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二先生:孔子的平凡世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9 08:52:15

点击下载

作者:李中华(著),涂怡超,罗怡清,黄树民

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孔二先生:孔子的平凡世界

孔二先生:孔子的平凡世界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孔二先生:孔子的平凡世界作者:李中华(著),涂怡超,罗怡清,黄树民排版:skip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时间:2013-07-01ISBN:9787509745861本书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前面的话

初读《论语》,孔子是圣人。

他是一尊雕像,正襟危坐,里里外外和人有种距离感。

后来,《论语》读得久了,慢慢地体味出了孔子的凡人性。

他爱好音乐,喜欢喝点小酒,对穿衣打扮一丝不苟。

他不排斥财富和官位,但对不义而富且贵,又视之如浮云。

他一辈子很苦,一辈子又很快乐。

他是大家的孔夫子。

再到后来,又读了一些闲书,也便知道——

他苦孩子出身,曾做过会计、仓库管理员,但靠自学成了有学问的人。

在工作中,他很会处理和同事、领导的矛盾,也很有自己的做人底线。

在教学中,他享受过弟子死忠般的拥护,也体会过门徒痛彻心扉的背叛。

可靠的记载表明,他和夫人的生活并不美满,最后甚至以离异告终。

他的儿子一辈子活在他的光环背后,但女儿又在他的支持下,享受到了赏心悦目的浪漫爱情。

在周游的路上,他经历过权斗、凶杀,也萌动过欲说还休的男女之情。

他身后跟着一大群弟子,个性各不相同。

他直言弟子冉雍可以做天子,而樊迟只是一个小人。

他预言子路不得好死,自己死后,子贡会每况愈下。

他看人也看走眼过,发现错误后,又会诚心诚意向人道歉。

孔子很有人缘,很接地气。在他身上,你甚至能发现自己的影子。

孔子在兄弟中排行第二。

他就是我们的孔二先生。文前辅文

孔子是多面的,横看成岭侧成峰。在《孔二先生》里,他没有哲学家的架子,也没有道德家的高深。孔二先生,既是夫子,也是父亲,也是丈夫,普通人的感情,他都有。《孔二先生》特别写到了孔子的事业。虽有数不清的失败,但从不展现凄凄惨惨的悲情。孔子很欣赏曾点的志向。“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快乐,简单,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这样的孔子,我喜欢。

人们经常用“房奴”“孩奴”形容现代人的生活状态。读完《孔二先生》,我发现,孔子其实是个充满乐观情怀的“理想奴”。这个“理想奴”,我相信,会和大家有共鸣。

所以,我愿意和大家分享这本小书。中央电视台主持人 郎永淳

这世上有两种人会在思想领域给人以巨大的影响,一种是圣人,一种是把圣人带到我们身边的人。李中华先生就是后者,他把神坛之上的孔子温温润润地呈现,摸得到温度,看得到笑容,听得到心声,擦得到泪水。我从未觉得孔子离我们如此之近,一个独醒、大成、耀眼的圣人,原来就在身边!中央电视台主持人 文静 上篇寻找你的影子三月不知肉味:子为乐狂

每年临近高考的日子,我都会跟着莫名激动。我不只一次地回忆起原来考前备战的日子。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任凭寒风呼啸,也要从被窝里爬出来。学习成了比谁更能吃苦的变态过程,痛苦不言而喻。

同样是读书,孔子的学生就不同。《庄子·渔父》记载了孔子学堂的读书场景,让我羡慕不已。“孔子游乎缁(zī)帷之林,休坐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孔子和弟子到黑森林去游玩,累了在开满杏花的土坛上休息。弟子们读书,孔子弹琴唱歌。没有迫近的升学压力,没有残酷的淘汰考试。人人自由自在,只是为了心灵而读书。面对此情此景,我只恨自己晚生了2500年,无缘于这么快乐的课堂。

去年,我去了一趟曲阜,在孔庙大成殿前还见到了一处名为杏坛的亭子。想来,这就是中国读书人最早的自习室了。

庄子写孔子,用的几乎都是寓言。杏坛是否存在过,不必当真。但孔子学堂倡导快乐读书法,课堂里洋溢着乐声倒是实情。《论语·先进》记载,一次子路、曾点、冉求和公西华陪孔子读书。孔子说,你们谈谈各自的人生愿景吧。子路、冉求、公西华纷纷发言。孔子笑一笑没有表态。轮到正在弹瑟的曾点。曾点先把瑟声放慢,“铿”的一声停下来。然后推开瑟霍地站了起来说,暮春三月,春天衣服都穿好了,我陪着五六位成年人,领着六七个小孩,在沂水边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一路唱歌、一路走来。孔子听了频频点头。

曾点的志愿,我们不予评论。但他的行为至少说明一点,孔子的教学,允许人边听讲边弹琴,气氛轻松融洽。这种教育方式,类似于德国大学里的Seminar,自由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孔子学堂提倡音乐教育,这和孔子爱好音乐有关。孔子从小就是音乐发烧友。相传,孔子经常到家乡附近的腊山游玩,看到砍柴的很辛苦,就很伤心,看到梓树上有一只鹣鸟很孤单,就和着鹣鸟的鸣叫唱起歌来。孔子听别人唱歌,如果好听,就一定请求人再唱一遍,然后跟着他一起歌唱。可见,孔子真的很喜欢唱歌。这和很多大学问家,整天愁眉苦脸,故作高深,有很大区别。

孔子对音乐不仅有浓厚的兴趣,还有很高的天赋。春秋有一个著名的乐师叫师襄。《史记》记载,孔子曾向他学琴。师襄把琴谱教授给了孔子。十天过去了,孔子还在弹奏同一首曲子。师襄说,可以学下一首了。孔子说,曲子已学会了,节奏还没掌握好。又过了几天,师襄又催促孔子。孔子说,再等等吧,曲子中的志趣还没揣摩明白。再等了几天,师襄说,抓紧时间赶课吧。孔子说,等等,我还没有想象出作曲人的样子。又过了很久,孔子若有所思,找到了师襄说,我看见了作曲人,黑黑的脸膛,高高的个子,遥望着远方,如巡视自己的王国,他不是文王又是谁呢?师襄吓得从坐席上掉下来,爬起身来深深向孔子鞠躬道,额滴神啊,我的老师讲过,这首曲子就是《文王操》。受老师影响,孔子弟子中,喜欢音乐的也很多。除上面提到的曾点外,《论语》还记载过子路在孔子门外鼓瑟,子游在武城举办群众弦歌会。在其他文献中,孔子弟子操练乐器的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弟子的音乐造诣,参差不齐,大概数子路最低。《论语》记载,子路曾在孔子门前鼓瑟。铿铿的声音,断断续续,很不悦耳。孔子打开窗户,对着院子大喊:“仲由(子路姓仲名由)的瑟,为何要在我孔丘的门前响啊。仲由你就饶了我吧。”受到孔夫子的鄙视后,子路在孔门一度出现了形象危机,师弟们不再敬重年长的子路。最后,孔子不得不为子路圆场说,子路的瑟弹得不是不好,而是刚登堂、未入室。

而众弟子中,音乐造诣最高的可能要数曾点的儿子曾参,就是曾子。《韩诗外传》记载,一次,孔子弹瑟,曾子和子贡侧耳偷听。弹奏完毕,曾子说,“老师今天的音乐像狼一般贪婪。”听了这个评价,子贡吓了一跳。等孔老师弹完,子贡进屋如实向孔子述说了曾参的看法。孔子说,“曾参真是一个懂音律的人啊。刚才我弹瑟的时候,有一只老鼠出来活动,有只野猫也出现在屋子里,沿着屋梁慢慢爬行,等到它靠近老鼠,老鼠就躲起来,野猫的眼里就露出憎恨的凶光,弓起脊背,想要抓住,但抓不到。我把这些情景全都渗透在我的瑟音里了,所以曾参才说我的乐声中有狼一样的贪婪。”孔子游乎缁帷之林

孔子师生坐在草地上,弹着瑟,聊理想,聊人生,其乐融融。在简单中追求单纯的快乐,在生活中体味平淡的真实。快乐不依靠物质的丰盈,只依赖内心的富足,这一点我们今天还能做到吗?今天的教育是否给学生留够了时间,让他们停下来听一听心灵的呼声?

