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三)(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0 11:00:42

点击下载

作者:读书堂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宋书(三)

宋书(三)试读:

列传第一

后妃

帝祖母号太皇太后,母号皇太后,妃号皇后,汉旧制也。晋武帝采汉、魏之制,置贵嫔、夫人、贵人,是为三夫人,位视三公。淑妃、淑媛、淑仪、修华、修容、修仪、婕妤、容华、充华,是为九嫔,位视九卿。其余有美人、才人、中才人,爵视千石以下。高祖受命,省二才人,其余仍用晋制。贵嫔,魏文帝所制。夫人,魏武帝初建魏国所制。贵人,汉光武所制。淑妃,魏明帝所制。淑媛,魏文帝所制。淑仪、修华,晋武帝所制。修容,魏文帝所制。修仪,魏明帝所制。婕妤、容华,前汉旧号。充华,晋武帝所制。美人,汉光武所制。世祖孝建三年,省夫人、修华、修容,置贵妃,位比相国;进贵嫔,位比丞相;贵人,位比三司,以为三夫人。又置昭仪、昭容、昭华,以代修华、修仪、修容。又置中才人、充衣,以为散位。昭仪,汉元帝所制。昭容,世祖所制。昭华,魏明帝所制。中才人,晋武帝所制。充衣,前汉旧制。太宗泰始元年,省淑妃、昭华、中才人、充衣,复置修华、修仪、修容、才人、良人。三年,又省贵人,置贵姬,以备三夫人之数。又置昭华,增淑容、承徽、列荣。以淑媛、淑仪、淑容、昭华、昭仪、昭容、修华、修仪、修容为九嫔。婕妤、容华、充华、承徽、列荣凡五职,班亚九嫔。美人、中才人、才人三职为散役。其后太宗留心后房,拟外百官,备位置内职。列其名品于后。

后宫通尹,准录尚书,紫极户主,光兴户主。官品第一(各置一人,并铨六宫)。

后宫列叙,准尚书令,铨六宫。紫极中监尹,铨六宫。光兴中监尹,铨六宫。宣融户主,铨六宫。紫极房帅,置一人。光兴房帅,置一人。官品第二(各置一人)。

后宫司仪,准左仆射,铨人士。后宫司政,准右仆射,铨人士。参议女林,准银青光禄,铨人士。中台侍御尹,铨六宫。宣融便殿中监尹,铨六宫。采艺房主,铨六宫。南房主,铨六宫。中藏女典,铨六宫。典坊,铨六宫。乐正,铨六宫。内保,铨人士。学林祭酒,铨人士。昭阳房帅,置一人。徽音房帅,置一人。宣融房帅,置一人。官品第三(各置一人)。

后宫都掌治职,置二人(准左右丞,位比尚书,铨人士)。后宫殿中治职,置一人(准左民尚书,铨人士)。后宫源典治职,置一人(准祠部尚书,铨人士)。后宫谷帛治职,置一人(准度支尚书)。中傅,置一人(铨人士)。后宫校事女史,置一人(铨人士)。紫极中监女史,置一人(铨人士)。光兴中监女史,置一人(铨人士)。紫极房参事,置人无定数(铨人士。有限外)。宣融房参事,置人无定数(铨人士。有限外)。中台侍御奏案女史,置一人(铨人士)。赞乐女史,置一人(铨人士)。中训女史,置一人(铨人士)。女祝史,置一人。紫极中监典,置一人。光兴中监典,置一人。典乐帅,置人无定数(有限外)。紫极房廉帅祭酒,置一人。光兴房廉帅祭酒,置一人。宣融房廉帅祭酒,置一人。官品第四。

后宫通关参事,置一人。景德房参事,置人无定数(铨人士)。采艺房参事。置人无定数(铨人士)。南房参事,置人无定数(铨人士)。内房参事,置一人(铨人士)。校学女史,置一人(铨人士)。后宫中房帅,置二人。后宫源典帅,置二人。后宫谷帛帅,置二人。中台帅,置一人。中台侍御起居帅,置二人。中台侍御诏诰帅,置二人。斯男房帅,置一人。宣豫房帅,置一人。景德房帅,置一人。采艺房帅,置一人。中藏帅,置一人。内坊帅,置一人。南房帅,置一人。外华房帅,置一人。招庆房帅,置一人。紫极诸房廉帅,置人无定数(有限外)紫极中监省帅,置一人。紫极殿帅,置六人。光兴殿帅,置四人。徽音监帅,置一人。徽章监帅,置一人。宣融便殿中监典,置一人。清商帅,置人无定数。总章帅,置人无定数。左西章帅,置人无定数。右西章帅,置人无定数。中厨师,置一人。官品第五。

中台侍御执卫,置人无定数。中台侍御监闺帅,置二人。中台侍御监司帅,置二人。宣融便殿帅,置一人。永巷帅,置一人。后宫都掌内史,置二人。后宫殿中内史,置一人。后宫源典内史,置一人。后宫谷帛内史,置二人。后宫监临内史,置二人。中台侍御执法内史,置一人。中台侍御典内史,置二人。中台侍御节度内史,置二人。中台侍御应内史,置六人。紫极房内史,置一人。光兴房内史,置一人。助教,置一人。彩制帅,置人无定数。装饰帅,置人无定数。绣帅,置人无定数。织帅,置人无定数。学林馆帅,置一人。宫闺帅,置一人。教堂帅,置人无定数,(有限外)。监解帅,置人无定数。累室帅,置人无定数。行病帅,置人无定数。官品第六。

合堂帅,置二人。御清帅,置一人。监夜帅,置一人。诸房禁防,置人无定数。三厢禁防,置三人。诸房厨帅,各置一人。中厨廉,置三人。应闺,置六人。诸应阁,置人无定数。宫闺史,置一人。官品第七。

诸房中掾,各置一人。中藏掾,各置二人。比五品敕吏。

紫极供殿直伥。光兴供殿直伥。总章伎伥。侍御扶持。主衣。准二卫五品,敕吏比六品。

供殿左右。(紫极置二十人。光兴置十人。)

左右守藏,置四人。

典乐人。比诸房禁防。

作伥。比王官。

供殿给使。(紫极置二十人。光兴置十人)。

典殿,置人无定数。比官人。

紫极三厢给事,置十人。

全堂给使,置五人。

宫闺给使,置六人。比房。

孝穆赵皇后,讳安宗,下邳僮人也。祖彪,字世范,治书侍御史。父裔,字彦胄,平原太守。后以晋穆帝升平四年嫔孝皇,晋哀帝兴宁元年四月二日生高祖。其日,后以产疾殂于丹徒官舍,时年二十一。葬晋陵丹徒县东乡练璧里雩山。宋初追崇号谥,陵曰兴宁。

永初二年,有司奏曰:“大孝之德,盛于荣亲。一人有庆,光被万国。是以灵文宠于西京,寿张显于隆汉。故平原太守赵裔、故洮阳令萧卓,并外属尊戚,不逮休宠。臣等仰述圣思,远稽旧章,并可追赠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绥。裔命妇孙可豫章郡建昌县君,卓命妇赵可吴郡寿昌县君。”孙氏,东莞人也。其年,又诏曰:“推恩之礼,在情所同。故内树宗子,外崇后属,爰自汉、魏,咸遵斯典。外祖赵光禄、萧光禄,名器虽隆,茅土未建,并宜追封开国县侯,食邑五百户。”于是追封裔临贺县侯。裔长子宣之,仕至江乘令。蚤卒,无子,以弟孙袭之继宣之绍封。袭之卒,子祖怜嗣。齐受禅,国除。宣之弟伦之,自有传。

孝懿萧皇后,讳文寿,兰陵兰陵人也。祖亮,字保祚,侍御史。父卓,字子略,洮阳令。孝穆后殂,孝皇帝娉后为继室,生长沙景王道怜、临川烈武王道规。义熙七年,拜豫章公太夫人。高祖为宋王,又加太妃之号。高祖以十二年北伐,仍停彭城、寿阳,至元熙二年入朝,因受晋禅;在外凡五年,后常留东府。高祖践阼,有司奏曰:“臣闻道积者庆流,德洽者礼备。故祗敬表于崇高,嘉号彰于盛典。伏惟太妃母仪之德,化穆不言,保翼之训,光被洪业。虽幽明同庆,而称谓未穷。稽之前代,礼有恆准,宜式遵旧章,允副群望。臣等请上宋王太后号皇太后。”故有司奏犹称太妃也。

