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更斯作品集(套装共10册)(名家特辑)(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0 06:4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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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查尔斯·狄更斯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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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更斯作品集(套装共10册)(名家特辑)

狄更斯作品集(套装共10册)(名家特辑)试读:

雾都孤儿

》)的本书面世经过。

在狄更斯那个时代,英国是全世界军事上、经济上最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而伦敦就像一面镜子反映着这个国家社会生活的种种矛盾。豪华的店铺里充斥着从大英帝国各殖民地运来的珍贵商品,供贵族资产阶级享用,而在危楼破屋栖身的工人和城市贫民生活却十分困苦。一八四二年末至一八四四年八月居住英国的恩格斯,根据亲眼观察和可靠材料于一八四五年完成并发表了《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他在书中写道:“工人住宅……住得拥挤不堪,在大多数场合下是一间屋子至少住一整家人。至于屋子里有多少家具,那就随贫穷的程度不同而有所不同,最穷的连最必需的家具都没有。工人的衣服一般也是很糟糕的,在很多情况下只是一些破衣烂衫。食物一般都很坏,往往是几乎不能入口的,在许多场合下,至少是有时候,在量方面也不足,而在最坏的情况下就会饿死人。”《雾都孤儿》发表之初,年仅二十五岁的狄更斯已通过《博兹特写集》和《匹克威克外传》树立了幽默作家的盛誉。那时的英国读书界曾掀起一股堪称空前的“博兹热”。诚然,《雾都孤儿》有若干章节再现了狄更斯创作上这一重要的特色,如班布尔先生与考尔尼太太结婚前后的关系描写,翟尔斯、布立特尔斯和流动补锅匠深夜捉贼时的心情刻画,既符合生活真实,又曲尽夸张之妙,滑稽突梯,妙趣横生,读来令人忍俊不禁,甚至捧腹绝倒。但是,狄更斯从他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开始,雄辩地向同时代人表明,他不仅仅具有出类拔萃的幽默感。掌握政权的资产阶级,施展济贫法、贫民习艺所这些招数,煞有介事地做出要帮助穷人的样子。狄更斯毫不留情而又令人信服地指出,这种“帮助”是彻头彻尾的伪善。一八三四年,英国议会通过了新的济贫法,取消了对穷苦百姓的一切金钱的或实物的救济,只承认一种救济方式——把穷人收容到习艺所去。读者从《雾都孤儿》中可以看到,千百座这样的习艺所就是千百座穷人的监牢。仅仅由于怕当倒毙街头的饿殍,失业者才不得不走进这人间地狱。英国政府对此了解得一清二楚,它正是指望穷人千方百计逃避进习艺所的命运,从而使当局可以假惺惺地宣称:是穷人自己不愿接受救济!

狄更斯笔下的贫民习艺所是英国社会的一大脓疮。在《雾都孤儿》问世之后过了不多几年,恩格斯尖锐地指出:“那里的伙食比最穷的工人吃的还要坏,而工作却更繁重……甚至监狱里一般的伙食也比这里好……而实际上习艺所也就是监狱。不做完分内的工作就不能吃饭……”然而,年轻的狄更斯在本书中并不局限于揭露贫民习艺所这种虚假的“慈善”机构的实质。他愤怒地抨击对童工的残酷剥削,抨击英国的法律坑害那些为一块面包卖命的孩子。一八二二年,作者的父亲约翰·狄更斯被关进债务监狱,家里吃尽当光,才十岁的小查理不得不进一家制造鞋油的小厂当童工。那地方名为“工厂”,其实只是坐落在河边的一座破旧、肮脏的棚屋,老鼠不分昼夜出没无常,空气里充满木头腐烂的臭味。这位未来的伟大作家干的活就是把一罐罐鞋油盖好封口,把蜡纸的边缘修剪齐整,再贴上印好的商标。对于被迫出卖劳动力的儿童的苦难,狄更斯有切身感受。恩格斯根据英国一个童工调查委员会报告中的材料这样描写过千万个小查理、千百个奥立弗的处境:“孩子们总是半饥半饱,穿得破破烂烂。他们有一半人不知道什么叫吃饱,许多孩子一天只吃1个便士(10个普鲁士芬尼)的面包,或者在午饭以前一点东西也不吃;甚至还有一些小孩子从早晨八点到晚上七点连一点东西都吃不到。他们常常衣不蔽体:许多孩子甚至冬天还赤着脚。”

查尔斯·狄更斯在《雾都孤儿》中大声疾呼,抗议英国的法律置穷人和他们的孩子于不顾。为了使这种抗议具有生动的艺术形式,他在读者面前揭示了奥立弗无意中落入其间的伦敦黑社会。在那些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费根、赛克斯固然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但像南茜、恰利·贝茨这样的男女青少年之所以会走上犯罪的道路,并非由于什么与生俱来的劣根性,而是因为当他们面临饿死与做贼的抉择时,没有人向他们伸出救援之手。他们在自己的生活道路上不像奥立弗那样幸运,没有遇上布朗劳先生或梅里太太。作者通过这部小说斥责了统治阶级不采取措施根除这种社会病毒。

世界文坛上一些名字与日月同辉的伟大诗人、作家,往往只有一两部,或者仅有一部最能代表作者风骨和成就的杰作,如屈原的《离骚》、但丁的《神曲》、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等等。不过,要举出一部——如果只举一部——最能代表狄更斯风骨和成就的作品,恐怕意见不那么容易一致。甲可以举《大卫·考坡菲》,乙也许提《董贝父子》,丙主张立《荒凉山庄》;不少英国人认为《远大前程》才是狄更斯最优秀的代表作,而特别推崇《双城记》或《老古玩店》的也大有人在。苏联有一套两百卷本的《世界文学丛书》数年前已经出齐,其中狄更斯的一卷选的却是《雾都孤儿》。很可能,在向世界揭示政治和社会真理方面,他后期的一些力作比《奥立弗·退斯特》更尖锐、更深刻。但是,《雾都孤儿》为广大读者熟悉和喜爱的程度,在狄更斯如此丰富的文学遗产中,却称得上数一数二。像教区干事班布尔(Bumble)、犹太老贼费根(Fagin)的名字,在英语中已分别成为泛指骄横小官吏和幕后教唆犯的同义语,甚至还派生出bumbledom(妄自尊大、官小架子大)这样的词来。至于奥立弗拿着碗走到大师傅跟前请求添粥时说的那一声“我还要”,更是被不同的后人出于不同的需要评论、借用、援引了一百多年。顺便告诉读者一个有趣的事实。狄更斯在本书中刻画得入木三分、令人切齿痛恨的贼首费根,却得名于作者在鞋油厂当童工时像大哥哥一样关心他、爱护他的同伴鲍勃·费根。狄更斯从小就经常闹肚子疼,他后来在回忆那段经历时写道:“当时我实在痛苦不堪,人家在我干活的小小凹室中用干草为我铺了一个临时床位。我疼得在地铺上打了半天滚,鲍勃用空鞋油罐盛了热水敷在我的腰部。我慢慢地觉得好了些,到傍晚疼痛完全消失,但鲍勃(他长我好几岁,个儿也高得多)不放心我一个人归去,提出要送我回家。可是,我们一家子都住在债务监狱里,怎么能让他知道?不行!我的自尊心不容许。我用种种借口想把他甩掉,但是生性善良的鲍勃·费根怎么也不听。于是我诡称家住色利岸滩的索思沃克桥边,并在一所房屋的大门口与鲍勃分手。记得为了提防他掉头回顾,我还装模作样地在门上敲了几下。人家闻声出来开门,我[1]便问:‘罗伯特·费根先生是住在这儿吗?’”