从上面的故事可以看出,孔子和弟子,都很好乐,也都懂乐。所以,孔子学堂的生活,永远是轻松的,快乐的,远没有现在学校的劳累和恐怖。当然,如果仅仅是这些,我只会怪自己不够幸运,不能穿越回遥远的春秋。在做学生的岁月里,不能逃课到孔子的课堂。超乎我想象的是,孔子在音乐里表露的另一面,就是沉痛的呐喊。这种呐喊,往往令闻者动容。孔子不是一个作家,不喜欢用笔宣泄感情。孔[1]子说,我喜欢述而不作,这个和老彭同志有点像。孔子也不喜欢过多地说话,他认为巧言令色是做人的大忌。

孔子不说不写,靠两样来排解郁闷。第一个是喝酒。孔子自己说,[2]我平生三件事没做到——在外侍奉公卿,在家孝敬父兄,不为酒所困。第二个是唱歌。孔子将自己所有的得意、失意、志向和对时事的评论都倾注在了音乐里。

孔子的心情,可以从他作的很多歌里听出来。西汉陆贾的《新语》记载,“孔子遭君暗臣乱,众邪在位,政道隔于王家,仁义闭于公门,故作公陵之歌,伤无权力于世。”社会黑暗,政治腐败,孔子没有权力改变社会秩序,但又不甘于闭着眼睛过日子,就写了公陵之歌。如果陆贾的记述是真的话,那么公陵之歌无疑是一首无奈之歌,也是天下正直的读书人在遭遇不公时的呐喊和悲鸣。只不过,我们今天已经不知道它的歌词了。东汉蔡邕写过一本《琴操》。这是我国最早的论述琴曲的专著。《琴操》记载,孔子作过《将归操》《猗兰操》《龟山操》三首曲子。其中,《猗兰操》经过唐代诗人韩愈的改编,就是后世著名的《幽兰操》。《猗兰操》的创作有一背景。孔子周游列国,拜访了很多国君,无人给予孔子权力改变现状。孔子从卫国返回鲁国的途中,在山谷中看见有王者之气的芗兰草与杂草为伍。孔子心有触动,开口唱道,“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之子于归,远送于野。何彼苍天,不得其所。逍遥九州,无所定处。世人暗蔽,不知贤者。年纪逝迈,一身将老。”《猗兰操》,我在国家大剧院听过一次。孔子仰天长叹,为何走了那么多的路,现在还居无定所。纵然胸中豪情在,无奈一身将老。唱歌的孔子,几近哽咽,花白的胡子洒满了前胸,一个悲剧英雄形象呼之欲出。观众听后,无不为孔子的悲情动容。如果说公陵之歌凸显的是孔子无权时的忧伤,那么《猗兰操》阐释的则是孔子经历风霜后的悲壮。不过,不管是忧伤还是悲壮,孔子给人的总体印象还是快乐的。这是音乐的功劳。孔子无论是失意,还是得意,无论是在家乡,还是在异乡,不管你读《论语》,还是其他儒家书籍,你总能看到孔子沉迷音乐的场景。比如在齐国逃难,听到《韶乐》,孔子几乎三月不知肉味。孔子说,“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音乐,让我忘了人间。”

孔子以后,中国的儒生再也没有谁有如此高的苦中作乐的本领了。《论语》开卷,孔子告诉大家,“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落脚点是快乐。到《孟子》的时候,开卷就是“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言辞激烈,大义凛然,已看不到快乐的影子。等到了宋明理学一统天下,人们更是只知道“存天理、灭人欲”。孔子学堂中的满堂笙歌,再也听不见了。人们看到的只是,为了科举,为了考试,读书人头悬梁、锥刺股。

人活着,有数不尽的追求,更大的房子、更好的车子、更多的工资、更大的面子、更高的位子。但如果追求的过程并不快乐,那么我们追求的究竟是什么呢?如果我们在这个过程中,丧失了享受快乐的能力,这些目标即便实现了,又有何意义呢?我常常问自己。孔子师生席坐于草地,弹着瑟,聊理想,聊人生,其乐融融。在简单中追求单纯的快乐,在生活中体味平淡的真实。快乐不依靠物质的丰盈,只依赖内心的富足,这一点我们今天还能做到吗?今天的教育是否给学生留够了时间,让他们停下来听一听心灵的呼声?

世间的事,我们把它分为有用和无用两种。有用的我们去追求,无用的我们不去关注。

孔子唱着公陵之歌,唱着《猗兰操》,谈理想,论人生。这些对于改变现实政治可能是无用的。不过,也正是这些无用的事让孔子的心灵感到充实和快乐。而很多有用的事,却把我们折磨得遍体鳞伤,寝食难安。我时常梦见,高考当天,我迟到了。一路狂奔,到了考场,别人已经交卷。无数次,梦中惊醒。“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翻开《论语》,我苦苦寻找能够治疗噩梦的处方。[1] 关于老彭是谁,存在争议。有人认为是指老子和彭祖两人,也有人说是指商朝的贤大夫老彭。后说是通说。[2] 孔子一辈子都在寻找合适的老板,可惜未能如愿;孔子很小时,父亲叔梁纥就去世了,只有一个兄长孟皮,且有残疾。文献显示,孟皮先于孔子离开了人间。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孔子与酒

饮酒赋诗,一直是件十分雅致的事。李白在一篇文章里,就谈到了诗和酒的这种浪漫邂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摆开筵席,坐在花间,飞杯换盏,酣醉月下。酒,恰到好处,写诗作文,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所以,李白倡议,“不有佳作,何申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春夜宴桃李园序》)

酒为诗之媒,诗为酒之兴。可见,酒对文人雅士的重要。相传,一个名叫仪狄的人酿出了中国第一杯酒。酒成之后,进献给大禹,大禹喝后,感觉畅美不可言。于是感慨道,“后世必有饮酒而亡国者。”(《战国策·魏策二》)后世必定有喝酒把国家给喝没的。大禹的预言一点没错。夏、商末期,桀、纣都大造酒池肉林,最终导致帝国的覆灭。酒,不约而同地成了亡国的催化剂。

