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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9 17:3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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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还珠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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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王

拳王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拳王作者:还珠楼主本书由北京阅览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回大盗出豪门 孤身投虎穴

豫西四五月的天气比较炎热,常下大雨。靠近汝南府一带,地势较低,雨水一大,常时淹没田野,附近河川再要决口,往往数十百里都成泽国。道路之上泥泞甚深,加上大车往来,所留辙迹纵横交错,最深之处竟达尺许以上,无论车马步行,遇到这等天气都是烦恼已极,加上土匪刀客常有出没,稍有灾荒发生,往来行旅便视为畏途。

最难走是,只要接连下上几天大雨,立时东一片西一片都是深深浅浅的水荡。索性一片平川也好,偏有不少坡陀起伏,有的地方深达一两丈,有的却又浅只尺许数寸不等,一眼望过去,千顷汪洋接连不断,到处都是这类浑浊的黄水泛滥,船是无法通行,来往的人,不是踏着极深的污泥,便是涉水而过。偶然走上一段高地,走出不几里又被大水隔断。遇到水深之处,必须骑在土人肩上,由水中驮将过去,否则一不小心,一脚踏空,落在那些又窄又小的石桥旁边、深沟里面,便有灭顶之忧。行旅和人坐的小车,也须由土人举在头上才能渡过,并且走完一处又是一处,往往三数百里途程要走上十天半月,费上许多人力物力。过了汝南府,往驻马店去一路,地势方始较高。这等大水时节,大车和马当然绝迹,只有一两人推拉的小车,在沿途土人相助之下,勉强可以往来,端的困难已极。

休看这样大水,却经不起十天半月的太阳。水退之后,先是遍地泥泞,深可没膝,车轮往往被它胶住,进退两难。等到日子一久,水气被骄阳蒸发,又是尘烟滚滚,满面风沙,休说大队人马行动,只有三五匹快马在大道上接连加上两鞭,远望过去便是一长条蜿蜒不断的灰龙,随同前面人马向前飞驰。等到过去一会,尘雾远未停歇,随同后面车马过处,第二条灰龙相继涌起,再要刮点热风,登高远望,更是灰蒙蒙一大片,和起雾一样。

地方又较贫苦,汝南府附近还好,由汝南府往西走,往两路口、新蔡县一带,越发荒凉。老百姓们大都衣食不周,面有菜色,生活苦到极点。其实汝南府所辖各县,以前原非贫瘠之区,只为连经灾乱,官贪吏虐,土豪恶绅倚势横行,地方越穷刮得越凶,于是把千里方圆一片平原沃土,闹成这等荒凉景象。河道沟渠官府从不兴修,遇到大雨或是发水时节,人民固是苦痛不堪,而一班游手好闲的恶徒和那坐地分赃的恶霸,更利用这舟车不通的泛滥之区,明抢暗偷,无恶不作,孤身行客固然危险,便是大队商帮,如不与这班恶徒通气,一不小心,照样也是人亡财尽,命都不保。

这日正是五月中旬,接连下了半个月的大雨,由新蔡县到汝南府这条路上,到处都被浊流布满,人家大都淹在水中。这类大水,与河南特有的黄河决口不同,人民财产房舍虽有大量损失,真个被水淹死的人并不甚多,尤其沿途那些土豪,仗着积年经验,均知防御,所居都在高地之上,四围建有城堡,一面避水一面防盗,外面苦人啼饥号寒,他却幸灾乐祸,得意洋洋。高兴起来,觉着当年水大,种他田的人已颗粒无收或是收得不多,不舍坐吃老本,还要带上武师打手、狗腿恶奴之类,出去做那不用本钱的买卖,捞他一票。这有一个名堂,叫做打飞食和收过路粮,端的可恶已极。

为了地势太低,水旱不能调匀,麦收之后不发水的年月极少,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均被有财势的豪绅大富占去;只两路口东北里许有一村落,地势较高,仗着地形弯斜,形似菱角,左近地土又薄,无人看中。虽只住有十几家善良农人,但有两个名武师住在那里。内中一家,主人郝金标,以前做过镖师,名头高大,人也公正义气,肯代苦人出头。他那一片二十来家贫农共有的薄田,连本人所种三十亩果园,一向不容外人欺凌侵占。另一家姓周的,和他又是两代老亲,在汝南府一带颇有情面手眼,好在不是高但肥沃的土地,邻近土豪不敢与这两人材敌,才得保全下来,相安无事。

金标中年退休,只有一个小儿子,名叫郝济,虽是独生娇养,但因郝家上代都是本份乡农,到了金标幼年,因抱不平,受人欺负,拜在姑夫快马金刀周三才门下苦练了几年,又随同出外保镖,往来江湖,不久便创出了人物字号。因其对人谦和,但过得去,必要委曲求全,从不自骄自满,性情又极慷慨,做了十多年的武师,从未失风,名望越大,人也越发谨慎胆小,加以家有老亲,自家刚生了一个男孩,心想:盛名不能常保,这十多年来保镖所得,多半交了朋友,再做下去,凭自己为人,决不会有什多的积蓄,到头来还是两袖清风,白忙一世。既吃这项饭,和绿林中人终是敌对,一任怎么迁就,也决难免于结怨树敌。自来树大招风,再做下去,平白多结冤家,还许遇到危险。好在老父为人忠厚,所种果园,在全家勤劳之下,每年足可生活,又无人敢欺负,不如归家奉亲教子,省得父亲偌大年纪还要亲自下地。于是辞退镖行职务,归隐故乡。对于郝济,虽是独子钟爱,并不姑息,从小便教他练武种地,十七八岁已得郝、周两家传授,武功颇高。因受祖父常时训诫,表面看去,仍是一个少年本份乡农。

金标自从归隐,本定不再出马重操旧业,也是事情凑巧,镖行主人总镖头双枪姚顺,年纪比他要小十岁,人却精明。自他去后八九年上,接连出了两次事故,损失甚多。第一次出事,便卑词厚礼,亲身登门聘请。这时郝父去世四年,姑夫周三才在金标归隐第三年上便自病故,两个表弟,家学渊源,去年又被一家北方镖局聘去。两家只有几个妇孺,除郝济年才九岁,虽然生来力大,年纪大小,谈不到应敌外,全是好手,个个能干耐劳,能够下地,又是情份极深的至亲,不受外人欺负,金标更打定主意不愿出去,推说两家均是妇孺,无人照看,自己年已半百,武功也都抛荒,不能胜任,一口坚拒。

姚顺苦求不允,费了好些口舌,才将礼物勉强留下一半,失望而归。第二年上又出了事,乱子更大,那总镖头双枪姚顺身还受伤,几乎身败名裂,镖车也被贼党夺去,如不取回,非但英名扫地,还要赔偿人家,把多年的积蓄和财产全数变卖精光也是不够,实在无法,心想双方至亲老友,不应坐视,重又亲自登门哭求。