上以恭孝为行,奉太后素谨,及即大位,春秋已高,每旦入朝太后,未尝失时刻。

少帝即位,加崇曰太皇太后。景平元年,崩于显阳殿,时年八十一。遗令曰:“孝皇背世五十余年,古不祔葬。且汉世帝后陵皆异处,今可于茔域之内,别为一圹。孝皇陵坟本用素门之礼,与王者制度奢俭不同,妇人礼有所从,可一遵往式。”乃开别圹,与兴宁陵合坟。初,高祖微时,贫约过甚。孝皇之殂,葬礼多阙;高祖遗旨,太后百岁后不须祔葬。至是故称后遗旨施行。

卓,初与赵裔俱赠金紫光禄大夫,又追封封阳县侯,妻下邳赵氏封吴郡寿昌县君。卓子源之袭爵,源之见子《思话传》。

武敬臧皇后,讳爱亲,东莞人也。祖汪,字山甫,尚书郎。父俊,字宣乂,郡功曹。后适高祖,生会稽宣长公主兴弟。高祖以俭正率下,后恭谨不违。及高祖兴复晋室,居上相之重,而后器服粗素,不为亲属请谒。义熙四年正月甲午,殂于东城,时年四十八。追赠豫章公夫人,还葬丹徒。高祖临崩,遗诏留葬京师,于是备法驾,迎梓宫祔葬初宁陵。

宋初,追赠俊金紫光禄大夫,妻高密叔孙氏封迁陵永平乡君。俊子焘,焘弟熹,熹子质,自有传。

武帝张夫人,讳阙,不知何郡县人也。义熙初,得幸高祖,生少帝,又生义兴恭长公主惠媛。永初元年,拜为夫人。少帝即位,有司奏曰:“臣闻严亲敬始,所因者本,充孝之道,由中被外。伏惟夫人德并坤元,徽音光劭,发祥兆庆,诞启圣明。宜崇极徽号,允备盛则。从《春秋》母以子贵之义,遵汉、晋推爱之典,谨上尊号为皇太后,宫曰永乐。”少帝既废,太后还玺绂,随居吴县。太祖元嘉元年,拜营阳王太妃。三年,薨。

少帝司马皇后,讳茂英,河内温人,晋恭帝女也。初封海盐公主,少帝以公子尚焉。宋初,拜皇太子妃。少帝即位,立为皇后。元嘉元年,降为营阳王妃,又为南丰王太妃。十六年薨,时年四十七。

武帝胡婕妤,讳道安,淮南人。义熙初,为高祖所纳,生文帝。五年,被谴赐死,时年四十二。葬丹徒。高祖践阼,追赠婕妤。太祖即位,有司奏曰:“臣闻德厚者礼尊,庆深者位极。故閟宫既构,咏歌先妣;园陵崇卫,聿追来孝。伏惟先婕妤柔明塞渊,光备六列,德昭坤范,训洽母仪。用能启祚圣明,奄宅四海。严亲莫逮,天禄永违。臣等远准《春秋》近稽汉、晋。谨上尊号曰章皇太后,陵曰熙宁。”立庙于京师。

太后兄子元庆,位至奉朝请。

文帝袁皇后,讳齐妫,陈郡阳夏人,左光禄大夫敬公湛之庶女也。母本卑贱,后年五六岁,方见举。后适太祖,初拜宜都王妃。生子劭、东阳献公主英娥。上待后恩礼甚笃,袁氏贫薄,后每就上求钱帛以赡与之;上性节俭,所得不过三五万、三五十匹。后潘淑妃有宠,爱倾后宫,咸言所求无不得。后闻之,欲知信否,乃因潘求三十万钱与家,以观上意,信宿便得。因此恚恨甚深,称疾不复见上。上每入,必他处回避。上数掩伺之,不能得。始兴王浚诸庶子问讯,后未尝视也。后遂愤恚成疾。元嘉十七年,疾笃,上执手流涕问所欲言,后视上良久,乃引被覆面。崩于显阳殿,时年三十六。上甚相悼痛,诏前永嘉太守颜延之为哀策,文甚丽。其辞曰:

龙輁纚綍,容翟结骖。皇涂昭列,神路幽严。皇帝亲临祖馈,躬瞻宵载。饰遗仪于组旒,想徂音乎珩佩。悲黼筵之移御,痛翚褕之重晦。降舆客位,撤奠殡阶。乃命史臣,诔德述怀。其辞曰:

伦昭俪升,有物有凭。圆精初铄,方只始凝。昭哉世族,祥发庆膺。秘仪景胄,图光玉绳。昌辉在阴,柔明将进。率礼蹈和,称诗纳顺。爰自待年,金声夙振。亦既有行,素章增绚。象服是加,言观惟则。俾我王风,始基嫔德。蕙问川流,芳猷渊塞。方江泳汉,再谣南国。伊昔不造,洪化中微。用集宝命,仰陟天机。释位公宫,登耀紫闱。钦若皇姑,允迪前徽。孝达宁亲,敬行宗祀。进思才淑,傍综图史。发音在咏,动容成纪。壶政穆宣,房乐昭理。坤则顺成,星轩润饰。德之所届,惟深必测。下节震腾,上清朓侧。有来斯雍,无思不极。谓道辅仁,司化莫晰。

象物方臻,眡祲告沴。太和既融,收华委世。兰殿长阴,椒涂弛卫。呜呼哀哉!戒凉在律,杪秋即穸。霜夜流唱,晓月升魄。八神警引,五辂迁迹。噭噭储嗣,哀哀列辟。洒零玉墀,雨泗丹掖,抚存悼亡,感今怀昔。呜呼哀哉!南背国门,北首山园。仆人案节,服马顾辕。遥酸紫盖,眇泣素轩。灭彩清都,夷体寿原。邑野沦蔼,戎夏悲沄。来芳可述,往驾弗援。呜呼哀哉!

策既奏,上自益“抚存悼亡,感今怀昔”八字,以致其意焉。有司奏谥宣皇后,上特诏曰“元”。

初,后生劭,自详视之,驰白太祖:“此兒形貌异常,必破国亡家,不可举。”便欲杀之。太祖狼狈至后殿户外,手拨幔禁之,乃止。后亡后,常有小小灵应。沈美人者,太祖所幸也。尝以非罪见责,应赐死。从后昔所住徽音殿前度。此殿有五间,自后崩后常闭。美人至殿前,流涕大言曰:“今日无罪就死,先后若有灵,当知之!”殿诸窗户应声豁然开。职掌遽白太祖,太祖惊往视之。美人乃得释。

大明五年,世祖诏曰:“昔汉道既灵,博平辉绝,魏国方安,嘉宪启策,皆因心所弘,酌典沿诰。亡外祖亲王夫人柔德淑范,光启坤载。属内位阙正,摄馈闺庭,仪被芳闱,闻宣戚里。永言感远,思追荣秩,宜式傍鸿则,敬登徽序。”乃追赠豫章郡新淦县平乐乡君。后之所生母也。又诏:“赵、萧、臧光禄、袁敬公、平乐郡君墓,先未给茔户。加世数已远,胤嗣衰陵,外戚尊属,不宜使坟茔芜秽。可各给蛮户三,以供洒扫。”后父湛,自有传。

文帝路淑媛,讳惠男,丹阳建康人也。以色貌选入后宫,生孝武帝,拜为淑媛。年既长,无宠,常随世祖出蕃。世祖入讨元凶,淑媛留寻阳。上即位,遣建平王宏奉迎。有司奏曰:“臣闻历集周邦,徽音克嗣,气淳汉国,沙麓发祥。昔在上代,业隆祚远,未有不敷阴教以阐洪基,膺淑庆以载圣哲者也。伏惟淑媛柔明内昭,徽仪外范,合灵初迪,则庶姬仰耀;引训蕃阃,则家邦被德。民应惟和,神属惟祉,故能诞钟睿躬,用集大命,固灵根于既殒,融盛烈乎中兴。载厚化深,声咏允缉,宜式谐旧典,恭享极号。谨奉尊号曰皇太后,宫曰崇宪。”太后居显阳殿。

上于闺房之内,礼敬甚寡,有所御幸,或留止太后房内,故民间喧然,咸有丑声。宫掖事秘,莫能辨也。孝建二年,追赠太后父兴之散骑常侍,兴之妻徐氏余杭县广昌乡君。大明四年,太后弟子抚军参军琼之上表曰:“先臣故怀安令道庆赋命乖辰,自违明世。敢缘卫戍请名之典,特乞云雨,微垂洒润。”诏付门下。有司承旨奏赠给事中。琼之及弟休之、茂之并超显职。太后颇豫政事,赐与琼之等财物,家累千金;居处服器,与帝子相侔。

琼之宅与太常王僧达并门。尝盛车服卫从造僧达,僧达不为之礼。琼之以诉太后,太后大怒,告上曰:“我尚在,而人皆陵我家;死后,乞食矣!”欲罪僧达。上曰:“琼之年少,自不宜轻造诣。王僧达贵公子,岂可以此事加罪!”