狄更斯曾多次为《雾都孤儿》的不同版本作序,置于这个译本卷首的是其中写得最好的一篇。读者如果把它跳过了,译者诚恳地请你们回过头去仔细读一读那篇不足三千字的短文。《雾都孤儿》批判的锋芒所向乃是用“济贫法”等遮羞布掩盖起来的资本主义社会的吃人实质,这是许多专家学者探讨研究的大题目,自非译者三言两语所能概括。不过,作者在序中批评有些作品把盗贼写得“丰采翩翩”、“情场得意”、“浑身充满着吸引力”,这番话却是发人深思、颇堪玩味的。特别是作者能赋予一个俗套的故事躯壳以全新的、蓬勃的生命力,向并不都有很高文化素养的广大市民读者提供他们容易接受的上等精神食粮,而不是去迎合低级趣味,这一点至今仍然值得我们认真思考、虚心学习。荣如德一九八四年二月二十九日[1] 鲍勃是罗伯特的昵称。作者序

本书有若干人物选自伦敦居民中罪恶累累、堕落不堪之辈,这一点在一个时期内曾被视为是有伤大雅的。

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觉得没有理由认为生活的沉渣不能像生活的浮沫和奶油一样被用来为道德目的服务(只要不让沉渣说不堪入耳的话),因而我斗胆相信,上述那“一个时期”未必就是永远,甚至也未必是一个很长的时期。我有充分的理由走我自己的路。我读过大量描写窃贼的书,他们大多丰彩翩翩,富于魅力;衣着无懈可击,钱包鼓鼓囊囊,还是挑选马匹的行家;他们胆大妄为,情场得意;放歌纵酒,斗牌掷色,无一不精;堪与最体面的人物为伍而了无愧色。可[1]是,除了在霍格斯的作品中以外,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悲惨的现实。我觉得,描写这样一帮事实上存在的犯罪分子,刻画他们畸形的面目、顽劣的品质和可悲的生活,如实地表现他们老是怀着鬼胎潜行在最肮脏的生活小道上,无论他们转向哪一面,前景望到底只有黑漆漆、阴森森的巨大绞架;我觉得,反映这些情形也就是尝试做一件需要的、于社会有益的事情。于是我尽自己所能做去。

在我所知道的每一本写这类人物的书中,他们总是浑身充满着吸[2]引力。即使在《乞丐歌剧》中,窃贼的生活也被表现得令人歆羡不置:麦克希思具有支配一切的魔力,剧中最美丽的姑娘和唯一纯洁的人物对他一往情深,意志薄弱的观众对他像对伏尔泰所谓买得指挥并率领两千人与死神搏斗之权利的戎装豪杰一样钦佩之至,竭力仿效。[3]约翰逊提出的问题——会不会有人因为麦克希思得到缓刑处理而去做贼?——在我看来没有切中要害。我是这样问我自己的:会不会[4]有人因为麦克希思被判死刑或者因为世界上存在着皮丘姆和洛基特[5]而不敢做贼了?想到这个盗魁放荡的生活、潇洒的风度、辉煌的成就和可观的好处,我确信,任何有类似倾向的人都不会从他那里吸取任何教训,他们从这出戏里看到的只是一条鲜花铺就的坦途,而这条路迟早要把可敬的野心家引向绞架。

其实,盖伊这个机智横溢的剧本抱有讽刺社会这一总的宗旨,他着眼于其他更广泛的目标,完全没有考虑这方面的副作用。对于爱德[6]华·布尔威爵士那部引人入胜、笔力遒劲的小说《保罗·克立福德》也可以这样说;平心而论,不能认为该书与本题有多大关系,它的作者也没有这样的意图。

本书所描绘的窃贼的日常生活是一种怎样的生活方式呢?它对有不良倾向的青年有什么吸引力,对最愚蠢的少年有什么诱惑力呢?这里没有月下跃马荒原的画面,没有在最舒适的洞窟中寻欢作乐的场景,没有令人啧啧称羡的服装,没有锦绣,没有花边,没有马靴,没有猩红色的外套和裥饰,没有自古以来就是“江湖豪客”本色的那份帅劲和逍遥。寒冷潮湿、无处栖身的午夜伦敦街头,邪恶在里边挤得转悠不开的藏垢纳污之所,饥馑与疫疠出没无常的鬼地方,勉强缀连在一起的破衣衫——这一切有什么魅力可言?

然而,有些人生来就是那样文雅和娇弱,完全看不得这类可怕的现象。倒不是他们对罪恶怀有本能的反感,而是犯罪的人物必须经过精心的化装才能适合他们的口味,正如他们的吃食必须加上讲究的佐[7]料一样。裹着绿色丝绒的马萨罗尼是个迷人的美男子;可是穿粗斜纹布的赛克斯却叫人不能忍受。马萨罗尼太太因为是一位穿短衬裙、服饰新奇的女士,便有人在造型剧中加以模仿,把她印在通俗歌本上;可是南茜因为穿的是棉布衣服,裹的是廉价披巾,便不值得考虑。德行看到了脏袜子立即别过头去;可是邪恶只要用缎带和艳丽的服饰装潢起来,像已婚女子那样换个姓氏,就变成了罗曼蒂克,你道怪与不怪?

但由于本书的宗旨包括反映严酷的真实,甚至描写在好多小说中被大事渲染的那类人物的衣着时也不偏离严酷的真实,我没有向那些读者隐瞒逮不着外套上的一个窟窿或南茜乱发中的一张卷发纸。我不信那些读者真的娇弱到看不得这种形象。我无意于从那些人中间争取几个改变他们原来的态度。他们的反应是好是坏,我并不看重;我既不妄想博得他们的赞许,也不为娱悦他们而写作。

有人指出,南茜对那个残暴的匪徒的痴情似乎不合情理。与此同时,对赛克斯这个人物也提出非难(恕我斗胆认为这种非难不大能够自圆其说),说是把他写得过火了,因为从他身上看不到丝毫悔改的迹象;而这种迹象在他的情妇身上却又被指责为不合情理。对于有关赛克斯的非难,我只想谈一点意见:世上一些麻木不仁、全无心肝的人恐怕确实是彻头彻尾不可救药的坏蛋。不管是否如此,我在一点上深信不疑:赛克斯那样的人是有的,如果在同样的一段时间内和同样的一连串事态下对这等人进行周密的观察,绝不可能从他们的一举一动中发现善良本性的丝毫迹象。究竟是比较高尚的人性在这批家伙身上已经泯灭了呢,还是有待于触动的那根心弦生了锈不容易找到,我不敢不懂装懂;但是我敢肯定,事实就是我所陈述的那样。