金标人本义气,既恨贼党无故结怨,软硬不吃,赶尽杀绝,不留余地,又因镖头姚顺之妻是乃妻的堂妹,夫妻二人一同登门,急如星火,上次坚拒已不好意思,再如袖手旁观,多年好友连襟便要家败人亡,本就于心不忍,加以贼党可恶,知道双方是亲戚好友,故意指名叫阵,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不算,并将昔年在镖行中所收的一个徒弟擒去惨杀,实在恶气难消。便和对方约定,事完至多帮他一年,专在暗中相助,还不能露出他的本来姓名。以为年已老大,留有长须,又带着半副面具,只要时刻小心,决不会被人看破,只将镖车取回,使主人重振旧业,再帮他走上一两趟平安镖,便可急流勇退。商定之后,当日起身,一面写了几封密信,命人四出约人相助,把生平所交几个有本领的人物全请了出来。

那批贼党出道不久,甚是骄狂,向来不讲江湖过节,遇上就抢,见人就杀,纵横山东路上已两三年。为首两人,一名火鹞子郑天堂,一名震山东小煞神快手王陆,平日行踪飘忽,轻不出动,抢上一票就是大的,非到狂嫖滥赌,酒肉荒淫,吃尽用光不再出去打抢,下起手来却是又阴又毒,软硬不吃,从不讲什情面。第一次镖行出事便是他们所为,幸而镖师机警,所保又是红货,一见形势不妙,早将东西撇开隐起,只伤了两个人,未吃赔账。贼党扑了个空,先不知道底细,还觉看走了眼,所闻不实,重又把别的商客抢了一大票。后来访出真情,人家无缘无故被他们杀了两人,还未寻他们报仇,他们反觉着受了镖行愚弄,凶威怒发,居然到处传扬:在此两三年内,不使姚某所开镖行关门破产,家败人亡,决不甘休。

姚顺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本来就要寻访这般贼党,为死友报仇争气,闻得风声自更愤怒,去年因金标不肯出马,特意另请了几个好帮手,戒备甚严,镖车所过之处,沿途均托有人照应。哪知连走了好几次,均无事故发生,虽听传说,贼党踪迹却是不见,怎么细心查访也未查出贼巢所在。晃眼过了一年多,所约的人都是退隐多年的老人,出马迫于情面,既无事故发生,如何久留人家做自己的下手?这班人又重义气,上来说好不受酬劳,内中两个更连水礼都不肯收,实在不好意思。

事情也真凑巧,有的家中有事,催他回去,有的儿女成婚,须要回去主持,相继辞去,其势不便强留。姚顺心想:这班人除连襟郝金标外,本领和自己差不多高下,无非镖行事忙,自己顾不过来,恐受贼党暗算,多几个好手相助,放心一点,前一半年穷搜贼党下落,毫无踪影,一直便平安下来,对头得手以后也未再出现,与其到处承情,麻烦这些老朋友,不如少贪一点买卖,少走几路,把差一点的商客推托出去,非真有交情的不接。一接下来便是格外小心,就遇贼党,自信也能应付过去。为防万一,并还夫妻二人亲自出马。哪知刚到兖州,便被贼党把镖车夺去不算,还伤了三人。总算贼党存心阴毒,故意不杀商客,只说了许多骄狂难堪的话,镖行伙计却是死得极惨,最奇是两次出事都在山东充州附近荒野之中,只地方不同,东西相隔好几十里。贼党全都带有快马,事前藏起,步行出动,将镖劫去之后,当时装在马上运走,分出一些同党追敌。

姚顺夫妻虽然寡不敌众,身家性命所关,自然不肯放过,又是行家,老是且战且逃,贼党一退,便即负伤尾随,跟踪查探。哪知事情奇怪,未一次反身以前还曾望见贼党人马影子,等到回马追去,竟全失踪,不知去向,一直赶到出事所在也未遇见一个。万分情急之下,仔细分头搜索地上人马印迹,远出一百多里都看不出停留之处,好似绕上一个大圆圈,重又回上官道神气。再在当地访问,据沿途居民说,近几年来克州地面并无强人踪迹,怎么也寻不出个线索。实在无法,只得回去和事主商量,约定期限,一面托人安葬死尸,一面来请金标相助。

金标人最机警老练,两次出事经过均经仔细问明,上来便知不是寻常占山落草的绿林中人,再一听说贼党装束奇特,面上都有胡须,有的并还戴有风镜。密嘱姚顺暂时须守机密,假装和苦主打官司,取镖之事,由他和所约能手装作孤身行商小贩和走江湖的人前往窥探。果然所料不差,那两个大盗非但不是绿林本行,连名姓外号都是假的,本身乃是山东济宁州两家财主的儿子,一名唐鉴,一名陆升云,从小好武,专与江湖恶贼结交,父死之后更是穷奢极欲,挥金如土。家中本有千顷良田,还是不够他们挥霍,全仗乃父所留不义之财甚多。

这两个纨绔子弟虽极荒唐,但都工于心计,狡诈异常。二人本是两郎舅,又各练有一身好武功,平日狼狈为奸,无恶不作。这年二人密室商计,互说,先人所留家财被他们败去不少,彼此费用太大,亲友都说我两人是败家子,风言风语实在可恨。人说自来没有不破案的强盗,都因他们人多,各有巢穴,容易招风之故,我们弟兄乃是大富世家,如其作这没本钱的生涯,只要行事机密,不值得的决不下手,手下的人更要管教得好,更不可令平日往来那班人知道,哪有破案之理?

商量了一日夜,想好主意,假装弃武学文,悔过读书。先准备下好几千两银子,把平日招纳的那些不相干的武师和所交绿林中人请来,说:"我弟兄世代书香,为了从小好武,一事无成,如今常受亲友讥笑,决计争这一口闲气。今日一会,并非要与诸位绝交,乃是日后便要发奋读书,求取功名,无暇奉陪诸位。惟恐有客来访,失却主人之道,为此当众声明,请求原谅。桌上银子,便是一点不成敬意的程仪,奉送诸位每人一份,以表寸心,只请暂停来往数年,等我弟兄功名成就,再请诸位来此相见或是登门奉教。

我们仍是好友,交情只有更深,还望诸位兄台成全我弟兄的志气,感谢不尽。"

等把这些匪徒送走之后,再将两家亲友请来,当众说明心志。仗着家业并未败光,大量田产尚在,历年糟蹋的都是库中金银,仍有极大财势,朝中又有许多做大官的亲戚。

败子回头金不换,原是富贵人家最得意的名言佳话,多么万恶,均可以此遮掩。一时众口同声,称赞不已,谁都当他二人业已回头,本是文武双全的裘马少年,平日又肯做些善举,不再强抢民女,欺压善良。以前抢去的妇女,不是给资发回,便对他娘家格外照应。不消两年,功名虽只是在暗中命人作弊,各买了一个举人,名声却是好极,居然成了两个文武财势俱全的大绅士。

可是二人自从号称立志起,便将两家后院打通,当中空出好几亩地面,四面各用高墙隔断,每日一早便往里面用功,说是读书喜静,除却内中原住的二十多个从小随同习武,由书童长大的心腹在旁伺候而外,两面隔绝,连妻妾美婢不奉呼唤均不许入内。偶然喊往饮酒行乐,也只到前进书房为止。不久,那些心腹书童都由二人代为成家,所娶也是那些从小学过武艺以前常见的美婢,除却难得一次出外打猎或是游山,骑了快马同出同回,平日均住在内,轻易不见有人出去。每次出外均由后门。

