风景。

一路上,黑块是煤铁,白块是食盐,

压弯了男女肩上的绿竹竿,爬山越岭!***

无论县城与镇市,

都显出惊人的拥挤与繁荣:

最悦目是清晨的菜市,两经溪水洗净的蔬菜,碧绿鲜红;

新编好的竹筐,天然的明绿,装着肥嫩的黄菲和挺秀的雪里蕻。

竹筒盛着陈醋,

香油在坛形的竹篓中,竹席上摆着盐块,

蔗糖在竹筐里面盛,

用不着商标来保证土产,本地风光的竹筐竹篓就是说明。

即使是小小一座镇市,也有几家屠户,

头蹄肠肚挂满竹棚;三百斤重的花猪,一步也走不动,

安稳的卧在滑竿上,连哼也懒得哼。

在街心,虽然没有新式的楼宇,可是铺面的洁整证出买卖的兴隆。

蜀锦川绸彩绣的光华灿烂,值得每个人的欣慕与赞称。

但是,谁能想到,在这山城山市里,纽约伦敦的货色居然占着上风!

啊,这伟大的中华,广大的地土,若只是世界的商场,怎能不随着大江东去,

血液流空!***

每座城中,

都有多少家茶馆——

穷的人尽管穷忙,忙不到,这些龙门阵的据点。

清闲自在的人们,

抱着只有几星炭火的手炉取暖,吸着公用的竹胎水烟袋,轻巧的吹着火纸捻,

以舌战群儒的英姿,

谈古论今,说长道短。

神圣的抗战,的确激动了民族的良心,对得起历史,我们的时代有的是英雄好汉,可是在这清茶水烟之间,个人的损失是真正的国难!

什么时节也忘不了发财,即使发了横财,他们依然郁郁不满。

在鲜果糖食摊子左右,茶馆的门旁,离茶客们不过三五步远:瘸腿红眼的老妇与衰翁,用报纸弥补着一身的破烂,两手轮流搔抓疮疥的幼童;红绿相间的脓血满脸;瘦得象条竹竿,

脸上似乎只剩了机警多疑的一双眼;一面留神着警察的动静,一面向茶客们伸着手抖颤。

他们的饥苦,绅士的安闲,或者不无关系,这边品茗,那边讨饭;因此,讨饭的活该讨饭,绅士们只能给他们一声“讨厌”。

一盏红灯在小门上闪动,香臭难分的气味流到街头,有枕有床,无日无夜,这里的享受是鬼域的风流。

一时的兴奋,给绿脸上微添光彩,终生的懒惰,使晴朗的世界永远昏幽。

假若一年半载的,这里只活埋了一二懒汉,那倒也引不起任何人的忧愁;可是,肯狠心毒死自己的,定会豺狼般的向别人索酬:看,茶楼上藏着的弱女,不是被家里吸血的烟枪葬送了自由?

茶肆中闲坐的那些活鬼,除了私人的利益,似乎对一切全愿结仇,他们是田主,房东,或典当的老板,多一些乞用正是他们的丰收。***

碧绿的河水,赭色的群山,一眼望不尽的都是蔗田:半绿的蔗梗,微黄的蔗叶,一片片连着灰淡的远天。

公路两旁,晾着半干的宽叶,侧着身让路,男女横负着长长的蔗秆。

蜜饯的麦冬,蜜饯的桔饼,甜蜜的内江,确是儿童们的乐园;连鲜红的辣椒也得到变成糖果的机会,多棱的冰糖,代理着幌子,在铺外高悬。

苦工们挑着整盆的糖癋,河岸上系着运糖的木船;

散布在四乡的是“漏棚”与糖厂,田沟里流泄着黑红的蜜汁,甜里带酸。

墙头上一列列的瓦盆瓦罐,竹棚下糖盆坐着小坛,用河泥作成的光润的土饼,垫了一张糙纸,压在糖盆上边:泥饼中的水分滤过了蔗滴,掀起泥饼,二寸厚的糖沙松软鲜甜;滴入小坛的蜜水,再炼成滴,“二白”的制造也是那么简单。

古拙的用具,简陋的方法,一万元的资本,现在,也极容易赚到两千,茶馆里忧时之论,只怕民贫物竭,其实因战时的需要,只要生产便会赚钱;土盆泥饼一日多似一日,蔗糖已大篓小篓的运往陕甘;就是那牛津风度的学士,和以巴黎生活为标准的什么官员,也勉强喝着云南野长的咖啡,幽默的微叹:噢,中国糖也有相当的甜!***

在这永是峰回路转的行程里,到处都看见肥健诚朴的壮丁:公路上,镇市中,随时听见齐呼的一二三四,天还未亮,城里城外都起了抗敌的歌声。

散沙般广大的民众,

今天齐一了脚步,筑起肉的长城;铁的纪律,疗治了精神与身体的病态,纵莽关西大汉,一声立正,也都挺起前胸;两三个月的训练,他们晓得了国事,激愤的愿从万重山里冲到南京。

同时,在那些繁闹的城市里,新中国的生命也春草似的峥嵘:古代的铜锣敲报着更次,五更起来的却是新时代的男女学生;军帽军衣,一律的赤着脚,“唤醒操”跑尽了全城;红润的脸上流着热汗,早雾未退,那些纯洁的心中却见到光明;“中华民国万岁!”“万岁!”连挑着青菜的也应了声!

新生命新精神正在滋长,因了抗战,建国必成。

可是,这歌声与呼喊,无疑的惊扰了贵人的晓梦,就断定了天下并不太平。

忌妒,安闲,自私,凑成悲观的心理,新的气象使他们气短心惊;挂着山羊胡的老狐狸,卑鄙贪污而外,之乎者也的制造着无理的怨声。

抗战必胜,建国必成,是的,

可想不先把狐狸之血祭了抗战的英灵?***

山城里几乎都有座小小的公园,山水之间的简阳更难例外:万安桥下荡漾着晴江,园里的红梅使晴光倍觉可爱;微风把香味送入竹林,是诗是画,一片悠闲自在。

啊,可这是什么时候?

一处的风花阻不住山河破碎的感慨:看着这里的梅艳江波,想起了东海的崂山与泰岱;领取山河之美要先还我山河,铁与血争夺着这伟大时代!***

快到成都,快到成都!

成都!成都!

从小学地理上就知道它“地处盆底”!

究竟什么是盆底?

加快了速度,汽车似乎了解客人的心急。

到了吗?快到了吗?啊,在哪里?

快了,还须翻过一道山,不过三十多里。

什么,三十多里?还要翻山?

哼,这广大的地土,真有时候使人沉不住气!

忘了看山,忘了南北与东西,眼钉着面前,祷告着那就是平地!

平地,平地,有希望,车已由高而低;可是,那边还有金黄的路一条,横在山腰里;快,快呀!绕过那道山腰,无疑的会看到神手捏成的盆底!

