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潘文蓉
出版社:华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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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试读:
那片土地上的一种历历自语
胡子“回哪去,回你家呀?装什么孙子,瞧你那吊儿郎当的得瑟样儿,瞅着就咯应,帮狗吃食的东西,都这么大岁数了啥不比你明白,你少在这跟咱们扯犊子,这厂子就有你这样嘚嘚嗦嗦的人也不带好的。”“不!反正也没事,吃都吃不上溜了,人能等起肚子也等不起!回家去望房薄喝西北风啊?”“你多大了还不搞对象?整天扬了二正的,好样儿的你不要,是不是还想要那个贼头贼脑的小偷儿?想和他一辈子要饭去是不?到时候你哭都哭不上溜儿!”“你给我啥了?就凭我这条件要钱没有,饥荒老鼻子了。谁傻啊,跳咱家的火坑?三十岁之前父敬子,三十岁以后子敬父,你要是省市领导我不也‘登科了’。别说一个媳妇,一百个都有,还得站着排让我挑。”振宇边说边慢慢地坐了起来:“你咋不问问你自己这辈子都咋样了?”“这人呐,甭管干啥事说哪就得办哪,绝不能秃噜扣儿,说出来的话不对线,突鲁反仗的,不是让人讲究嘛?”最初看到这样“直不楞”的对话时,我被惊到了。猛然间,东北大地的山川河流和粗犷豪放的老少爷们扑面而至,心底所具的对那片土地的炙热似又被点燃了。对东北,一直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喜欢。那片曾经作为新中国的工业重镇拥有无上荣耀、却又在市场经济浪潮中渐渐迷失的黑土地,似乎有着神奇的力量在吸引着我。《这辈子》似乎将这种引力激活了,引爆了我对那个时代那片土地的再一次回眸。《这辈子》是一部小说,背景就在东北。作品以舒缓的语言为我们讲述了一个故事,故事并不复杂,但简练中引出的却是令人沉思的内涵。《这辈子》的讲述围绕雷鸣一家展开。20世纪80年代,中国正在经历着一场巨变,不论是国家还是个人都是如此。雷鸣的一家是那个时代的缩影,也是那个时代典型的代表,一家两代人在面对时代变化时表现迥异。小说表现了那个风起云涌的20世纪80年代逐渐衍变的复杂过程,通过个人命运、家庭和企业的遭际变化,描写东北在改革过程中的历史运动轨迹,并展现它可能的未来;小说展现了改革岁月中一个家庭的变迁与不适,以小见大,主题悄然提升。
可以说,这是一本土得掉渣的偏纪实性小说,准确说,是作者对于周边的环境和人的真实写照。故事始于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以来城市发展过程中的诱惑和反诱惑,金钱与善良的纠结斗争成为小说的主线。因为来源于生活,所以经过亲历者的作者的讲述,小说的内容真实得就像是你我自己身边的事。
尤其对于我这个从农村走到都市的人来说,这淳朴的文字和简单的家长里短更是具有挡不住的亲切感。文章中灵活运用的东北“土话”,自然散发出醇厚的乡土气息。可以说,这小说与近几年流行的东北农村题材电视剧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两者都是以一种最接地气的语言和故事来透视东北大地上的风土人情和时移世易。
在一条主线统筹之下的《这辈子》所讲述的故事是简单的,但它所体现出的内涵却是值得我们深思。
其一,故事的背景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年代。20世纪80年代,中国开始进入全新的发展时期,包括经济、政治、思想、文化等方面。那个时代是相对开放的,那个时代的人们刚从桎梏中解放出来,对未来充满了期许和美好的愿景,有无限向上努力的动力,但心中又有对未来的恐惧和不安。在获得物质满足的同时,又面临着其他好的坏的诱惑,当时的人们面临着诱惑和抵制诱惑的考验。雷鸣及其子女雷振天、雷振宇、凌蝶、语蝶在面对时代大潮时各自内心的波澜及最后的归宿,都恰恰是那个时代最好的诠释。
其次,故事的讲述者既是讲述别人的事,同时也是在讲述自己。小说讲的是东北,作者潘文蓉,也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1971年出生在矿工家庭,是一个住在农村的“城里人”。在当地,农村人骂矿工叫矿驴子,矿工骂农村人叫“老倒子”。作者是当地农村人嘴里的小矿驴,可是,这个小矿驴想真正地成为一个城里人。在幻想真正步入城里实现身份与现实相统一中努力地找寻着自我人生的出口,在国有企业的关系网中一度失去了信心又慢慢地融入其中,实现了农村“土包子”终于开花了的梦想。在这样的纠缠与清净间,开始了不甘心的无数次尝试追问自我人生的出口。后来,在城市中修行和内审心灵,通过行脚观自心以洞察心灵皈依处。
作者是深谙以小见大、四两拨千斤的神奇力量的。所以他没有讲述一个复杂的故事,甚至语言都是平实、简单的。
作者的语言是一种“向内打开”的语言,内在的安静之下,有“压得住”的东西,修辞非常朴素,却能直面生活内部的气度和本质。在作者看来,这个故事并不是一种有意的设定,而是想通过对身边每个人物的描述和追溯,来呈现一种人类的永恒失落。作者这么多年在向善的路上小心地前行,过中的不易或许只有作者自己知道,幸而,在自己悉心的学习下,对生命内在的反思也愈发尖锐深刻。只是,有时太急于表达自己而显得张力不够、耐力不足,这或许还需要更多的修炼。
方言化的文字或许是这部作品最大的特色,作者的文学技巧显然并不娴熟甚至是青涩的,但故事的内核却发人深省直击人心。作品里面的情感是极其浓郁复杂的,但小说里的那种生活已经过去了,一代作家有一代作家的使命,每一代作家都有属于他们的人物。文学需要新的变化,当然,也需要对过往进行记录。地域特色文字语言的运用,较之于王安忆、孙甘露以上海以及上海话为蓝本来勾勒和表述还差点火候,但与一些写作者相比少了浮躁,多了生活质朴。
东北人幽默的狡黠是骨子里的,作者大量地汲取东北方言形式最直观地展现了作品想反应的那个时代和时代的故事。这些“掉渣”的语言似乎有点邪和歪,但却最真实地直击了内心,这种内在化的语言以外在文字形式表现出来很富有张力感。相比于灵异,鬼怪和悬疑小说来说,作者的发散性思维并不处于下风;而与宫廷剧的臆想症扩大化比,书中人物又似乎活灵活现就在我们身边!
文学就是以写作者的逻辑和思维对现实中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再重构,文学区别于现实的一个吊诡功能是,即使现实再如何变化迅疾,场景轮换,但文学始终有自己最起码的底线和守则,或者说,文学并不如现实般那么容易喜新厌旧、流动性地无边延展,总有一些永恒在。所以,作为一个文学写作者,最起码应该要有坚守,不能随波逐流,要在激荡的现实潮流中记录下自己的观察,思考和拷问。
茨威格在《三大师》中论述巴尔扎克时所言:“一个作家的作品无论就广度讲还是就深度讲都产生了如此惊人的巨大影响,只有通过两种常常互相抵触的成分罕见地汇聚到一起才能实现,即通过一个天才的人与其时代传统的一致性才能实现。”
近日读到一幅对联,非常有禅意,以此结尾。
上联:若不撇开终是苦。
下联:各自捺住即成名。
横批:撇捺人生。01雷鸣厂门前要工资病倒
1990年夏日当午,云彩好似被烧化了,太阳就那样高悬在没有一丝云的天空中。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地浮在空中游动着,阳光炙烤得柏油路软软的,人们仿佛就踩踏在橡皮泥上。远处的马路上泛着白光,叶子挂着尘土在一动不动的枝条上蜷曲着奄奄待毙,枝条努力地向外伸展着,一群老人站在厂大门外。
站在厂子大门旁边小门的几位老人隔着铁栏杆正在与站在门边的一位经警理论着:“这么大的一个厂子工资都开不全,把钱都整哪去了!?还让人活不?都等着饿死啊?!”