没有必要争论那姑娘的行为和性格是否合乎情理,是否可能,是否正确。反正这是真实的。任何人只要注意到生活中这些阴暗面,一定知道这是真实的。从这个可怜虫第一次出场到她把血淋淋的脑袋偎在那强盗怀里为止,没有一句话是夸大其词或故作惊人之笔。这是不折不扣的真实,上帝可以作证,因为这是上帝留在这种堕落和不幸的人胸臆中的真情实感,这是还残存在那里的一线希望,这是杂草蔓生的井底的最后一滴清水。这里包含着人类本性最好和最坏的方面;有许多色彩丑恶不堪,也有一些极其美丽。这是一种矛盾,一种异态,一种表面看来不可能的现象,然而这是真实。我高兴的是有人对它表示怀疑,因为那样一来,我就获得了充分的信心(如果我本来缺乏信心的话),认定此事确有述说之必要。

一千八百五十年,一位高级市政官在伦敦公然宣称雅各岛根本不存在,而且从来没有存在过,这实在令人吃惊。但是,雅各岛在一千八百六十七年依然存在(如这般罪恶的逋逃薮寿命都很长),虽则那里的情况已有所改善,而且发生了不少变化。1867年[1] 威廉·霍格斯(1697—1764)——英国油画家、版画家。擅长风俗讽刺画。作品多以辛辣的手法揭露当时贵族与资产阶级的丑恶面目。[2] 《乞丐歌剧》是英国诗人约翰·盖伊(1685—1732)所作的一部音乐讽刺喜剧(佩普什作曲)。剧中主人公麦克希思是个风流倜傥的强盗。[3] 塞缪尔·约翰逊(1709—1784)——英国字典编纂家、作家。[4] 皮丘姆——《乞丐歌剧》中专收贼赃的人物。因为麦克希思娶了他的女儿,他就去告发,致使麦克希思被捕。[5] 洛基特——《乞丐歌剧》中的狱吏。[6] 爱德华·布尔威李登(1803—1873)——英国小说家、剧作家。《保罗·克立福德》是他早期的一部长篇小说,写主人公被环境推上犯罪的道路,但作者通过一段涤罪的恋爱经历使他幡然悔改,最后变成一个受人尊敬的慈善家。[7] 狄更斯可能把“马卡罗尼”错记成了“马萨罗尼”。马卡罗尼是十八世纪七十年代出现在英国“上流”社会的花花公子的泛称(下文的“马萨罗尼太太”则指女性)。他们以竞相仿效欧洲大陆的时尚为能事。第一章 谈谈奥立弗·退斯特出生的地点和他降生时的情形

有那么一个市镇,由于种种原因,还是姑隐其名为妙,我也不打算给它虚构一个名字。在那里的一些公共建筑物中,也有一个历来普遍设立在各大小城镇的机构,即贫民习艺所。本章题目中有他名字的那个凡人,便在这贫民习艺所里出生;确切的日期我就不必赘述了,反正对读者说来无关紧要,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还无关紧要。

在教区医生把那个婴儿接到这个充满愁苦和烦恼的世界上来以后,他能不能存活并获得一个名字,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曾经是个很值得怀疑的问题。很可能这本传记根本不会问世,或者即便问世也只有寥寥数页,不过它将具备一个无可估量的优点,即成为古往今来世界各国文献所载的传记中最简略而又最可信的一个典范。

虽然我无意断言,在贫民习艺所里出生这件事本身是一个人最幸运和最值得羡慕的机遇;但我确实认为,在当时的具体情况下,这对于奥立弗·退斯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事实上,要奥立弗·退斯特自己发挥呼吸的功能相当困难。呼吸本来是一桩麻烦的事情,而习惯偏偏使它成为我们得以自然地生存的必要条件。有一会儿工夫,他躺在一块小小的褥垫上喘个不停,在阳世与阴司之间无法保持平衡,因为重心决然倾向于阴司一边。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倘若奥立弗周围都是知疼着热的奶奶姥姥、忧心如焚的姑姑阿姨、经验丰富的保姆和学识渊博的大夫,他必定马上给整死,这是毫无疑义的。然而当时婴儿身边只有习艺所收容的一个老贫妇,她难得捞着点儿外快啤酒,喝得颇有些迷迷糊糊;还有一位按合约规定干这等差使的教区医生,此外一个人也没有。奥立弗和造化之间的较量见了分晓。结果是:奥立弗经过一番奋斗,一口气缓了过来。他打一个喷嚏,哭出声来,哭声之响自然是可以预料的,因为该男婴在大大超过三分十五秒的时间内,竟一直不具备嗓门儿这一非常有用的附件。就这样,他向贫民习艺所里的人们宣告:该教区又背上了一个包袱。

奥立弗刚以事实证明他的肺部功能健全、活动自如,胡乱扔在铁床上的一条拼布被子便窸窸窣窣地开始蠕动,一个年轻女子有气无力地从枕头上仰起毫无血色的面孔,用微弱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吐出这样几个字来:“让我看一看孩子再死。”

医生面朝壁炉坐着,把两只手掌烘一会、搓一阵。听到那女子说话,他便站起来走到床前,态度意想不到地和善,说:“哦,你还谈不上死呢。”“上帝保佑,可不能让她现在就死,不能,”充当护士的老贫妇插嘴道。她刚才一直在角落里品尝一只绿色玻璃瓶中物,显然十分得意,这时急忙把瓶子塞进兜里去。“上帝保佑,可不能让她现在就死。先生,等她活到我这把年纪,自己生上十三个孩子,除两个外一个个都死掉,而且剩下的两个也跟我一起待在习艺所里,那时她就会懂得犯不着这样激动了,上帝保佑!姑娘,还是想一想做母亲的滋味吧。瞧,多可爱的小乖乖。想一想吧!”

看来,用做母亲的前景来安慰产妇的这番话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产妇摇摇头,向婴儿伸出两只手。

医生把婴儿放到她怀里。她用冰凉苍白的嘴唇热烈地吻婴儿的前额,双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目露狂乱的异光向周围看看,打了一个寒战,身子朝后一仰——便死了。他们给她揉胸、擦手、搓太阳穴,可是血液已不再流动。他们说了几句想唤起希望和给予安慰的话。然而在这以前,她看不到希望、得不到安慰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完了,辛格米太太!”医生终于说。“啊,真可怜,完了!”护士说着把绿瓶子的软木塞拣起来,那是她俯身去抱婴儿时掉在枕头上的。“真可怜!”“护士,要是孩子哭闹,你尽管叫人去找我,”大夫说,一边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这小家伙很可能不太安生。他闹得厉害,你就给他喂一点粥。”他戴上帽子,向门口走去的时候在床边立停片刻,又说:“这女的相貌长得倒不错;她是哪儿来的?”“昨天晚上教区济贫专员吩咐把她送到这儿来,”老妇人答道。“人家发现她倒在街上,大概走了不少路,鞋底都磨烂了。不过她到底打哪儿来,上哪儿去,谁也不知道。”

大夫向死者俯下身去,举起她的左手。“又是老故事,”他摇摇头说,“没有结婚戒指。唉!祝你晚安!”