大明五年,太后随上巡南豫州,妃主以下并从。废帝即位,号太皇太后。

太宗践阼,号崇宪太后。初,太宗少失所生,为太后所摄养,太宗尽心祗事,而太后抚爱亦笃。及上即位,供奉礼仪,不异旧日。有司奏曰:“夫德敷于内,典章必远;化覃于外,徽号宜宣。伏惟皇太后懿圣自天,母仪允著,义明八远,道变九围。圣明登御,景胙攸改,皇太后宜即前号,别居外宫。”诏曰:“朕备丁艰罚,蚤婴孤苦,特蒙崇宪太后圣训抚育。昔在蕃阃,常奉药膳,中迫凶威,抱怀莫遂。今泰运初启,情典获申,方欲亲奉晨昏,尽欢闺禁。不得如所奏。”寻崩,时年五十五。迁殡东宫,门题曰宗宪宫。上又诏曰:“朕幼集荼蓼,夙凭德训,龛虣定业,实资仁范,恩著屯夷,有兼常慕。夫礼沿情施,义循事立,可特齐衰三月,以申追仰之心。”谥曰昭皇太后,葬世祖陵东南,号曰修宁陵。

先是,晋安王子勋未平,巫者谓宜开昭太后陵以为厌胜。修复仓卒,不得如礼。上性忌,虑将来致灾。泰始四年夏,诏有司曰:“崇宪昭太后修宁陵地,大明之世,久所考卜。前岁遭诸蕃之难,礼从权宜。奉营仓卒,未暇营改。而茔隧之所,山原卑陋。顷年颓坏,日有滋甚,恆费修整,终无永固。且详考地形,殊乖相势。朕蚤蒙慈遇,情礼兼常,思使终始之义,载彰幽显。史官可就岩山左右,更宅吉地。明审龟筮,须选令辰,式遵旧典,以礼创制。今中宇虽宁,边虏未息,营就之功,务在从简。举言寻悲,情如切割。”有司奏:“北疆未缉,戎役是务,礼之详略,各沿时宜。臣等参议,修宁陵玄宫补治毁坏,权施油殿,暂出梓宫,事毕即窆,于事为允。”诏可。

琼之为衡阳内史,先后卒。废帝景和中,以休之为黄门侍郎,茂之左军将军,并封开国县侯,邑千户。又追赠兴之侍中、金紫光禄大夫,谥曰孝侯;道庆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谥曰敬侯。立道庆女为皇后,以休之为侍中,茂之黄门郎。太宗废幼主,欲说太后之心,乃下令书曰:“太皇太后蚤垂爱遇,沿情即事,同于天属。前车骑谘议参军路休之、前丹阳丞路茂之,崇宪密戚,蚤延荣贯,并怀所勋,宜殊恆饰。休之可黄门侍郎,领步兵校尉;茂之可中书侍郎。”太宗未即位,故称令书。茂之又迁司徒从事中郎,休之桂阳王休范镇北谘议参军。太宗杀世祖诸子,因此陷休之等,宥其诸子。

孝武文穆王皇后,讳宪嫄,琅邪临沂人。元嘉二十年,拜武陵王妃。生废帝、豫章王子尚、山阴公主楚玉、临淮康哀公主楚佩、皇女楚琇、康乐公主修明。世祖在蕃,后甚有宠。上入伐凶逆,后留寻阳,与太后同还京都,立为皇后。

大明四年,后率六宫躬桑于西郊,皇太后观礼。上下诏曰:“朕卜祥大昕,测辰拂羽,爰诏六宫,亲蚕川室。皇太后降銮从御,伫跸观礼。绿蘧既具,玄紞方修,庶仪发椒,闱化动中。县妃主以下,可量加班锡。”废帝即位,尊曰皇太后,宫曰永训。其年,崩于含章殿,时年三十八。祔葬景宁陵。

后父偃,字子游,晋丞相导玄孙,尚书嘏之子也。母晋孝武帝女鄱阳公主,宋受禅,封永成君。偃尚高祖第二女吴兴长公主讳荣男,少历显官,黄门侍郎,秘书监,侍中。元嘉末,为散骑常侍、右卫将军。世祖即位,以后父,授金紫光禄大夫,领义阳王师,常侍如故。迁右光禄大夫,常侍、王师如故。偃谦虚恭谨,不以世事关怀。孝建二年卒,时年五十四。追赠开府仪同三司,本官如故,谥曰恭公。

长子藻,位至东阳太守,尚太祖第六女临川长公主讳英媛。公主性妒,而藻别爱左右人吴崇祖。前废帝景和中,主谗之于废帝,藻坐下狱死,主与王氏离婚。泰始初,以主适豫章太守庾冲远,未及成礼而冲远卒。

宋世诸主,莫不严妒,太宗每疾之。湖熟令袁慆妻以妒忌赐死,使近臣虞通之撰,《妒妇记》。左光禄大夫江湛孙斅当尚世祖女,上乃使人为斅作表让婚,曰:

伏承诏旨,当以临汝公主降嫔,荣出望表,恩加典外。顾审輶蔽,伏用忧惶。臣寒门顇族,人凡质陋,闾阎有对,本隔天姻。如臣素流,室贫业寡,年近将冠,皆已有室,荆钗布裙,足得成礼。每不自解,无偶迄兹,媒访莫寻,素族弗问。自惟门庆,属降公主,天恩所覃,容及丑末。怀忧抱惕,虑不获免,征命所当,果膺兹举。虽门泰宗荣,于臣非幸,仰缘圣贷,冒陈愚实。

自晋氏以来,配上王姬者,虽累经美胄,亟有名才,至如王敦慑气,桓温敛威,真长佯愚以求免,子敬灸足以违诏,王偃无仲都之质,而倮露于北阶,何瑀阙龙工之姿,而投躯于深井,谢庄殆自同于矇叟,殷冲几不免于强鉏。彼数人者,非无才意,而势屈于崇贵,事隔于闻览,吞悲茹气,无所逃诉。制勒甚于仆隶,防闲过于婢妾。往来出入,人理之常;当宾待客,朋从之义。而令扫辙息驾,无窥门之期;废筵抽席,绝接对之理。非唯交友离异,乃亦兄弟疏阔。第令受酒肉之赐,制以动静;监子荷钱帛之私,节其言笑。姆妳争媚,相劝以严;妮媪竞前,相谄以急。第令必凡庸下才,监子皆葭萌愚竖,议举止则未闲是非,听言语则谬于虚实。姆妳敢恃耆旧,唯赞妒忌;尼媪自倡多知,务检口舌。其间又有应答问讯,卜筮师母,乃至残余饮食,诘辩与谁,衣被故敝,必责头领。又出入之宜,繁省难衷,或进不获前,或入不听出。不入则嫌于欲疏,求出则疑有别意,召必以三晡为期,遣必以日出为限,夕不见晚魄,朝不识曙星。至于夜步月而弄琴,昼拱袂而披卷,一生之内,与此长乖。又声影裁闻,则少婢奔迸;裾袂向席,则老丑丛来。左右整刷,以疑宠见嫌;宾客未冠,以少容致斥。礼则有列媵,象则有贯鱼,本无嫚嫡之嫌,岂有轻妇之诮。况今义绝傍私,虔恭正匹,而每事必言无仪适,设辞辄言轻易我。又窃闻诸主集聚,唯论夫族。缓不足为急者法,急则可为缓者师,更相扇诱,本其恆意,不可贷借,固实常辞。或言野败去,或言人笑我,虽家曰私理,有甚王宪,发口所言,恆同科律。王藻虽复强佷,颇经学涉,戏笑之事,遂为冤魂。褚暧忧愤,用致夭绝。伤理害义,难以具闻。