经警手扶着小门的铁栏杆,眼睛似看非看的看着老人们,嘴里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大门前站着的二十几位老人摇晃着紧锁的大门冲着厂办公楼方向七嘴八舌地叫骂着:“快点发工资,还让人活不?你们今天不开资就不走了。”有几个老人把手里拿着的小板凳放在地上,相互拉扯着坐在了上面。
此时,厂院内的门卫室里慢腾腾地走出来一个矮胖的、身穿警察制服的经警,绷着胖脸,梗梗着脖子,一只手放在兜里,另一只手时而挖着鼻孔时而挥动着,语调缓慢、声音低沉眉毛紧锁地看着门前的老人们:“噶啥呀,总吵吵啥呀?谁开资了?咱们还天天上班呢!穷闹腾个啥吧,咋闹也不能放你们进来,都赶紧回家得了,这大热天的,在哪不比在这待着好受?”经警说完伸了伸懒腰,用手轻轻拍打着嘴唇打着哈欠。“回哪去,回你家呀?瞧你那吊儿郎当的得瑟样儿,瞅着就咯应,帮狗吃食的东西,都这么大岁数了啥不比你明白,你少在这跟咱们扯犊子,这厂子就有你这样嘚嗖嗖的人也不带好的。”站在小门外刚刚与门内经警理论的老人们冲着院内继续你一言我一语的骂着。“上咱家吃饭去,我还不知道上哪去吃呢?就你们这帮滚刀肉好?也不用用脑子,一条道跑到黑。真没整!”经警一边嘟囔一边白着眼睛,慢腾腾地返身向院内的门卫室走去。
看着经警走进去的背影,人群中一位身材高大,腰板挺直的老人抡起拳头哐哐哐地捶打着大门。捶了十几下后,老人的额头渗出了汗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将那只挥动的手撑放在厂子的大门上,另一只手掐在腰间,黑紫色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什么德性?真是混犊子!”
经警转过头看了一眼老人,嘴里小声嘟囔着:“你是什么东西?倚老卖老!”白了白老人,继续往门卫室走。“俺是什么东西?俺老雷一辈子顶天立地!在单位哪年俺不是模范、标兵,老子抗美援朝扛枪上战场的时候还没有你们这帮黄嘴丫子未退,噶啥哈不行的狗杂种呢!要知道现在是你们这帮扬了二正的兔崽子说得算,老子连饭都吃不上了。”老人指着厂院的大门内大声地骂着。
大门外的经警坐在岗楼门前无奈的笑着看着老人。
围观的人群中挤出来一位六十岁左右的女人奔厂大门走过来,边走边摆着手说着:“老哥啊,还真别折腾了。该回去就回去吧,和门卫犟犟有啥用啊?他们也就是个溜腿的,开不开工资和他们八杆子也扯不着,来气都犯不上。现在的企业有几个好的?能开全资的地方也真不多,哎,认命吧。”女人边说边摇着头,向厂院内看了看。“认什么命啊?认这帮歪嘴和尚念错的经?”老人的眼睛看了一眼院内,回过头又看着女人说:“有钱都往自己兜里揣,企业不好就是他们把活都拉出去干了,再大的家也架不住家贼!全填活他们自己个了,看看他们哪个不是吃的脑满肠肥?”老人的手指在厂门前环绕了半圈,一声比一声高地骂着。
女人看了看老人,轻轻地点了几下头:“哎,咱都是班儿对班儿的,我才跟你说啊。闹能咋地?告状都无门!”摇了摇头走回了人群。“厂长呢,让他赶紧滚出来。来一回不在,来一回不在,他成天噶啥去?躲过初一还能躲过十五了!”大门前的老人们边摇动着厂门的铁栏杆边冲着厂门卫的办公室大声地叫骂着。
这时,警卫室里走出来一位经警。大门内的经警忙点头:“哎,赵处长。”
赵处长看了一眼说话的经警走到厂门前:“我才刚给厂长打了个电话,他在外面办事呢,开不出资谁都挠头,谁也不好过。现在的厂子有几个好的?又不是咱们一家,不管咋地,天太热了,都这么大岁数了时间长了可扛不了,别晒个好歹的还是得先回去,等厂领导回来我会再汇报的。”赵处长看着门外的老人,嘴角上扬语气平缓地说道。
老人看了看身边的老人们,举起手大声地问道:“老哥们!咱们就这样回去?!”
站在小门边的老人们回答道:“不!反正也没事,吃都吃不上溜了,人能等起肚子也等不起!回家去望房薄喝西北风啊?”
大门前的老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回应着:“对,今天就豁出来叫叫真儿。就在这等这帮狗日的回来!看他们咋说,这帮心让狼掏了的兔崽子!”“厂子的钱都让他们祸祸没了,吃了、喝了、贪了、给自己投机倒把了吧?就是!我们这代人真是献了青春,献儿女,孩子们上铁路、当老师,哪个不比这强?偏偏不让人家去。非得接这个班来,当什么工人老大哥。现在可好,自个活不起,孩子们也不让活!”“谁给你们权利这么干的?吃国家的、喝国家的、拿国家的、还占老百姓的!你们这帮人面兽心的贪污犯,工资开不出来,面也不敢见!这要是真有枪就冲进去毙了你们这帮混犊子!”老人越说越气愤,脸色越发青紫,瘫软着身子坐在了地上。“雷鸣、雷鸣、老雷、老雷……”老人们急忙围拢过去,急切地呼唤着。
这时,厂院里跑出来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年青人:“爸,你咋又来了?快回去得了!不都说了领导不在家嘛,过几天再说,快回去!一会儿我妈该着急了。你说你心脏不好,自己咋就不知道注意呢?走!赶紧回家!”一只手掐着老人的人中,另一只手扶起老人的肩膀。回过头,皱着眉和几个老人说,“都回去吧!过几天再说?我爸的脸色不太好,我怕他是心脏病又犯了。”
地上的老人闭着眼睛,额头布满汗珠,伴着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大家七手八脚地开始忙乱起来,一位站在人群后面的老人喊着:“振天,看他身上有没有药,赶紧吃药啊!”
叫雷振天的年轻人赶紧和大家一起在雷鸣的身上从上到下翻着。“完了!没药啊!”蹲在雷鸣身边的老人回应道。
雷振天急忙背起雷鸣,往厂子的卫生院跑去。
卫生院的人正在门前议论着,看到雷振天背着雷鸣跑过来,赶紧给他们让进院里,找个病房安排雷鸣吃了药。
大家又开始说起厂子的事:“开不出资就是把钱都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他们为啥那么多钱,哪个自己没有小贴己?”“哪个都有自己的厂子!咱厂的活,只要他们能干的,就在自己那儿干,实在干不了的才拿到这来,只给点加工费,挖也挖空了。真得活气死!”
病房里,老人们都守在雷鸣的身边焦急地看着他,等待他苏醒,也七嘴八舌地感叹着:“哎,真是年龄不饶人啊,咱们真是老了,雷鸣多好的体格说倒就倒,咱们还能折腾多长时间?孩子们不开资,咱们也没钱,这日子可咋过呢?哎”病房里被压抑的气氛包围着。
此时,雷鸣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大家紧张的心终于放下了。老人们没有再和雷鸣多说什么,寒喧了几句保重身体的话,一一告别,慢慢地散去。02父子卫生院起风波回家
虚弱的雷鸣躺在病床上,转过身子,斜视着守在身边的大儿子雷振天:“你以为你是啥好东西啊?几个孩子就你读书最多,还就你没有人性。当个小领导就四六不懂了,天天晚回家,天天在外面吃。你挣几个钱?天天在外面吃,你都花的谁的钱?厂子工资都开不出来,你咋就有钱吃呢?”