当地乃是一片荒山野地,本来种有大片果林。二人自建高墙之后,便将原种果园的人另给田亩遣开,先命心腹书憧分别掌管,后又说要留作练武之用。头两年还添种了不少树木,大都行列凌乱,毫不整齐,不消三年,地面已被占去三里来长一段。后有几个书憧犯过,连家眷一齐逐出,便在靠近树林前面人行路上,各自盖了几间店铺,每人行业不一,看去像是一个小村落,偏又不当大道。这些人家后面,便是通往两家后园高墙的大片树林,野草甚深,有疏有密,荒凉已极,从来无人管理。土人均伯这两家的威势,自更无人涉足。当地本来少人经过,内一书童忽开了一家酒店,酒菜都好,价廉物美,渐渐引得官道上面的过客也来饮食。

这年,二人又派了几个成年娶妻的书童去往外面经商,不久便说生意兴隆,已发了财。二人偶然也往查看,指点经营方法,表面仍是纨绔习气,每次出门都要带上他那一群心腹书童,自称性喜热闹。这些下人从小相随,对他十分忠心,平日随同读书习武,寸步不离,又因年轻,恐其在外生事,倚势横行,坏了他们清白家风,轻易不许出门,难得有此机会,又当春秋佳日,二人均有山水之癖,更喜打猎,此去准备查看完了那几处商业,还想就便游山玩水,反正无一次没有借口。有时表示体恤,连这些书童的妻子,凡是武功真好的,都带了去,只不同时出发,推说恐怕招摇,照例分成好几起,说走就走,来去都不大有人知道。偶然有人撞见或是登门访问,必有专人回答,照他所说应付,人都当他真个经商游山,做梦也未想到世家子弟会做强盗,并用这样深险的心计,非但行踪飘忽,动作隐秘,样样设想周到,令人不可捉摸。便那手下徒党,也都是由十来岁起买来的幼童美婢,受过多年训练,个个聪明机警,对他忠心。

以前原想增加自己威势,不曾想到做贼,自从那年背人密议,觉着用费太大。自家从小便请名师,学成一身惊人本领,又训练了这许多男女幼童,现已成长,本领俱都不弱,教他们的两武师,又是最有名的江洋大盗、绿林能手。为了所犯案情大大,树敌大多,实在无处容身,恰巧被二贼无意之中发现,请来家中,奉若神明,因想借这富贵人家避祸,难得主人十分礼敬,一身惊人本领均被二贼骗去,虽然死了一个,还有一个更是忠心。有这许多人,大可利用。就这样还不放心,一面在两家花园当中建上一片高墙大屋,令手下徒党住在里面,上来百计笼络,故意放纵许多心腹美婢,与这些血气未定的少年常时相见,使其日久情生,互相爱恋,再用各种手段使双方订了婚约,但不与之圆房,等到时机成熟,试出这班男女贼党均为所愚,方始说明心意,内有两个闻言惊奇,当时不敢多口,心中不以为然的,均被惨杀。

贼师因觉自己年老,做了一辈子强盗,闹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老来寄人篱下,连个妻室儿女都没有,将来是否能得善终还不一定,每一想起便自悔恨。主人世家豪富,本身还有功名,年只三十来岁。起初见他闭门谢客,自称悔过读书,还在代他高兴,不料异想天开,要做他那本行,不禁大惊,再三朝二贼苦口劝告,痛哭流涕,说:"我纵横江湖二三十年,如今闹得孤身一人,不敢人前露面,幸而还有你们两人拜我为师,未被官军、仇敌擒去身首异处已是万幸,将来还不可知。只管蒙你二人厚待,但我孤身一人无家可归,好好一个人,终年避在人家屋内有什意思?再一想到以前杀人越货许多罪恶,往往心跳汗流,魂梦不安,后悔都来不及。当初尽心尽力传授武艺,原想你们学去保家,一旦国家有事,出去建立功业,如何学了本领去做强盗?稍有风吹草动,身家性命全数断送,这是何苦!自来没有不破案的凶杀盗案,我虽一时侥幸,得你二人照应,将来是否遭那官刑凶杀仍拿不准,日常都在提心吊胆。你们并非亡命之徒,更非衣食所迫,此事千万作为戏谈,说过拉倒。休说真做,只要被人传说出去,也有大害。如非你弟兄待我太好,心中感激,又在后悔罪恶,以你二人的财势和这些手下人,正我出头之日,管你二人家败人亡,我先出口闷气,就便仗着人多,还可将那几个强仇大敌除去,岂非绝妙之事?怎会劝你?"

二贼深知乃师也颇机警,探明对方心意,不肯与之合流,还要作梗。非但不领好意,反而怀恨,生出毒意,表面装着愧悔交集,再三感谢师父金石良言的教训,暗中却用阴谋暗算,隔不两月便将贼师毒死,连尸首也被毁去。

二贼心机最深,先派了几个心腹徒党,在离后园门三里左近树林前面住家开店,表面却装逐出,不令进门,实则作为将来在本地抢劫逃回时的掩护,一面又命心腹在究州买了好些田地,建造大片庄园,还开了两家店铺。每次抢劫得手之后,先连人带马逃进庄中地道之内,上面不是种有粮食蔬菜的田地便是房舍,就有敌人随后寻到,休说看出一点影迹。事情一冷,至多经过半年,方将所得财物暗中运送回去。所抢都是金银珠宝、值钱之物,仗着家中有钱,无须变卖应用,所以出事之后,官府捕快和幸得逃生的镖客事主,用尽方法穷搜查访,到处托人,连赃物也见不到一件,贼党影迹更不容说。

二贼又是眼大心凶,工于心计,一年至多出来两三次,不在事前访查清楚,不真值得下手的决不下手。赏罚又极严明,手下徒党,十九均他从小买来的心腹,连以前往来的那些江湖中人都早断了来往。手下人立功回来,当时便与所爱的人成婚,所得财物也都有份,一面借口金珠细软、珍贵之物,恐被外人看破,所分均是自己拿出来的银子,但又不许动用,说:"这类生涯至多只做十年,此时你们衣食居住样样都有,有事出门又可随意开支,没有用钱之处,所分银子须留作你们洗手养老之用,一齐记账,归入公库,将来再分。"这类贼党受了多年愚弄,一个个死心塌地,家眷都住园中,主人法令虽严,享受却是极好,的确样样称心,没有用钱之处,就用也有公账可开。非但不知二贼深心,使其为财色享受所蒙,不敢背叛,肯出死力,永无二志,反以为主人想得周到,抢来的钱人人有份,越积越多,将来都是富翁,所有衣食用度仍是主人供给,平日谈起,只有感激。

二贼每次出外抢劫,必要想出种种花样掩饰,各不相同,一向以姓为名。因其剽悍敏捷,动作如飞,做得又极干净,本领又高,从来不曾败过,不消两三年便出了大名,其实先后抢劫,计算起来连十次都不到,比那专以打家劫舍、占山为王的剧贼大盗所做的事,真个相差太多。只为这三年中,在济宁、究州两地所抢财物都是价值巨万,骇人听闻,而这类事主,不是饱载贪囊的下任官府,便是豪商巨富,多半请有保镖达官、护送武师,官私两面都有一点手眼,所以出事之后远近轰动,说得这一伙剧贼神出鬼没,厉害非常,地方官为此还坏了两三个。