夫螽斯之德,实致克昌;专妒之行,有妨繁衍,是以尚主之门,往往绝嗣;驸马之身,通离衅咎。以臣凡弱,何以克堪。必将毁族沦门,岂伊身眚。前后婴此,其人虽众,然皆患彰遐迩,事隔天朝,故吞言咽理,无敢论诉。臣幸属圣明,矜照由道,弘物以典,处亲以公,臣之鄙怀,可得自尽。如臣门分,世荷殊荣,足守前基,便预提拂,清官显宦,或由才升,一叨婚戚,咸成恩假。是以仰冒非宜,披露丹实。非唯止陈一己,规全身愿;实乃广申诸门忧患之切。伏愿天慈照察,特赐蠲停,使燕雀微群,得保丛蔚,蠢物含生,自己弥笃。若恩诏难降,披请不申,便当刊肤剪发,投山窜海。

太宗以此表遍示诸主。于是临川长公主上表曰:“妾遭随奇薄,绝于王氏,私庭嚣戾,致此分异。今孤疾茕然,假息朝夕,情寄所钟,唯在一子。契阔荼炭,持兼怜愍,否泰枯荣,系以为命。实愿申其门衅,还为母子。推迁僶俛,未及自闻。先朝慈爱,鉴妾丹衷。若赐使息彻归第定省,仰揆天旨,或有可寻。今事迫诚切,不顾典宪,敢缘恩焘,触冒披闻。特乞还身王族,守养弱嗣,虽死之日,实甘于生。”许之。

藻弟懋,升明末贵达。懋弟攸,太宰从事中郎,蚤卒,追赠黄门侍郎。弟臻,升明末显宦。

前废帝何皇后,讳令婉,庐江灊人也。孝建三年,纳为皇太子妃。大明五年,薨于东宫徽光殿,时年十七。葬,谥曰献妃。上更为太子置内职二等,曰保林,曰良娣。纳南中郎长史太山羊瞻女为良娣,宜都太守袁僧惠女为保林。废帝即位,追崇献妃曰献皇后。太宗践阼,迁后与废帝合葬龙山北。

后父瑀,字稚玉,晋尚书左仆射澄曾孙也。祖融,大司农。瑀尚高祖少女豫章康长公主讳欣男。公主先适徐乔,美容色,聪敏有智数。太祖世,礼待特隆。瑀豪竞于时,与平昌孟灵休、东海何勖等,并以舆马骄奢相尚。公主与瑀情爱隆密,何氏外姻疏戚,莫不沾被恩纪。瑀历位清显,至卫将军。大明八年,公主薨,瑀墓开,世祖追赠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

子迈,尚太祖第十女新蔡公主讳英媚。迈少以贵戚居显宦,好犬马驰逐,多聚才力之士。有墅在江乘县界,去京师三十里。迈每游履,辄结驷连骑,武士成群。大明末,为豫章王子尚抚军谘议参军,加宁朔将军、南济阴太守。废帝纳公主于后宫,伪言薨殒,杀一婢送出迈第嫔葬行丧礼。常疑迈有异图,迈亦招聚同志,欲因行幸废立。事觉,废帝自出讨迈诛之。太宗即位,追封建宁县侯,食邑五百户。子曼倩嗣,齐受禅,国除。

瑀兄子亮,孝建初,为桂阳太守。丞相南郡王义宣为逆,遣参军王师寿断桂阳道,以防广州刺史宗悫,亮收斩之。官至新安内史。亮弟恢,废帝元徽初,为广州刺史,未之镇,坐国哀期晦不到,免官。复起为都官尚书,未拜,卒。恢弟诞,司徒右长史。诞弟衍,最知名。性躁动。太宗初,为建安王休仁司徒从事中郎,仍除黄门郎,未拜竟,求转司徒司马。得司马,复求太子右率。拜右率一二日,复求侍中。旬日之间,求进无已。不得侍中,以怨詈赐死。

文帝沈婕妤,讳容姬,不知何许人也。纳于后宫,为美人。生明帝,拜为婕妤。元嘉三十年卒,时四十。葬建康之莫府山。世祖即位,追赠湘东国太妃。太宗即位,有司奏曰:“昔豳都追远,正邑缠哀,缅慕德义,敬奉园陵。先太妃德履端华,徽景明峻,风光宸掖,训流国闱,鞠圣诞灵,蚤捐鸿祚。臣等远模汉册,近仪晋典,谨上尊号为皇太后。”下礼官议谥,谥曰宣太后,陵号曰崇宁。

以太后弟道庆为给事中,泰始三年卒,追赠通直散骑常侍,赐爵县侯。又追赠太后父散骑常侍,母王氏成乐乡君。

明恭王皇后,讳贞风,琅邪临沂人也。元嘉二十五年,拜淮阳王妃;太宗改封,又为湘东王妃。生晋陵长公主伯姒、建安长公主伯媛。太宗即位,立为皇后。上常宫内大集,而瑀妇人观之,以为欢笑。后以扇障面,独无所言。帝怒曰:“外舍家寒乞,今共为笑乐,何独不视?”后曰:“为乐之事,其方自多。岂有姑姊妹集聚,而瑀妇人形体。以此为乐,外舍之为欢适,实与此不同。”帝大怒,遣后令起。后兄扬州刺史景文以此事语从舅陈郡谢纬曰:“后在家为儜弱妇人,不知今段遂能刚正如此。”

废帝即位,尊为皇太后,宫曰弘训。废帝失德,太后每加勖譬,始者犹见顺从,后狂慝转甚,渐不悦。元徽五年五月五日,太后赐帝玉柄毛扇,帝嫌其毛柄不华,因此欲加鸩害,已令太医煮药,左右人止之曰:“若行此事,官便应作孝子,岂复得出入狡狯。”帝曰:“汝语大有理。”乃止。

顺帝即位,齐王秉权,宗室刘晃、刘绰、卜伯兴等有异志,太后颇与相关。顺帝禅位,太后与帝逊于东邸,因迁居丹阳宫,拜汝阴王太妃。顺帝殂于丹阳,更立第京邑。建元元年,薨于第,时年四十四。追加号谥,葬以宋后礼。父僧朗,事别见《景文传》。

明帝陈贵妃,讳妙登,丹阳建康人,屠家女也。世祖常使尉司采访民间子女有姿色者。太妃家在建康县界,家贫,有草屋两三间。上出行,问尉曰:“御道边那得此草屋,当由家贫。”赐钱三万,令起瓦屋。尉自送钱与之,家人并不在,唯太妃在家,时年十二三。尉见其容质甚美,即以白世祖,于是迎入宫。在路太后房内,经二三年,再呼,不见幸。太后因言于上,以赐太宗。始有宠,一年许衰歇,以乞李道兒。寻又迎还,生废帝,故民中皆呼废帝为李氏子。废帝后每自称李将军,或自谓李统。

太宗即位,拜贵妃,礼秩同皇太子妃。废帝践阼,有司奏曰:“臣闻河龙启圣,理浃民神;郊电基皇,庆烁天地。故资敬之道,粹古铭风;沿贵之谊,眇代凝则。伏惟贵妃含和日晷,表淑星枢,徽音峻古,柔光照世,声华帝掖,轨秀天嫔,景发皇明,祚昌睿命。而备物之章,未焕彝策。远酌前王,允陟鸿典。臣等参议,谨上尊号曰皇太妃。舆服一如晋孝武帝太后故事。置家令一人。改诸国太妃曰太妃(妃音怡)。宫曰弘化。”追赠太妃父金宝散骑常侍,金宝妻王氏永世县成乐乡君。升明初,降为苍梧王太妃。

伯父照宗,中书通事舍人。叔佛念,步兵校尉。兄敬元,通直郎,南鲁郡太守。佛念大通货贿,侵乱朝政。升明初,赐死。

后废帝江皇后,讳简珪,济阳考城人,北中郎长史智渊孙女。泰始五年,太宗访求太子妃,而雅信小数,名家女多不合。后弱小,门无强廕,以卜筮最吉,故为太子纳之。讽朝士州郡令献物,多者将直百金。始兴太守孙奉伯止献琴书,其外无余物。上大怒,封药赐死,既而原之。太子即帝位,立为皇后。帝既废,降为苍梧王妃。智渊自有传。