周朝初年,周公颁布了我国最早的一部禁酒令——《酒诰》,告诫诸侯勿饮酒,祭祀除外。然而,一纸禁令并没有阻挡酒的流行。《诗经·小雅·宾之初筵》生动地展现了周朝的无酒不欢。“酒既和旨,饮酒孔偕。钟鼓既设,举酬逸逸”。好酒既成,饮酒很谐美。钟鼓等音乐设施都摆好了,大家举杯相敬,一杯复一杯。等到酒的作用完全发挥,人们的行为,便突破了礼的界限。醉了之后,“舍其坐迁,屡舞僊僊”。宾客们不再遵守坐礼,摇摇晃晃,像跳舞的神仙。孔子是一个十分爱美食的人。《论语·乡党》详细记载了孔子的饮食习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饭食要尽可能精,鱼肉要切得尽可能细。食品“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吃饭不仅讲究色香味俱佳,烹饪也要求恰到好处。今天日本人吃饭,量不求多,但须雅致。这点小资味道,想必受益于孔子不少。

唯独对于酒,孔子的要求很简单,“唯酒无量,不及乱”。没有限量,可以尽情畅饮。只是对于盛酒的“觚”,孔子很在意。觚,腹部和足部都有棱角。当时人们只重酒,不重杯,觚已经有些走样了。《雍也篇》记载,有一天,孔子端着酒杯,很感伤地说:“觚不觚,觚哉!觚哉!”酒杯不像酒杯,酒杯啊,酒杯。此时的孔夫子,像是在感慨酒杯,又像是在感慨自己。一个多好的酒杯,盛满了美酒,却生在一个无人会品酒的时代,这不能不算是一个悲哀。汉代“独尊儒术”后,孔子华丽转身,或者说,“被”华丽转身。孔子从一个情感细腻的理想主义者,成了让人仰慕的圣人。关于孔子,关于酒,也便有了很多的传说。这时的孔子不再挑剔饮食,不再追求量少而雅致。孔子在饮食方面也显示出了领袖风范。饮酒上,人们开始琢磨“唯酒无量”的“量”,究竟是多大量。研究结果是,“文王饮酒千钟,孔子百觚”。也就是说文王的酒量是一千钟,而孔子可以喝掉一百觚的酒。

在此,我们不能不佩服国人的推理能力。“唯酒无量”之所以成了“百觚”之量,是因为大家相信,孔圣人,无所不圣,胃也得是大胃王级别。就像孔融在《难曹公表制禁酒书》里,吹嘘祖先时所说:“尧不千钟,无以建太平。孔非百觚,无以堪上圣。”尧能喝,孔子[1]也能喝,否则就不能封王成圣。喝酒的量和读书的量一样,是衡量孔子是否能成圣的关键。

王充是个例外,他在一片盲目吹捧中,保留了一份难得的真诚。他在《论衡》里写道,“饮酒有法,胸腹小大,与人均等,饮酒用千钟,用肴宜尽百牛,百觚则宜用十羊。夫以千钟百牛、百觚十羊言之,文王之身如防风之君,孔子之体如长狄之人,乃能堪之。案文王、孔子之体,不能及防风、长狄。以短小之身,饮食众多,是缺文王之广,贬孔子之崇也。”孔子如果真能喝百觚,他的胸腔当如野人一般大。这种传说,对孔子是明褒实贬。王充算是说了一句实在话。关于孔子的传说,大多如他能豪饮一般荒诞。孔子死后,诸多儒家书籍将一些非人类能办到的事情,通通归结到了这位生前十分恓惶的孔夫子身上。出签算卦,未卜先知,孔子无一不能。甚至有儒书感慨,“夏禹不死也,而仲尼又知之,安知仲尼不皆密修其道”(《抱朴子内篇·辨向》)。孔子甚至知道夏禹到春秋时期,还没有去世,就秘密修起了夏禹的大道。

历史往往就是这样,当每个人都宣称知道真相,真相往往成了奢侈品。当每个人都宣称了解孔子,孔子反而成了历史上最寂寞的人。孔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一定要弄清楚孔子和酒,重回《论语》,也许更有意义。对于饮酒,孔子坦诚地说:“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免,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子罕篇》)

这句话,对理解真实的孔子十分重要。结合孔子的经历,我尝试着将其翻译如下:政治理想不被君主接纳,出外服侍公卿的理想无由实现。三岁丧父,十七岁丧母,只有一个残疾的长兄在,又到哪里享受回家孝敬父兄的快乐?埋葬母亲时,连父亲葬在哪里都不知道,丧事怎能不是勉强为之。理想高崇,却没有机会为君主尽忠;一生宣讲仁德,却无机会为父母尽孝。除了喝酒,还能做些什么呢?不得已而醉,“为酒所困”,这是孔子对自己的人生定位。

什么是为酒所困?我愿意这样理解。人忧伤时,就让自己困在酒里吧。让温热的酒,慢慢入喉,来治疗心中的烦闷和忧愁。独自一人时,就端起酒杯吧。在无人理解的寂寞中,酒往往成了唯一的知音。在酒中,可以暂时忘记伤心事,不必计较“今夕是何年”。世间所有的不如意,所有的不痛快,都随着一点略带痛感的酒,消散了。唯酒无量

我相信,在飘着雪花的夜晚,在曲阜,在孔子居住的阙里,或在周游的路上,心情不好时的孔子一定邀请过颜回、子路,“能饮一杯无”?此时,时间似乎静止了,烦恼似乎静止了,耳边只有沙沙的雪花落地的声音。

有一种文艺理论认为,纯粹的苦难不是悲剧,只有面对苦难,敢于抗争并失败了,才是悲剧。如果这种理论是真的话,那么孔子的这种“为酒所困”,实在有种悲剧的意味。孔子时代,强国欺辱弱国,战乱不已,百姓安全毫无保障。在这种情境下,“孔子自东至西,自南至北,匍匐救之”(《韩诗外传》),却又无一点效果。在生命之烛即将燃尽时,黑暗还是黑暗。《约翰福音》里耶稣说,“光来到世间,而人们宁爱黑暗,而不爱光”,孔子如果听见耶稣这句话,一定会端着酒杯,频频点头。

社会黑暗,人如蝼蚁。有心救国,苦无门路。这种复杂的无力感,哪一个时代的人没有呢?在孔子身上,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放弃理想,学会麻木吗?为理想所困,继续挣扎吗?每个人都会去思考这个人生之问。无疑,生在一个黑暗的时代,越有志向的人,越容易咀嚼到生命的苦味。孔子的不同在于,孔子的生命历程,有苦味,但并不苦情。他永远都有一群学生相伴。所以,即便是在险恶的旅途,遭到司马向魋的追杀,遭到匡人的围捕,孔子仍然“游乎缁帷之林,休坐杏坛之上”,听“弟子读书”,自己“弦歌鼓琴”(《庄子·渔父》)。在困境中,快乐不改,宋儒称这种境界为“孔颜乐处”。

一个人领会到了“孔颜乐处”,所谓的人生悲剧也就不会显得那么悲凉。在困境中,也就不会放肆感情,任由感性主宰自己。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孔子即便无限量地喝酒,仍可“不及乱”。可以听到,厄于陈蔡,孔子和乐的琴瑟之声依然不绝于耳。酒和歌,能够帮助孔子调理身心,看淡命运的无情。在那个战乱的年代,经历过那么多风霜,孔子能活到73岁的高寿,和孔子有节制的放松,是分不开的。