二贼杀人劫财得手回家,跟着便以当地大家绅富出面,向地方官质问、上条陈,一面约集本地官绅,仗义执言,大声疾呼,说:"本州通都大邑,往来要冲,一向安静,如何在这三年之内连出了这样大的盗案,始终不能破获,连强盗影子也找不到?我们本乡本土,休说身家财产在此,须加警惕,便为地方人民、往来商旅着想,也不应坐视小丑跳梁,养成大害。"当场表示义愤,想出好些主意,建立联庄会和乡团之类,要大家联合自保身家,一面准备遇事帮助官府杀贼除害,装得活灵活现。当地原有几个名捕,为了事闹太大,连受本官重刑严比,有的连家眷都关在牢内,用尽心思,吃足苦头,始终没有一人对他疑心。

也是二贼骄狂大甚,自负足智多谋、事前想得周密,又有种种掩护,每年至多出马两三次,这样机警神速,断无破案之理。哪知心狠手黑,结怨太多,就郝金标不被姚顺请出,那些受过他害的人虽非个个能手,既在江湖走动,多少也有一点情面手眼,为了对方软硬不吃,不通情理,更无江湖义气,专一斩尽杀绝,全都咬牙切齿,到处约请能人,想要报仇。二贼世家绅富,本身又有功名,如其见好就收,就这未一年上停止,身居高堂华屋之中,真面目不曾露过,所得赃物更是隐藏不出,对头怎能意想得到,也更无从查访。只为几次做过,胆子越来越大,每经一次,要添不少经验,设想也越发周密,不肯收手,终于惹出大祸。

正当几个强敌大仇四处寻人,想尽方法打算和他一拼死活之际,郝金标忽同几个好手化装寻去,上来就觉出事地点不是寻常盗贼出没之区,每次出事都在城厢左近,贼党行径又与绿林中人迥不相同,好些事都不合情理。最奇是出事之后从无一人见有大群人马走过,可是贼党刚一得手人便失踪,连赃物也从不曾发现。本疑心这两处地方伏有坐地分赃的隐名大盗,二贼姓名江湖上从未听人说过,也无一人知他来历,许多可疑,便留了心。恰巧二贼另外几个对头也在此时受了官私双方之托,在这条路上明查暗访。双方本是旧友,无意之中相遇,谈起日前有人往济宁州去访两个以前相识的大家公子,不料对方多年不见,自从得了功名便改脾气,不肯再与江湖中人交往。去的人性情刚做,如非见对方练有一身好功夫,与寻常纨挎不同,财势又大,真恨不能当时给他看点颜色。

后经力劝,说:"富贵人家子弟向无长性,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那人方始负气而去。

金标人极机警,问知这两主人本领甚高,一个姓唐,一个姓陆,想起二贼姓名未一字,忽然醒悟,当时也未说破,暗告所约几个老友,亲往济宁仔细查访,听当地人所说二贼家中情景,料定无差。金标人大谨细,平日佞佛戒杀,老来心更慈悲,因知二贼朝中有人,惟恐事情闹大两败俱伤,盘算了好几天,觉着此案一破必兴大狱,连带官府,无辜良民不知有多少人要受连累,二贼全家和他手下徒党更不必说。暗忖:二贼世家于弟,宗族甚多,共只做了六七起盗案,人虽凶恶,先后杀伤只十多人,内中几个都是贪官。此案一破,少说也有几百人遭殃。佛家救生不救死,我只一个儿子,一心信佛,如何作此大孽?就算报仇成功,死的人也得不到好处,还不如警戒二贼,使其改悔,拿出一大笔金银抚恤死人家属,并将所抢的镖讨还,比那送官破案,打上一两年官司,等把赃物发还苦主,衙门花费至少去上一半,要强得多。主意想好,暗中布置停当,便独自一人登门求见。

二贼一听郝金标投帖,有事面谈,便知不妙,立时请将进去。金标口才又好,面子又重,双方密谈了个把时辰,二贼也真机警,非但对方所说全数答应,并还请他代向那几个对头讲和,除却内有两家下任官府的贪囊,因苦主只剩一门孤弱,随行武师业已杀死,无人出头,作为罢论而外,凡是有力量一点的强敌,均将原物发回,天大一桩事变成私了。偏巧另外几个对头所请的人比金标还要自私,会打算盘,本来又没有访出踪迹,非但未替苦主伸冤报仇,反被二贼百般笼络,化敌为友,当面立誓决不泄露,只把所失财物要了回去,接连办了两三个月方始停当。

中间姚顺本来不以为然,无奈彼时官贪吏污,二贼长亲朝中颇有权势,许多顾忌,金标又在一旁立劝,照他做法也实上算,便答应下来。金标前在江湖上成名不败,便是拿定主意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满拟这次做得十分稳妥周密,虽有点对不起死友,无形中却救了不少人命,就算纵容恶人,功过也可相当,何况自己并未贪什财礼,除却应用之钱,不曾多取分文,问心得过。哪知一念之私,不知除恶务尽,为了对方财势大太,顾虑大多,几乎惹出灭门之祸。

金标先还高兴,等到事完快走,二贼忽然设筵饯行。到时一看,宾主三人,客只金标一个。二贼礼貌十分殷勤,快要吃完,方始笑说:"我弟兄本是一时游戏,如非郝武师成全,几乎闯出大祸。从此改邪归正,有约在先,决无反悔,但是这次郝武师单人匹马来此,使我弟兄俯首听命,乃我二人身家在此,多年望族,不肯为此葬送,顾忌太多之故。就凭郝武师那日一夕话,便将所有的东西全数取走,未免令人难堪。我弟兄也决不以多为胜,只请郝武师略施身手,使我弟兄门人稍微见识如何?"第二回踏刀断索 老武师强冲恶饯 举牛过顶 小英雄苦练神功

郝金标孤身赴宴,早就留心,一听二贼之言,刚把双手一拱,交代了几句,二贼便即分别走往席外空地之上,先后上前交手。

金标老谋深算,知道对方业已恨毒,心有顾忌,虽不敢用阴谋暗算,此举必有深意,动手时节,处处退让,只守不攻,本心原想对头世家子弟,家财豪富,本身又有功名。

自己多年声威,退隐深居,为了至亲好友,二次出马并非得已,败了固是丢人,如其得胜,这类恶少一向骄狂自大,决不肯输这口气,真比讨回镖车、夺去他的口中之食仇恨更深。上来便想好主意,如能借此化除敌意,固所心愿,至多也只点到为止,使其心里有数,保得情面无伤,甚而假败在他手里,表示他那发还镖车,实是身家所关,被人看破,顾虑太多,并非本领不济之故,只要对方明白,便算两全。哪知唐鉴头一个上来,只几个照面便跳出圈外,陆升云也只打了十来个照面。自己固然不肯下那杀手,对方也似不曾真个施展,正猜不出是何心意。

二贼业已笑请停手,随同说道:"郝武师真个高明已极。愚弟兄不过久仰大名,想要见识见识,并无恶意。这等打法,何时才分胜败?再打下去,反显我们当主人的量小,也非本心。既然不肯赐教,愚弟兄也不敢相强,方才说过,阁下只凭双手一口,便将愚弟兄暂时保留的东西讨将回去,幸而我们还有祖业可守,原是一时游戏三昧,意欲借此激励天下英雄,以武会友,所以这三年来所留人家财物,都是原样保存,分文未动,并非真个要以绿林生涯为生。如其真为衣食所迫,像郝武师这样代人登门索讨,拿什东西赔回人家?来者如是无名之辈,我们为了保全清白家声,也是照样还他,决无话说。只为阁下名望大大,并且我们接连三年,连出手十来次,从无一人知道,阁下一到便即看出虚实,手到取走,不知道的人,必当我们胆小怕事。郝武师偏太客气,不肯施展。我们业已自知不敌,甘拜下风,但就这样来去自若,也实显得人大无能。方才我已准备送客之道,并还备有一点不成敬意的程仪。郝武师如肯保全愚弟兄的颜面,请由后门出去,一则使愚弟兄开开眼界,看看郝武师的真功夫,落个心服口服,二则愚弟兄这样好交好武,万一将来祖业败完,再出游戏,有人寻来,也好留一个例。来人只和郝武师一样,由后门特备的道路走出,领了我们敬意,便样样听命,省得来人说嘴,不知尊意以为如何?"