雷振天看着雷鸣楞了一下,快速地转身来到病房的门前,轻轻地关上了病房的门,转过脸后眼角的上眼皮厚重地搭在下眼皮上语调生硬地说道:“爸,我看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你说我有啥能耐能把厂子的钱花了?我倒是真想花,我得有那德性!领导说出去吃饭叫我去,我敢说不去?”振天边说边拿起放在墙角的凳子拿到雷鸣的床边坐下拉长声音:“再说了,这事要是搁别人身上还不乐抽啊,想整还整不上呢!我又不是啥管钱的,多大能耐钱能到我手?你就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有啥事咱以后在家说成不成?你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心脏病,这天塌下来了就你一个人顶着啊?何必总跟自己的身子对着干呢?以后谁爱来,谁来。给别人开就得给你开,别自己总往坑里跳!”
病房的门开了,卫生院的医生走了进来看着病床上的雷鸣问道:“雷鸣是吧?”
雷鸣刚刚还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一些,看着医生哼了一声。
雷振天也连忙站起身将凳子挪开看着医生。“没啥大事,要是不想住院的话也可以回家。”医生转过头看着雷振天又说道:“你们自己合计吧!”“住什么院,住院。俺这病醒了就醒了死了就死了,在这待着想魂呐?也没有啥好药给俺吃,回家!”雷鸣边说边撑起身。
雷振天半转着身子上眼皮向上拉起着,斜着眼看了看雷鸣。转过脸看着医生满脸笑容地说道:“麻烦你了,我爸这人脾气不好,说话直性你千万可别生气,一会儿我和爸再合计合计,回头我找你。”
医生笑了笑走出了病房,雷振天跟在医生的身后走到门前,轻轻地关上了房门转过身压低声音说:“爸,你回家能行嘛?我看还是在这先待着,要不我去找找人看能不能先转院,到外面的医院瞅瞅去?”
雷鸣眼睛看着窗外,语调加重伴着重重的呼息,声音低沉的说:“你可能耐大了去了,还能找人!找人噶啥?赶情谁能找着人谁就能出去看病,找不着人的就等着死呗?”
雷振天睁大了眼睛,后眼皮尽力地向上拉开着,龇着牙,皱着眉,冲着雷鸣用力地摆动着手,示意雷鸣把声音放小:“爸!”
雷鸣盯着雷振天的脸:“俺就是死也用不着你找人,都说你不是啥好东西,厂子发工资都成问题,你还能找人给你爹到外面看病,还能转院?”边说边弯腰拿起放在地上的鞋,快速地穿上了鞋子,没再看雷振天,大踏步走到病房的门前用力拉开病房的门,头也不回地往医院大门走去。
雷振天快速地环顾了一下病房里的一切,紧跟在雷鸣的身后。走到医生办公室和医生简单地说了几句,赶紧追上雷鸣。伸手去扶,却被雷鸣重重地甩开。
雷振天跟在雷鸣身后一路无语回到了家里。
雷鸣走进家门,一声不吭地脱掉鞋子脸朝墙边躺在了炕上。
艳秋见两人进来就一直弯着腰跟在两个人身后,看看雷鸣的脸又看看雷振天的脸。见雷鸣上炕后,冲着雷振天扬起了手轻轻地摆动着。雷振天走了出去,艳秋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快速地走到院子里用力地朝振天摆着手,振天慢腾腾地走到艳秋身边。
艳秋用手捂住嘴趴在振天的耳边问道:“咋地了?你咋和你爸一起回来了?”“他在厂门前闹,他是我爹,我还能跑了?这下可好,闹出病了吧。没事就作吧。”振天气愤地说着,脸上的表情严肃,后眼角的上眼皮向上拉着。
艳秋听完后眼睛呆滞,张大嘴地看着振天:“你爸没事吧?”“有事还能回来啊?”振天看了看艳秋,用力地喘了一口气。“我工资也不多,你弟弟也没个家,没个班的。要是他有啥事这一大家子就散了!这可咋办呢?”艳秋边说边拿起围裙的一角轻轻地擦着眼泪。
振天不耐烦地看着艳秋:“行了,妈!你是一有事就知道哭天抹泪的,他没事呀,不是好好的嘛,刚才骂我的时候比我还有劲呢!家里不是还有点积蓄吗?先别让他去厂子,去也是白去,又不能只给他一个人开资,别没事找事。你也别总哭,成不成?这辈子就因为哭,爸还少打你了?哎,拿你俩真是一点辙都没有!”边说边摇着头往门外走,临近雷鸣家的大门时又走了回来:“对了,你也别提这事,就当啥也不知道我啥也没说,要不又没完了”。
艳秋无奈地看着振天的背影,继续擦着眼角的泪水。
振天回过头看了一眼艳秋:“我也得回家,要不小婉那边又来气了。”
艳秋点了点头。
振天转过脸朝大门外走去。
艳秋自从嫁给雷鸣就从没敢大声和雷鸣说过话,听说这件事更害怕了,有些弯曲的脊背更加弯曲地走进屋,小心翼翼地问:“老头子,吃饭吧,是下地吃还是在炕上吃?”
雷鸣看了看艳秋:“今天不爱动弹,还是放上炕桌在炕上吃吧。”
艳秋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饺子放上了炕桌,扶雷鸣坐了起来,转身要去拿酱油和醋。
雷鸣一把拉住了艳秋的手,看着艳秋问道:“你说俺这一辈子一点坏心眼也没有,咋这命呢?”
艳秋怯怯地看着雷鸣的脸。
雷鸣继续说道:“你就说俺对你咋样吧?”
艳秋呆呆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雷鸣,双手放在围裙的一角不停的扯拽着:“好、好。”
雷鸣拉着艳秋的手示意她坐在身边,仔细地看着艳秋的脸,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艳秋的额头:“小老太太也真是老喽,当年的你还真的挺好看的,那么多人想和你好,你为啥就要俺呢?俺知道俺这一辈子都脾气不好,但俺的心眼好使。你总说你是俺赖来的。哎,赖就赖吧,反正俺这辈子有你知足了。”一只手拉着艳秋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总想和你好好说话,就是改不过来,也真是总和你吹胡子瞪眼。哎,一辈子了,也真难为你了。”边说边拿起艳秋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将另一只手紧紧地放在艳秋的手背:“以后俺不和你吵吵了,你也别总怕俺了啊。”
满脸泪水的艳秋,像小女孩撒娇一样倒在了雷鸣的怀里:“损样吧,一辈子了。”
雷鸣也抱住了艳秋,一只手为艳秋擦着眼泪,另一只手拍着艳秋那瘦弱的肩膀:“老了,人呀不一定啥时候走,和你做了几十年的夫妻,也让你怕了几十年。哎,别哭了!来,咱们吃饺子”。
艳秋离开了雷鸣的怀抱,边擦着眼泪边走进厨房拿来了酱油和醋放在炕桌上。“来!”雷鸣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递到艳秋的嘴边。
艳秋慢慢地将头靠近雷鸣的筷子,看看雷鸣的脸又看看眼前的饺子,轻轻地张开嘴,满脸泪水地将饺子放到了嘴里。03麻将室得意后离家出走
雷振宇自从优化组合被下岗后,每天吃过早饭就是出去打麻将,卷曲的头发打满了发蜡一贯地梳理成燃烧形的爆炸式。烟气熏天的麻将室里坐着几桌正在打着麻将的人,桌与桌之间的缝隙间有几个观战的人站在打牌者的后面。麻将洗牌的声音和时不时人们发出的叫骂声有机地掺杂在一起,好似在强有力地对抗着时尔传来咳嗽的声音。“三杠一夹儿,糊了!我靠,今天这点子,真他妈兴!”雷振宇哈哈地笑着,将手里的牌重重地摔在麻将桌上“蹭”地站了起来,挥手将自己的牌一一摊开:“瞧瞧,就他妈这点子!”有频率地挑动着眉毛,用手一张张地点着刚被推倒的牌。
身边的麻友阴沉着脸抬头看了看振宇,使劲一推手里的麻将:“不玩了,这几天的点儿都背。”站起身将手里的色子甩到了振宇面前:“也不知道你走了啥狗屎运,这几天连着让你搂。”“这也少要你的了,还差我二十个子呢!算了,给你点面子,给你留点过河钱。”振宇摇着头、踮着脚,两只手有节奏地数着赢到手里的钱,歪着头,上扬着半截的眉毛,挤了挤不大的三角眼,环视着在桌的麻友们:“手下败将们,知道啥是高麻不?连炖!要说这打麻将我可是打败天下无敌手!”