可敬的大夫吃饭去了,护士又就着绿瓶子喝了几口,然后在炉前一张矮椅子上坐下,开始给婴儿穿衣服。

从小奥立弗·退斯特这个例子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服饰真是法力无边!他本来裹在一条迄今为止是他惟一蔽体之物的毯子里,既可能身为贵胄,也可能是乞丐所生;旁人眼光再凶也难以断定他的身价地位。现在,一件旧的白布衫(因多次在类似的情况下用过,已经泛黄)套到他身上,他立刻就被贴上标签归了类。从此,他就是一个由教区收容的孩子、贫民习艺所的孤儿、吃不饱饿不死的卑微苦工,注定了要在世间尝老拳、挨巴掌,遭受所有人的歧视而得不到任何人的怜悯。

奥立弗哭得相当起劲。他要是知道自己是个孤儿,命运全视教会执事和济贫专员是否能发慈悲而定,恐怕还会哭得更响哩。第二章 谈谈奥立弗·退斯特的成长、教育和伙食情况

在此后的八至十个月内,奥立弗遭到一整套背信和欺诈行为的荼毒。他是用奶瓶喂大的。习艺所当局按规定把这个新生孤儿嗷嗷待哺和一无所有的情况向教区当局报告。教区当局一本正经地询问习艺所当局,有没有一个眼下收容在所内的女人能为奥立弗·退斯特提供他所需要的抚慰和滋养。习艺所当局谦卑恭敬地回答说没有。于是,教区当局慷慨而又仁慈地决定把奥立弗寄养出去,换言之,就是把他送到约三英里外的一个习艺所分部去,那里有二三十个违反济贫法的小

[1]犯人整天在地上打滚,决无吃得过饱或穿得太暖之虞,由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给予“慈母般的关怀”;她是看在每个小孩每周七个半便士份上才接受这批小犯人的。一个孩子每周七又二分之一便士的伙食费简直太丰厚了;七个半便士可以买许许多多东西,足够把一只小肚子撑坏,反而不舒服。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相当精明,办事老到,她知道怎样对孩子有利,至于怎样对她自己有利更是一清二楚。于是,她把每周生活费的大部分拨归自己受用,留给成长中的这一代教区孤儿的份额大大少于规定标准,从而在本来已经低得不能再低的深渊发现还有一处更深的,显示出她是一位伟大的实验哲学家。

大家都知道另一位实验哲学家的故事,他发明了一套能叫马儿不吃草的伟大理论,并出色地加以实施,竟把他自己一匹马的饲料减少到每天只给一根干草。毫无疑问,那位实验哲学家本可把它训练成一匹完全不吃草料的烈性子骏马,惜乎马在第一次享用完全由空气组成的美餐之前二十四小时即告倒毙。对于受托抚养奥立弗·退斯特的那个女人的实验哲学来说,糟糕的是她的一套方法在实施中也往往得到类似的结果。正当一个孩子被训练得能靠数量少到极点、营养坏到极点的食物维持生存的时候,偏偏会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机会发生这样的事:孩子在饥寒交迫之下病倒,或因照看不善掉进火里去了,或者稀里糊涂差点儿给闷死。在其中任何一种情况下,可怜的小生命一般总是被召往另一个世界去同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从未见过的先人团聚。

在翻床架子的时候,竟没有发觉床上还有教区收养的一名孤儿而把他摔下来,或者在某一次集中洗刷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把孩子烫死了(不过后面这种情况难得发生,因为集中洗刷之类的事情在寄养所里简直绝无仅有)——对于这类事件,有时要举行审讯,那倒是有趣得少见的。逢到这种场合,陪审团也许会忽发奇想提一些讨厌的问题,或者教区居民会群情激愤地联名抗议。但这类不知趣的举动很快就会在教区的医生和干事的证词面前碰壁;因为尸体照例由教区医生进行解剖,他发现小孩肚子里什么也没有(这倒是非常可能的),而教区干事宣誓所供必定符合教区当局的需要(其忠诚之状可掬)。再者,理事会定期视察寄养所时,总是提前一天派干事去通知说:他们就要来了。每当他们莅临之时,孩子们个个收拾得干净齐整,使人悦目赏心;人们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不能指望这种寄养制度会结出什么了不起或丰硕的成果。在奥立弗·退斯特满九岁的那一天,他是一个苍白而瘦弱的孩子,身材既矮,腰围又细。然而,天性或遗传却在奥立弗的胸怀里播下一颗善良而坚毅的心灵。多亏寄养所里的营养太差,他的心灵反倒获得充分发展的天地。也许,他之所以能活到自己的九足岁生日还得归功于此。不管怎样,反正这天他正好满九岁,他在煤窖里过生日,客人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只有另外两位小绅士,因为他们丧尽天良,居然胆敢叫饿,所以三个人共享了结实的一顿打之后,都被禁闭在那里。忽然,寄养所的好当家曼太太吓了一大跳,原来她意想不到会看见教区干事班布尔先生正在费力地拨开菜园大门上的小门。“仁慈的上帝!是你啊,班布尔先生?”曼太太从窗子里伸出头去说,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装得十分逼真。“(苏珊,把奥立弗和另外两个小鬼带到楼上去,立刻把他们洗洗干净。)我的老天!说真的,看到你我高兴极了,班布尔先生!”

班布尔先生是个胖子,性情很暴躁;对于曼太太如此亲昵的招呼他非但没有同样亲昵地答礼,反而把那扇小门恶狠狠地摇几下,然后再赏它一脚——除了教区干事,任谁也踢不出这样的一脚来。“天哪,真糟糕,”曼太太说着奔将出去(这时三个孩子已经被打发走了),“真糟糕!我竟忘了大门从里边销着呢,这都是为了那些可爱的孩子!请进,先生;请进,班布尔先生;请,先生。”

尽管这番邀请还伴以能使教会执事也为之心软的屈膝礼,这位干事却丝毫不为所动。“曼太太,教区的公职人员为了同区里收养的孤儿有关的教区公务到此地来,你竟把人家关在菜园门外让人家等着,这难道是有礼貌或得体的行为吗?”班布尔先生握紧藤杖提出质问。“曼太太,难道你忘了自己身负教区的委托,而且是领薪金的?”“班布尔先生,我刚才只不过在告诉几个可爱的孩子,说你来了,因为他们都很喜欢你,”曼太太极其恭顺地回答。

班布尔先生一向认为自己口才出众,身价甚高。既然口才已经显示,身价又告确立,他的态度也就有所松动。“好吧,曼太太,”他的语调已比较和缓,“也许真如你说的那样,也许如此。带路进屋里去吧,曼太太。我来有正经事,我有话要对你说。”

曼太太把干事引进一间方砖铺地的小客厅,为他摆好一个座位,殷勤地把他的三角帽和藤杖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班布尔先生抹去走这一段路后额上沁出的汗水,洋洋自得地向三角帽看了一眼,面露笑容。是的,他露出了笑容。教区干事毕竟也是人,所以班布尔先生也会面露笑容。“现在你听了我要说的话可别见怪,”曼太太的语调甜得迷人。“你走了好长一段路,否则我也不提了。班布尔先生,你要不要喝一口?”“一滴也不喝,一滴也不喝。”班布尔先生说着,煞有介事、但是并不激动地摇摇一只右手。“我劝你还是喝一口吧,”曼太太说,干事拒绝的口气和手势她都注意到了。“只喝那么一小口,掺点儿凉水,再加一块糖。”