金标早看出对方武功甚强,除因酒色荒淫、内家真力稍差而外,余均得过高明传授,方才交手,非但真实本领不曾施展,并还暗藏春色,专一引逗自己出手,他却藏而不露。

忽然又出这样题目,料知不是寻常,其势不能拒绝,只得客套了几句,硬向主人告辞,并请派一下人指点出路。二贼同声笑答:"像郝武师这样佳客,几次光降,蓬荜生辉,当然由愚弟兄亲身送行祖饯,哪有命下人们送走之理?不过后面道路承郝武师赏脸,虽然来时早就探出,那日光降仍是前门投帖,内里不曾走过,也许还不认得。愚弟兄只好分出一人向前引路,一面招呼他们好作准备。也是事情凑巧,后门外面的护庄桥日前毁坏,不曾修好。我知郝武师人又太谦,不肯纵过,还搭了一条桥。也恐他们偷懒,须要招呼一声,说不得只可失礼潜先了。"说罢,唐鉴往前面走去。

金标知道对头考量他的功力,后面一路必有许多埋伏布置,更加小心。先以为主人既有一个作陪送客,双方考验功力之物定必相等。哪知不然,对方好似纨挎无知,想要考量别人深浅,并不懂得江湖规矩,又似慕名好奇,专要别人练给他看,自知不行、样样藏拙神气。那头一段乃是一列刀桩,约有千百把牛耳尖刀,都是锋利无比,刀尖朝上,通体长才一尺数寸,又没有柄,只小半截插在土中,约有尺许露出地上,下面埋得不深,又是沙地,并还疏密相间,高低不等,插得一点也不整齐,主人所行一面却是平地。

金标起初又好气又好笑,因觉二贼行事虽然无理,词色却极谦恭和气,处处都像外行,不便和他计较,又想事情快完,如能就此化解,岂不甚好?何况对方并无轻视之意,还未开步便自称轻功有限,完全是想见识,不住赔话,使人不便发作。决计委曲求全,走出拉倒,虽然来时未作准备,仗着功夫结实,多少年来从未问断,一眼看出那些尖刀虚插土中,稍微一碰就倒,又极锋利,真要用力,鞋底必要透穿,万一对头心深,被他看出,也是丢人,一个不巧还要惹出事来。便将真气沉稳,施展轻功,提气轻身,往刀尖上轻轻走去。暗中偷窥,陆升云见他缓步走上,脸上似有惊异之容。

照例这类走刀山的功夫,和登萍渡水一样,除非轻功真个高到极点,大都一口气把它走完,蜻蜓点水一般,越快越好。金标看出对头阴谋,想借陪客为由,故意指点旁边花木园林,说笑前行,时快时慢,暗中扰乱自家步法,使其难于提气轻身,就此考量功力深浅。暗幸这多年来始终不曾荒废,否则非当场丢人不可,心中有气,反更戒备,一面以全力应付,一面故意随口应答,随同主人步行快慢,且说且走。

眼看三丈多长一条刀堤快要走完,忽见前面现出一条新搭的小桥,只容二人并肩走过,这面桥口靠岸之处有一铁架,架上挂着一根丝绳,绳上缒着一个铁苹果,离头约有五六尺,再看地上,铺着一层黄豆,直达桥前,暗忖:此是太极门中练轻功的东西,门人下山时节,照例要从这些黄豆上面飞驰过去,名为"一路平安,头头是道"。此与走刀山不同,讲究走得越快越好,人行黄豆之上,非但不许有一粒滚转,并不许有声息。

再一细看,黄豆下面竟是一列又光又滑的坚木板,并还稀落落摆出许多花样,连想取巧都办不到,只将那些豆花稍微踏乱,便是功夫不到家,最难是走到未段铁架前面飞身纵起时,须将那形似苹果。又滑又硬。饭碗般大的铁球咬住,才能纵到桥上。而那桥又是活的,当中只有一根横轴,两面虚悬,无论落在哪一头,均要随身下沉,除却含了铁球由桥面上平飞过去,端的寸步难行。凭自己的功力并无把握,对头使出这等手法,明是太极门中高手,十年前失踪的那两个有名的飞贼大盗必与有关,今日之事,一个应付不了,非但丢人,将来还有后患。

心中一惊,忽然急中生智,刚想起一个主意,侧顾对头,似恐自己用硬功一步一步踏豆而进,只要豆花不乱,无论将豆踏成粉碎,或是深陷入木,均算交代过去,业己假装引路,抢往桥口相待。暗忖:狗贼心意我已看出,莫非未了这两头虚悬和跷跷板一样的快活桥我都不行,你还能够安然走过,使其丝毫不动么?心中寻思,人已有了准备,笑呼:"庄主盛意可感可佩。在下却之不恭,只好讨你这个平安彩头,带福回家了。"

说时,金标业已走上刀堤前端,所过之处,那千百把明光晃眼、锋利无比的三尖钢刀都是原样未动,连歪都未歪一把,眼看再前一步,就是那滴溜滚圆、微风一吹便要滚动的豆堤。

陆贼正在留心看他如何走法,暗中嫉恨,忽听金标开口。还未回答,猛瞥见金标一腿抬处,先是一溜尺多长的寒光猛射过来,无巧不巧,将那悬挂铁球的丝绳斩断,铁球立时下沉。只说敌人不敢走那豆堤,想要借此翻脸,但是对方手并未动,暗器怎会发出?

急怒交加,百忙中见那寒光好像地上钉的三尖钢刀,还未看清,就这刀飞绳断、铁球下落瞬息之间,呼的一声,急风过处,耳听金标笑说:"我真年老无用,大丢人了!"声才人耳,一条人影已由后面相隔一丈多的刀堤上面横飞过来,微闻木架稍微一响,来人已带着语声曳空而过,落向桥的对岸,左手握着那把小刀,口里含着那比嘴大好几倍、又滑又硬的铁球,转过身子,朝着自己把手一拱,噗的一声,口中铁球当先飞来。随又笑道:"多谢二位庄主厚爱,从此大家平安。区区寸心,只当借花献佛,彼此都好如何?"