明帝陈昭华,讳法容,丹阳建康人也。太宗晚年,痿疾不能内御,诸弟姬人有怀孕者,辄取以入宫;及生男,皆杀其母,而以与六宫所爱者养之。顺帝,桂阳王休范子也,以昭华为母焉。明帝崩,昭华拜安成王太妃。顺帝即位,进为皇太妃。顺帝禅位,去皇太妃之号。

顺帝谢皇后,讳梵境,陈郡阳夏人,右光禄大夫庄孙女也。升明二年,立为皇后。顺帝禅位,降为汝阴王妃。庄自有传。

史臣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故圣人顺民情而为之度,王宫六列,士室二等,皆司事设防,典文曲立。若夫义笃阃闱,化形邦国,古先哲王有以之致治者矣。夫后妃专夕,配以德升;姬嫱并御,进非色幸。欲使情有覃被,爱罔偏流,专贞内表,妖蛊外息。至于降班在四,簪珥成行;同列者三,环佩系响,乃可以燮理阴教,辅佐君德。宋氏藉晋世令典,娉纳有章,伣天作俪,必四岳之后。虽正位天闺,礼亢尊极,而衰恹易兆,恩宴难留,一谢属车之尘,永隔青蒲之地。是故元后愤终,良有以也。自元嘉以降,内职稍繁,椒庭绮观,千门万户,而淫妆怪饰,变炫无穷。自汉氏昭阳之轮奂,魏室九华之照曜,曾不能概其万一。徒以所选止于军署之内,征引极乎厮皁之间,非晋氏采择滥及冠冕也。且爱止帷房,权无外授,戚属饩赉,岁时不过肴浆,斯为美矣。及太祖之倾惑潘妪,谋及妇人;大明之沦溺殷姬,并后匹嫡,至使多难起于肌肤,并命行于同产,又况进于此者乎!以斯言之,三代、二汉之亡于淫嬖,非不幸也。

列传第二

刘穆之 王弘

刘穆之,字道和,小字道民,东莞莒人,汉齐悼惠王肥后也,世居京口。少好《书》、《传》,博览多通,为济阳江敳所知。敳为建武将军、琅邪内史,以为府主簿。

初,穆之尝梦与高祖俱泛海,忽值大风,惊惧。俯视船下,见有二白龙夹舫。既而至一山,峰崿耸秀,林树繁密,意甚悦之。及高祖克京城,问何无忌曰:“急须一府主簿,何由得之?”无忌曰:“无过刘道民。”高祖曰:“吾亦识之。”即驰信召焉。时穆之闻京城有叫噪之声,晨起出陌头,属与信会。穆之直视不言者久之。既而反室,坏布裳为绔,往见高祖。高祖谓之曰:“我始举大义,方造艰难,须一军吏甚急,卿谓谁堪其选?”穆之曰:“贵府始建,军吏实须其才,仓卒之际,当略无见逾者。”高祖笑曰:“卿能自屈,吾事济矣。”即于坐受署。

从平京邑,高祖始至,诸大处分,皆仓卒立定,并穆之所建也。遂委以腹心之任,动止咨焉;穆之亦竭节尽诚,无所遗隐。时晋纲宽弛,威禁不行,盛族豪右,负势陵纵,小民穷蹙,自立无所。重以司马元显政令违舛,桓玄科条繁密。穆之斟酌时宜,随方矫正,不盈旬日,风俗顿改。迁尚书祠部郎,复为府主簿,记室录事参军,领堂邑太守。以平桓玄功,封西华县五等子。

义熙三年,扬州刺史王谧薨。高祖次应入辅,刘毅等不欲高祖入,议以中领军谢混为扬州。或欲令高祖于丹徒领州,以内事付尚书仆射孟昶。遣尚书右丞皮沈以二议咨高祖。沈先见穆之,具说朝议。穆之伪起如厕,即密疏白高祖曰:“皮沈始至,其言不可从。”高祖既见沈,且令出外,呼穆之问曰:“卿云沈言不可从,其意何也?”穆之曰:“昔晋朝失政,非复一日,加以桓玄篡夺,天命已移。公兴复皇祚,勋高万古。既有大功,便有大位。位大勋高,非可持久。公今日形势,岂得居谦自弱,遂为守籓之将邪?刘、孟诸公,与公俱起布衣,共立大义,本欲匡主成勋,以取富贵耳。事有前后,故一时推功,非为委体心服,宿定臣主之分也。力敌势均,终相吞咀。扬州根本所系,不可假人。前者以授王谧,事出权道,岂是始终大计必宜若此而已哉!今若复以他授,便应受制于人。一失权柄,无由可得。而公功高勋重,不可直置,疑畏交加,异端互起,将来之危难,可不熟念。今朝议如此,宜相酬答,必云在我,厝辞又难。唯应云‘神州治本,宰辅崇要,兴丧所阶,宜加详择。此事既大,非可悬论,便暂入朝,共尽同异。’公至京,彼必不敢越公更授余人,明矣!”高祖从其言,由是入辅。

从征广固,还拒卢循,常居幕中画策,决断众事。刘毅等疾穆之见亲,每从容言其权重,高祖愈信仗之。穆之外所闻见,莫不大小必白,虽复闾里言谑,途陌细事,皆一二以闻。高祖每得民间委密消息以示聪明,皆由穆之也。又爱好宾游,坐客恆满,布耳目以为视听,故朝野同异,穆之莫不必知。虽复亲昵短长,皆陈奏无隐。人或讥之,穆之曰:“以公之明,将来会自闻达。我蒙公恩,义无隐讳,此张辽所以告关羽欲叛也。”高祖举止施为,穆之皆下节度。高祖书素拙,穆之曰:“此虽小事,然宣彼四远,愿公小复留意。”高祖既不能厝意,又禀分有在。穆之乃曰:“便纵笔为大字,一字径尺,无嫌。大既足有所包,且其势亦美。”高祖从之,一纸不过六七字便满。凡所荐达,不进不止,常云:“我虽不及荀令君之举善,然不举不善。”穆之与硃龄石并便尺牍,常于高祖坐与龄石答书。自旦至日中,穆之得百函,龄石得八十函,而穆之应对无废也。转中军太尉司马。八年,加丹阳尹。

高祖西讨刘毅,以诸葛长民监留府,总摄后事。高祖疑长民难独任,留穆之以辅之。加建威将军,置佐吏,配给实力。长民果有异谋,而犹豫不能发,乃屏人谓穆之曰:“悠悠之言,皆云太尉与我不平,何以至此?”穆之曰:“公溯流远伐,而以老母稚子委节下,若一毫不尽,岂容如此邪?”意乃小安。高祖还,长民伏诛。十年,进穆之前将军,给前军府年布万匹,钱三百万。十一年,高祖西伐司马休之,中军将军道怜知留任,而事无大小,一决穆之。迁尚书右仆射,领选,将军、尹如故。十二年,高祖北伐,留世子为中军将军,监太尉留府,转穆之左仆射,领监军、中军二府军司,将军、尹、领选如故。甲仗五十人,入殿。入居东城。

穆之内总朝政,外供军旅,决断如流,事无拥滞。宾客辐輳,求诉百端,内外咨禀,盈阶满室,目览辞讼,手答笺书,耳行听受,口并酬应,不相参涉,皆悉赡举。又数客昵宾,言谈赏笑,引日亘时,未尝倦苦。裁有闲暇,自手写书,寻览篇章,校定坟籍。性奢豪,食必方丈,旦辄为十人馔。穆之既好宾客,未尝独餐,每至食时,客止十人以还者,帐下依常下食,以此为常。尝白高祖曰:“穆之家本贫贱,瞻生多阙。自叨忝以来,虽每存约损,而朝夕所须,微为过丰。自此以外,一毫不以负公。”十三年,疾笃,诏遣正直黄门郎问疾。十一月卒,时年五十八。