班布尔先生干咳一声。“怎么样,只来那么一小口?”曼太太殷勤相劝。“那是什么?”干事问。“就是我得常备一点儿在这里的那种东西,逢到那些有福气的孩[2]子身体不舒服,我就加一点在达菲糖浆里给他们喝,班布尔先生,”曼太太一边回答,一边打开屋角的食橱拿下一只瓶子和一只玻璃杯。“这是杜松子酒。我不骗你,班布尔先生。这是杜松子酒。”“你给孩子们喝达菲糖浆吗,曼太太?”班布尔先生问,眼睛注视着有趣的调制过程。“愿上帝保佑他们,虽然价钱很贵,我还是给他们喝的,”这位保育妇回答说。“你要知道,我不忍心眼看他们吃苦啊,先生。”“的确,”班布尔先生表示称许,“你的确不忍心。你是个好心肠的女人,曼太太。”(这时她把杯子放到桌上。)“我一有机会就向理事会汇报,曼太太。”(他把杯子移到自己面前。)“你有一颗慈母的心,曼太太。”(他把掺水的杜松子酒调匀。)“我非常愉快地祝你健康,曼太太;”他一下子就喝了半杯。“现在谈正经事,”干事掏出一只皮夹。“那个总算有个名字叫奥立弗·退斯特的孩子今天九足岁了。”“愿上帝保佑他!”曼太太插了一句,同时用围裙角把左眼揉得通红。“尽管出了十镑赏格,后来还提高到二十镑,尽管教区当局作了最大的、甚至可以说是难以想象的努力,”班布尔先生说,“我们始终未能查明他的父亲是谁,也没有查明他的母亲的住址、姓名和身份。”

曼太太惊讶地举起两只手,但在寻思片刻之后说道:“那末,他又怎么会有姓的呢?”

干事十分自豪地挺起胸膛,说:“这是我发明的办法。”“你,班布尔先生?”“是的,曼太太。我们按字母顺序给我们收养的孩子命名。上一个轮到S,我管他叫斯瓦布尔(Swubble)。这一个轮到T,我叫他退斯特(Twist)。下一个将是昂温(Unwin),再下一个叫维尔金斯(Vilkins)。我想好了从A到Z二十六个不同的字母开头的姓氏。等到最后一个也用上了,再从头轮起。”“你的文才真了不起,先生!”曼太太说。“呣,呣,”教区干事听了这样的恭维话显然很得意,“也许如此。也许如此,曼太太。”他把一杯掺水杜松子酒喝完了,又说:“奥立弗现今长大了,留在此地已不合适,理事会决定把他领回习艺所去,所以我亲自来准备把他带走。你叫他立刻来见我。”“我这就去把他叫来,”曼太太说完,便离开客厅去办这件事。在这段时间内,奥立弗被擦去了蒙在脸上和手上的一层垢(洗一次也只能擦下这么多),然后由他的善心女保护人带到小客厅里来。“奥立弗,向这位先生鞠躬,”曼太太说。

奥立弗半向坐在椅子上的干事,半向放在桌子上的三角帽鞠了一躬。“你愿意跟我去吗,奥立弗?”班布尔先生以庄严的语调问。

奥立弗正想说他十分乐意跟任何人离开此地,可是抬头一看,只见曼太太站在干事所坐的椅子背后,带着一脸凶相在向他扬拳头。他立即领会这一暗示的意思,因为拳头落在他身上的次数太多了,不可能不在他的记忆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她是不是和我一起去?”可怜的奥立弗问。“不,她走不开,”班布尔先生说。“不过有时候她会去看看你。”

这对那个孩子来说不是太大的安慰。他年纪虽小,却颇有灵性,会装出一副非常舍不得离开的样子。挤出几滴眼泪在他并不是件难事。如果要哭,饥饿和适才遭到的虐待是最好的帮手,所以奥立弗甚至哭得极为自然。曼太太把他搂在怀里上千次,并且给了他一片黄油面包(这对奥立弗要实惠得多),免得他到达习艺所时的饿相过于难看。

奥立弗手里拿着一片面包,头上戴着教区施舍的棕色布帽,由班布尔先生带着离开了可憎的寄养所;他在这里度过的幼年是那样阴暗,始终没有被一句亲切的话语或一道亲切的眼光所照亮。然而,当那所房子的大门在他后面关上时,他却抑制不住一阵孩子气的伤悲。从此同他分手的那些共患难的小伙伴不管有多可恶,他们毕竟是他仅有的朋友。一种掉进茫茫人海的孤独感第一次渗入这孩子心中。

班布尔先生步子跨得很大;小奥立弗牢牢抓住干事金线饰边的衣袖翻口,在他身旁小跑步,走一英里大约要问四次,是不是“快到了”?对于这种问话,班布尔先生的回答很干脆、很生硬;因为掺水杜松子酒在某些人胸中只能唤起短时间的平和心情,此刻这种心情已经蒸发完了,他又是一位教区干事。

奥立弗跨进贫民习艺所还不到一刻钟,刚刚吃完第二片面包,这时,把他交给一个老妇人暂时照料的班布尔先生回来告诉他说,今晚正在开教区理事会,理事们要他即刻前去。[3]“理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活的,奥立弗对此没有十分明确的概念,所以听了这番话直发愣,自己拿不定主意该笑还是该哭。不过,他也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因为班布尔先生已经用藤杖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让他清醒清醒,另一下敲在背脊上叫他振作起来,然后命他跟在后面,把他带进一间墙壁粉刷过的大屋子,那里有十来位肥胖的绅士围坐在一张桌旁。首席的一张圈椅比其余的座位高出许多,上面坐着一位格外肥胖、脸盘子很圆很红的绅士。“向理事会鞠躬,”班布尔说。奥立弗抹去了噙在眼眶里的两三颗泪珠,看见前面只有一张桌子,没有木板,便向桌子鞠了一躬,幸而这样倒也使得。“你叫什么名字,孩子?”坐在高椅里的绅士问。

奥立弗看到这么多绅士,吓得直哆嗦;干事从后面又敲了他一下,于是他索性哭了。由于这两个原因,他回答的声音非常轻,而且很犹豫,以致一位穿白背心的绅士说他是个傻瓜。这是该绅士提神取乐的一种重要方法。“孩子,”坐在高椅里的绅士说,“你听着。我想,你该知道你是个孤儿吧?”“那是什么,先生?”可怜的奥立弗问道。“这小孩定是个傻瓜。我早就料到,”穿白背心的绅士说。“别打岔!”最先开口的绅士说。“你没有父亲或母亲,你是由教区收养的,你知道不知道?”“知道,先生,”奥立弗回答时哭得很伤心。“你哭什么?”穿白背心的绅士问。是啊,这实在太奇怪了。这孩子有什么可哭的呢?“我想你该是每天晚上都做祷告的,”另一位绅士厉声说,“为养活你、照顾你的人祈祷,一个基督徒应该这样。”“是的,先生,”孩子结结巴巴地回答。最后说话的那位绅士无意间讲出了一个正确的道理。如果奥立弗为养活他、照顾他的人祈祷,他的确很像个基督徒,而且可以说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基督徒。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因为根本没有人教过他。“很好!现在把你带到这里来受教育,学一门有用的手艺,”高椅里的红脸盘绅士说。“明天早晨六点钟,你就开始扯麻絮,”穿白背心的绅士绷着脸添上一句。

为了感谢他们通过扯麻絮这道简单的工序把施教和传艺这两项善举结合起来,奥立弗在干事指导下又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被匆匆忙忙带往一间很大的收容室;在那里的一张硬邦邦的床上,他抽抽噎噎地直哭到睡着为止。对于宽厚体贴的英国法律来说,这是多么精彩的写照啊!法律居然容许贫民睡觉!