原来金标起身时节,脚底微一用力,便将尖刀带起一把,照准铁球上面丝绳打去:

就势右脚搭向左脚,乘着抬腿纵起之势,借劲使劲,冷不防施展当年绝技平飞过去,右手将铁球抓住,左手连刀接到,同时反手在两面木架上轻轻一按,越发得势,就此越桥而过。中途再将铁球含在口中,用足真力,隔桥回敬过来。暗中施展本领,表面却借话点醒,表示最好从此互不相犯,各保平安。

因其动作机警神速,出人意料,陆升云只管全神贯注在他身上,并未看出他的手法,照此情势,极像敌人认为豆堤不值一走,有心卖弄神气。妙在唐鉴刚前面跑回,到得稍晚,被花树挡住目光,也未看出,等到瞥见金标隔桥飞落,铁球早含在嘴上,并还用真气反喷回去。球虽空心,也有好几斤的分两,又是扁苹果形,这样一个圆滑坚重的东西,对方起步虽未看出,但那一条小桥也有一丈多宽,竟能平空纵起,含了铁球直飞过来,落处离桥有好几尺,不是内家真力到了上乘境界决难办到,金标取巧之处丝毫不曾看出,不禁大惊。

唐鉴人更阴险,见内弟陆升云已将铁球接过,面现不快之容,恐其冒失,忙高呼道:

"二弟快些过来!我们非但今日甘拜下风,便是将来也不会练到这等高明地步了。无怪人说郝武师一身惊人本领,所向无敌,数十年的英名果非虚语。你快到前面招呼他们送礼的人,只将衣履程仪奉上,别的郝武师都用不着。我陪客人说上几句话,随后就去。"

金标一听,便知前途还有埋伏,甚而倚仗人多,借请教为由乱发冷箭暗算都不一定。

自己一时急智,心灵眼快,手法又巧,恰将二贼镇住,先又走了一段刀堤,不算无能,只当自己不耐烦琐,想早起身,有意施展,就此混将过去。回忆前情,真个险极。

陆升云走后,唐鉴便朝金标拱手赔话,所说都是不三不四、又像内行又像空于的江湖话。金标此时业已识破好谋,看出二贼有意做作,但也不肯叫破,彼此谦谢,一路说着口是心非的虚套,不觉走到后园门外。

金标经此一来,自然格外谨细,人还未到,便见前面,乃是大片树林野地,门外横着一条护庄河,明有一座吊桥,主人却推桥坏,不曾放落。那护庄河又深又阔,和大城壕差不许多,两岸相去,正面一带竟达两丈以上,对岸林木阴森,野草荒凉,乱石林立,前途两里还有一片危峰峭壁,形势甚是险恶。想起那日曾在后庄口外贼党所开酒店中坐上片刻,因恐打草惊蛇,不曾往这里来,想不到富贵人家的子弟做起盗贼,心思这样周密,比江湖上的巨贼大盗更凶更阴。

心方寻思,忽然瞥见两面树林中刀光人影闪动,做一条线,分往两旁退去,道旁摆有两张桌子,上面放满各种华美材料和许多银子,小塔也似堆在那里,另一桌上放着酒杯和一身讲究衣履,本有八个少年男女贼党对立守候,陆升云已由别路赶到,也未看出所行途径如何绕去相隔丈许的庄河之内。倏地一亮,定睛一看,才知二贼所说临时搭成送客的护庄桥,乃是许多明光耀眼的长矛连成,下面横着两列木桩,每根桩上立着一个少年贼党,手持长矛,矛尖根根向上。知道二贼还不死心,想要看他脚底功力。自家本领稍差丝毫,休说别的辣手,便这一关也难渡过,只得忍耐到底,表面镇静,笑语从容,刚把真气暗中一提,唐鉴已把手一拱,笑说:"我们虽想瞻仰郝武师的本领,自家功夫却是极浅,所以始终不敢奉陪,许多失礼,还望原谅。好在并非比斗,想也不致见怪。

我弟兄至亲骨肉,情如一人,惟恐迎送不周,特意分头欢送,这座浮桥专为郝武师搭成,小弟还是不能过去。我陆二弟已在前途举杯相待,井有一分微意,以备途中不时之需。

恕不远送了。"

金标见那一堆银于,少说也有三四千两,如其全数取走,暗示真个化敌为友,从此便算入了贼伙,只肯代他把已失去的场面挽回,成了对方死党便可无事,否则从此成仇,决不甘休。暗骂:"狗贼!你装外行,我也糊涂到底。"听完更不多言,把手一拱,略说了几句外场话。因防贼党暗算,借着和主人对揖、背向庄河之际,猛一抬身,身形微微一拧便是一丈多高远,纵向那高出地上五六尺、矛尖搭成的浮桥之上。

这次换了身法,一开始便施展登萍渡水的功夫,贴着那百来枝长锋矛尖搭成的长桥,双手反掌向下,随同前进之势,微微颤动起落,比飞还快,晃眼把桥走完,踏上实地。

初意对头阴险狡诈,怨毒已深,也许走到途中,下面贼党故意把矛一撤。到了对岸,觉着这些小贼均非寻常,只管单手持矛,凌空直立,所过之处。连矛尖均未稍微晃动。这类登萍渡水、走刀山的功夫,虽是太极门中绝技,开头业已试过,因有主人暗中使坏,假装陪客说笑,时缓时快,走的人力量稍微不匀,刀便非倒不可,功夫差一点的,连脚底也被刺穿,早知对方并无别念,还可从容一点,二贼此举是何用意?心念才动,陆升云已在前面笑嘻嘻迎将上来,手持酒杯奉敬,宾主对饮三杯。

金标看出壶只一把,主人并还先饮,知道内中不会有毒,照此情势,对头好名之心甚于性命,用意本领业已看出几分,自己还有许多本领高强的老友等在外面,二贼顾虑太多,至多使我当面丢点小人,受点恶气,此时决不会就下毒手。刚刚称谢,一饮而干,陆升云便令贼党将礼物搭来,准备打成包袱,装箱送走。金标忙照江湖上的过节婉言推谢,并露出真要看得起他,彼此将来均可来往,无须这样厚赐。说时,唐鉴忽又赶来,突由树后出现,也未看出怎么来的,见面笑说:"郝武师既不赏脸,我们弟兄也不敢勉强。尊鞋已旧,请将这双新的靴子换走。略表微意,再要不肯,作为暂借,将来彼此交还,留作纪念,使我弟兄不忘今日之事,从此心生警惕,学做好人如何?"

金标见对头言语中已露锋芒,如不接受便算胆怯,再如假装糊涂,等到人家公然开口订约报复,非但无趣,发难更快,就他本人不行,也必仗他家财到处约请能手,提前寻仇。二贼既是太极门下,昔年失踪的那两个剧贼和那号称南北二极的怪人,多少也必有点渊源。老南极更是厉害,虽然他是一个有名侠盗,最讲情理,像二贼这等出身的人决非所喜,同一门户的人,到底不免偏向,何况二贼这样聪明狡猾,善于做作,这南北二极只有一个受他愚弄,便是未来大害,不如索性吃完他的敬酒再作打算。

当时谢诺,将旧鞋脱下留与主人,穿上那双新靴子,作别而去。自己仍照双方约定,对外丝毫不曾泄露对方踪迹。和几个老友见面,往济南大明湖游玩了几天,始终未提前事,连想代姚顺保上一年半载镖的念头俱都打消,乘着半夜同榻,偷偷告以另有艰险为难之事,非早回家不可,沿途游玩山水乃是故意做作等语。姚顺原极机警,听出语中有因,料知为了取镖之事结下怨仇,再三盘问。金标力拒,并说:"就是有事,老弟也难助我,你一插脚反有大害。"只得罢了。