邻桌的麻友眼睛盯着手里的牌,边笑边说:“得了吧!大名甘肃省(干输省)小名小宋(小送)那是谁呀?这名哪是一般人能受用的?”说着将手里的牌慢悠悠地打了出去。
满屋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振宇咧了咧嘴,“哼”了一声,走到邻桌的麻友身后:“我靠!这你都看不出来?那是我看你们活的太累,给你们点盘缠。不服哪天咱俩干一把!”振宇将手放在邻桌麻友的肩膀上拍了拍。
邻桌的麻友回头看着振宇哈哈地笑着:“那我可发了!还别不服,穿长袍哪有会不着亲家的?你就准备好钱,咱就啥也别说,张上见!”
振宇点燃了二支烟,一支烟给了邻桌的麻友,另一支烟咬在自己嘴唇的边上:“德性!干啥吭哧瘪肚的,成天叉叉的,最后老是看差了,还老叫板。等哪天将就你一下和你会会,慢抽筋儿地。”边说边慢悠悠地走出麻将室。
振宇嘴里哼唱着:“啤酒它顶呱呱,雪茄也顶呱呱,你明知我爱喝啤酒更爱那抽雪茄。啤酒它顶呱呱,兜里却没有钱花……”伴着高一声低一嗓的歌声,摇摆着不太大又有点尖的脑袋,满脸笑容地往家里走着。
在家的大门口看到了正出来倒垃圾的艳秋。
艳秋急忙转身走到振宇的身边,将头尽力地靠近振宇的耳朵,压低声音:“你爸今天心情不太好,身子闹病了,刚才在厂门口还生了一肚子气差点没气过去。你可千万别和他吵吵,离他远点啊。”
振宇上扬着半截眼毛,头不断地点动着,似听非听地继续晃晃荡荡地往屋里走,大大咧咧地边走边叫着“妈,饭在哪呀?都饿死了!做的啥?”边说边掀开灶台上大锅的盖子皱了皱眉头:“咋又是饺子?老是吃一样的东西,干巴拉瞎的,山珍海味也得吃够啊!认准啥就是啥!一点创新意思都没有!”
倒垃圾刚刚回来的艳秋把垃圾筒快速地放在门前,睁大了眼睛,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用口语夸大口形地示意振宇:“小声点!”快速地来到振宇的身边,把声音压得很低:“你爸就稀罕吃饺子,他听着又该生气了,都说了他今天心情不好,你小点声。”
振宇拿了一个饺子放在嘴里,盖上了锅盖。冲艳秋做了个鬼脸,低下头趴在艳秋的耳边手指点动着,小声小气地笑着说:“真是几十年如一日啊!这要不干点流水作业都白瞎你这个人了。可别糟蹋了你的老三样,留着你们自己吃吧!”返身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哐”的一声,振宇的房门被一脚踹开,雷鸣脸色铁青地站在振宇的房间门口大声斥骂道:“你小子一天到晚嘚嘚嗖嗖不玩活儿,吃喝嫖赌、游手好闲,到现在连个媳妇也找不着,有能耐自己打天下,挣来钱想吃啥就吃啥,没志气!指老的养活还窝里横,你给俺滚!这家还没换户主呢。”
振宇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瞪着不太大的三角眼直直地盯着雷鸣:“你给我啥了?就凭我这条件要钱没有,饥荒老鼻子了。谁傻啊,跳咱家的火坑?三十岁之前父敬子,三十岁以后子敬父,你要是个领导我不也‘登科了’。别说一个媳妇,一百个都有,还得站着排让我挑。”振宇边说边慢慢地坐了起来:“你咋不问问你自己这辈子都咋样了?”
气急败坏的雷鸣急匆匆地走出屋,快速地转动着头,四处寻找着,眼睛被厨房里刚刚振宇放在那里的大碗定住了,一把拿了起来。嘴里叨唠着:“俺这是咋地了,这是做的啥孽啊?这辈子生这么个混账王八蛋,驴性玩意还敢和咱尥蹶子,今天他不滚俺就打死他。”
艳秋蜷缩在墙角,脸色惨白,身子更加弯曲,颤抖着身体,手放在围裙下方的一角不断地搓着,嘴里小声地念叨:“别,别,别打了!”雷鸣经过艳秋的身边,径直冲进振宇的屋里,举起手中的大碗朝振宇的尖头抛了过去。振宇站在原地,毫不在乎地扬着尖头,不躲也不闪,大碗正中他的尖头,鲜血顿时从额头涌了出来。
振宇缓缓地抬起手,放在额头上轻轻地摸了摸,又将手放在眼前看了看,直视着雷鸣的眼睛,匆匆地从雷鸣身边走过,扬着手,恨恨地说:“好了!从此咱们就各不相欠,你不是我爹,我也不是你儿子,你死也不缺我送终!”直奔大门而去。
雷鸣转过身盯着振宇渐渐远去的背影,恶狠狠地对依然站在墙角的艳秋说:“就知道护犊子,你看这都是你教的好孩子,一辈子你就没干过一件好事!”
艳秋低下了头,两只手不断地拉扯着自己的围裙。04语蝶无奈相亲雷鸣做主
夜很静,城市里的街灯遥映着天空中闪烁的星星。淡淡的月光倾洒下来,映在公园一隅的长椅上。长椅的两端分别坐着雷语蝶和经人介绍认识的张驹治,俩人各自坐在一边没有一点声音。
许久,“你稀罕我?”语蝶将身子向身后亭子的柱子重重地靠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眼圈微红睁大眼睛直视着驹治。
驹治被语蝶猛的抬头惊的整个身子抖动了一下,忙将眼睛从语蝶的脸上收回,将刚刚还放在胸前轻轻摆弄的双手快速地放了下来,迅速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闭着嘴“嗯”了一声。“你知道我处过对象不?别看我才22岁,已经处了三年了,要不是爸妈不同意,我可能都结婚了。你同意?”语蝶的嘴唇抖动用力地咽了几下,眼睛没有动一直盯着低着头的驹治,声音嘶哑且沉重的说。“嗯”驹治依然低着头,将散放着的手合在一起搓弄着,眼睛依然盯着自己的脚尖。“有烟吗?”语蝶举起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将头转向一侧,眼神从驹治的身上慢慢地移开。
驹治抬起头,呆呆地看了看语蝶的脸,又呆呆地看了看语蝶的手指,眼睛用力地眨动了几下:“你?!等我给你买去。”快速地站起身,匆匆跑去附近的食杂店,买了包三五烟,又迅速地跑了回来,边喘着粗气边撕开包装,整个手臂有节奏地抖动着,用手指抽出一支烟,递到语蝶面前,语蝶抬头看了看驹治的脸,低下头接过烟叼到嘴上,驹治又赶忙划着了火柴,小心地给语蝶点燃,恭顺地站在椅旁。
语蝶将烟放在嘴边狠狠地吸了一口,把烟叨在嘴角,慢慢地脱下了鞋,将不穿袜子的脚放在长椅上,头向上扬了扬:“你坐啊!”