这是孔子的养生本领。事实上,孔子对于包括喝酒在内的事情,一直保持着这种淡定和从容。《论语》记载,在外买的酒、街上买的肉,孔子不吃。即使没有好酒,没有好饭,孔子枕着胳膊睡一觉,也会觉得很快乐。与乡人饮酒,拄杖的老人先迈出房门,孔子才会走出来。《诗经·小雅·宾之初筵》中的“载号载呶”(有的号叫,有的嚷)的酒后丑态,孔子从来都没有过。孔子的饮酒方式,深深地影响了国人。小酌不醉,最好是达到微醺的境界。酒后失态,借酒撒疯,从来为文人雅士所鄙视。可以说,周公使酒具有了宗教价值,而孔子赋予了酒以人文气息。关于酒,白居易的一首小诗很能打动人。“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问刘十九》)一个黄昏的傍晚,天空阴霾,几个人围坐在火炉旁,烤着新制的酒,边说边笑。很寒冷,也很温暖。

我相信,在飘着雪花的夜晚,在曲阜,在孔子居住的阙里,或在周游的路上,心情不好时的孔子一定邀请过颜回、子路,“能饮一杯无”?此时,时间似乎融化了,烦恼似乎静止了,耳边只有沙沙的雪花落地的声音。

不为酒困,让酒服从于和谐的内心。虽然生活有困难,理想有挫折,但心中没有悲情,没有顾影自怜。借着一点点酒力,笑对冬风,笑对四季无常,也笑对这个颠倒的人间。

能饮一杯无?翻阅《论语》,你难道没有听到孔子真诚的邀请?[1] 在西方历史上,人们似乎也愿意将圣人和豪饮联系起来。马克西米安说,“传说从前在这种高贵的豪饮中,伟大的苏格拉底独占鳌头。”(蒙田:《蒙田随笔全集》(第2卷),马振聘译,上海书店出版社,2009,第12页)。那年若相见:孔子问礼于老子

相传,孔融十岁时曾和父亲一起到了都城洛阳。洛阳有一名士李元礼,影响力很大,想求见他的人很多。但李元礼派头也很大,一般人很难见到。孔融想了一个办法。他到了李府,对守门人作揖行礼道:我乃李大人的世交。守门人很迟疑,最后还是把他们放了进来。爷俩来到堂上,李元礼端详半天,没认出来,很是不解。孔融解释道,我的先祖是圣人孔子,你的祖上是老子李聃,孔子与老子有师生之谊,我们不是世交吗?

这个故事,收录在《世说新语》里。孔融的机智,自不必说。我们更感兴趣的是,这则轶闻所讲的公案:孔子问礼于老子。孔子问礼于老子,有不同的版本。《孔子家语》《史记》和《庄子》都有记载,但表述并不相同。《孔子家语》记载,孔子对南宫敬叔说,我听说老聃“博古知今,通礼乐之原,明道德之归”,他是我的老师,我想向他学习礼仪。孔子主动向老子求学,这符合孔子的性格。《论语》开篇就表明了孔子的好学,“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对好学这一点,孔子很自信。他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在一个超过十家的乡村,必定有和自己一样忠信的,但没有如自己一样好学的人。

南宫敬叔将孔子的愿望转告朝廷。国君龙颜大悦,马上签发护照。另外,还赠与他们一车、两马和一个马夫。孔子和南宫敬叔扬鞭启程,踏上了观周之路。他们到了天朝周国,向老子问礼,向苌弘访乐,走遍了祭祀之所,考察名堂的规则,察看庙宇朝堂的制度。孔子感慨地说,“我现在才知道,周公的圣明,以及周国称王天下的原因。”

老子是楚国人,担任周国国家图书馆馆长。孔子向老子问礼,并因此拿到了鲁国官方奖学金。如果《孔子家语》所载是真的话,那么可以说孔子是中国最早的公派留学生,而老子则是较早跨国流动的国际公务员。《史记》的记载,和《孔子家语》基本类似。不过,年代感更强。孔子问礼于老子,在《史记·孔子世家》中,出现在孔子三十岁之前的段落中。司马迁认为,那时孔子还是一个尚未“而立”的青年。《史记》和《孔子家语》都记载了孔子离周时老子送别时的一番话。老子说,富贵的人临别送人钱财,仁人送别时则送上几句话。我不是富贵的人,却有一个“仁人”的称号,那就送你几句话吧。你记住,聪明而见解深刻的人,之所以反而容易自寻死路,是因为他们爱议论别人。学识渊博能言善辩的人之所以容易给自己带来危险,是因为他们爱揭露别人的丑恶。

老子说完,孔子做了怎样的回答,两部文献却都没有记载。在一个乱世,儒家圣人是否认同道家鼻祖的观点,我们也便不得而知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本来,儒道的思想交锋,才是孔子问礼于老子的精彩所在。就像两个剑客舞剑,你来我往,我们才能看出两人武术路数有何不同,判断彼此武功的高下。司马迁没记下这些关键环节,不知是何原因。《庄子》记载的孔子问礼于老子,则内容丰富得多。[1]《庄子·田子方》描述了孔老初见时的情景。孔子五十一岁,到沛见老子。老子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没有干,凝神定立好像木偶人。孔子退了出去,在外面等待了一会才进到老子的房间里来。

孔子见到老子就开始抱怨。孔子说,我研究六经已经很多年了,可以说已经深谙其中道理。可是,我去觐见七十二国国君,却没有一个人愿意采用我的意见。孔子感慨道,太难了,如今的当权者真的就难以说服吗?还是我学的道理根本就不适用于天下?《庄子》中,孔子的问题,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思考过。孔子如此优秀,为何总是如此恓惶?很多有才能的人,每天都勤奋地向成功进发,为何总是不能到达梦想的彼岸?孔子们身上究竟还欠缺点什么呢?

听完孔子的诉说,老子回答道,幸亏你没有遇见治世的君主。所谓六经,只是先王走过的路罢了,但还不是大道本身。你舍本逐末,忙于术,忘了道,只会离成功越来越远了。

孔子听了老子的话,默默地退出了房间。三个月后,他又一次求见老子说,我懂了,我太长时间关注物是人非,而不知道和造化为友。我不和造化为友,怎么可以用道去化人呢?《庄子》的故事,以孔子的领悟作结。《庄子》是有关孔子向老子问礼的最早的文献,但遗憾的是,想象成分也最多。事实上,孔子五十一岁,尚没开始周游。所谓“觐见七十二国君”,明显出于杜撰。孔子在老子面前,垂手侍立当起学生。两人的较量,以孔子完败收场。在这个故事里,孔子更像是个小道童,而不是《论语》里那个温婉先生。通过这个寓言,道家贬低儒家、抬高自家的用意不言自明。其实,在学术界,孔子是否真的见过老子,是有疑问的。理由是,如果史上两位超级牛人真曾会晤,《论语》和《老子》为何都未记载?《论语》对老子,《老子》对孔子,为何没有进行思想上的回应?《孟子》和《左传》是记载孔子生平比较信实的资料,这两本书也没有留下这次相会的蛛丝马迹。

但是,孔子见老子,还是流传了下来。后来,或许是西汉的《史记》抄了战国的《庄子》,三国的《孔子家语》抄了西汉的《史记》。孔子问礼于老子越来越生动,越来越富有细节,民间演绎更是无数。关于孔子见老子,鲁迅写过一篇小说《出关》,也大肆想象了一把。孔子整天泡在老子的图书馆里,学习《税收精义》,研究《宪法原理》,遍览图书馆藏书,悉数领悟了老子学问的精义。《出关》也为孔子老子的相见设计了结尾。但与《庄子》正好相反,在《出关》中,孔老相见后,老子却有说不出的恐惧。