金标和朋友在山东境内游山访友,勾留了两三个月便即回转故乡。到的那日,老远望见爱子郝济抱着一条刚生不久的小牛往野地里走去。牛已比狗还大,爱子年才八岁,竟将那牛制得服服帖帖,随他摆弄,丝毫不敢倔强。走着走着,忽又把牛举起舞动,等那牛吓得连声急叫,重又捧在怀里。人小牛大,用手腕捧着乱跑,看去丝毫也不吃力,心方一动。

郝济目光被牛挡住,不曾留意前面,忽然看见乃父提前回家。彼时年幼顽皮,乘着大人下地耕作,借放牛为名,赤着一双小泥脚满处乱跑,人被太阳晒得黑炭也似。因是村农人家儿童,没有玩具,郝家祖训,向例不杀耕牛,老牛多么衰弱无力,也念着它一生劳苦,出力甚多,照样好好喂养,死后掩埋,从不食肉剥皮或是出卖,平日照顾又极周到。郝家的牛也似明白主人心意,十分忠心,又是驯善又耐力作,这是一条老母牛所生。

郝济生来力大,从四五岁起,便经父母诱导他练武功,体格强健,一见生下小牛,爱如珍宝。那牛日久也成习惯,由他抱出抱进。这时,为了母牛有病,另外一条壮牛正在耕地,他便背着家人,准备把小牛领去吃草,捧在手上走了一段,刚刚放落,瞥见乃父侧面走来,刚喜呼了一声"爹爹",想起乃母平日不许玩牛以防弄伤腿脚的警告,方要开口掩饰。金标见他周身灰泥狼藉,小牛却被涮洗得干干净净,一张紫里透红的小脸,上面嵌着一对黑白分明的亮眼睛,望着自己,又是欢喜又是惊疑神气,便将泥手拉住,小牛任其自在吃草。

父子二人同回家中,放下所挑行李包袱,问知家人均已下地。全家上下通没一个闲人,走了半年多光阴,反倒积了七八担粮食,又买下一条壮牛,心颇高兴。好在隐居以来,什么事都是自己动手,出门回来,乃子年已十岁,生火煮饭、各种杂事俱都来得,便不令去通知家人,以免耽误农作,一面劝说。等郝济从头到脚洗个干净,换上一身粗布短衣裤和一双新草鞋,再将途中友人所送礼物,是幼童能玩能吃的,取将出来,令其随意食用玩耍,一面把行李铺盖打开,分别安顿。

金标对于爱子虽不打骂,并不姑息护短,教起来最有耐心。郝济对于父亲也最亲热听话。金标等他吃完,搂在怀中,问长问短说了一阵,便问他这条小牛怎抱得动,何时开始。郝济答说:"那牛刚生时只三十来斤,并不甚重,因为爱它,常时抱了出进。后被娘知道,骂了一顿,隔了三天未抱,便觉有些费力。近日地里事忙,小牛因我从小抱它,十分亲热,我瞒了娘偷偷抱它,过了半月,想是抱惯,我又正练硬功,牛长越大,已有七八十斤,抱将起来反不吃力,还能将它的脚举起呢。"

金标回顾小牛,已跟了来,立在窗外,不住摇头摆尾,似想爱子出去。郝济又说:

"起初抱牛,娘并不管,只嫌它跟出跟进,又撞坏过两只碗,连打过它两顿。虽然不敢追进门内,除非将它系住,只一见我,不论相隔多远,便追了来,因此才不许抱。如非家中人都有事,连小牛都不叫我放了。"

金标笑说:"此牛果然可爱,但你那样抱法不对,一则费力,二则牛一长大你便无法将它抱起。我看你这八九个月的工夫,力气长了不少,如其得法,决不至于脱力。少时间明你母和舅母她们所传武功和所教的书,我再指点抱牛之法。从此改抱为举,教练出一条聪明的牛,非但好玩,也许还有别的用处。你如能够一天不断,无论多忙,每日举了这条牛来去三四次,走得越远越好,我不令你娘打骂,还给你做新衣服新鞋,你愿意么?"郝济不知乃父想借每日抱牛出放,练那金刚神力,自然喜出望外。

金标夫妻见面,草草谈完前事,便各安息。次日一早,忽然接到一封书信,乃是二贼具名,大意是说,金标为人忠厚信实,始终守约,不曾对人吐露一字。盛情甚感,将来有缘,必当登门拜谢等语。

金标才知二贼心深已极,自己走后,到处都有他的耳目窥探自己言动,且喜平生言出必践,从不欺骗。这次觉着事关重大,微一疏忽便有许多人家败人亡,为此苦心孤诣,任劳任怨,处处委曲求全,非但事情真相没有向人泄漏,便那几家镖行事主,也是自己和所托有情面的人再三分头劝告,只将所失镖和财物如数取回,从优抚恤死伤人的家属,不令追根,一面告以利害,说:"这两个恶贼虽极可恨,但有许多牵连,不这样和平了结,乱子闹大不可收拾,真要报仇也非无望,只不可跟踪搜索贼巢下落,如与二贼狭路相逢,自信必胜乃可下手。如肯听劝,就此罢休,失物约好日期交还,决无短少,否则我便不再过问。"这班镖师事主听出利害,见自己都是这样说法,只得一口答应,连那请有能手的两家,因费了多少心力毫无所得,忽然有人代为办到,占了现成。本领高的不好意思,又是多年老友,自无话说,本领差的更不必谈。事经公议,不许违背,始终都由自己一个人暗中主持,连所约几个老友虽然得知详情,也未与贼真个对面,为想二贼改邪归正,并免互相凶杀,用心细密,无一处不代防到,虽没料到世家子弟甘为盗贼,并还估恶不俊,丝毫不念自己保全他二人身家门第和手下徒党性命的苦心,反而结仇不解,偏又是太极门中后起之秀,好端端人已归隐,又为别人材此强仇大敌。

心中本在愁愤,觉着好心没有好报,越是这类富贵人家出身的盗贼越是阴险凶毒,不知好歹,想起有气,忽接此信,看那意思,分明二贼业已有些感动,就要寻仇也是将来之事,分手时节又曾施展本领,二贼那样心高气做,决不好意思转寻别人,代为报仇,对付我一个老头子。对方深浅虽不尽知,就这几次相见,暗中留意,也曾看出几分,无论他师长多么高明,终久吃了酒色荒淫的亏,想要追上自己,也非三两年内所能办到,这类纨绔恶少哪有长性?走时取巧,十九不曾看破,必有戒心,知道报仇太难,本身又不肯下苦,又是丰衣足食的富贵人家,日子一久,顾虑大多,决不舍得与人拼命,多半就此冷淡下去。想到这里虽已心宽许多,但因自家隐居在此,除却几个至亲好友,连相识多年的人都不晓得,刚到家第二天,对头便有信来,到底可虑,又恐家人知道惊慌,只得暗中留意,一面鼓励爱子用功习武,日常都在戒备。

光阴易过,一晃好几年,始终没有动静,觉着以前所料不差,虽担了几年的心事,且喜爱子小小年纪便得家传,因是从小练起,禀赋体力比自己幼时要强得多,就这几年光阴,已练有一身极高的本领,就有对头寻来,父子二人也能应付,常时想起高兴,忘了年纪越老,虽然练功不曾间断,到底无什进境,好在平安无事,也就放开。