似一股山洪,车往下流,群山倒退,林鸟惊起;快!快!这时候忘了什么蜀道难不难,见着平原,就是北方人的故里!***

比北平老着好多辈的成都,却可笑的被称作小北平!

地形建筑民情的相似,怎能曲解了历史的实情?

武侯祠的松影,

薛涛井的竹声,

使人想象着汉唐的光景,要从历史的血脉里找到这不朽的名城。***

知道历史的悠长,

才会深思民族的宝贵。

几间屋宇的堂皇,

几个汤圆的精美,

几疋蜀锦的光柔,

几家庭园的明媚,

纵使能媲美,或胜过,北平,啊北平,已失身在倭敌的手内!

从这万峰环卫的城里攻出,一直到收复那遍地黄金的东北!

所需的是热血与刀枪。

用不着那使人衰颓的北平风味!***

宽敞的平房,

小小的巷道,

在闹市略有些嘈杂,

颇有些地方静如大庙。

大街上,扁扁的腊味猪头悬在檐前,象些老大的蝙蝠睡着午觉,里边还有多少样小吃食,坛罐上标着红签,样样精巧;几片洁白的丝棉悬在另一家,瘦脸的衣匠缝着蜀锦被套;每一家小食馆有他特有的作风,门外标着离奇或雅趣的字号;再过去,也许就是一条深巷摆着鲜花,金桔和水仙一束束的香色俱妙。

在肃静中这老城有它的风趣,在不大惹眼的地方有它的豪华奢傲;还不至落雪的冬阴,已使茶馆中的雅士们穿起轻暖的皮袄。***

抗战的中华,不但开开了西南财物的宝库,也没忘造就着新中国的人才:静美疏落的“华西”招待着流亡的姊妹,望江楼外,川大忙着起建楼台;种着楠树的街巷,在冬晨的薄雾里,一群群提着书包墨盒的男女小孩,说着南北各方的言语,可是

合唱着“不作奴隶的人们,起来”。

残暴愚顽的日寇,自作聪明的封闭了清华北大,炸碎了南开;哈,这不为考举人而设的教育,小儿女也懂得关切着胜败兴衰。***

闲适的成都有它的忙碌,窄窄的古巷里,阴暗的小屋,男女挤在一处,工徒们

着哈欠,手却不敢停住。

这边栽着牙刷,

那边切着牛骨;

叮叮当当,这里打着铜壶,哗啦哗啦,那边织着土布,印着“抗战建国”的毛巾,描了金花金字的蜡烛,硬砸透眼孔的绣花针,煮软再加工的牛角器物;千只万只的手,

准确,细腻,勤苦,

一齐在支持着一日三餐,一齐在抵御外货的流入。

这才是与抗战有关的成都,民族的巨手画出自力图存之路。***

一片阴云,千里归路,别矣成都!

重新再走上那伟大的公路;啊,那征服——万壑千山的公路,象征着民族的前途;艰苦,可是光明,哪一座晴峰没有幽谷?

让我们英毅无畏的展开地图:团结为桥,渡破艰苦,正义之路,冲过了荒芜!

阴云,瑞雪之母!

别矣,成都!载一九三九年二月十三、十四日《大公报》

慈母

没见过比它再伟大的东西,因为它的名字叫“国”。

在那淫腐的巴黎,

或是崭新的赤俄,

我低首独行,“中国人”,背后那么指着我。

我恋着莎士比亚的情歌,或看醉古代希腊的雕刻,在梦里,我游着雅典与伦敦,却象红莲绿柳的那片江浙。

我听着西伯利亚的夜莺,或是世界语的秋风瑟瑟,这些音乐在我心中的抑扬,是李白杜甫用惯了的平仄。

梦里,常是梦里,我轻唱着乡歌,病中,特别是病中,渴想着西湖的春色,我的信仰,也许只有一点私心,离着中华不远的当是天国!

我愿与流星们穿舞过银河,我愿与白鸥在太平洋上飞过,假若正飞着,偶然有个微音:你是哪儿的?我无须思索,更惊奇的准备,向那金黄的北平,或那乳绿的扬子,往下奔落。

我爱着全世界,爱着黄白棕紫种种的人儿,每个言语有种乐音,每样皮肤有个可爱的颜色;我爱着那朴素或艳丽的自然,我的朋友还有雪白的小猫一个。

但是那三个中国字,我的姓名,是宇宙间最甜的荔枝与甘蔗!

它们,三个小珠子似的字,串着我的灵魂,没有它们也就没有了我!

它们轻妙得不似“雪莱”,壮丽得不如“歌德”,但是自从在我母亲的口中,它们便带着“荆轲”与“岳飞”样的音色。

同样的,泰山、扬子、松花、洞庭,和那雪掩的金沙的戈壁大沙漠,听着,虔敬的,我的慈亲,就是它们的圣母,名字叫中国!

我唤着她的圣名,

象婴孩挨着饥饿,

把我的血还洒在你的怀中,我将永远在那儿欣卧;年年的春燕,岁岁的秋虫,将唱着你的儿歌,告诉我:睡吧,儿,还在母亲的怀中,你曾爱过母亲,她还记得,永远记得!载一九三三年一月《东方杂志》第三十卷第一号打(游击队歌)

看看我的枪,摸摸我的刀,

还有什么,

除了这命一条?

田已种不上,

房屋被火烧,

日本兵来到,

猫狗也难逃;

除了枪和刀,

只剩命一条!

我愿把田种,

我愿把园浇,

领着自己的儿女,

吃着自己的面条,

不怕吃苦,

不怕操劳,

只想个太平日子,

到新年蒸起豆包。

哈,田已种不上,

房屋被火烧;

再不拿枪,

再不拿刀,

难道等日本强盗,

白白失去这命一条?

杀吧,有仇不报,

白长这么五尺高!

不许我活着,

逃不了我的枪刀!

只剩了这条命,

且拚上这命一条!载一九三九年四月十一日《中央日报》

打刀曲

呼——嗞,呼——嗞,火星乱溅

呼——嗞,呼——嗞,钢刀待炼。

叮当,噢,叮当,

打,打,再打几下!

叮当,叮当,噢叮当,杀敌的钢刀,再打!

呼——臂上发汗,

嗞,火星乱溅

呼——嗞,火光红绿,

拉,绿的是筋

打,红的是汗。

叮当,叮当,

铁花乱飞,再打;

叮当,噢叮当,

钢热欲流,再打,

这是杀敌的钢刀,

叮当,多打几下!