老子说,教完孔子后,我必须离开周。弟子很诧异。老子解释说,这个世界上,能够知道孔子学问底细的,只有我了。你们都知道,少正卯和孔子一样,也是鲁国一个教书先生。在鲁国时,他们曾因为争夺生源,发生过不愉快。孔子当了鲁国大司寇后,公报私仇,借故就把少正卯杀了。今天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了孔子。对于孔子来说,我已没有了利用价值。如果我还待在这里不走,孔子很可能像杀少正卯一样,把我也杀了。我再“不走,是不大方便的”。

老子说,“我们还是道不同。譬如同是一双鞋子吧,我的是走流沙,他的是上朝廷的。”老子于是骑着青牛,一路向西,一直到了边关。守关的是关尹喜。关尹喜看到一团紫气从东而来,便知来者绝非凡人。关尹喜逼迫老子留下墨迹,才允许老子出关。这就是今天五千字的《道德经》。老子将《道德经》交给关尹喜后,身影消失在了茫茫戈壁,再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可以说,从一个圆心出发,能够画出多少个半径不同的圆,孔子向老子问礼就有多少个版本。不同时代,不同的人,读《论语》,读《道德经》,想象他们的相会,都会加入自己的色彩。孔子向老子问礼

老子摆一摆手,“我们还是道不同。譬如同是一双鞋子罢,我的是走流沙,他的是上朝廷的。”——鲁迅:《出关》

或许,这和每个人从心底如何认识这两位圣人有关。老子和孔子,在我看来,一向代表着两种人。老子是出世的,面对社会的黑暗,采用犬儒主义。你专制你的,我过我的。纵然你垄断所有权力,贪腐横行,一人当政,我照样撒娇卖萌秀生活。实在忍受不了,也不过是,像巴金在《随想录》里发狠所写的,“我一定要活下去,看你们怎样收场!”

孔子则不同,孔子是入世的。他感到社会不公平,看到政治不民主,一定要发声。不过,喊破喉咙,大地也没有一点回声。谁听他的呢?到头来,凄凉如丧家之狗,受伤的还是自己。老舍在《茶馆》里,借常四爷之口说出的一句话,最适合这样人的境遇,“我爱我的国啊,可是谁爱我呀?”

孔子问礼于老子,其实就是出世和入世两种人生态度的碰撞。这一点鲁迅倒是说得对,一个是走流沙,一个是上朝廷。究竟该向哪里走,没有现成的答案。每个人都会用行动,选择一条自认为光明的大路。从而,从时光老人那里,为自己赊来一种独特人生。此种人生选定之后,快乐也罢,痛苦也罢,都需要自己独自承担,慢慢品味。

幸运的是,孔子和老子,已经走在了我们的前面。他们已经用短暂的生命,用深广的智慧,在两条不同的路上,走到了极致。从此,我们也便有机会看到了两条大路尽头不同的风景。我时常又想,出世和入世,尽管道不同,终极上却又是统一的。入世的人,悲天悯人,以拯救苍生为己任。这种人活得很沉重,总有负载,就像大地。出世的人,孤高玄远,以超越物累为追求。这种人活得很飘逸,无所羁束,就像天空。但无论是大地,还是天空,只要各得其所,都能给心灵带来深深的宁静。

所以,读孔子,读老子,你会发现他们的不同,又会发现,他们其实有太多的相通。

至于历史中,他俩是否真的有过晤面,反倒不是我关心的了。[1] 孔子问礼于老子,《史记》记载是在东周,而《庄子》记载是在沛。沛在江苏,东周的首都在洛阳。非敌亦非友:三家大夫

在一个竞争的社会,一个人能够达到什么高度,很多时候,和选取什么样的人做对手有关。一个人能成为伟人,多半由于他的人生中,碰到了一个伟大的敌人。

孔子一生几乎从不攻击人,只有鲁国三家大夫是例外。《论语》中,三家勉强可以算作孔子的对手。三家的祖先是鲁桓公的三个儿子,所以三家也称“三桓”。三桓世居鲁国高位,季孙为司徒(总理),[1]叔孙为司马(国防部长),孟孙为司空(建筑部长)。他们有点像《红楼梦》里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相互照应,“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三家权力,并非来自选举或国君任命,而是源于世袭。世袭制的结果是,天子、诸侯和大夫,相对独立,不存在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悲剧。但各个系统独自为政,也容易产生不把王法放在眼里的乱局。《八佾篇》开卷写道,季孙在自家厅堂内,跳起了八八六十四人的群舞。按照礼法,这种舞只有天子才有资格享用。孔子拍着桌子骂,是可忍孰不可忍!

孔子还说,三家祭祖时,竟然唱着《雍》撤掉祭品,这算怎么回事?《雍》是《诗经》的一首诗。它的歌词大意是,诸侯助祭,天子主祭。诸侯静静地立两旁,天子肃穆地立中央。这首诗只有天子祭祖时才能演奏。三家侵权,孔子又一次发出了讨伐的声音。孔子年轻时曾在季孙家工作过。《史记》记载,孔子出身不好,家境很穷。长大后,为季孙家管理仓库,负责食品草料的采购供给。孔子还做过季孙家放牧牛羊的头儿,把牛羊养得都很肥壮。在季孙家的从政,是孔子走向社会的第一课。此时,季孙是孔子的老板,还不是对手。

人到中年,孔子当上了鲁国的司空。宦海浮沉中,孔子和宰相季孙开始了第一场对手戏。当时,鲁国有一棘手的历史问题。季桓子的父亲季平子与鲁昭公矛盾很深。昭公死后,季平子反对昭公和列祖合葬,就把昭公埋在了鲁公陵园的外侧。

孔子上任后,十分不满这种非礼行为。他就派人挖了一条深沟,将昭公墓和先主的陵墓圈在了一起。孔子对季桓子说:“贬低君主,彰显自己的罪过,不合乎礼制。我把他们圈在了一起,可以掩饰您父亲(季平子)曾经的过失。”季桓子听了孔子的话,反对也不好,赞成也不好,只好默许了孔子的行为。孔子坚持了法律原则,又给上级找到了可下的台阶,打赢了和三家的第一仗。按照我们的逻辑,戏的主角是英雄,对手一定是坏蛋。孔子是红脸的圣人,三家必定是白脸的奸臣。然而,三家实际并不特别坏,他们对孔子十分客气。《论语》中,孔子多次批评三家,但从未记载,三家向孔子发难。反而,三家向孔子问“政”问“孝”,竟达十多处。孟孙甚至将子弟送到了孔子门下学习。像孔子年轻时一样,孔子的学生大多在三家任职。冉有、冉雍、子路都做过季氏宰,即季氏总管。

在我看来,三家和孔子的对立,并不是出于私人恩怨,而只是因为政见不同。这种不和,也有一个逐渐发展的过程。鲁国国君饱受三家的折磨,三家同样深受家臣的欺凌。三家礼遇孔子,吸纳孔子弟子从政,是想借助孔子这股独立的力量,去除政在家臣之弊。而孔子一辈子都想推进鲁国的政治改革,恢复国君权威,降低百姓税负,建立礼法秩序。这些改革开始的时候,三家并不反对。但改革是把利剑,伤人在所难免,堕三都就是开始。孔子命子路拆毁三家家邑的城墙,三家猛醒,孔子改革下去,必从根本上动摇鲁国的利益分配格局。