可怜的奥立弗!幸亏他躺在那里睡觉,对于周围的一切毫无知觉。他压根儿没有想到,就在这一天,教区理事会作出了一项对他未来的命运影响至巨的决定。但他们已经议决了。事情是这样的——

该理事会的成员是一些练达、睿智的贤哲;当他们的关注落到贫民习艺所的时候,马上发现了寻常人永远不会发现的情况——贫民们喜欢习艺所!它简直成了贫苦阶级的公共娱乐场所:既是分文不取的饭馆——终年免费供应早餐、午餐、茶点和晚餐,又是砖头和灰泥砌就的乐园——那里只知玩儿,不知干活。“哦呵!”看来深知个中原由的理事们说,“这种状况就得靠我们来纠正;我们必须立即加以制止。”于是他们订下了规矩,让所有的贫民自行选择(他们决不强迫任何人,决不):要末在习艺所里慢慢地饿死;要末在习艺所外很快地饿死。为此,他们分别与自来水厂订立无限制供水的合同,与谷物商订立定期供应少量燕麦片的合同;规定每天开三餐稀粥,每周两次发放葱头一个,星期日增发面包卷半个。他们还订下其他好多涉及妇女的规章制度,每一条都英明而仁慈,这里无须一一赘述。鉴于[4]民法博士会馆收费太贵,他们便大发慈悲,准许已婚的贫民离异;以前他们强制男方赡养家庭,现在却让他摆脱家累,使他变成光棍!单凭这最后两条,如果不是连带着一定要进习艺所的话,社会各阶层中不知有多少人会要求救济。但理事会里都是些老谋深算的人,他们早已考虑到对付这种局面的办法。你要得到救济,就得进习艺所,喝稀粥;这就把人们吓退了。

在奥立弗·退斯特被领回来以后的最初半年,正是这项制度盛行之时。起初开支相当大,因为殡葬费用增加了,还得把收容的所有贫民的衣服改小——才喝了一两个星期的稀粥,衣服在他们骨瘦如柴的身上已开始哗啦啦地飘动。不过,习艺所贫民的人数也同他们的体重一样在减少,所以理事会得意非凡。

男童们吃饭的地方是一座石墙大厅,大厅尽头放着一口锅;开饭时,一位大师傅系上围裙,由一两个女的作助手,用长柄勺子从锅里舀稀粥。每一男童可以领到一小碗这样的佳肴,没有更多的了,除非逢到盛大的节日,那时才外加二又四分之一英两的面包。粥碗从来不需要洗。孩子们总是用汤匙把碗刮到恢复锃光瓦亮为止。刮完了以后(这件事照例花不了很多时间,因为汤匙同碗的大小差不多),他们坐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粥锅,恨不得把砌锅灶的砖头也吞下去,同时十分卖力地吮自己的手指头,指望发现偶然溅在那上面的粥嘎巴儿。男孩子通常胃口都很好。奥立弗·退斯特和他的伙伴们忍受了三个月这种慢性饥饿的折磨,最后实在被饿火烧得快发疯了。有一名个子长得比年龄大、没有过惯这种日子的男童(他父亲开过一家小饭馆),阴郁地向他的伙伴们暗示,除非每天再给他一碗粥,否则难保某一天夜里他不会把睡在他旁边的一个幼弱孩童吃掉。他说时目露凶光,饿相吓人,大家都深信不疑。孩子们经过磋商,用抽签的办法决定由一个人在当天晚餐后去向大师傅要求添粥。中签的是奥立弗·退斯特。

到了傍晚时分,孩子们纷纷就座。大师傅系着厨子的围裙在锅旁一站,充当助手的贫妇站在他后面;粥都分到了,毫不费时的食事之前冗长的感恩祷告也做了。碗里的粥已一扫而光,孩子们开始交头接耳,向奥立弗挤眉弄眼;离他最近的就用胳膊肘碰碰他。他虽是个孩子,却已被饥饿和痛苦逼得不顾一切,铤而走险。他从饭桌旁站起来,拿着碗和汤匙走到大师傅跟前,对于自己这样胆大妄为自己也有些吃惊地说:“对不起,先生,我还要。”

大师傅是个健壮的胖子,可是他竟顿时面色煞白,呆若木鸡。他向这个造反的小家伙凝视半晌,然后倚在锅灶上,靠它支住身子。那几名助手由于惊愕,孩子们则由于紧张,一个个都不能动弹。“什么?!”大师傅终于开了口,声音相当微弱。“对不起,先生,”奥立弗重复了一遍,“我还要。”

大师傅用长柄勺子对准奥立弗的脑袋猛击一下,抓住他的胳膊,尖声高呼,把干事叫来。

理事们正在隆重举行一次秘密会议,忽然班布尔先生气急败坏地闯进会议室,向坐在高椅里的绅士报告:“林金斯先生,请原谅,先生!奥立弗·退斯特还要!”

在座的人个个大吃一惊。每一张脸上都现出骇愕的表情。“还要?!”林金斯先生说道。“班布尔,你定一定神,毫不含糊地回答我的问题。我是否应该这样理解:他吃了按定量发给他的晚餐还要添?”“他还要添,先生,”班布尔答道。“那小鬼将来准上绞架,”穿白背心的绅士说。“我知道那小鬼将来准上绞架。”

没有人反驳这位绅士的预言。接着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奥立弗立刻被禁闭起来;第二天早晨,大门外面贴出一张告示:任何人要是愿意解除教区的负担,把奥立弗·退斯特领走,可得酬金五镑。换句话说,任何男人或女人,如果需要一名学徒从事任何手艺、任何买卖或行业,都可以来领五英镑和奥立弗·退斯特。“我一生在别的事情上从未这样确信不疑,”穿白背心的绅士第二天早晨敲着门板看了这张告示后说,“我一生在别的事情上从未这样确信不疑,惟独对这个小鬼,我断定他将来准上绞架。”

穿白背心的绅士的预言究竟能否应验,笔者打算以后再揭晓。如果笔者现在就贸然透露奥立弗·退斯特会不会落得这般可怕的下场,那末,即使这个故事本来能引起一点兴味,恐怕也会给破坏的。[1] 根据英国政府一八三四年颁布的法律,凡“无业游民”或要求社会救济的贫民都要被送到贫民习艺所去从事强制性的劳动。狄更斯从同情孤儿和讥刺整个“济贫”制度的立场出发,故意把奥立弗等无辜的儿童称做“违反济贫法的小犯人”。[2] 达菲糖浆是治儿科常见病的一种药剂,得名于最早的配制者教士托马斯·达菲(十七世纪末)。[3] “理事会”在原文中是board。九岁的奥立弗当然只知道board是“木板”。[4] 民法博士会馆——最初是伦敦受理离婚、遗产等讼事的律师公会所在地,后来移用于审理这类案件的法院。第三章 奥立弗·退斯特差点儿有了一份差事,不过这也决不是个闲职