驹治慢慢地在语蝶脚的对面坐下,依然低着头。
透过月光,语蝶用力地眨动着被烟雾熏烤的眼睛,抬起手边轻轻地揉边审视着眼前的男人:红红的腮、胖胖的脸、坐在那里还没有自己高的身材,难道这就是我日后的男人?我为啥要选择他?只因为他有钱?为啥姐姐和爸爸非让我要他?不知不觉中泪水一滴滴地滑落下来。
驹治身子僵直着,将头略微地转动了一下,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坐在身旁的语蝶,白嫩的粉腮上挂着刚刚流淌出来的明亮透澈的泪滴,在朦胧的月夜里更加妩媚迷人,内心中又怕又怜,不敢与语蝶对视相望,又不敢畅所欲言。手抬了抬,又放下。慢慢地将头转向语蝶:“别哭!别哭啊!”
语蝶的目光正好与驹治的目光相撞,转过脸迅速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伸手拿过鞋子穿上。站起身,眼睛看着远处:“好了,先这样吧,我先走了。”转过身跑了出去。
驹治望着语蝶远去的背影,嘴微微地张开,呆呆地站在原地,直望到语蝶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转弯处,才沮丧地回了家。
驹治趴在床上,一声不吭地把脸埋在枕头里。
淑芝走过来,坐在驹治的身边,轻轻地抚摸着驹治的头:“咋了,人家不同意?”
驹治用力地转过身抬高嗓音:“妈,她在我面前抽烟,那架式像我是他的使唤奴才似的,说自己处过对象,处了三年了,还把脚光着摆在我面前,你说那是同意吗?”
淑芝咯咯地笑出了声:“啥?!脚还放你面前了?还抽烟?这闺女倒挺有意思,说不准人家还真不是冲着咱家的钱来的?可别整那些一说话象掉腰子似的人,开板儿就知道须着你贼会来事的。你敢要啊?我看这闺女挺好。”淑芝把手放在了驹治的手上,不住地点着头。
驹治坐了起来重重地甩开淑芝的手:“妈,女孩子家家的光着脚,还叨个烟那是好样的?我看你是只要不是小珍,谁都行。”
淑芝站起了身:“你说那孩子哪句话着边?成天就知道粘着你,缺这个少那个,成天装可怜。一上咱家就数落他爸妈啥也不行,再不行不也把她养大了?你以为她真稀罕你呀?那脸抹得混儿画混儿跟唱京戏的似的,两眼涂得烂眼枯瞎的,咱家可不敢要花大姐!”淑芝说话的声音渐渐地提高。
驹治站了起来,眼膜盯着淑芝:“那语蝶就好,拿我不当人,更别说稀罕我了,咋就非得要她呀?”
淑芝已经生硬的脸复又生起了笑容,一边往自己的屋里走一边说道:“傻儿子,语蝶不光人长得周正,还个子高,秧儿大,母大子肥嘛!将来保准儿能给妈生个大胖孙子!找个小个的生下的孩子还得是小秧,跟小灯台似的。多磕碜呐!再说了,她爸雷鸣那个人也挺正直,人家从根上也保靠!放着知根知底的不找不是犯傻吗?找对象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咱可不能将就。”
驹治无语,重重地躺在了床上。
语蝶一路带着泪水地跑回了家。静静地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在镜子上划着,划划镜子中的脸又反过来摸摸自己的脸,边摸边抽泣着。泪水还没有干的眼睛里,不时地还有眼泪流出。
这时听到父母的房里传出雷鸣那长长的叹息声:“哎……”接下来重重的咳嗽声。语蝶用毛巾擦了擦红红的眼睛和脸上的泪痕,走过去轻轻地扣响房门:“咋地了?爸。”“是语蝶回来了吧?”雷鸣问。“是我,爸。我回来了。”“你进来,和爸说说你和驹治今天的事咋样了?”
语蝶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那孩子是不是挺好?”雷鸣躺在炕上抬起头看着语蝶的脸问道。
此时,刚刚从炕上起身的艳秋已经走到了语蝶的身边快速地小声说:“你爸把你二哥打跑了。”然后若无其事地奔厨房走去。
语蝶笑了笑,看着雷鸣的脸,小声的“嗯”了一声,坐在椅子上。“俺就说嘛,那孩子的家不赖,还真没听说过谁说人家有啥寒碜事,都说挺仁义的。长的好不好看也不当饭吃,过日子也不是打杂子。不是爸不让你自己搞对象,你说那张跃,父母都没有,能有啥家教?没房子没地不说,说话还前言不搭后语、东扯葫芦西扯瓢的,就扯闲白儿能耐。你看他一眼他都不敢瞅你,还戴个蛤蟆镜儿,一看就像小偷似的。个子高、样子帅、长个贼样有啥用?听爸的,过一辈子得找踏实点的,别看模样,那不顶饭。你看人家驹治老实巴交、板板正正、富富态态的,家也不错。他爸自己搞那么大个工程没听谁说过人家黑,自己干工程的人能做到这份上那就相当不错了,没人惦记你,晚上睡觉都安生。慢慢处,爸都活了几十年了,看人比你准。”雷鸣边说边慢慢地坐了起来,说话间拿过烟盒已经卷好了烟,边吸着烟边说着。
语蝶看了看刚从厨房走进来坐在炕边的艳秋,艳秋也正看着语蝶的脸。四目短暂相对时艳秋迅速地将眼神转到雷鸣的方向用力地动了几下嘴唇。
语蝶若无其事地垂下眼帘:“嗯,爸,我知道。我累了,想回屋睡觉了。”
雷鸣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嗯,去吧。”
语蝶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屋里躺在床上。映在窗帘上的斑驳树影随着风声依然有节奏地晃动着。05答应改换对象迎合父母
语蝶下班回家,还未走到院门就听到自家屋内介绍人孙姨的声音:“你说他雷婶,你家语蝶咋那么犟呢?咱们是老邻居了,我是看着你家语蝶长大的,要不我才懒得整保媒拉牵的事呢。”
艳秋回答的声音:“是是是,都这么多年了,知道他孙姨是咋样的人。”“嗨,就是哈。你说这驹治家还真不错,保管以后不落埋怨我才介绍的。你说你家语蝶放着这么好的人家不要,这是到底要挑啥样的吧?现在有几家有房、有车?穷人家挣一辈子钱也怕买不起,还别说驹治那孩子又老实又本份了。”孙姨责怪的语气说道。“咋地了?昨晚老雷问她了,咱们也没听说语蝶不干呐?人家那边咋想的呀?”艳秋充满疑问地反问着。“人家那边还能咋想?说语蝶没看好那驹治。倒是驹治他妈好像蛮稀罕语蝶的,还说这孩子有个性,一定是个好闺女。”孙姨轻描淡写地说着。
这时,语蝶走进雷鸣的屋里,看着孙姨笑着打招呼:“孙姨来了哈。”坐在艳秋的旁边:“给您添麻烦了,麻烦孙姨和他家说我现在还不想处对象,候候再说吧。”
孙姨刚要说话,躺在炕上一直没吭声,脸朝着墙的雷鸣突然转过身子“腾”地坐了起来:“你多大了还不搞对象?整天扬了二正的,好样儿的你不要,是不是还想要那个贼头贼脑的小偷儿?想和他一辈子要饭去是不?到时候你哭都哭不上溜儿!”雷鸣说话的声音一句比一句语调高。
刚刚还坐在炕边上的语蝶迅速地站起身,转过头看着雷鸣的脸又迅速转过头看了看艳秋,慢慢地走到房门口,挺了挺腰板将头转向雷鸣低着头说:“人家是穷,也不是小偷,你不也老说三穷三富过到老吗,谁能一辈子一个样啊?好不好你得让我自己做回主呗?要嫁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语蝶看到了艳秋盯着自己时脸上做着各种表情,没有理会依然继续说着。
雷鸣摇了几下头,两只手用力在胸前搓了几下,手指朝着语蝶的方向点动着:“你啊,他要是有学问有教养,俺还能相信他能有点出息。你看看就他那熊样儿!推个小破车卖‘馓子’都不给够秤,还能蹦哧出啥来?打死俺也不信他能整出啥花样来。你要不和驹治处,就认准那个小偷儿,你也给俺滚!”