堕三都失败,孔子和三家彻底决裂。孔子悲凉地离开了鲁国。孔子周游中,在很多国家短暂地做过官。孟子将孔子的仕宦经历概括为三类:见行可之仕、际可之仕、公养之仕。“见行可之仕”是见有机会推行自己主张,才去做官;“际可之仕”是遇到了一个贤明的君主,才走进仕途;“公养之仕”是由于国君养贤,孔子才象征性地出山问政。

孟子说,孔子只有在季桓子那里是“见行可之仕”。只有季桓子时期的仕途,最有可能实现孔子的理想。季桓子给予孔子充分的信任和足够的权力,推行改革的理念。而在其他君主那里,孔子的主张,并没有得到认真对待。这些君主承诺给孔子的,大多是空头支票,永远没有兑现的日期。

孔子的仕途,走的是下坡路。一站比一站不如意,一程比一程更恓惶。孔子周游,带着弟子,带着理想,奔走在寂寥的旷野。《新约》里约翰大声疾呼:“你们悔改吧,天国近了。”然而,茫茫大地并没有温暖的回声。孔子也是如此。他大声呼喊,想叫醒在铁屋子里装睡的国君。但没有人相信,一个外乡人的政改方案,能够挽救这个已经腐烂的春秋。孔子四处碰壁之后,鲁哀公十一年,回到了鲁国。这时,季孙家已换了当家人。季康子当上了季孙新首领。

季康子的当政还有一段插曲。《左传》记载,鲁哀公三年秋,主政大夫季桓子病重,留话给家臣:“我死之后,如果夫人生的是男孩,就做季孙的首领。如果是女孩,侧室所生的肥可做继承人。”“肥”就是此时已过而立之年的季康子。季桓子去世,季康子任季孙代理掌门。季桓子下葬后,夫人生产,诞生的是个男婴。家臣奔向朝廷报告,当时季康子正陪同鲁哀公处理朝政。季康子听到消息,一言未发,就走下了朝堂。鲁哀公立即派人探视新生的季孙之主,但婴儿已经死去。婴儿是谁杀的,《左传》没有下结论。但季孙新主的死,代理族长季康子受益最多,显然嫌疑也最大。

这就是春秋。和历史上所有朝代一样,权力的更替总是伴随着隐秘的算计和残忍的杀戮。这种机制下的胜出者,本性上充满了对暴力和权谋的崇拜。孔子一辈子宣讲仁爱,其实就是想给时代一服解药。消弭这种潜规则主宰的斗争,建立一个人人免于恐惧的社会。只不过,孔子的这种主张,如同向风喊话,传得很远,消散得也很快。

孔子最后一次向风喊话,是在鲁哀公十四年。那年孔子七十一岁,距离辞世还有两年。齐国执政大夫陈成子杀害了齐国国君。听到这个消息,孔子沐浴更衣,早早来到了朝堂。老人请求鲁哀公,举兵讨伐陈成子。鲁君问,“齐强鲁弱,发兵讨伐,有几成把握?”孔子答,“陈成子弑君,多数齐国人也很气愤。如果以鲁国全国之众,加上齐国半国之民,打败陈成子,不是没有希望。”哀公叹了口气说,“你还是跟三家商量商量吧。”孔子找到三家,三家无人出来就事态发言。三家用沉默给了晚年的孔子最后一击。

从孔子的经历可以看出,孔子一辈子都想在政治上找到朋友。鲁公、三家、各国诸侯,也都曾经在孔子的朋友名单中占有一席之地。孔子也希望,这些执政者能和自己一起,匡正那个颠倒的时代。或者给他一支杠杆,来撬动这个已经快要停止转动的地球。是可忍孰不可忍

为他人而忧,其实就是为自己而忧。为他人说话,就是为自己说话。把违反底线的人视为敌人,也就和真理成了朋友。对于礼崩乐坏的社会,每个人都保持沉默,自己也将成为礼崩乐坏的受害者。

客观上来说,孔子遇到的当权者,对他都不薄。这些人提拔他,任用他,给他很高的俸禄。但孔子并没有因为私恩,放弃政治公义。当这些执政者混乱礼法、大开杀戒时,孔子一定会强烈地抗议,发出良心深处的最强音。朋友不遵守底线,在孔子那里,就成了必须讨伐的敌人。

孔子反复说过一句话,来为此类的抗议作注解。他说,我忝列过大夫之后,不敢不把我的意见坦诚地说出来。哪怕这种真话,得罪了权贵,也要说出来。因为自己当过大夫,对国家便永久有一种责任。这种责任,发展到后来,其实就是杜甫的“穷年忧黎元”,陆游的“位卑未敢忘忧国”。

为他人而忧,为族群而忧,是一个国家兴旺的根本。相反,一个群体,如果普遍地缺乏这种责任感,普遍地对他人的苦难,持久地保持冷漠。那么,这个国家,迟早会面临灾难。所有的人,在这场灾难中,将无一幸免。

德国牧师马丁·尼默勒写过一首短诗,就曾沉痛地预言过普遍冷漠导致的代价。他说,“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不是共产主义者,我不说话;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我不是犹太人,我不说话;此后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不是工会成员,我继续不说话;再后来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不是天主教徒,我还是不说话;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最先他们逮捕共产党员》)

为他人而忧,其实就是为自己而忧。为他人说话,就是为自己说话。把违反底线的人,视为敌人,也就和真理成了朋友。对于礼崩乐坏的社会,每个人都保持沉默,自己也将成为礼崩乐坏的牺牲品。

孔子时代,这个道理,已经应验。孔子劝谏鲁哀公,讨伐弑君的陈成子,哀公没放在心上。十一年后,哀公走上了和齐国国君一样的命运之路。三家大夫共同攻打哀公,哀公出逃,终于死于非命。[1] 季孙(或季氏)、叔孙和孟孙,指的不是三个人,而是三个家族,或三个家族的族长。《论语》中的季桓子、季康子、孟懿子才是具体的人。浊浪中的弄潮儿:阳虎

中国历史到了春秋急转直下,西周封建制度开始遭遇考验,周王再也无法号令天下。诸侯之间相互征伐,大欺小,强压弱。各个诸侯国内,主政大夫渐渐成为国中之主,诸侯大权旁落。“犯上”似乎成为一种潮流。鲁国,也是如此。从鲁文公开始,鲁国开始被三桓主宰。截至孔子时代,这种局面已经持续了五世(宣公、成公、襄公、昭公、定公)。鲁国人已经习惯听命于大夫。

而一个人的出现使鲁国政府的权力进一步下坠。大夫的家臣代替大夫,渐渐掌控国家实权。春秋从此出现了“陪臣执国命”的乱局。这个人就是阳虎。阳虎是季孙的家臣,《论语》称为阳货。阳虎与孔子年纪相仿,也有人说略大于孔子。《史记》记载,孔子与阳虎相识很早。孔子十七八岁时,母亲过世,孔子为母守孝在家。季孙设宴招待“士”。孔子听说后,腰扎孝带前往季孙府邸。走到季孙家的大门,被季孙家一个家臣拦在了门外。此人叉着腰说:“季孙让读书人前来进餐,而你并不在邀请之列啊。”孔圣人吃了一个闭门羹,怏怏地回去了。这个刻薄的家臣正是阳虎。

阳虎为何如此不给少年孔子面子,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在任何时代,底层的政治生态都是十分现实和残忍的。在春秋,或者在鲁国,官员都是世袭的。官一代的儿子是官二代。那时没有科举,没有高考。农二代或者穷二代想当公仆,必须先到权贵人家担任家臣。家臣地位低,但也有一些实权,负责大夫家的私人事务。如果说大夫是国的公务员,家臣则是家的公务员。