你们在前线上杀,呼——嗞,我们在这里头打,

叮当,

绿的是筋

红的是汗,

叮当,噢,叮当,

杀敌的钢刀在炼!载一九三三年五月《文艺月刊》第三卷第十一期

附录-致友人函

××兄

我没有任何天才,但对文艺的各样形式都愿试一试。小说,试过了,没有什么好成绩。话剧,在抗战中才敢一试,全无是处。通俗的鼓词戏本,写过一点,感到十分难写——只得到“俗更难”的一点真经验与教训,别无可述。现在,我又搬起分量最重的东西来了——诗。作过旧诗,不怎么高明,可是觉得十分有趣,而且有格式管着,是并不很难凑起那么一首两首的。志在多多学习,现在我要作的是新诗。真难:没有格式管着,写着写着就失去自信——是诗吗,伙计?这是一。二,我要写得俗,而没地方去找那么多有诗意的俗字,于是一来二去就变成旧诗新写或中菜西吃了。一方面找不到有诗意的俗字,另一方面在描写风景事物的时候又不能把自幼儿种下的审美观念一扫而光,我不能强迫自己变成洋人,不但眼珠是绿的,而且把红花也看成绿花。没办法!三,新诗要韵不要,本不成问题;我自己这回可是要韵,(事实上是“辙”)而且仿照较为严整鼓词的办法,每行都用韵,以求读诵时响亮好听一些。这简直是跟自己过不去!韵不难押,贵在自然,也不是怎么越要自然,便越费力气!(这又是我自己的经验,不强迫别人相信。)

有上述三难,本已当知难而退;却偏不!不但不退,而且想写成一万行!扯下脸硬干并不算勇敢,再说,文艺贵精不贵多,臭的东西越多就越臭。我晓得,不过,我所要写的是游记,断非三言两语所能道尽的事,故须长到万行。这里,倒没有什么中国长诗甚少,故宜试作,或按照什么理论,非长不可,等等说法,而纯粹出于要把长途旅行的见闻作成有诗为证。那么,也许有人要问:为什么不用散文写呢?回答是:行旅匆匆,未能作到每事必问;所以不敢一板一眼的细写。我所得的只是一些印象,以诗写出,或者较为合适。

动手有一个月了,仅得四百行;平均每日只能凑成一二十句。连这么着,还有许多句,我自己觉得,不大象诗。几次,我想停笔,不再受这洋罪。可是又怕落个没有恒心毅力,对不起自己,虽然继续写下去也许更对不起新诗。无论怎说吧,我决定写下去,一年半载就一年半载,我跟它拼了。

人是不能独自活着的,因此,个人的决心往往就被社会关系打个很大的折扣,且不提公事私事未能因作诗而一概不理,就是笔也不能随心所欲,老自由的活动。朋友们时常来要稿子。这就很为难了;不给朋友们帮忙,于心未安,帮忙吧,又须时时放下诗而拿起别的来;何年何月能把诗写成,便只有天知道了。问题是办法之母,我想出个办法来:起码在这半年中不写别的,专写诗。写成二百多行,便交给一位朋友发表,以减不帮忙的罪过。好在,诗的内容是旅行中所得的印象,每段诗能自成单位,无须非一气读全不可。还有一点好处,读了一二两段,觉得无所可取,就不用去找三四五六等段,显着我并不欺人,倒也不错。至于不容纳诗歌的刊物,可就无法可想,只好说对不起了!

××兄,由我一回到重庆,你就向我索稿,谨将一二两段献上,并祈指正!祝吉!

弟老舍,三,四。

歌唱伟大的党

(一)

六亿五千万人民高举红旗,六亿五千万人民齐声歌唱:热爱我们伟大的国家,热爱我们伟大的党!

天上的北极星,

我们的共产党,

看着北极星,

跟着共产党,

建设祖国,乘风破浪,我们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前进,前进,走向光明,走向胜利,跟着党走,永远不会迷失方向!(二)

六亿五千万人民团结一致,六亿五千万人民同声颂扬:山河锦绣,伟大的国家,领导英明,伟大的党!

流不尽扬子江,

赞不完共产党,

宽阔扬子江,

伟大共产党,

自力更生,干劲冲天,党给我们无穷力量!

前进,前进,走向繁荣,走向富强,跟着党走,党给我们无穷力量!(三)

六亿五千万人民意气风发,六亿五千万人民尽情歌唱:歌唱我们伟大的国家,歌唱我们伟大的党!

国际主义旗帜,

迎风四海飘扬,

伟大的旗帜,

伟大的理想,

见义勇为,当仁不让,真理正义永放光芒!

前进,前进,保卫和平,保卫革命,跟着党走,真理正义永放光芒!载一九六三年一月三日《北京日报》

歌声

(散文诗)

当我行在路上,或读着报纸,有时候在似睡非睡之中,常常听见一些歌声,配着音乐。

似梦境的鲜明而又渺茫,我听到了歌声,却听不清那歌词;梦中的了解,就是这样吧,那些听不清的歌词却把一点秘密的意思诉达到我的心灵。

那也象:一条绿柳深巷,或开满杜鹃的晴谷,使我欣悦,若有所得;在春之歌还未构成,可是在山水花木的面貌里认识了春之灵。

至于那音乐,我没有看见红衣的鼓手,与那素手弹动的银筝——有声无形的音乐之梦啊。可是,我仿佛感到一些轻健的音符,穿着各样颜色的绣衣,在我的心中欢舞。

欢舞的音符,以齐一的脚步,轻脆的脚步,进行;以不同的独立的颤动,合成调谐的乐音;因血脉是那样流动,我领悟到它近乎军乐,笛声号声里夹着战鼓。

听着,我听着,随听随着解释,象说教者在圣殿中那样,取几句神歌,用平凡的言语阐明奥意。

鼓声细碎,笛音凄绝,每一个音符象一点眼泪。听:似乎应当记得吧,那昨天的恶梦,那伟丽的破碎?

山腰里一面大王旗,三月里遍山的杜鹃哪,还红不过满地的人血;水寨中另一面骄横的大旗,十里荷塘淤着鲜血;谁能说得尽呢,遍野的旌旗,遍野的尸骨!

伟丽的山河,卑污的纷乱,狂笑与低泣呀,羞杀了历史,从哪里去记载人心的光明壮烈呢!伟丽的破碎!

诗人呀,在那时节,在高山大川之间,在明月清风之夕,有什么呢,除了伟丽的忧郁?

鼓声如雷,号声激壮,音符疾走,似走在坚冰雪野上,轻健的脚步,一齐沙沙的轻响。听:醒来,民族的鸡鸣;芦沟晓月;啊,炮声!异样的炮声,东海巨盗的施威。

醒了,应战,应战!纵没有备下四万万五千万杆枪,我们可有四万万五千万对拳;我们醒了!

雨是血,弹是沙,画境的古城燃起冲天的烟火,如花的少女裸卧在街心;然而,没有哭啼,没有屈膝。醒了的民族啊,有颗壮烈的心!