语蝶看了看雷鸣,转过身回了自己的屋里,关上了房门,房间内传出插门的声音。
雷鸣转过头脸上带着生硬的笑容对孙姨说:“得了,她孙姨,就这样,咱看驹治这小子不错。要是那边没意见就让语蝶和他处!”
艳秋看了看雷鸣,用询问的口气说:“咱还是候几天给人家一个准信你看行不行?”
雷鸣转过头看着艳秋:“她是俺生的,还反了她了,不听俺的,她敢!”头朝着语蝶屋的方向大声说道。
孙姨看了看雷鸣又看了看艳秋:“老雷,我看还是先别急了。语蝶这孩子打小就听你的话,她一下子可能还没转过来弯儿,你也改改脾气吧,不像孩子们小时候,也别一有点事就呜嗷的。”
雷鸣重重地点着头,嘴里不断地嗯嗯的答应着。伸手将炕上的枕头翻动了拉平,再翻动放在炕上,俯下身子趴在了炕上,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孙姨和艳秋。
孙姨看了一眼艳秋,对着雷鸣的后背呶呶嘴:“那就过两天我再给那边回话,先就说个饸饹话,就说语蝶这几天上班没回家,每天都在单位的宿舍住。”
艳秋用眼睛的余光朝着雷鸣的方向,边看边拉起孙姨胳膊:“谢谢她孙姨、谢谢他孙姨。成天麻烦你来来回回地跑,让你多费心了。”
孙姨笑着站起身:“嗨,这才哪到哪,左邻右舍的可别整这客气话,你还让我来串门不?”说着朝院门走去。
艳秋送孙姨出院门后,返回语蝶的房间轻轻地推开语蝶的房门:“我”。
房门打开,语蝶回到床边趴在床上脸朝着床,后背对着艳秋。
艳秋走过去坐在语蝶的床边,手摸着语蝶的脚轻轻地搓着:“语蝶呀,你爸那脾气你知道,也不是一天了。从来都是有好话也不得好说,他是真怕委曲着你。你要是真稀罕张跃,你就和他先处着,别让你爸知道不就得了。”艳秋的声音停顿下来,似在听语蝶答话。
语蝶没有应答,也没有改变原来姿势,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其实妈也感觉你不是稀罕他,你是可怜他没妈没爸的一个人。打小你就心软,看着小猫、小狗病了都心疼。你能分清你到底是可怜还是稀罕嘛?你要真分清了妈不拦你。”艳秋依然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语蝶转过身把脚从艳秋的手里拿开,看着艳秋抽泣地说:“张跃好不好的是我自己的事,噶啥非得你们给找对象啊?他没钱能咋地了,你们当初不也没钱吗,你俩不也过了一辈子了嘛。再说了,也不能因为钱非得让我和驹治啊?也不是没人要了?”
艳秋松开语蝶的脚后,手就放在了自己的围裙上,拿起了围裙的一角,无意识地搓着:“哎,也不是全是钱的事,张跃有点像咱家你二哥,没有啥正经事干。要是真上进想着学点啥,没钱能咋地,你爸也不能不同意。妈也怕你和他在一起,不会给你好日子过。当初你爸没钱但你爸直性他不会骗人,张跃感觉不实诚,慢慢地能离张跃远就远点吧,时间越长越分不开,养个小猫小狗还有感情呢,还别说是个大活人。”
语蝶坐了起来,抬头擦了擦满脸泪水的脸看着艳秋:“妈,你说我爸他咋总是这样逼人呢?我都这么大了,能一点好坏不知吗?”
艳秋往语蝶的身边靠了靠:“你爸是担心你陷进去拨不出来,姑娘家家的千万不能走错路,一旦要错了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他是不知道咋心疼闺女好了。你爸啥样你还不知道?”艳秋脸上的肉往一起纠结着,两只本就不大的眼睛更小了。好象雷鸣就站在门口听他们说话,艳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别和他怄气了,妈真害怕呀。”
语蝶看着弓着腰的艳秋,想着爸爸生气时骂妈的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先处着看看还不行吗?”拉起艳秋的手,看着艳秋的脸问道:“对了,二哥上哪了?”
艳秋一下子流出了眼泪:“这几天我是见人就打听啊,他经常打麻将的那几家我全去了,我知道和他好的那些人也都找遍了,都说没看着他。他能上哪去呀?这可咋办呢?兜里还没啥钱,会不会饿着呀?你大哥也说没去他那儿,我这心里呀直划魂儿呀,你二哥能不能出啥事呀?”艳秋手脚并用地边比划边说,声音越说越低。时尔站在门口顺着门上的玻璃窗向雷鸣的房间张望,时尔走近床边凑近语蝶的耳朵低声继续说着。
语蝶拉住艳秋的手,艳秋停了下来,一边给艳秋擦着眼泪一边安慰着:“妈,你别想那么多了,从小就他滑,啥时候你见他吃过亏?二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艳秋依然哭泣着:“哎,把你二哥打出去,你爸更上火,这几天晚上睡觉总是来来回回地翻身,好像一直也睡不着,睡着了也说胡话。要不是那天上厂里去要工资,心脏病还犯了,也不能这么心焦,这要是搁平时也不能和你二哥打起来,不管好坏也是他生的,都多大岁数了,咋还能说打就打,说撵就撵呢?哎!这事怎么就总往一块儿赶呢?语蝶呀,听话,可别让你爸再生气了,这万一要是你爸再有点啥事,这日子可真就没活路了。”艳秋开始用手使劲地扯拽着裙角。“行了,妈,不就是让我和驹治处处吗?我真处,等爸的心情好点我再说不处的事。”语蝶趴在艳秋的耳朵边说。
艳秋的哭声顷刻间好像止住了,抬起刚刚扯拽着裙角的手,轻轻地摸了摸语蝶的脸:“嗯,那妈就先回屋了,你也别上火,路还长着呢,看不好驹治以后再说。”
语蝶一脸调皮地冲着艳秋笑了:“知道了,你快先回屋吧,时间长了爸又说你没干好事了。”
艳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食指轻轻地点了一下语蝶的头,边往门外走边回过头说:“别学你爸!”06醉酒回寝室好朋友相聚
小院里,馨雯闭着眼睛轻轻地弹着吉它,嘴里哼唱着自己编的歌曲:“爱上你是种情调,不想用忧伤记录符号。给你的是种美好,夏日的心冬天怎会明了?风筝飞不高,只有线知道,它在线上摇,风里飘,斑斓中寻找。不想在雷雨中飘摇,天空的格调只有你知道……”幽静的月夜,夏日清凉的晚风中,栅栏内的紫丁香似乎同馨雯一起哼唱着。
屋内传出妈妈的叫声:“馨雯,快来,兰心来电话找你。快来接!”