高祖在长安,闻问惊恸,哀惋者数日。本欲顿驾关中,经略赵、魏。穆之既卒,京邑任虚,乃驰还彭城,以司马徐羡之代管留任,而朝廷大事常决穆之者,并悉北谘。穆之前军府文武二万人,以三千配羡之建威府,余悉配世子中军府。追赠穆之散骑常侍、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高祖又表天子曰:“臣闻崇贤旌善,王教所先;念功简劳,义深追远。故司勋秉策,在勤必书,德之休明,没而弥著。故尚书左仆射、前将军臣穆之,爰自布衣,协佐义始,内端谋猷,外勤庶政,密勿军国,心力俱尽。及登庸朝右,尹司京畿,翼新王化,敷赞百揆。顷戎军远役,居中作捍,抚寄之勋,实洽朝野。方宣赞盛猷,缉隆圣世,志绩示究,远迩悼心。皇恩褒述,班同三事,荣哀兼备,宠灵已厚。臣伏思寻,自义熙草创,艰患未弭,外虞既殷,内难弥结,时屯世故,靡岁暂宁。岂臣以寡乏,负荷国重,实赖穆之匡翼之益。岂唯谠言嘉谋,益于民听;若乃忠规远画,潜虑密谟,造膝诡辞,莫见其际。功隐于视听,事隔于皇朝者,不可称记。所以陈力一纪,克遂有成,出征入辅,幸不辱命,微夫人之左右,未有宁济其事者矣。履谦居寡,守之弥固,每议及封赏,辄深自抑绝。所以勋高当年,而未沾茅社,抚事永伤,胡宁可昧。谓宜加赠正司,追甄土宇,俾大赉所及,永秩于善人,忠正之烈,不泯于身后。臣契阔屯泰,旋观始终,金兰之分,义深情密。是以献其乃怀,布之朝听。”于是重赠侍中、司徒,封南昌县侯,食邑千五百户。

高祖受禅,思佐命元勋,诏曰:“故侍中、司徒南昌侯刘穆之,深谋远猷,肇基王迹,勋造大业,诚实匪躬。今理运惟新,蕃屏并肇,感事怀人,实深忄妻悼。可进南康郡公,邑三千户。故左将军、青州刺史王镇恶,荆、郢之捷,克翦放命,北伐之勋,参迹方叔。念勤惟绩,无忘厥心。可进龙阳县侯,增邑千五百户。”谥穆之曰文宣公。太祖元嘉九年,配食高祖庙庭;二十五年四月,车驾行幸江宁,经穆之墓,诏曰:“故侍中、司徒、南康文宣公穆之,秉德佐命,翼亮景业,谋猷经远,元勋克茂,功铭鼎彝,义彰典策,故已嗣徽前哲,宣风后代者矣。近因游践,瞻其茔域,九原之想,情深悼叹。可致祭墓所,以申永怀。”

穆之三子,长子虑之嗣,仕至员外散骑常侍卒。子邕嗣。先是,郡县为封国者,内史、相并于国主称臣,去任便止。至世祖孝建中,始革此制,为下官致敬。河东王歆之尝为南康相,素轻邕。后歆之与邕俱豫元会,并坐。邕性嗜酒,谓歆之曰:“卿昔尝见臣,今不能见劝一杯酒乎?”歆之因斅孙晧歌答之曰:“昔为汝作臣,今与汝比肩。既不劝汝酒,亦不愿汝年。”邕所至嗜食疮痂,以为味似鳆鱼。尝诣孟灵休,灵休先患灸疮,疮痂落床上,因取食之。灵休大惊。答曰:“性之所嗜。”灵休疮痂未落者,悉褫取以饴邕。邕既去,灵休与何勖书曰:“刘邕向顾见啖,遂举体流血。”南康国吏二百许人,不问有罪无罪,递互与鞭,鞭疮痂常以给膳。卒,子肜嗣。大明四年,坐刀砍妻,夺爵土,以弟彪绍封。齐受禅,降为南康县侯,食邑千户。

穆之中子式之字延叔,通《易》好士。累迁相国中兵参军,太子中舍人,黄门侍郎,宁朔将军、宣城淮南二郡太守。在任赃货狼藉,扬州刺史王弘遣从事检校。从事呼摄吏民,欲加辨覆。式之召从事谓曰:“治所还白使君,刘式之于国家粗有微分,偷数百万钱何有,况不偷邪!吏民及文书章之互在。”从事还具白弘,弘曰:“刘式之辩如此奔!”亦由此得停。还为太子右率,左卫将军,吴郡太守。卒,追赠征虏将军。从征关、洛有功,封德阳县五等侯,谥曰恭侯。长子敳,世祖初,黄门侍郎。敳弟衍,大明末,以为黄门郎,出为豫章内史。晋安王子勋称伪号,以为中护军。事败伏诛。

衍弟瑀,字茂琳,少有才气,为太祖所知。始与王浚为南徐州,以瑀补别驾从事史,为浚所遇。瑀性陵物护前,不欲人居己上。时浚征北府行参军吴郡顾迈轻薄而有才能,浚待之甚厚,深言密事,皆与参之。瑀乃折节事迈,深布情款,家内妇女间事,言语所不得至者,莫不倒写备说。迈以瑀与之款尽,深相感信。浚所言密事,悉以语瑀。瑀与迈共进射堂下,瑀忽顾左右索单衣帻,迈问其所以,瑀曰:“公以家人待卿,相与言无所隐,而卿于外宣泄,致使人无不知。我是公吏,何得不启。”因而白之。浚大怒,启太祖徙迈广州。迈在广州,值萧简为乱,为之尽力,与简俱死。

瑀迁从事中郎,领淮南太守。元嘉二十九年,出为宁远将军、益州刺史。元凶弑立,以为青州刺史。瑀闻问,即起义遣军,并送资实于荆州。世祖即位,召为御史中丞。还至江陵,值南郡王义宣为逆,瑀陈其不可,言甚切至。义宣以为丞相左司马,俱至梁山。瑀犹乘其蜀中船舫,又有义宣故部曲潜于梁山洲外下投官军。除司徒左长史。明年,迁御史中丞。瑀使气尚人,为宪司甚得志。弹王僧达云:“廕籍高华,人品冗末。”朝士莫不畏其笔端。寻转右卫将军。瑀愿为侍中,不得,谓所亲曰:“人仕宦不出当入,不入当出,安能长居户限上。”因求益州。世祖知其此意,许之。孝建三年,除辅国将军、益州刺史。既行,甚不得意。至江陵,与颜竣书曰:“硃修之三世叛兵,一旦居荆州,青油幙下,作谢宣明面见向,使斋帅以长刀引吾下席。于吾何有,政恐匈奴轻汉耳。”其年,坐夺人妻为妾,免官。大明元年,起为东阳太守。明年,迁吴兴太守。侍中何偃尝案云:“参伍时望。”瑀大怒曰:“我于时望何参伍之有!”遂与偃绝。及为吏部尚书,意弥愤愤。族叔秀之为丹阳尹,瑀又与亲故书曰:“吾家黑面阿秀,遂居刘安众处,朝廷不为多士。”其年,疽发背,何偃亦发背痈。瑀疾已笃,闻偃亡,欢跃叫呼,于是亦卒。谥曰刚子。子卷,南徐州别驾。卷弟藏,尚书左丞。

穆之少子贞之,中书黄门侍郎,太子右卫率。宁朔将军、江夏内史。卒官。子裒,始兴相,以赃货系东冶内。穆之女适济阳蔡祐,年老贫穷。世祖以祐子平南参军孙为始安太守。

王弘,字休元,琅邪临沂人也。曾祖导,晋丞相。祖洽,中领军。父珣,司徒。弘少好学,以清恬知名,与尚书仆射谢混善。弱冠,为会稽王司马道子骠骑参军主簿。时农务顿息,末役繁兴,弘以为宜建屯田,陈之曰:“近面所咨立屯田事,已具简圣怀。南亩事兴,时不可失,宜早督田畯,以要岁功。而府资役单刻,控引无所,虽复厉以重劝,肃以严威,适足令囹圄充积,而无救于事实也。伏见南局诸冶,募吏数百,虽资以廪赡,收入甚微。愚谓若回以配农,必功利百倍矣。然军器所须,不可都废,今欲留铜官大冶及都邑小冶各一所,重其功课,一准扬州;州之求取,亦当无乏,余者罢之,以充东作之要。又欲二局田曹,各立典军募吏,依冶募比例,并听取山湖人,此皆无损于私,有益于公者也。其中亦应畴量,分判番假,及给廪多少,自可一以委之本曹。亲局所统,必当练悉,且近东曹板水曹参军纳之领此任,其人颇有干能,自足了其事耳。顷年以来,斯务弛废,田芜廪虚,实亦由此。弘过蒙饰擢,志输短效,岂可相与寝默,有怀弗闻邪!至于当否,尊自当裁以远鉴。若所启谬允者,伏愿便以时施行,庶岁有务农之勤,仓有盈廪之实,礼节之兴,可以垂拱待也。”道子欲以为黄门侍郎,珣以其年少固辞。