让长江大河滚着血浪,让夜莺找不到绿枝去啼唱,我们自己没有了纷争,四万万五千万双眼睛认定了一个敌人。伟丽的忧郁,今日,变成了伟丽的壮烈;山野震颤,听,民族的杀声!每个人要走一条血路,血印,血印,一步步走入光明。

啊,每个人心里有一首诗歌,千年的积郁,今朝吐出来。诗人上了前线,沉毅无言,诗在每个人的心间。也许没有字句,也许没有音腔,可是每颗心里会唱,唱着战争的诗歌。

啊,这诗歌将以血写在历史上,每个字永远象桃花的红艳,玫瑰的芬香。载一九三九年五月《扫荡八年》

鬼曲

在个风微云重的冬天,疏散的雪花轻落。

三五只寒雀躲在窗前,吞着头彼此时时偷看;会意的偶尔啾啾两声,今日的饥寒也许是“自然”的慈善:雪掩的麦田预言着端午的金粒。

冷气慢慢培肥了雪花,也密起来,前仆后继。

没有管弦的轻舞似狐步无声,树枝与小风也不再低语。

三伏三九是午睡的故乡,无聊伴送我入了梦境:寒花似的抱着些悲酸,乱世人,哎!哪有香甜的梦。

在条空路上我独自前行,微光仅足拦回过度的恐怖。

切盼面前有些灯光,

或是犬吠,给行人点安慰,宇宙似还没有诞生,

连海菱样的蝙蝠也不见一个。

不敢折回,知道来时

并未遇见什么人,物。

听着自己的足音,

看着自己的襟袖,

连头也懒得抬一抬,

希望中的星天是无边的黑暗。

也许左近有插天的乱峰,千年积雪断尽了春的消息;什么也胜于独自心跳,可是什么也看不到;

失望若是惊恐的泉源,只好勉强勇敢将自己欺骗。

象赤道上的昼忽成夜,庞丑的黑影猛然吞尽余光!

即使路旁尽是江南的新柳,极留神的我守住路中央;有路可循是唯一的安慰,最近的黑暗仿佛是最温柔!

记得儿时在慈母的膝上,襟袋里满载着一个铜钱的落花生——甜美的追忆!

炉火烘暖我的通身;

连母亲的腮上,那么苍白,也透出了顷刻的微红,字字甜蜜,她诓我入睡:说什么大年三十的夜间,诸神下界,就是个小儿在黑处独行,也没有老妖敢伸出绿毛的巨手……时时我渴望着岁残,可以任情的通宵玩耍;虽然在除夕的忙乱中,辫上结着新红的绒线,还是早早的睡去。啊,半世违离,因一时的恐怖想起慈亲的言语;但愿今天便是那样的时光,纵无爆竹与群星,也无危险!

祈求是危害的先兆,

不久我便越发不安:

我的眼虽看惯了黑暗,可是辨不清何处来的水声。

我的耳专听着自己的心跳,外面的微音加重了颤惊;况且似雨后的野流四窜,带着砂石各自把阻碍冲开,或是浑河在秋前突涨,平堤的群溜击撞成旋。

听官只会半疑的暗示,真象,黑暗封着眼,我无从看清。

莫非是在危崖之上,

举步便落入毒恶的蛟潭?

还是路已成了海角,

孤独的指着腥海荒流?

也许是距离得还很远,夜静的波涛分外惊心?

即使是想象试探着勇气,自卫的本能阻住了足音;象多脚的绿虫在秋阴下,一声落叶使它缩敛成一团。

经验教给我莫要慌张,立定了细听水声的所在。

以足轻试,象谨慎的盲人,果然,地上有些泥湿。

河,也许是海,必是在我面前,与来时的道路形成丁字。

急流不断,在暗里奔驰,似从史前流来的恐怖;只有我的两眼渴望光明,万有似都在混沌中摸索惯。

看不见的水声,想象的母亲:桃花流水与黑洋的野浪,在暗中是一样的变化万端,水与夜的交谈操着鬼语!

我欲狂叫那创造之神,一个巨闪照裂了天地。

冷风阵阵从野浪上吹来,腥苦的雾花挂湿了眉发。

我想轻身去暂避风寒;刚想到,暗中显了异象:一星铜绿的火光从远处闪来,似梦前的眼花明隐不定。

头上无限的黑云,

面前万顷的夜色,

飘着这一点鬼绿的流光,还有,还有点笛声断续!

从黑暗里向黑暗里探身,好奇心有时胜过惊惧,它忽上忽下的升沉,

若是船,必是轻而不稳:象港口夜间迎客的小舟,在大船的浪旁一升一落。

渐渐的,风弱时也还有笛声,细直尖酸似雏鹰的哀叫。

最后,我看见伴着绿光前进,是一些破碎的水影。

看清了!灯下的风中

惊疑的摆着一片惨碧,是一面小小的白旗,

被灯光照得微绿。

一个长齿的头骨,那灯!

一双深孔吐出青火。

白骨的桅杆扯着白旗,倚桅而坐一架骷髅吹着细笛。

一俯一昂,船嘴瘦长,啄着黑浪,在我眼前浮过!

心挂在眼上,眼随着灯,宇宙间只有那点绿光闪动;生命只剩了一点惊疑,呆立,我忘了呼吸。

船侧,追逐着那点微光,是几小条不很明的蛇浪。

落在船后的笛音已经不多;那光,远一点,远一点,似一缕豆须伸入夜间;再远,还远,飘入永久的黑暗,忽隐忽现;一个流萤

不自主的随风而逝。

似看着最亲近的埋入墓中,我痴立茫然,只想悲叹。

似斜风里的银背杨叶,我全身颤抖,惊惶

在回想中凝结了血管。

顾不得危险与湿寒,奇-书-网

不自主的我瘫在岸上;也许正对着巨口的鳄鱼,滴着馋涎向我轻掉铁尾。

但是,我把这一点肉身交给了任何样的命运,水声渐远,流入死样的渺茫。

关于这点诗的说明:我能作诗吗?我不知道。老想试试,可是。今年春天,忽然想到“鬼曲”;谁知是怎么想起来的呢。它是个梦中的梦。在梦里,我见着很多鬼头鬼脑的人与事。我要描写他们,并且判断他们。假如有点思想的话,就在这“判断”里。我不能叫这些鬼头鬼脑的人与事就那么“人”似的,“事”似的;我判定,并且惩罚。有点象《神曲》中的“地狱”。但只有“地狱”而无“天堂”等。主意拿定,我就动了笔。到四月间写成了梦中之梦的头一个梦,就是这里的这几行,也就是个小引子。写成,便放在一边,打算把后面全写好再发表。可是从四月到现在,没有拿笔的机会,而诗又是慢工儿活,即使将来能继续作,何年何月作成,简直不敢说。先发表这点吧。自然,这是个小引子,什么意思也没有。要发表它的原因是:以后如能继续往下写,在文字上就照着这几行的样儿:没韵,行与节的长短都没一定,字面儿浅而要句句落实,不甚求修辞的帮助,由全体看来能象首诗——叙述的。谁知道诗应否这样作呢!?即使这是一条路子,我能作到好处与否呢!?因此,发表出这点来;一面是个将来继续作的督促,一面是希望朋友们先指教指教。载一九三四年九月《现代》第五卷第五期

国葬

敌人退了,远处炮声还响,

晨雾卷住战壕上的枪烟,战马和军人静卧在血地上。

我们认识自家的健儿,他脸上有愿死的笑容与必胜的希望。

我们没工夫击鼓,

我们不敢歌唱,

只脱下帽儿,

用军旗吻他的笑脸上。

爱国的男儿!