馨雯轻轻地亲吻了一下手里的吉它,把琴依在栅栏边。匆匆地跑进屋里,拿起电话,就听兰心在电话那边近乎于哭泣地叫喊着:“你咋总往家里跑呢?语蝶不知道又哪根筋不对了,也不知道在哪喝的,一进门就吐,就在一个地方老实待着得了呗,还边吐边走。我跟着她屁股后一个劲地给她收拾,她还跟我较劲,我可整不了了。你可倒好,一有事就没影。小海也不知道又跑哪去了,想出去找找都出不去。我都闹心死了。你赶紧回来!”
馨雯边听边把电话一点点地和耳朵拉开距离,时不时地回头看着妈妈回应着:“这么晚了,天这么黑,咋走啊?明儿一早我早点去成不?”电话那头兰心越发愤怒的语气:“等明天咱们就都死了!”挂断了电话。
馨雯转过头看着妈妈,妈妈笑了:“去吧,在家你也睡不着,也真难为兰心那孩子了,小海总这样可真不行,还没结婚呢,这以后要是结婚、有了孩子可咋办呢?走吧,要是害怕妈送你到车站。”“不怕,我是怕妈生气。”馨雯用手搂了一下妈妈的肩,在妈妈的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转身跑了出去。
推开寝室的房门,满屋子的酒气扑面而来。语蝶仰面朝天地睡在床上,嘴里发出粗重的呼吸声。兰心两眼红肿地坐在语蝶的床边,头发全部杂乱地梳理在脑后,两鬓是依稀可见被手指梳理过的痕迹,额头光亮处依然布满汗珠。宿舍的地又湿又亮,语蝶的床侧面放着垃圾桶和盛着水的脸盆。
兰心侧转的身子未动,只是慢慢地抬眼瞧了一下正在往屋里走的馨雯,手指依然不停地摆弄着语蝶搭在床边的头发。
馨雯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方,嘴用力地吹着气,边走边压低声音:“嘿,她睡着了你就别碰她了,一会醒了不还得闹啊。”馨雯已经走到语蝶的床边,拿了个椅子坐在兰心的对面:“小海咋了?又跑哪去了?这回又为啥跑啊?他跑之前就没有一回你是知道他咋回事的?”
兰心看着馨雯,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大声叫喊着:“我哪知道啊?他要是跑之前告诉我他要跑了我还让他跑啊?”
馨雯赶紧伸出手指又放在嘴上“嘘”一声,示意兰心别大声,把椅子向兰心身边又凑了凑,嘴贴在兰心的耳朵旁低声说道:“她好不容易睡着了,咱俩小点声说话。你先别碰她了,一会碰醒了难受的是咱俩。”
兰心放开了拿着语蝶头发的手又把手,无力地放在馨雯的腿上,头依着馨雯的肩:“小海一定是又去赌扑克机了,听他妈说这回把他妈的存折也偷走了。我去他家她妈还说是我拴不住他,以前咋不跑呢?你说他妈说的是啥话吧?!”说话的声音一声比一声低,好像是说给馨雯听,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你和刘姨又吵架了?”馨雯歪着头焦急地问道.
兰心用力地将依在馨雯肩膀上的头抬了起来:“我敢理她?你说一句她有一百句等着你。那嗑可老鼻子了,磨叽死你。”
馨雯捅了一下兰心的腿,眉头锁了一下:“小点声儿!你到他常去的地方找没呀?”
兰心把刚刚放在馨雯腿上的手迅速地抬了起来,恨恨地说:“我都找遍了,找了好几个游戏厅也没逮着那个死人,等这回逮着他的,说死也不和他搞了!”
馨雯把兰心的手抓住握在了自己的手里:“过一阵子他自己就回来了,也别急。不过你俩的事我觉得你还真得好好想想。”“那得啥时候啊!你快再想想他还能上哪?”兰心把手放在额头上,手用力地按压着两边的太阳穴。“我哪知道他还能上哪,你真应该好好理一下自己了,你到底稀罕他啥呀?实在说不清就找张纸画‘正’字,看他值得你稀罕的地方多还是要放下的理由多。”
兰心把手从馨雯的手里拿出来,无力地捶打着馨雯的胸口:“你以为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啊,这都处了这么长时间了,一名二声的,再说了找一个磕了八碜的不是更难受嘛?我也想喝酒.”兰心把头依在馨雯的怀里。
馨雯抱着兰心,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心情不好就先别喝了啊,酒也只能麻醉一会,酒醒了该难受还是得难受。语蝶现在没啥事,让她一个人好好地睡一大觉。我陪你出去走走吧?!散散心。”
兰心推开馨雯,睁大了眼睛:“不,我就是想喝!”
语蝶从床上猛地抬起头看着兰心:“上哪喝去?”,睁着腥红的眼睛看着兰心,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又瞪大了眼睛:“你叫唤啥呀?你是猪呀?不知道人家在睡觉啊?”又重重地把头放在枕头上。
兰心气哼哼地盯着语蝶:“你才是猪呢!回来就吐得囫囵半片的,一股倒粪的味儿。你死觉了,害我收拾了半天,还骂我是猪!”兰心的手用力地拍着自己的胸口。
语蝶翻了个身背对着兰心:“得了,你别吵吵了。让我再睡一会吧!我头疼的邪乎。”
兰心伸手掀起语蝶身上的被子大声叫喊着:“你不是找馨雯吗?她来了。快起来!”
语蝶转过身子好似刚刚看到馨雯:“你除了知道没事做梦,还会点别的不?你是真不够意思,这几天我都难受死了,你知道不?”
馨雯无奈地笑了,把椅子拿开坐在了语蝶的床上。
语蝶也把下颌放在了馨雯的肩膀上,眼睛看着窗外:“我姐单位的同事和我姐姐说你小妹有病呀?咋找个那么磕碜的对象?你知道我有多难受不?偏偏我姐这个人还缺心眼,哎,你要说她是净引儿地吧?还不是。她让我和驹治处处,听着不好听的话就别和我说呗,我听着也难受啊。她还偏偏告诉你!咋整吧?人为啥要长大呢?还非得搞个对象。”哭着把下颌从馨雯的肩膀上拿下来,依在了馨雯的怀里。
一直被忽视的兰心“扑哧”一声笑了:“你不是看人家有钱了嘛?那得让人家磕碜。都你的啊?走!喝酒去!”摇晃着脑袋,伸手拉住语蝶的手:“你找的磕碜,我找的跑了。咱俩儿这会就是难姐难妹。”语蝶将手从兰心的手里拿了出来,离开馨雯的怀里,急忙穿上鞋子:“走,醉就醉个人事不知,要是一问还记得这些乱屁股事咱就不许回来!走,亲哥。”
兰心伸出大姆指冲着语蝶高高地举起:“好样的!纯爷们!”
两个人对视哈哈大笑起来,抱在了一起。
馨雯见阻止不了两个人,忙说道:“等我去叫楼下的男生一起出去!喝多了也好有人把你俩背回来,我一个人可整不动你俩儿。”07路边小店聚会打架逃窜
语蝶三人和三个男同学一路晃晃当当,一同来到了街边的烧烤店,各自落座喝了起来。坐在对面的于峰看着馨雯:“嘿!馨雯,那个要在咱们宿舍上吊的小子还来找你不?”