珣颇好积聚,财物布在民间。珣薨,弘悉燔烧券书,一不收责;余旧业悉以委付诸弟。未免丧,后将军司马元显以为咨议参军,加宁远将军,知记室事,固辞不就。道子复以为谘议参军,加建威将军,领中兵,又固辞。时内外多难,在丧者皆不终其哀,唯弘固执得免。桓玄克京邑。收道子付廷尉,臣吏畏恐,莫敢瞻送。弘时尚在丧,独于道侧拜,攀车涕泣,论者称焉。

高祖为镇军,召补咨议参军。以功封华容县五等侯,迁琅邪王大司马从事中郎。出为宁远将军、琅邪内史,尚书吏部郎中,豫章相。卢循寇南康诸郡,弘奔寻阳。高祖复命为中军咨议参军,迁大司马右长史,转吴国内史。义熙十一年,征为太尉长史,转左长史。从北征,前锋已平洛阳,而未遣九锡,弘衔使还京师,讽旨朝廷。时刘穆之掌留任,而旨反从北来,穆之愧惧,发病遂卒。而高祖还彭城,弘领彭城太守。

宋国初建,迁尚书仆射领选,太守如故。奏弹谢灵运曰:“臣闻闲厥有家,垂训《大易》,作威专戮,致诫《周书》,斯典或违,刑兹无赦。世子左卫率康乐县公谢灵运,力人桂兴淫其嬖妾,杀兴江涘,弃尸洪流。事发京畿,播闻遐迩。宜加重劾,肃正朝风。案世子左卫率康乐县公谢灵运过蒙恩奖,频叨荣授,闻礼知禁,为日已久。而不能防闲阃闱,致兹纷秽,罔顾宪轨,忿杀自由。此而勿治,典刑将替。请以事见免灵运所居官,上台削爵土,收付大理治罪。御史中丞都亭侯王准之,显居要任,邦之司直,风声噂沓,曾不弹举。若知而弗纠,则情法斯挠;如其不知,则尸昧已甚。岂可复预班清阶,式是国宪。请免所居官,以侯还散辈中。内台旧体,不得用风声举弹,此事彰赫,曝之朝野,执宪蔑闻,群司循旧,国典既颓,所亏者重。臣弘忝承人乏,位副朝端,若复谨守常科,则终莫之纠正。所以不敢拱默,自同秉彝。违旧之愆,伏须准裁。”高祖令曰:“灵运免官而已,余如奏。端右肃正风轨,诚副所期,岂拘常仪,自今为永制。”

十四年,迁监江州豫州之西阳新蔡二郡诸军事、抚军将军、江州刺史。至州,省赋简役,百姓安之。永初元年,加散骑常侍。以佐命功,封华容县公,食邑二千户。三年,入朝,进号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高祖因宴集,谓群公曰:“我布衣,始望不至此。”傅亮之徒并撰辞欲盛称功德。弘率尔对曰:“此所谓天命,求之不可得,推之不可去。”时人称其简举。

少帝景平二年,徐羡之等谋废立,召弘入朝。太祖即位,以定策安社稷,进位司空,封建安郡公,食邑千户。上表固辞曰:“臣闻赵武称随会夫子之家事治,言于晋国无隐情。臣千载幸会,谬荷荣遇,虽以智能虚薄,政绩蔑闻,而言无隐情,窃所庶几。向令天启其心,预定大策,而名编司勋,功不见纪,固将请不赏之罪,悬龙蛇之书,岂当稽违成命,苟修小节。但无功勤,暴之四海,进阙君子劳心之谋,退微小人劳力之效,而圣朝僭赏于上,愚臣苟忝于下,则为厚诬当时,永贻口实。窃财之诮,比此为轻,惟尘盛猷,亏玷为大。微躬所惜,一朝亦尽,非唯仰尘国纪,实亦俯畏友朋。忧心弥疹,胡颜靡托。且凡人之交,尚申知己,况在明主,可用理干。所以敢遂愚狷,守之以死。”乃见许。加使持节、侍中,改监为都督,进号车骑大将军,开府、刺史如故。

徐羡之等以废弑之罪将见诛,弘既非首谋,弟昙首又为上所亲委,事将发,密使报弘。羡之等诛,征弘为侍中、司徒、扬州刺史,录尚书,给班剑三十人。上西征谢晦,弘与骠骑彭城王义康居守,入住中书下省,引队仗出入。司徒府权置参军。

五年春,大旱,弘引咎逊位,曰:“臣闻三才虽殊,其致则一。故世道休明,五福攸应;政有失德,咎征必显。臣抑又闻之,台辅之职,论道赞契,上佐人主,燮理阴阳。位以德授,则和气淳穆;寇窃非据,则谪见于天。是以陈平有辞,不滥主者之局;邴吉停驾,大惧牛喘之由。斯固有国之所同,天人之远旨。陛下圣哲御世,光隆中兴,宜休征表祥,醴泉毖涌。而顷阴阳隔并,亢旱成灾,秋无严霜,冬无积雪,疾厉之气,弥历四时。此岂非任失其人,覆餗之咎。臣以庸短,自毕凡流,谬逢嘉运,叨恩在昔。陛下忘其不腆,又重之以今任。正位槐鼎,统理神州,珥貂衣衮,总录朝端,内外要重,顿萃微躬,穷极宠贵,人臣莫比。令德居之,犹或难称,矧伊陋昧,何以克任。此之易了,不俟明识。但受命之始,属值时艰,六戎亲戒,忧及社稷,诚是臣下致节忘身之时,当有何心,尘挠圣听。所以僶俛从事,循墙驰驱,志在宣力,虑不及远。既鲸鲵折首,西夏底定,便宜诉其本怀,避贤谢拙。而常人偷安,日甘一日,实亦仰佩天眷,未能自已。荏苒推迁,忽及三载。遂令负乘之衅,彰著幽明,愆伏之灾,患缠氓庶。上缺皇朝缉熙之美,下增官谤覆折之灾。伏念惶赧,五情飞散,虽曰厚颜,何以宁处。不远而复,《大易》攸称,小惩大戒,细人之福。近复之美,非所敢觖,惩戒之幸,窃怀庶几。今履端惟始,朝庆礼毕,辄还私门,思愆家巷,庶微塞天谴,少弭谤讟。伏愿鉴其所守,即而许之。临启愧塞,不自宣尽。”

先是,彭城王义康为荆州刺史,镇江陵。平陆令河南成粲与弘书曰:“仆闻轨物设教,必随时制宜;世代盈虚,亦与之消息。夫势之所处,非亲不居。是以周之宗盟,异姓为后。权轴之要,任归二南,斯前代之明谟,当今之显辙。明公位极台鼎,四海具瞻;劬劳夙夜,义同吐握。而总录百揆,兼牧畿甸,功实盛大,莫之与俦。天道福谦,宜存挹损。骠骑彭城王道德昭备,上之懿弟,宗本归源,所应推先,宜出据列蕃,齐光鲁、卫。明公高枕论道,燮理阴阳,则天下和平,灾害不作;福庆与大宋升降,享年与松、乔齐久,名垂万代,岂不美欤!”弘本有退志,挟粲言,由是固自陈请,乃降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六年,弘又上表曰:“臣闻异姓为后,宗周之明义;亲不在外,有国之所先。故鲁长滕君,《春秋》所美,楚出弃疾,前史垂诫。矧乃茂亲明德,道光一时,述职侯甸,朝政弗及,而以庶族庸陋浮华之臣,超逾先典,居中赞契,岂所以宪章古式,缉熙治道?骠骑将军臣义康,徽猷渊邈,明德弥劭,敷政江汉,化被荆南,搢绅属情,想乐当务,周旦之寄,不谋同词,分陕虽重,比此为轻。臣实空暗,阶恩逾越,俯积素餐,仰玷盛化,公私二三,无一而可。昔孙叔未进,优孟见弓攵;展季在下,臧文贻讥。况道隆地昵,义兼前礼。臣于古人,无能为役,负乘窃位,万物谓何,虽曰厚颜,胡宁以处。斯亡之惧,实疚其心。乞解州录,以允民望。伏愿陛下远存至公,近鉴丹款,俯顺朝野,改授亲贤。岂惟下臣,获免大戾,凡厥众隶,孰不庆幸。若天眷罔已,脱复迟回,请出臣表,逮闻外内,朝议舆诵,或有可择。”诏曰:“省表,远拟隆周经国之体,近述《大易》卑牧之志,三复冲旨,良用怃然。公体道渊虚,明识经远,毗翼艰难,勋猷光茂,俾朕获辰居垂拱,司契委成。岂容高逊总录,固辞神州,使成务有亏,以重朕之不德邪!深存礼国,所望夤亮。骠骑亲贤之寄,地均旦、奭,还入内辅,参赞机务,辄敬从所执。”义康由是代弘为司徒,与之分录。