自从犯下要求添粥这样逆天渎神的罪过之后,奥立弗被英明而仁慈的理事会在一间黑屋子里单独禁闭了一个星期。如果他能适度地尊重穿白背心的绅士的预言,只消将他的手帕一头缚住墙上的一只钩子,用另一头系住自己的脖子,便可一下子为那位贤哲永久确立未卜先知的声誉——设想奥立弗会这样做,乍看起来也不无理由。不过,要完成这番壮举有一个障碍,那就是:有鉴于手帕显系奢侈品之属,理事会在一次全体会议上通过一项经签字盖印后郑重宣布的特别命令,从此手帕便与习艺所贫民的鼻子永生永世绝了缘。而奥立弗的年幼无知还是一个更大的障碍。白天他只是伤心地痛哭,当凄凉的长夜来临时,他就张开两只小手遮住眼睛挡开黑暗,蜷缩在角落里,竭力想睡着。他不时战栗着惊醒过来,身子向墙壁愈贴愈紧,只要感觉到墙壁的表面,即使又冷又硬,仿佛也能抵御周围的黑暗与孤寂。

反对这套“制度”的人可不要以为,奥立弗在单独禁闭期间被剥夺了有益的身体锻炼、愉快的友好交往或可贵的宗教慰藉。说到锻炼,当时天气晴冷,他被允许每天早晨到围着石墙的院子里去在唧筒下举行净体仪式,由班布尔先生在场照看不让他受凉,办法是不断用藤杖在他全身激起火辣辣的感觉。至于交往,他每隔一天要被带到男童们吃饭的大厅里去当众鞭笞,以儆效尤。每天晚祷时,他还被踢着押到大厅里去,让他听男童们集体祈祷,借以安慰他的灵魂,可见他远远谈不上被剥夺宗教慰藉的好处。祷告包括一段由理事会下令特地插入的内容,要这些孩子祈求上帝使他们变得品行端正、知足听话,保佑他们不犯奥立弗·退斯特的罪过和恶行。祷词中明确宣布奥立弗·退斯特处在邪祟的特殊庇护之下,他是直接从魔鬼的工厂里炮制出来的。

就在奥立弗如此万事亨通、一切如意的某一天早晨,本镇大街上来了一位以扫烟囱为业的甘菲尔德先生,他一路搜索枯肠盘算着用什么办法支付房东催得愈来愈紧的欠租。根据甘菲尔德先生的财政状况,即使作最乐观的估计也凑不齐所需要的五镑款子。他给这道算术难题逼得走投无路,忽儿敲敲自己的脑袋,忽儿用短棍打一下为他拉车的驴子。当他经过习艺所时,瞥见了贴在大门上的告示。“喔——喔!”甘菲尔德先生向驴子吆喝一声。

驴子在冥思遐想中出了神,可能在忖度,等它把小小运货车上的两袋烟灰拉到了目的地,主人会不会赏它一两棵卷心菜吃;因此它未曾留意那一声吆喝,继续慢吞吞地前进。

甘菲尔德先生冲着驴子、特别针对它的眼睛发出凶狠的咒骂。他从后面赶上去,对准驴脑袋打了一下。这一下要是打在驴子以外的任[1]何畜生头上,势必脑壳破裂。接着,他抓住缰绳使劲一勒,算是客气地提醒驴子不得自作主张,并通过这样的办法让它掉过头来。然后他再一次猛击驴子的脑袋,叫那头畜生在他回来之前来不及清醒。如此安排好以后,他才走到大门跟前去看告示。

穿白背心的绅士正好背着手站在大门口,他刚在理事会议室里发了一通高论。他先已目击甘菲尔德先生和驴子之间那一场小小的争端,现在见此人走过来读告示,不由得眉开眼笑;他一眼就看出,甘菲尔德先生正是奥立弗·退斯特所需要的那样一类主人。甘菲尔德先生读了告示后也笑逐颜开,因为他不多不少正需要五镑钱用。至于作为附带条件的孩子,甘菲尔德先生了解习艺所的伙食情况,不问可知必定长得小巧玲珑,让他钻进有节气门的炉子烟囱正合适。所以,他把告示从头至尾又拼读一遍,然后,举手碰一下皮帽子行了个礼,跟穿白背心的绅士攀谈起来。“先生,教区当局要让这孩子去当学徒?”甘菲尔德先生说。“不错,朋友,”穿白背心的绅士脸带俯就的笑容说。“你觉得他怎么样?”“要是教区当局愿意让他学一门轻松愉快的手艺,像扫烟囱这样受人尊敬的好行当,”甘菲尔德先生说,“那末,我倒需要一名学徒,我愿意要他。”“进去谈吧,”穿白背心的绅士说。甘菲尔德先生在后面略事耽搁,以便再打一下驴子的脑袋,再勒一把缰绳嚼子,告诫它不要乘主人走开时跑了;然后跟随穿白背心的绅士走进奥立弗·退斯特第一次见到那位预言家的会议室。“那是一门脏得要命的手艺,”林金斯先生听了甘菲尔德重申自己的意愿后说。“以前发生过多起孩子在烟囱里闷死的事,”另一位绅士说。“那是因为他们在往烟囱里点一个草把叫孩子下来时先把草弄湿了,”甘菲尔德说,“这样就光冒烟,不着火。烟怎么能叫孩子从烟囱里下来呢?一点用处也没有,只能把孩子熏得昏昏欲睡,而他们正是喜欢睡觉。诸位先生,男孩子都很固执,又都很懒;要他们快快下来,没有比一把旺火更灵的了。这也是好生之德,诸位先生,因为他们万一在烟囱里卡住了,烤他们的脚能够迫使他们挣扎脱身。”

穿白背心的绅士听了这番解释,似乎觉得十分可乐,但他的兴头很快就被林金斯先生的目光所制止。理事们接着商量了几分钟,不过声音很低,除了“节省开支”、“账面上比较好看”、“公布一份铅印的报告”外,什么也听不清。而以上一些只言片语之所以能听出来,也是因为重复了好多遍和特别强调的缘故。

悄悄的讨论终于停止,理事们回到各自的座位上,恢复了庄重的神态。林金斯先生说:“我们研究了你的申请,我们不能同意。”“绝对不同意,”穿白背心的绅士说。“坚决不同意,”别的理事也说。

由于甘菲尔德先生隐隐约约背着曾把三四名学徒毒打致死的恶名,他想到,也许理事们心血来潮,认为这一题外的情况足以影响他们正在进行的交易。若果真如此,这与他们办事的一贯作风却大不相同。不过,他并不希望重新提起那些流言蜚语,所以只是把帽子拿在手里扭过来转过去,从会议桌旁慢慢地退开。“这么说,你们是不愿把他交给我喽,先生们?”甘菲尔德先生退到门口停下来问。“是的,”林金斯先生答道,“至少,考虑到这是一种很脏的行当,我们认为必须降低补贴的金额。”

甘菲尔德先生的脸色豁然开朗,他三脚两步回到会议桌前,问道:“你们给多少,先生们?说呀!不要过分卡一个穷人。你们到底给多少钱?”“我认为三镑十先令已经够多的了,”林金斯先生说。“十先令不必加上,”穿白背心的绅士说。“这样吧,”甘菲尔德先生说,“算四镑,先生们。给四镑钱,你们就可以把他打发走,一去不回。怎么样?”“三镑十先令,”林金斯先生重复了一遍,口气相当坚决。“这样吧,我来折中一下,先生们,”甘菲尔德先生提议。“就算三镑十五先令。”“一个子儿也不添,”这是林金斯先生毫不动摇的回答。“你们卡得我太凶了,先生们,”甘菲尔德说,他显得有些犹豫。“呸!呸!岂有此理!”穿白背心的绅士说。“即使没有一文钱补贴,谁要了他也已经拣了便宜。把他带走吧,你这个傻瓜!他给你做徒弟正合适。得有人经常赏他几棍子,这样对他有好处;管他饭也不用花很多钱,因为他生下来以后从来没有给撑大过肚子。哈哈哈!”