孔子的家庭,不属于社会最底层。孔子的祖先是宋国的贵族,因为政治迫害逃难到了鲁国。孔子的父亲叔梁纥是鲁国小城邹邑的大夫。在孔子三岁时,就去世了。孔子从幼年起,家境已经和普通百姓没有区别。被阳虎拦住后不久,孔子也进入了季孙家,做起了家臣。

孔子在季孙家的具体情形,史书记载很少。从有限的文献来看,孔子做过管理仓库、放牧牛羊的工作。另外,孔子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少年的时候,身份比较低,学会了很多一般人不屑于学习的手艺。这些手艺,很大一部分就是在季孙家学来的。从孔子的话也可看出,孔子在季孙家,仕途并没有太多惊人之处。他只是放羊养牛,不太可能接近季孙家的权力中枢,从而对鲁国政治产生影响。而同是在季孙家,阳虎的人生却异常精彩。举一个例子。孔子四十七岁,鲁国执政季平子去世。葬礼如何安排,阳虎和季孙家另一位家臣仲梁怀发生了争执。阳虎说,主公生前实际权力等同诸侯,主公死后就应当按照诸侯之礼下葬。仲梁怀拍桌子反对,葬礼没能按照阳虎的意愿进行。阳虎很生气,后来借故就把仲梁怀赶出了鲁国。尽管史书没有记载阳虎此时在季孙家的实际职务,但可想而知绝非等闲之辈。

葬礼事件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更证明了阳虎的实力。阳虎驱逐仲梁怀,惹怒了季平子的接班人季桓子。季桓子要给阳虎一点厉害。不料,没等季桓子动手,阳虎已经察觉。他带着一帮人将季桓子捆了起来。季桓子没办法,只好与阳虎山盟海誓,永远哥俩好,才被释放。从此,阳虎连季桓子也不放在眼里。司马迁说“阳虎由此益轻季氏”。

孔子四十八岁,阳虎的权力达到了巅峰。《左传》记载,这一年鲁国侵犯郑国。战斗中,“阳虎使季、孟自南门入,出自东门”。同年,季桓子到晋国向晋君献礼,阳虎则强迫孟懿子到晋国问候晋君夫人。季孙、孟孙作为鲁国上卿,却要听从家臣阳虎的命令,可见阳虎的权力有多大。阳虎在这一年,“又盟公及三桓于周社,盟国人于亳社,诅于五父之衢”。不仅三家大夫,就连国君和国人都要和阳虎盟誓,才能换得安宁。此时,阳虎已经俨然成为鲁国权力第一人。在政坛上,阳虎唯一欠缺的,就是贵族头衔。阳虎有的是办法,他利用三家的矛盾,成功鼓动起了三家中郁郁不得志的力量。季孙家的季寤,觊觎兄长季桓子的位置已久。叔孙氏家族的庶出子弟叔孙辄,也一直想当上叔孙一把手。阳虎大胆计划,血洗鲁国高层。事成之后,扶植季寤、叔孙辄两人登上季孙和叔孙族长之位,而自己则取代孟孙。

鲁国政坛正在酝酿一场地震。这时,阳虎突然想到了孔子。这里需要交代一下时间。孔子三十岁之前,任职于季孙家,但随后就辞掉了工作。从此,在家开设学堂,招收门徒,当起了教师。到阳虎想起孔子,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这二十年中,孔子教授学生,名满天下。但司马迁也一针见血地指出,孔子在这期间“循道弥久,温温无所试,莫己能用”。修炼了很久,但无用武之地,无人可以投靠施展抱负,十分苦闷。阳虎心想,这是天赐良机。孔子名望出众,如果出手助我,必能为革命带来道德和舆论上的极大支持。《论语》真实地记载了阳虎如何请孔子出山,“阳货(虎)欲见孔子,孔子不见”。阳虎想见孔子,但孔子不愿意见阳虎。世事反转,当初阳虎不愿意在季孙门前,看见落寞的孔子。今天,孔子不愿意在曲阜的家中,遇见发达的阳虎。

阳虎想到了“礼”。当时,阳虎虽是季孙家臣,但已位列鲁国大夫。而孔子还是士,和大夫之间还差着一个身份等级。依礼,大夫向士馈赠,士不可以在家接受礼品,必须亲自前往大夫家拜谢。于是,阳虎趁孔子不在家,给孔子家送了一只蒸乳猪,然后回家静待孔子上门。谁知,孔子也玩起了计谋。他专门趁阳虎不在家,掂着乳猪,前往阳虎府邸答谢。

世间很多事情,真的很巧合,孔子在回拜的路上却和阳虎不期而遇。阳虎冲孔子招手说,来,我问你几句话,自己有一身本领,却听任国家糊里糊涂,这是仁爱吗?孔子答,不是。阳虎又问,喜欢做官,却屡屡错过机会,这叫聪明吗?孔子答,不是。阳虎笑了,悠悠地说,青葱岁月,马上就会成为过去,时间不等人啊。孔子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收拾收拾,马上出仕。

阳虎和孔子,一个是史书中的大奸臣、大军阀,一个是读书人心中的大圣人、大宗师,就这样在《论语》中展开了对白。让人意外的是,阳虎的表现可圈可点,而孔子却相形见绌。阳虎层层设问,步步紧逼。孔子在阳虎面前,似乎并无多少发言机会。就像少年时期一样,阳虎一句“季孙没请你”,就把孔子打发了回去。而这次,阳虎同样没用几句话,就逼得孔子不得不说出“我将出仕”的话来。《论语》是一本语录性质的著作,主要记载的是孔子和别人的对话。我们可以看到,孔子无论和弟子对话,还是和国君、贵族对话,都始终不慌不忙,掌握着谈话节奏。唯有和阳虎的相逢,孔子似乎被阳虎的气场镇住了。一个圣人,唯唯诺诺。一个奸贼,霸气外露。《论语》的此段文字,例外得实在让我们吃惊。孔子和阳虎谈话后不久,阳虎发动了政变。三家被阳虎逼到墙角,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阳虎军队,如纸糊的老虎,终于被打败。阳虎败后,并没有低下头想着逃走。他脱掉铠甲,闯进鲁王宫内,取走了鲁国两件宝贝——宝玉和大弓。王宫之人眼睁睁看着阳虎潇洒地进入王宫,潇洒地走出王宫,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阳虎从王宫出来后,在五父之衢美美睡了一夜,随从劝道,“快跑吧,三家的追兵到了。”阳虎轻蔑地笑了笑说,“鲁国人听说我走,都庆幸自己可以晚死几天,如何会有时间追我?”事情的发展,还真如阳虎所料,鲁国没人敢来追赶。于是,阳虎悠哉悠哉地溜进了齐鲁边境的阳关。阳虎逼孔子出仕

哪一种方式更值得向往?在混浊的波涛中,随波逐流,像阳虎一样,做风光的弄潮儿?还是像孔子一样,在茫茫的雪野上,守住寂寞,做独钓寒江雪的独行者?这可能本身就是个无解的问题。