这年有友来访,谈起二贼自从那年一会之后,从此销声匿迹,大家均觉奇怪。一晃数年,业已无人再提。中间有两个仇家想为死人报仇,一个费了两年心力不曾寻到,就此回乡拉倒。一个在充州访查了三四个月。忽然失踪,二贼也始终连手下蒙面的徒党都无一人出现等语。

金标闻言,料知那二贼的仇家,一个知难而退,一个必已送命,回想前事,心方一惊。姚顺忽然绕路赶来送信,说前年路过拜望之时,因见二贼朝中有人做官,洗手之后专一经商,收买田产,财势越来越大,谁也不知他们做过强盗,方想这两个恶少杀人颇多,如今把做强盗的本领方法改为压榨平民,虽然享受豪奢,天道无知,令人不平,江湖上却少了一伙不通情理、心狠手辣的恶贼。也和金标一样看法,对方只是一味荒淫奢侈,不会再有寻仇之念,从此可以放心。新近忽然听说二贼不知为了何事,受朝中大官亲的连累,所有财产全被抄没,还要擒人问罪,总算逃走得快,除一些男女下人和寻常亲族而外,二贼妻妾子女连后庄园中那伙男女徒党都同逃走,不知去向。风闻当地官府和他勾通,事前送信不算,还受他的挟制,好些传说。

金标闻言不禁大惊,跌脚叹道:"我弟兄从此多事了!"姚顺问故。金标答道:

"二弟,你也老江湖了,如何这等粗心!当初我因二贼残忍凶毒,又是那等富贵人家出身,还读过书,文武两途俱都来得,真比寻常绿林中的大盗厉害十倍。依我本意,原想除此大害,并为那些死难的人报仇泄恨,想来想去,均因他们财势太大,我又归隐的人,一时顾忌太多,存了一点私心,以为这等做法比较稳妥,只要这两个恶贼受过这次教训,想到他身家性命的危险,知道改悔,便可平安下去,免得事闹太大,牵涉人多。当此官贪吏污、恶霸豪绅到处横行之际,我们就将二贼除去,双方真要破脸,也必伤亡不少人命。二贼也有许多亲族,还不算在其内,万一钱可通神,仗着朝中有人,互相勾结,反咬我们一口,更不知有多少人受那家败人亡之惨!我连想了两日夜方始决定,只将所说镖车讨还,给他一个警戒了事。事后想起,日常都在悔恨,以前不该私心太重,只顾自己安危,希图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免得把我牵连在内,还累旁人受害,结果非但便宜了两个万恶滔天的狗贼,照二贼送客时情景,分明和我结怨甚深,已是恨毒,将来非报仇不可,早晚终是讨厌。

"事已过去,无可如何,几次想往充州、济宁一带窥探,又因在家日久,懒得出外走动,平日专往好处想,觉着二贼家中豪富,本身还有功名,平日酒色荒淫,享受一切,样样舒服,尽管对我恨毒,分手时我两次取巧他都不曾看破,业已胆怯,多半无此恒心下那苦功,于是迁延下来。常时想起虽不放心,并未十分防备,日子一久,渐渐松懈下来。去年听说二贼有几个仇家前往寻他,一个在克州住了两大,便推不曾寻到,各自回转;另一个却是一去不归,就此音信全无。我便断定去这两位吃了大亏,内中一个连命都送掉,可见二贼还在暗中害人,不过换了方法,比起以前行踪更加隐秘,无人得知,便是本领,也必更高,至少也有几个厉害同党合在一起。

"我知二贼得志非要寻我弟兄不可,总算我心思细密,前去起镖时做得十分谨慎,虽连别位朋友的客货一齐发还,始终不曾泄露二贼踪迹。仇敌见我知他底细,不曾在外宣扬,守定当年信约没有违背,虽是极恶穷凶,恨我人骨,到底有钱官绅人家,尽管暗中做贼,一面却还要戴着他那富贵人家的假面具,向人耀武扬威,夸那世家大族的门第家风,许多顾忌。可是我与二贼见面几次,暗中留心窥探,早看出他们心狠意毒,决不甘休,只是时间早晚罢了。从去年起得到许多信息,我料仇敌必已二次出动,心甚忧疑,还想他的阴私在我手内,也许暂时不敢妄动。现既犯了官司,连家族都被擒去,这还有何顾忌?非寻我们报仇不可。如其料得不差,连你也是难免,并且来势决不会迟。

"以我之见,你那镖局,在此一年之中最好少接点事,就是迫于无奈,无法推托,也须格外小心,才能保得无事。我这里虽有一点打算,该练的武功一天也未闲下。济儿年纪虽轻,经此数年苦练,居然也有不少进境,尤其无意之中练了一把蛮力,他那一双手臂又长又大,日前偶然和他过手,单论气力,连我也比他不过。仇敌如和昔年一样,自然无妨。就因报仇心切,学了一点门道,我父子二人自信也能应付。最可虑是,他那掌法明是太极门中传授,以前失踪的那两个老贼必与有关,休说将南北极那两个老怪物勾引出来,这类无人能敌的前辈高人真要帮他一面,我们固是只有等死,便将两老怪物门下几个能手和他们的兄弟侄儿约出一两个,也是危险已极。

"事已至此,帮手还真无法约请,一则二贼自从和我结怨分手,从无动静,附近也无可疑形迹,何日来此登门寻仇,拿他不定。二则我夫妇全家全靠耕种度日,仗着勤俭保得衣食,房子又小,也无法款待嘉宾,何况靠人的事至多保得暂时,不能根本解决,只可平日多加小心,多用点功,过一天算一天,静以观变,到时再说。你却不能和我作比,第一你享有多年盛名,手下人多,又有一点财产,儿女大小,这类恶贼什么凶残的事都做得出来,无论哪一面照顾不到,便是乱子。以我相劝,还是以前那几句话,趁早收手,各自觅地退隐,乘二贼还未发难以前,先保得自家平安和这多年拼性命博得的一点好名声,比什么都强,再不急流勇退,事情就难说了。"第三回一雨便成灾 如此苍生 曷其有极 再来防不敌 速投明路 匆味先机

姚顺听金标连说带劝,虽也有点心惊,无奈近年镖行生意越发兴隆,非但名头高大,并还在北五省添设了两处分号,仗着平日人缘和用的人得力,无论多么难走的路,只要插上一面镖旗便即平安度过。人又好胜,觉着就此收手,非但事业可惜,也对不起所用那班朋友,再说二贼这等凶恶,避到哪里,早晚终被寻到,反正不免一拼,何必先就示怯?双方原是无话不谈,便将心意说出。金标知他两夫妻都是这等刚愎性情,也就不再多说。好在姚顺并未看轻此事,所说有害必须除去,单怕无益之言也极有理。互相商计了一阵,便不再提。姚顺原是远道来访,不能久停,还要照着金标所说早作准备,吃完一顿便饭,一宿未停便自骑马驰去。

郝、周二家比邻而居,无论男女老少,十九家传武功,周家成年的男子均在外面未归,一切均由金标出面作主。姚顺一走,金标便往周家送信,并托左近乡邻随时留意,如有生人寻来,如何应付。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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