馨雯瞪了一眼于峰,红着脸,晃着头说:“哪有啊,别瞎说得了。”“哎哟,不管白天晚上来了就叫,整的前后楼的人都知道咱宿舍里有个女的叫阿雯,他要是敢再来,哥几个就真的嘎巴溜丢脆,直接把他摆平。”
董飞举起了筷子在空中摇晃着:“哎,哎,哎,听我说。是不是那个整天在楼下喊‘阿雯’的款儿?”说完看了看于峰。
于峰哼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
董飞重重地把筷子放在桌子上:“我看过他,一打眼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仗着有两子啥也不会就剩下喘了。想要谁谁就得跟他呀?他是不是脑袋让驴踢了?这帮人,差老成色了。有几个臭钱就穷得瑟。咋回事啊?”董飞说完看着馨雯。“又不是我叫来的,谁知道他咋回事?”馨雯红着脸无奈地说。
语蝶瞟了一眼馨雯冲着于峰和董飞说道:“可别说人家,人家可是活在梦里的人,以为真有一个骑白马来的王子会看上她,驮着她在马背上接她走呢,就让那帮傻抱子没事叫去吧,得给人家公主时间,好慢慢地从粪堆里把金子扒拉出来!”
馨雯低下头用力地在桌子底下掐了一下语蝶的腿,另一只手摸了摸桌上的洒杯:“人家是还没遇着合适的。”“还没处对象?别顺嘴胡咧咧了,我都看过你趴被窝里哭过,还总偷偷地写日记。总说我笨,你以为我真傻啊?别人一睡着,你就偷偷地在那不是哭就是一个劲地奋笔疾书,你以为谁不知道啊?还装啥呀?”兰心有点挑衅地看着馨雯。
馨雯红着脸,狠狠地瞪了一眼兰心,笑着伸了一下舌头:“人家那是在等一个要等的人,你管得着嘛?”
王波看着兰心伸起了手里的杯子:“嘿,哥们。你的嘴说话真是比粪坑里的屎还臭,咱哥们有得一拼。来吧,别一会被人家打了。干一杯!”“你嘴才是粪坑呢,想喝就喝呗,还整啥事啊?来!”兰心举起了杯,呵呵地笑着。
大家快乐地聊着各自的事儿,脚下的酒瓶子越来越多。董飞突然站了起来,将大碗用双手举起头顶,身子左右不停地摇晃,酒水顺着他的头和脸向下流着。嘴里大声喊道:“来,干,少扯闲屁。”连碗带酒一同抛到了脑后,大碗正落在后桌的桌子中间。
后桌坐着七八个人,其中的一位四十左右的男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骂着:“妈地,这帮小兔崽子。是不是喝毛愣了?都有病是不?!”
于峰和王波一起站了起来:“你才他妈的有病呢!”两个人一人拿一个啤酒瓶子直奔那桌走了过去。
那桌刚站起来的男人迎了过来:“妈地,打死你们这帮小逼崽子!”抄起桌子上的酒瓶扔了过来。
于峰冲过去一把抓住那男人的头发将他的头拉低了下来,王波将手里的酒瓶狠狠地向那男人的头部砸去,那桌的几个男人也扑了上来和他们两个撕打在一起。
董飞卧倒在桌上,不停地敲打着桌子上的盘子:“妈地,妈地,倒酒,倒酒……”语蝶三人吓得乱喊着:“别打了、别打了……”边叫边往街上跑。
街上有个骑着倒骑驴的人经过,三个人赶紧将那人叫了过来,商量后三个人从饭店里快速地扯拽着把董飞放在了车上,又将董飞的自行车撂了上去,三个人跑回了寝室。
第二天凌晨,夏日的天刚刚泛白。于峰敲响了女宿舍的房门:“都醒了没?知道王波上哪了不?一宿也没回来。”“王波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没看见他呀,他能去哪呀?不会出啥事吧?”馨雯睁开惺睡的双眼,随便找了件衣服穿上,急忙打开了宿舍的房门。
于峰一脸疑惑地说:“我都打懵圈了,就知道一个劲地打,哪还能顾得上他啊!还以为他见人多就跑了呢!谁知道他上哪去了?回来倒床上就睡,早上起来才发现他没回来。喝那么多酒得瑟地会不会出事啊?”
此时,语蝶和兰心也穿好了衣服走了出来:“那还不赶紧找去啊!”宿舍的楼梯口,一个人晃晃荡荡、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头发和着泥土,一绺一绺地支楞着或是搭拉着;脸上也全是泥,隐约中可现红红的脸皮;糊在衣服上的泥干巴巴的,将衣服一块块地粘在一起。“大家都在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呢。”
于峰对着那人的胸狠狠地捶了下去:“你死哪去了?连屁都没有!”
王波声音嘶哑地回答道:“两个老爷们拿着酒瓶子追着我一个劲地打,我就跑呗,还好我得空蹬上了我的破自行车,酒喝多了是真耽误事,车也不会骑了,眼镜也打没了,眼神也不好使,掉坑里了,睡了一宿,早上睁眼才知道自己在坑里。”大家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08小婉骂振天艳秋找振宇
雷振天四肢放开呈大字形平躺在床上。一张微白松弛的脸上一双上下眼皮都浮肿的眼睛半睁半闭地低垂,微微突起的太阳穴随着牙根的蠕动有节奏地抖动着。握着机械制造专业大学毕业证的手无力地搭拉在床边,脑子里不断地翻滚着贮藏在脑海里的一幕幕。
大学毕业时还是一个满腔热血的青年、相信总有一天会用自己的笔绘出理想制图的工程师却阴差阳错地做了一名销售员。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只能过着到处陪小心,低头是人、抬头是鬼的生活。工资一半是销售提成,每月固定的费用,拉不来销售任务就只能开那一半的工资,去掉吃吃喝喝,不想白忙活,就得看所有大爷的脸子。产品销售不出去、资金回笼不及时,随时接受领导满天飞舞的唾沫喷在脸上。本想慢慢来,总有一天凭着自己的忍耐力慢慢理清头绪,当初毕业时那一股热情还没褪尽,厂子却萧条了。一半的工资就那样自自然然地向后滚动着,月复一月。
厨房里碗筷撞击的声音:“嫁给你时,就想你是个大学生,能有点出息,还指望着你给我涨脸祖坟冒青烟呢,结果混得跟要饭的差不多。还涨脸,脸都丢尽了!你说,当初就你家那破大家谁能稀罕你吧?就你那尿个叽的个性噶啥能成!和你一起大学毕业的哪个没出息?就你要一样没一样,噶啥都吭呲瘪肚的。这是有我娘家拉巴咱们,要么这个家不定咋抓瞎呢?你家那两个老犟种还成天说咱们不是,也不知道哪对不住他们了?”小婉将洗好的碗用力地一个个将在一起。
屋内,桌子上BB机发出振动的声音,已经坐起来脸色阴沉、僵硬,眉心紧蹙的振天急忙站起身,走近桌子拿起BB机看了看赶紧穿衣服。
小婉听到屋里的声音,放下手里的活儿,赶忙走出厨房,站在卧室门口。眼睛盯着振天的脸拉长声音问道:“咋?你那个拴狗链又响了?是给你送礼的还是求你办事的?”
振天不吭声地继续急着穿衣服。“嫁给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白给个大活人不说,还得搭个房子、搭着地。本想以后慢慢地把东西置办齐,给娘家人看看我长眼着呢,不是傻子。现在可好,工资都开不出来。吃饭都成问题了还想装脸?整个破逼BB机装大瓣蒜,电话安不起。别人还以为咱家趁啥呢?整个拴狗的链儿一响就得满大街找电话像奔丧似地狠命跑,你噶啥啊?要买你啥东西咋地?”
振天阴沉着脸:“没有!家里的电话,我得赶紧回一个,怕有啥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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