你姓什么?

你叫什么?

没有人晓得。

你同队的朋友已经死尽,无从打听;

你胸上的名标已被炸碎,①署名舍予。

无从证明。“爱国的男儿”用血写在一片木板上,作你的墓碑。

爱国的男儿!

你生在哪里,长在哪乡?

没有人知道。

你也许来自浙江,

也许来自福建,

也许自幼便漂流四方。“爱国的男儿”用血写在一片木板上,它将替你说:

你生在中华,为中华而亡。

爱国的男儿!

你可有父,你可有母?

可有兄弟姊妹?

你也许是个孤儿,

不记得父母的音容;

也许离弃了家庭,新近加入了军队。“爱国的男儿”用血写在一片木板上,它将替你答对:

中国是你的慈亲,

你有四万万兄弟姊妹。

爱国的男儿!

你有什么遗嘱?

也许你有万语千言,

炮火击碎你的心房,未及说上;也许你要呼一声“爱人”,枪弹打断了你的舌根,未及叫出。“爱国的男儿”用血写在一片木板上,“愿中华和公理战胜”,必定是你的遗嘱。

爱国的男儿!

你没有衣冠,

你没有棺木,

你没有鲜花,

你没有悼祝。

头前掉一片木板,用血写着“爱国的男儿”,身上覆盖几锹黄土;

这便是你的国葬,男儿,男儿,这完整的国旗作你的衾服。

我们不敢高歌,

我们无暇击鼓,

我们不屑悲啼,

我们不敢久停,

看,东方既明,

逐走晨雾,

朋友,爱国的男儿,

我们吻你这一片黄土!载一九三二年三月《齐大月刊》第二卷第六期

海外新声

(1)

不是炮弹的炸裂,不是锣鼓的乱碰,

太平洋的潮声,

惊醒了多少酣梦。(2)

我时时看见你们,虽然没有你们的像片。

坚忍不拔的精神,

含在新声的里面。(3)

你们挨饿受冻伴着荒岛,为什么不在这里听杜威、罗素?

要设法超度他们,

快快脱了军国的劫数!

民国十年二月五日载日本广岛高等师范中华留广新声社《海外新声》一九二一年二月第一卷第二期

红叶

将完成了一年的工作,光荣得叶儿也象玫瑰。

怎受得住重阳后的西风?

得不憔悴,谁肯,

就连一钉星儿,自甘憔悴!

在秋风里,就在秋风里,舞吧,秋风送来的到底是音乐。

舞恼了秋风,晚霞儿欲睡,舞吧,乘着那欲圆未圆的明月。

流尽了西风,流不尽英雄泪;舞吧,每一片红叶!

山腰水畔,点染的是胭脂血,舞吧,连影儿,也左右回旋着红的黄的音乐。

生命最后要不红得象晴霞,当初为何接受那甘露甘霖,大自然的宝液?

适者生存焉知不是忍辱投降;努力的,努力的,呼着光荣的毁灭!

草儿低头,虫儿不响,一夜秋霜,只有红叶,哪怕是孤单的一小片红叶,还舞着;菊花虽好,怎奈不会飞翔,是我,只是我,在菊花时节,舞残重阳后的明月?廿一年,九·一八载一九三二年十二月《微音》月刊第二卷第七、八期合刊号

教授

张先生是位有名的教授,所以最怕人家看他不起;自己太忙,不能写文章,专等别人写了加以攻击;不幸,没有什么毛病可挑,便搜寻点私事出出气:说作者心田不正因为鼻子歪,或是小时候偷过一管笔。

文章不肯写,讲义懒得编,破着工夫为徒弟们写短序,字写得古,图章刻得精,由白话返文言,偶尔才用个“的”。

爱国的言论时时在报上登,一听库伦有难,立刻将家小送到广州去。

薪水不发,懒得上堂,薪水发了,应略事休息。

可是钟点不妨多多的争,反正时常请假显着大气。

提倡国货,收买古籍,介绍中医,租一所洋楼为是有拉水的便器,因为他在巴黎读过四书五经,还在伦敦学了社会经济,西方的物质,东方的精神,一以贯之,死而后已!

不幸,果然有一天他一命归了西,夫人小姐全动了气;

那天和他索汽车,

他说做了院长自然会有的;谁知院长未作身先亡,汽车,况且怎么安置那个女书记?

夫人一怒到校去索薪,只得了预支的几张正式收据!

挽联花圈挂满在灵前,呜呼!张教授的钟点被别人分了去!载一九三三年一月二十五日《申报·自由谈》

她记得

我问你,小孩:你几岁呀?过来!

睁大了圆眼,

带着点惊疑;

天生的圆眼,

后天的惊疑,

自从听见过几次空袭。

她睁大了圆眼,

把食指放在鼻子上,

发娇的不肯过来,

象爹娘还活着时那样。

摇一摇头,她不知,

或不肯,说出几岁;

又问了一声,

她往后退,“我不会!”

你一定会,比谁都会,会说你几岁;

你还会告诉我,

从哪里来的,对不对?

笑了一声,

转身要走去;

半斜着脸儿,

不愿说出小心里的委屈。

娘记着我几岁,

爸回来,先喊妹妹,

慢慢的低下头,

她把食指咬在口内。

娘叫炸弹打飞!

爸!只剩了一只手!

一个白发老头子,

从方家巷把我带走。

告诉我,宝宝!

哪个方家巷?

是上海,还是南京?

那地方什么样?

很远,很远的方家巷,有树,有房,还有老黄,老黄是长毛的大狗,

爱和我玩耍,不爱汪汪。

呼隆!就都没了,

房子,妈妈,老黄;

树上的红枣,

多么甜,也都掉光。

呼隆!就都没了,

爸爸的手,

戴着戒指的手,

掉在厨房的门口。

一位白胡子老头,

带我到了这里,

妈还记得我的岁数吗?

爸,没了手,在哪里?

我记得方家巷,

不是有房有老黄的方家巷,是,是,有血有烟的地方,爸手上的戒指发亮。

哼,我知道!

她睁大了圆眼。

我乖乖的不哭,

那是日本人放的炸弹!载一九三九年四月四日《大公报》“重庆市儿童节纪念特刊”

抗战民歌二首

(一)大家忙歌

年轻的好汉快扛枪

去打小日本大家忙

胆粗心细志气刚强

保住中华好家乡

有好汉国不亡

年轻的好儿郎

年老的人们守家乡

耕田又织布大家忙

五谷丰收完粮纳税

兵丁有饷民有粮

不求佛不烧香

爱国的不遭殃

作工的好汉在后方

昼夜勤工作大家忙

制出国货同胞爱用

不教金银流外洋

兴工业国富强

作工的有荣光

作买作卖的好心肠

赚钱买公债大家忙

不卖仇货穷死日本

公平交易有天良

我中华无奸商

作商的好心肠(二)出钱出力歌

有钱多出钱

国亡钱不存

有力多出力

国亡身不存

中华好地富何怕贫

百姓好心好即黄金

毁家去救国

杀敌把命拚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保住中华传子孙

不出钱不出力

失了江山绝子孙载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十二日《扫荡报》

空城计

日本小鬼吓了一跳,怎么城里静悄悄!