甘菲尔德先生以狡黠的目光扫视着会议桌周围的一张张面孔,发现每一张脸上都带着笑意,渐渐地他自己也绽开了笑容。这笔交易就此做成了。班布尔先生立刻接到命令,要他当天下午把奥立弗·退斯特和学徒契约送到地方官那里去办理签署批准手续。

为了贯彻这一决定,小奥立弗给解除了禁闭,还奉命换上一件干净衬衫,弄得他怎么也摸不着头脑。他刚做完这套不习惯的体操动作,班布尔先生便亲自给他端来一碗粥,外加二又四分之一英两的假日面包。看到如此惊人的异象,奥立弗竟哀哀地哭了起来,他相当自然地以为理事会准是决定宰了他派什么用场,否则他们决不会这样着手把他填肥。“奥立弗,别把眼睛弄红了,好好吃东西,受惠不可忘恩,”班布尔先生拿着腔儿煞有介事地说。“你要去当学徒了,奥立弗。”“当学徒,先生?”这孩子战战兢兢地问。“是的,奥立弗,”班布尔先生说。“你没有父母,那些善心的好人一直把你当亲生孩子看待,奥立弗。现在他们要把你送去当学徒,让你自立成人,而且,教区还花费了三镑十先令呢!三镑十先令,奥立弗!也就是七十先令!也就是一百四十个六便士银币呐!这么一大笔钱都花在一个谁也不会喜欢的顽劣孤儿身上。”

当班布尔先生用令人肃然起敬的语调说完这番话、停下来喘一口气的时候,奥立弗脸上热泪滚滚,可怜的孩子抽抽搭搭地哭得相当伤心。“行啦,”班布尔先生说,语气好像不那么郑重其事了,因为他已经满意地看到自己的口才所产生的效果;“行啦,奥立弗!用你外套的袖口擦擦眼睛,别让眼泪掉在粥里;那是十足的蠢事,奥立弗。”这话倒也实在,因为那粥本来就已经够稀的了。

在去见地方官的路上,班布尔先生叮嘱奥立弗,他该做的全部事情就是显得高高兴兴,等地方官先生问他愿不愿意当学徒时,他就回答说太愿意了。这两项命令奥立弗都答应照办,更何况班布尔先生还委婉地暗示:倘若任何一项出了纰漏,会怎样处置他——就难说了。他们到了地方官衙门,奥立弗被单独关进一间小屋子,班布尔先生命他等在那里,直到这位干事回来叫他。

这孩子怀着一颗扑腾扑腾直跳的心在那里待了半小时左右。过了这段时间,班布尔先生把脱去了三角帽的脑袋探进门来,大声说:“奥立弗,我的好孩子,跟我去见长官先生。”他一边说,一边现出穷凶极恶的样子,接着又压低嗓门添加一句:“别忘了我对你说的话,你这个小流氓!”

这种忽阴忽阳的态度把奥立弗愣住了,他天真地凝视着班布尔先生的脸;但是那位干事先生不等他对此发表任何感想,就把他带到隔壁一间开着门的屋子里去。那是一个相当宽敞的房间,窗子很大。一张办公桌后面坐着两位头套上敷发粉的绅士:其中一位在看报;另一位正借助于一副玳瑁边眼镜端详着放在他面前的一小张羊皮纸。林金斯先生站在办公桌前的一侧,胡乱洗了把脸的甘菲尔德先生站在另一侧。两三个模样怪吓人的汉子足登长统马靴在踱去踱来。

戴眼镜的老绅士对着一小张羊皮纸渐渐打起盹来;班布尔先生让奥立弗在办公桌前立定之后,曾出现一阵短暂的冷场。“就是这个孩子,长官阁下,”班布尔先生说。

正在看报的老绅士抬头瞧了瞧,扯一下另一位老绅士的衣袖;于是,后一位老绅士醒了过来。“哦,就是这个孩子吗?”老绅士问。“就是他,先生,”班布尔先生答道。“向长官鞠躬,我的好孩子。”

奥立弗抖擞精神,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他直勾勾地瞪着两位长官假发上的粉,心中直纳闷儿:是不是所有理事的老爷头上天生都有那种白色的玩意儿?是不是正因为这个缘故才从此成为理事的老爷?“嗯,”老绅士说,“我想,他是喜欢扫烟囱的吧?”“他对这一行喜欢极了,长官阁下,”班布尔答道,同时偷偷拧了奥立弗一把,示意他知趣些,不要说不喜欢。“他愿意当一个扫烟囱的?他愿意吗?”老绅士问。“要是我们打算明天送他去学其他任何行当,他一定马上逃跑,长官阁下,”班布尔回答。“那末,他未来的主人——你,先生——是不是会好好待他,供他饭食,诸如此类的事情你能不能做到?”老绅士问。“我说能做到,就一定做得到,”甘菲尔德先生回答的口气很犟。“你说话粗鲁,我的朋友,不过看来像个直性子的老实人,”戴眼镜的老绅士说着把视线转向争取那笔附加于奥立弗的补贴的候选人;其实,甘菲尔德一脸凶相,明明打着心狠手辣的烙印。但这位地方官的眼力既不济,想法又幼稚,所以,别人能识别的事情,却不能指望他也辨得出来。“但愿我是这样一个人,先生,”甘菲尔德先生说着眼睛一瞟,样子相当丑恶。“我相信你一定是的,我的朋友,”老绅士说;他把眼镜在鼻梁上架稳些,向左右两边瞧瞧,想找墨水缸。

这对奥立弗的命运是个关键时刻。倘若墨水缸确实放在老绅士以为它所在的地方,他早就把笔尖伸进去蘸了墨水,在学徒契约上签好字,奥立弗马上就会被带走。可是,墨水缸恰恰就在他鼻子底下,而他照例满桌子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在寻找墨水缸的过程中,他无意间向自己正前方一看,视线落到奥立弗·退斯特苍白而惊恐的脸上。尽管班布尔在一旁递眼色警告他,拧他,奥立弗瞧着他未来的主人那副可憎的面目,还是明白无误地现出交织着厌恶和害怕的表情,即使一位跟瞎子差不多的地方官也决不可能看错。

老绅士顿了一下,放下笔来,视线从奥立弗脸上移向林金斯先生;后者故意作出高高兴兴、漫不经心的样子在嗅一撮鼻烟。“我的孩子!”老绅士隔着桌子俯身向前说。奥立弗闻声吓了一跳。这也情有可原,因为那一声呼唤语气很亲切,而陌生的声调会叫人猛吃一惊。他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夺眶而出。“我的孩子,”老绅士说,“你脸色难看,神态慌张。究竟是怎么回事?”“干事,你不要那样贴近他站着,”另一位地方官说着放下报纸,带着好奇的神情向前探出身子。“孩子,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别害怕。”

奥立弗双膝跪下,两手紧紧握在一起,哀求把他送回到黑屋子里去;他宁可挨饿、挨打,甚至宁可给他们杀掉,就是不要让那个可怕的人把他带走。“好哇!”班布尔先生作出最悲壮的表情朝天举起两只手,翻起一对眼珠子。“好哇!奥立弗,在我见过的所有阴险狡猾、心术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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