而唯唯诺诺的孔子承诺出仕后,并没有立即出山。孔子选择了继续等待。但孔子和阳虎的缘分,并没有随阳虎的落败而告终。孔子和阳虎长得十分相似。孔子周游期间,一次路过匡地,匡人听说后,以为鲁国的阳虎又来骚扰。以前,阳虎曾经暴打过匡人。匡人就将孔子拘留了起来。五天后,在众弟子的帮助下才脱险。因为阳虎,孔子躺着也中了一枪。这段经历,历史上称为“匡地之围”。纵观阳虎和孔子的一生,可以看出,这对一辈子纠缠不清的“朋友”,有相似,又有不同。他们都来自贫寒阶层,都不满社会,都想改变现状,但采取的方式截然不同。阳虎以暴制暴,以阴谋对抗阴谋。这种人生路径,在政治上很有可能成功,也很容易失败。成功了,便是侯王;失败了,便是奸贼。而孔子的选择则是另外一种。他试图用温良恭俭让,来对抗无处不在的政治险恶。这种方式,在现实中却最容易碰壁。你按规矩出牌,社会却处处不讲道理。众人皆醉的时候,独醒的人往往最痛苦。

哪一种方式,更值得向往?在混浊的波涛中,随波逐流,像阳虎一样,做风光的弄潮儿?还是像孔子一样,在茫茫的雪野上,守住寂寞,做独钓寒江雪的独行者?这可能本身就是个无解的问题。

我常想,阳虎和孔子,年龄相似,出身相似,相貌相似,智商相似,年少时工作单位相似。他们本该有一场相似的命运,享受相似的沉浮与枯荣。然而,造化弄人。生前,阳虎登上权力之巅,生命怒放,死后跌入深渊。生前,孔子理想碰壁,倍感挫折,死后登上了神坛。

命也?非也?冥冥中,一切似有定数,却又无常。向阳光伸出叶子:公山弗扰的召唤

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不管你是传说中的圣人,还是街边的小民,时间都会不紧不慢地将你的岁月,由青葱烤成枯黄。

孔子,转眼到了五十岁这个知天命的人生关口。

在这个敏感的生命节点,孔子内心生出许多焦灼。《论语·子罕篇》记载,孔子说:后生可畏,怎么知道后来人不如今人呢?青春是一种资本,年轻人代表着未来。一个人四五十岁,还没有做出成绩,这辈子也就如此了。

五十岁前后,孔子判若两人。五十岁之前,子路、颜回等诸多弟子从游孔子。孔子坐于杏坛之上,教大家读书,和大家谈理想论人生,弦歌不断,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五十岁之前,孔子自我感觉良好。达巷人评价孔子说,“学问很大,不过没有成名的专长。”门人将这句话转告孔子,孔子很坦率答道:“达巷人说得对啊。我擅长哪一行呢?赶车呢还是射箭呢?我还是擅长赶车啊。”

五十岁之前,有人劝孔子不要总是宅在家里,要出山从政,施展才能。孔子洒脱地说:“《尚书》说,遵守孝道,友爱兄弟,便会对从政产生影响。孝悌就是最大的政治,何必非要做官才算从政呢?”

五十岁之后,孔子的心境,却悄然变化。孔子不再认同,“宅”是很好的进攻方式。政治舞台上,同事阳虎,长袖善舞,做成了很多大事,名震诸侯。而孔子却还一事无成。他坐在川上感慨,时间像流水,逝者如斯夫。再好的演员,没有舞台,也是枉然。鲁国还是那个鲁国,乱臣当道。天下还是那个天下,群魔乱舞。孔子坐不住了。史铁生写过一篇《秋天的怀念》。双腿瘫痪后,史铁生性情变得十分乖张。他说,“望着望着天上北归的雁阵,我会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听着听着李谷一甜美的歌声,我会猛地把手边的东西摔向四周的墙壁。”

读《论语》,你会发现,五十岁后,面对岁月蹉跎,孔子也有着同样的反常。望着北飞的雁阵,孔子会突然感慨,“没有人会了解我了”、“下学人事,上达真理,知道我的只有天了”。听着子路在学堂外引吭高歌,孔子会忽然说:“凤凰不来,黄河不见祥瑞图景,我这辈子要完了。”这些自负的话,放在以前,根本不可想象是出自一向谦逊的孔子之口。

子路是个粗人,不会觉察到圣人更年期的来临。孔子学堂中,却有一位弟子敏感地感受到了老师的变化。这个人就是子贡。他看见孔子反常的表现,知道老师一定有心事。他就问孔子:“如果我有块美玉,是放在柜子里藏着好呢,还是找个识货的买家卖掉呢?”孔子明白子贡的话外音。他长叹一声说:“卖掉啊,卖掉啊。我等着买主哩。”其实,在孔子的人生中,买主并不少。阳虎为了“买”孔子出山,不惜和孔子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此后不久,买家又找上了门。这次,买家则是季氏家私邑费市市长公山弗扰。

公山弗扰,也称公山不狃。他和阳虎是好友。在重大问题上,阳虎对他言听计从,这在季平子下葬一事上表现得最明显。《左传》记载,鲁定公五年六月,季平子病逝。阳虎准备用贵重的玙璠陪葬季孙家的老族长,仲梁怀不同意。阳虎震怒,想把仲梁怀逐出鲁国。公山不狃劝阳虎,阳虎才作罢。

季平子下葬后,季孙接班人季桓子巡行,到了费城。季桓子很尊敬费城长官公山,而仲梁怀却很傲慢。公山不狃大怒,就对阳虎说:“您还是把他赶走吧。”阳虎二话没说,就把仲梁怀逐出了国门。

阳虎逼孔子出仕,孔子被迫答应了。然而,阳虎未等孔子加入到自己的阵营,就开始了政变。公山请孔子出山,正是阳虎等人作乱的这一年。《论语·阳货篇》记载,公山请孔子,也是因为反叛。公山反叛主公季孙,也想拉孔子进入自己的集团,以扩大声势。这一次召孔子,孔子真的心动了。阳虎请孔子出山,《论语》详细地记载了阳虎对孔子的说服。而公山请孔子,《论语》只用了四个字“召,子欲往”。“召”,不像是亲自上门,更像是派人传话。这有个岗位空缺,你可以来试一试。而“子欲往”,则说明孔子接到邀请后,也没有表现出多少矜持。

孔子这种急于仕进的心态,颇让人费解。在大家的印象里,孔子看不起鲁国的执政官员。孔子如此评价过鲁国公仆,“斗筲之人何足算哉?”这般气量狭小的人算得了什么。言语中,充满了不屑。但是面对公山的邀请,孔子却并没有拿出不与执政者同流合污的气概。对孔子的这种反差,子路表达了强烈的反对。子路说,“夫子没有地方去也就算了,何必到公山那里呢?”《论语》还记载了一事,与公山召孔子类似。晋国执政大夫赵氏家,也出现了叛臣。这个叛臣叫佛肸。他也召孔子出仕。孔子蠢蠢欲动,子路同样站出来强烈反对。子路说,“从前夫子您说过,做坏事的人,君子是不去他那里的。如今佛肸盘踞中牟谋反,您却要去为他服务,这怎么解释呢?”《论语》用无数的笔墨证明了,子路身上具有一种“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的气质。在他眼里,如果权威和真理发生冲突,他一定会站在真理一方。

可以想见,面对弟子质疑,孔子一定很窘迫。人们常说,英雄和圣人的区别是,英雄总想征服天下,而圣人只想征服自己。《论语》多次向我们展现了孔子的自我征服历程。孔子说过,不要发愁没有职位,要愁的是人如何修身养性。孔子还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然而,《论语》却又不只一次地记载,面对公山等人的邀请,孔子的行动和语言,似乎存在一定的距离。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