莫非空城计连琴也不弹,伏兵四起脑袋纷纷掉?

登高一望笑哈哈,

原来老将精勤练赛跑。

大车小车齐向南,

黄沙滚滚风浩浩;

千箱万箱行李多,

悲壮激昂私囊饱。

失城丧地谁管它,

反正没人把咱老子怎样了!

细柳营中打算盘,

十万百万,哟,哪儿来的一声炮?

中军,是不是敌人临了城?

元帅!有三个黑影在远处跳!

啊!哇呀呀呀呀呀呀!

气杀我也,为何不早报?

将军一怒退出城,

越跑越怒不停脚,

一气跑到土耳其,

安居乐业大寿考。

日本小鬼亦欣然,

各得其所哥俩好。

君不见满洲之国何以兴?

只须南向跺跺脚。载一九三三年三月十三日《申报·自由谈》

礼物

我不能供献你,朋友,什么奇伟的思想;我不能供献你,朋友,甚至于一首悦耳的歌;我自幼就懂得,可是,怎么把一个钱当作两个花:

穷困中的经验——穷人的狡猾也是正义!

可是呢,一世界的苦恼还没压碎我的心;我不会用一根头发拴住生命的船;我的想象,象春天才有花,是开在我的经验里:我知道自己不会跌倒,因为我时时刻刻都在挣扎。

那么,我所能供献给你的,只是我;我小,我丑,但自古至今,只有我这么一个我。

在我之外,我没有半亩田;我的心在身里,正如身外到处顶着一块蓝空,叫作天。

除去我的经验,简直不认识我自己;我的经验中有你:我想起自己,必须想起来你,朋友!

能给你的,我已给过;能给我的,我已接收;我还愿再给,再受;咱们是朋友。

这里面并没有较量,咱们愿意如此,这样舒服。

我们交换的也许是钱,也许是件衣裳;但咱们也握手,咱们互视,咱们一同高声的喊……

这就够了,朋友,咱们活着,为彼此活着。

咱们还有个相同的理想——咱们活着,生里包括着死。

死是件事实,可也能变成行为;这应落泪的事实,

及至变成了行为,咱们笑着破坏,以便完成。

最多咱们毁了自己,至少咱们也完成一点,哪怕是一丁点,真正的破坏,建设是另一个名儿。

假若一旦死分开你我,噢,那是必不可免的事实;

我或你先卧在地下,我或你来到坟前——或者连个坟头也没有——我或你踏着那地上的青草,

何必含着泪呢,在记忆中咱们曾在一块儿活着过:

你我的价值,只有你我知道;死去的永远静默,

活着的必须快活;假若咱们没享受过,为什么再使后来的哭丧着脸呢?咱们毁了生命,

就是埋在地下还会培润几条草根,使草叶有老玉样的深绿;这草叶上有你有我,笑吧,死便是生!

笑吧!假若咱们没那样的活过,咱们再活一百回,

有什么意思呢?生死一回就够了,因为这一回咱们尽了力;一个霹雳就收住了雨,那七色的长虹,

那戏水的蜻蜓,雨后自有人来观赏;认定了吧,那不是咱们的事。朋友,我供献给你什么呢?

什么呢?假若不是鼓励,我怎伸得出去手呢!载一九三五年五月八日《益世报》

恋歌

自从梦笔生花,才思赡富,真乃风声鹤唳,草木皆诗,信手拾来,俱饶奇趣。观已将瓜皮小帽换为桂冠,特此声明,谨防假冒。

自从那天我看见您,姑娘,我才开始觉得了生命。

您看,往常一顿吃四个馍馍,那天,我吃了整整一个锅饼;我那憧憬之胃,正如那歇司特力之心,从那天起,一齐十二分的发痛!

您那满身的曲线,和

那双安琪儿的眼睛,

我告诉您,我若是敢形容,便是天大的反革命!

我愿化为一只可爱的小猫,在您怀中咕噜咕噜,三年也咕噜不尽,咕噜的都是妹妹我爱您,毛毛雨,和请您看电影。

姑娘,你发点慈悲,为您我害着相思与胃病!

我在梦中,唤过您多少声“笛耳”,和多少声“大耳令”,那只因为,慈心的姑娘,我还不晓得您的名和姓。

告诉我吧,您是姓张,王,李,赵,还是洋钱声儿的宋?

您若不肯,我只好学福尔摩斯,四面八方用科学方法去打听。

先告诉您些,我不完全属于无产阶级,但您如愿意,我也可以去革命;您若不以为然,那么,我可以坐着汽车天天把鲜花送。

只要您愿意,什么都成,您一张嘴,咱们马上可以把婚定。

我现在是真正的独身,虽然在乡间,有个老婆脸黑得象吕宋;

那不要紧,您自然也不在乎;您更应当可怜我,那是有志

青年

的大不幸;假如您在乎,我向天赌誓,明天,明天我就下乡把她往娘家送。

每月供给她块半大洋钱,凭良心说,这总不算侮辱女性。

钻石戒指,您的,我决定去选挑,只等您那玫瑰之唇那么一动。

假如,我的爱之晶,您说声NO,天大的希望与狗命一条将同时坠了井;那么一来,姑娘,您瞧,宇宙,汽车,鲜花,跳舞,便都要一干而二净!载一九三二年十二月《论语》半月刊第七期

流离

家何在?

前路茫茫!

是万恶的日本,

使我们家破人亡;

家何在?

有血性的,

打回故乡!

三四们家破人亡;

家何在?

有血性的,

打回故乡!载一九三八年五月《抗战画刊》第十一期

蒙古青年进行曲

北风吼,马儿欢,黄沙接黄草,黄草接青天;马上的儿女,蒙古青年——是成吉思汗的儿女,有成吉思汗的威严!

北风吹红了脸,雪地冰天,马上如飞,越过瀚海,壮气无边!

蒙古青年是中华民族的青年!

国仇必报,不准敌人侵入汉北,也不准他犯到海南!五旗一家,同苦同甘。

蒙古青年,是中华民族的青年,快如风,人壮马欢!

把中华民族的仇敌,东海的日寇,赶到东海边!

蒙古青年,向前!

守住壮美的家园,成吉思汗的家园!

展开我们的旗帜,蒙古青年!

叫长城南北,都巩似阴山,中华民族万年万万年!载一九四○年一月《政论》第二卷第六期

说,什么是生命?

啊,不过给别人制个谜。

你猜不着我,

我猜不着你;(奇书网.整理提供)

不然,同床的爱人为何你朝着东,我朝着西?

母子们为何闹脾气?

不然,为何独自祷告上帝?

我就是我,

你就是你;

活着,最好彼此笑嘻嘻,死了,咱们谁也不理谁。

你说我有点小聪明,

十二分对不起!

我看你脸上没雀斑,

天大的可喜!

就这么着吧,

假装你我是亲兄弟。

哥哥是个谜,

弟弟是个谜;

好吧,多握几次手,

少争几回气,

你知道,咱们死了,

谁也不理谁!载一九三三年五月《文艺月刊》第三卷第十一期

作这首小诗的动机,是文协的诗歌座谈会拟于最近出《抗战诗歌》,大家干得起劲,所以就编这么几句,仿佛是先来预贺一下。

怒火胸里烧红,

脸上烧红,

对沧海,

对青峰,

要狂喊,狂喊!

喊哪!

喊出冲杀,

喊出战争,

是诗歌,

是呼喊,

是无可压抑的热情。

喊哪!

喷出怒火,

吐尽不平,

火热的字,

爆炸的声,

一首诗一片火,

忍辱积郁一概烧清。

泪烧干,

在眼前,

红的月,

红的天,

红的花草,

红的山川,

冒着怒火的眼里,

红的宇宙在血里急旋。

中华的铁喉,

高歌,狂喊,

诗人的怒火,

民族的抗战。

以中华为心的心,

使万众的歌喉激颤,

山海应声,

战!战!战!

在这心中,

怒火烧红,

一只小猫的迫害,

一个眼色的不恭,

都是难消的忿怒,

怒火教人格高崇。

况且,

五六岁的儿童,

古稀的老翁,

民族的尊崇,

血,血,他们的血,

凝在暴敌的刀锋。

还有,

天堂的苏杭,

静美的村庄,

敌人一阵发狂,

只剩下焦土血浆。

工厂,

市场,

铺户,

楼房,

在魔鬼设计的地震里,连静物也难逃死亡。

碎骨碎瓦碎铁,

随着血雨落满池塘。

最大的仇,

最大的辱,

为雪此仇,

我们发怒,

神圣的怒火,

每颗心里一株火树,

火的花,

照明血路,

去复仇,

去雪辱,

把魔鬼大盗烧残,

和平的血旗荣耀着国土。

唱吧,

诗人!

民族之心,

民族之琴,

在正义的弦上,

调好胜利的歌音。

如闪如雷的字句,

教人人怒吼狂奔,

教这四万万五千万,

结成一个抗战的决心!载一九三九年三月二十一日《大公报》十三卷青年

不要说世上没有一块净土,青年们的心都含着早春的朝露,象才被燕子看见的玫瑰花,红似朝阳,比朝阳多着一团香雾。

那颜色忽深忽浅的春风,随着阴晴不定的云路,为你,用轻寒挽住了春光,为你的嫩萼吹来南洋的浅绿。

生命之春是生命之花,噢,贞纯,欣喜,舞且歌,歌且舞!

生命之春是生命之花,生命之花是万有之母。

生命之花,放开历史的奇葩;明日的蝴蝶已成死物。

昨朝已死,什么是新的纪元?

新纪元是你的蕊香初吐!

展开,展开似玫瑰的一点红,青年们的心,万有之主!

展开,你只青春的欢欣,斩尽一切冬的阴苦,

使香美的呼吸吹出个鲜明的宇宙,创造才是青年的艺术!

青年突击队员

我们是青年突击队员,克服困难,

奋勇当先。

有多少汗流多少汗,

一齐使劲就推倒了山。

有多少聪明就用多少,找出窍门,

人能胜天。

欢欢喜喜,

听祖国呼唤,

难干的活儿才特别的甜。

管什么雨暴风狂,

山高水险,

跟着红旗前进冲破艰难。

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多么幸福。

党怎么要求我们就怎么干。

发挥集体力量好好团结,虚心学习,

永不自满。

处处带头,

天天进步,

我们是青年突击队员。载一九五五年《北京文艺》四、五月合刊

日本撤兵了

我到学校去上军事训练,操场上一个人不见。

几株挂着苍绿豆角的老槐,在秋风中向着灰云微叹。

地上的白霜,还没踹乱,操场上一个人不见。

我到讲堂去听讲,

师生们喜气洋洋。

女的换上了新鞋新袄,男的脱了蹩脚的军装。

先生说薪水六成有望,况且,嘻嘻嘻嘻,中国哪会一时就亡!

我到市场去买东西,

日本货物又全摆上。

我看墙上的标语,

只有一个“仇”字还没被《天女散花》的黄单掩上。我到车站去送人,

看见官吏纷纷到东北去:大乱之后,据说,

谋差较比容易。

暂时不带家眷,

万一日本兵再回来呢!

我到政府去打听,

日军确是撤退了几里,再求一求国际联盟,

也许日内还有好消息;国联不行呢,

美国一定会给我们出气!载一九三一年十二月《齐大月刊》第二卷第三期

山高挡不住太阳

——为全国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大会而作

山高挡不住太阳,困难难不倒英雄。

谁说山高?

向我们低头的是万丈高峰,我们叫铁路公路穿山越岭,

鸟雀飞不到的地方也有了交通。

在荒野沙漠,

风狂雪冷,

我们唱着歌儿建设新城。

来吧,来吧,

青年是战斗的先锋,

鼓舞起劳动学习的热情,党给了我们力量无穷无尽,

我们的胜利是党的光荣。

山高挡不住太阳,

困难难不倒英雄。

谁说水深?

红旗已经飘扬在佛子岭和官厅,有了我们,

猖狂的黄河也会驯服,万里黄沙也会澄清。

在荒野沙漠,

风狂雪冷,

我们唱着歌儿建设新城。

来吧,来吧,

青年是战斗的先锋,

鼓舞起劳动学习的热情,党给了我们力量无穷无尽,

我们的胜利是党的光荣。

写于1955年载一九八二年版《向隅歌曲选》,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

蜀江船歌

江是我们的路,船是我们的家。

把准了舵呀,

顺流而下,

波涛滚滚,

流到三峡。

两岸的青山啊,

开满了花。

云在山峰上绕,

雾在江边上流,

逆水行舟,

热汗漓淋,

来到忠州,

灯火儿如星啊,

在山上头。载一九四六年四月《歌曲选辑》第三辑

痰迷新格

夫痰无新旧,嗽久成痨;迷有浅深,心终作病:是以论语悬痰迷之禁也。今乃独标新格,自列摩登,诚掩耳以盗铃,亦搔头而摹鼓①,其愚不可及矣。然而人生于世,鱼跃于渊,自古已然,于今无异;试观今日之东北,竟是谁家之西南?窃钩者死,卖国者荣,古今若出一辙,字号原无二家:新者旧,旧者新,良有以也。马马虎虎,至圣宜时,燕燕莺莺,寡人好色。况诗乃心声,糊涂难得,痰为肺结,传染而来。以期期以为不可,何编辑之不惮烦也?谨献三章,登龙门而价十倍,辱蒙下采,抱敝帚以重千金。如遭白眼,誓入黄泉!谨启。(一)

自从母亲流产了我,黑暗的大地哟,朝阳!

象牙塔内的憧憬,

女性难道不是大姑娘?

她是天上的安琪儿哟,下意识的我在疯狂。(二)

举起了苦杯,喝着“情人梦”,布尔乔亚的氛围。

难道我不漂亮么?

幻灭之火烧成的死灰!

阿波罗的我在苦闷,

一切的一切一大堆。(三)

在爱之乡去巡礼,赤裸裸的高戴桂冠,

天使们的曲线美哟,

怅望了一月零三天;

失了魂的我哟,

怎的也失了乐园?载一九三三年十月《论语》第二十七期

童谣二则

(一)

扯,扯,扯毂轳圆,家家儿的男儿上前线;前线遛,

马家的男儿二十六,

穿灰袄,

打日寇,

一打打到贼营后;

贼营后,

抡大刀;

大刀快,

杀一天;

天打雷,

狗咬贼,

霹雳拍啦一大回。

说明:北平,儿童携手成圈,随转随唱:“扯,扯,扯毂轳圆,(平语,车轮为毂轳,象群儿携手作圈;圆读如怨,与线字成韵。)家家儿门上挂红线;红线头(读如透),马家的姑娘二十六(读如溜),穿红袄,甩大袖,一甩甩到门后头(读如透),门后头(读如透),挂腰刀;腰刀枪,顶大天;天打雷,狗咬贼(读如胚,阳平,与雷字成韵),霹雳拍啦一大回。”唱至末句,即齐蹲下。(二)

小小子,

坐门桩,

哭着喊着要刀枪。

要刀枪干什么呀?

练刀,抵抗;

练枪,好放;

明儿个早上起来打胜仗!

说明:北平有一首极美的童歌:“小小子(小男孩),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妇儿读成分儿,可与墩儿成韵;为北方特有的“小人辰”辙)。要媳妇儿干什么呀?点灯,说话儿;吹灯,作伴儿;明儿个早上起来梳小辫儿。”事多句简,流利自然,尤为上品,不易仿作。载一九三九年四月四日《中央日报》“重庆市儿童节纪念特刊”

微笑

我将怎样得到,

一个钦佩我的微笑;

钦佩里没有情爱的纠缠,

使我自由,并且骄傲!

似乎猛然地想到:

她永不因钦佩而微笑,

她不赐给自由,更不许我骄傲;

宇宙缩小得似颗珍珠,多喒她那么一笑。

再想想吧,更觉可恼:

我自己能否因钦佩而微笑?

能否读她象读一本奇书?

就是奇书不也曾使我颠倒?

况且相视无言,

镶着珍珠的那么两朵微笑!

前来,前来,前来!

天仙魔鬼齐声喊叫。

我向旷野里跑,深林里藏;

在小梦里又遇见那个微笑!

我将怎样得到,

一个钦佩我的微笑;

钦佩里没有情爱的纠缠,

使我自由,并且骄傲!载一九三二年六月《齐大月刊》第二卷第八期

为和平而战

四万万五千万灵魂,凝成一团烈火,

烧断百年来的锁镣,

为中华民族一条血路杀开!

从金沙的大漠,

到常绿的海南,

杀声一片,

战鼓齐鸣:

杀退人间的公敌,

给来世放一线光明!

东西南北,风之所至,都展开正义之旗;

到处是人,

到处是血;

哪个怕死,

四万万五千万国民?

和平若就是屈膝,

和平便等于怯懦无耻;拉起手来,同胞,

打倒敌人才有和平!

今日的挣扎苦战,

是正义与人道的复生!

死者无言,

生者无泪,

咬定牙根,

誓不屈膝!

为正义,为人道,齐喊,我们齐喊:杀上前去!

把天地杀昏,看,

我们头上升起了和平的大星!

为小朋友们作歌

一群小英雄生长战争中

看惯了飞机——不害怕长大也去学航空

听惯了枪炮——不害怕为国报仇有心胸

打倒东洋小鬼

中华有好儿童

大中华好儿童

爱国的小英雄

谁是小英雄

爱国挺起胸

哪怕年纪小——志气大长大拿枪把敌攻

谁说拳头小——志气大打败日本立奇功

中华多么可爱

我是中华儿童

大中华 好儿童

爱国的小英雄载一九三八年四月四日《武汉日报》

新春之歌

看,朝阳含着笑,明霞彩绣着青天,

从荔枝红艳的海南岛,到银冠雪鬓的昆仑山,从玉兰与山茶齐放的昆明,到牛羊遍野的长城外边的草原,歌声把山海丘原联成一片,新中国的人民在欢度第十个春天!

象我们这里的春节,

我们怎能不高唱,不狂欢?

听吧,我们昂首齐声歌唱,山鸣水应,伴奏的是高山大川!

有什么琴瑟笛管,

能象跃进人民的心声这么喜地欢天?

是呀,我们为什么不这么喜欢,请看,党的雨露叫百花开满了大好河山:世界上最古老的国土,换上了新时代的衣冠!

是的,叫全人类怎么感激我们祖先所赠给的纸张,磁器,印刷与绸缎,也将怎么赞美今天

我们的创造与贡献!

一个最老而又最新的文化出现在人间,我们为什么不最欢快地迎接这样的春天!

是的,我们都抱着走向富强的信念,可一点也不狂妄自满!

我们向一切最美最善的学习,也以自己最珍贵的礼品亲热地去交换!

我们愿向一切善良的男女伸出友谊之手,紧紧地相握,结成个世界的和平花环:牡丹,玫瑰,并蒂的莲花都争香斗艳,那最秀弱的也是不怕春寒的紫罗兰!

是的,在我们这里,

我们都不愁眉苦脸地抱怨,假若没有足够的花布与绸缎,我们就设法叫蚕桑与棉花增产;或者去发明空前美丽的代用品,叫姑娘们打扮得比鲜花还鲜艳!

我们耻笑把头藏在地窖里,眨巴着眼睛,专看黑暗!

我们一点也不怨天尤人,假若孩子与老人还需要更多的鸡蛋:马上就去打点养鸡,

问题就会象到了“大寒”,离新春已经不远!

是的,在我们这里,

我们不痴望着星海高天,慨叹宇宙茫茫,

人生苦短。

我们说,正因为人生有涯,所以才必须干劲冲天。

什么悲鸣,什么哀叹,远不如去创造宇宙火箭:把人造的金桥与长虹,架在地球与星海之间,叫那向来没有过人烟的天体,接受我们从地球上带去的温暖!

假若我们怕去征服自然,自然便给我们戴上锁链!

挣断,挣断这条锁链,叫地是人类的地,天是人类的云!

掌管打开宇宙奥秘的钥匙的是人,是人,不是神仙!

是的,我们面对问题,不怕困难,所以永远乐观!

我们的心会想,

我们的手能干,

我们身上的珍珠

就是劳动的热汗!

不信就请看,短短的十年,在我们手里的江山

不是已经由古道西风瘦马的惨淡,变成东风吹暖,一年四季都是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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