弘又表曰:“近冒表闻,披陈愚管,实冀天鉴,体其至诚。而奉被还诏,未蒙酬察,徒尘圣览,仰延优旨,顾影惭惶,罔识攸厝。臣忝荷要重,四载于今。既违前史量力之诫,又微古人进贤之美,尸位固宠,日积官谤,旋观周行,兴愧已后。况在亲贤,朝野归德,甫思引身,曷云能补,惟尘大典,亏丧已多。不悟天眷之隆,复垂恩奖,名器弗改,蒙宠如旧,感遇自揆,茫若无涯。臣义康既总录百揆,毗赞盛化,忝厕下风,咨凭有所。内朝细务,庶可免竭,神州任重,望实兼该,臣何人斯,寇窃不已。为尔推迁,覆败将及,就无人事之愆,必有阴阳之患。伏念惟忧,疢如疾首,不知何理,可以自安。但成旨已决,涣汗难反,加臣懦劣,少无此志,进不能抗言陈辞,以死自固;退不能重茧置冰,鲜食为瘠。祗畏天威,遂复俯仰。至于摄督所部,料综文案,曹局吏役,所须不多,其余文武,皆为冗长。相府初建,或有未充,请留职僚同事而已,自此以外,及诸资实,一送司徒。臣受恩深重,休戚是预,义无虚饰,苟自贬损。伏愿圣察,特垂许顺,不令诚诉,其见抑夺。”上又诏曰:“卫军表如此,司徒宜须事力,可顺公雅怀,割二千人配府,资储不烦事送。”

弘博练治体,留心庶事,斟酌时宜,每存优允。与八座丞郎疏曰:“同伍犯法,无士人不罪之科。然每至诘谪,辄有请诉。若垂恩宥,则法废不可行;依事纠责,则物以为苦怨。宜更为其制,使得忧苦之衷也。又主守偷五匹,常偷四十匹,并加大辟,议者咸以为重,宜进主守偷十匹、常偷五十匹死,四十匹降以补兵。既得少宽民命,亦足以有惩也。想各言所怀。”

左丞江奥议:“士人犯盗赃不及弃市者,刑竟,自在赃污淫盗之目,清议终身,经赦不原。当之者足以塞愆,闻之者足以鉴诫。若复雷同群小,谪以兵役,愚谓为苦。符伍虽比屋邻居,至于士庶之际,实自天隔,舍藏之罪,无以相关。奴客与符伍交接,有所藏蔽,可以得知,是以罪及奴客。自是客身犯愆,非代郎主受罪也。如其无奴,则不应坐。”右丞孔默之议:“君子小人,既杂为符伍,不得不以相检为义。士庶虽殊,而理有闻察,譬百司居上,所以下不必躬亲而后同坐。是故犯违之日,理自相关。今罪其养子、典计者,盖义存戮仆。如此,则无奴之室,岂得宴安!但既云复士,宜令输赎。常盗四十匹,主守五匹,降死补兵,虽大存宽惠,以纾民命。然官及二千石及失节士大夫,时有犯者,罪乃可戮,恐不可以补兵也。谓此制可施小人,士人自还用旧律。”

尚书王准之议:“昔为山阴令,士人在伍,谓之押符。同伍有愆,得不及坐,士人有罪,符伍纠之。此非士庶殊制,实使即刑当罪耳。夫束修之胄,与小人隔绝,防检无方,宜及不逞之士,事接群细,既同符伍,故使纠之。于时行此,非唯一处。左丞议奴客与邻伍相关,可得检察,符中有犯,使及刑坐。即事而求,有乖实理。有奴客者,类多使役,东西分散,住家者少。其有停者,左右驱驰,动止所须,出门甚寡,典计者在家十无其一。奴客坐伍,滥刑必众,恐非立法当罪本旨。右丞议士人犯偷,不及大辟者,宥补兵。虽欲弘士,惧无以惩邪。乘理则君子,违之则小人。制严于上,犹冒犯之,以其宥科,犯者或众。使畏法革心,乃所以大宥也。且士庶异制,意所不同。”

殿中郎谢元议谓:事必先正其本,然后其末可理。本所以押士大夫于符伍,而所以检小人邪?可使受检于小人邪?士犯坐奴,是士庶天隔,则士无弘庶之由,以不知而押之于伍,则是受检于小人也。然则小人有罪,士人无事,仆隶何罪,而令坐之。若以实相交关,贵其闻察,则意有未因。何者?名实殊章,公私异令,奴不押符,是无名也。民乏资财,是私贱也,以私贱无名之人,豫公家有实之任,公私混淆,名实非允。由此而言,谓不宜坐。还从其主,于事为宜。无奴之士,不在此例。若士人本检小人,则小人有过,已应获罪,而其奴则义归戮仆,然则无奴之士,未合宴安,使之输赎,于事非谬。二科所附,惟制之本耳。此自是辨章二本,欲使各从其分。至于求之管见,宜附前科,区别士庶,于义为美。盗制,按左丞议,士人既终不为兵革,幸可同宽宥之惠;不必依旧律,于议咸允。

吏部郎何尚之议:“按孔右丞议,士人坐符伍为罪,有奴罪奴,无奴输赎。既许士庶缅隔,则闻察自难,不宜以难知之事,定以必知之法。夫有奴不贤,无奴不必不贤。今多僮者傲然于王宪,无仆者怵迫于时网,是为恩之所沾,恆在程、卓;法之所设,必加颜、原,求之鄙怀,窃所未惬。谢殿中谓奴不随主,于名分不明,诚是有理。然奴仆实与闾里相关,今都不问,恐有所失。意同左丞议。”

弘议曰:“寻律令既不分别士庶,又士人坐同伍罹谪者,无处无之,多为时恩所宥,故不尽亲谪耳。吴及义兴适有许、陆之徒,以同符合给,二千石论启丹书。己未间,会稽士人云十数年前,亦有四族坐此被责,以时恩获停。而王尚书云人旧无同伍坐,所未之解。恐莅任之日,偶不值此事故邪。圣明御世,士人诚不忧至苦,然要须临事论通,上干天听为纷扰,不如近为定科,使轻重有节也。又寻甲符制,蠲士人不传符耳,令史复除,亦得如之。共相押领,有违纠列,了无等衰,非许士人闾里之外也。诸议云士庶缅绝,不相参知,则士人犯法,庶民得不知。若庶民不许不知,何许士人不知。小民自非超然简独,永绝尘秕者,比门接栋,小以为意,终自闻知,不必须日夕来往也。右丞百司之言,粗是其况。如衰陵士人,实与里巷关接,相知情状,乃当于冠带小民。今谓之士人,便无小人之坐;署为小民,辄受士人之罚。于情于法,不其颇欤?且都令不及士流,士流为轻,则小人令使征预其罚,便事至相纠,闾伍之防,亦为不同。谓士人可不受同伍之谪耳,罪其奴客,庸何伤邪?无奴客,可令输赎,又或无奴僮为众所明者,官长二千石便当亲临列上,依事遣判。又主偷五匹、常偷四十匹,谓应见优量者,实以小吏无知,临财易昧,或由疏慢,事蹈重科,求之于心,常有可愍,故欲小进匹数,宽其性命耳。至于官长以上,荷蒙禄荣,付以局任,当正己明宪,检下防非,而亲犯科律,乱法冒利,五匹乃已为弘矣。士人无私相偷四十匹理,就使至此,致以明罚,固其宜耳,并何容复加哀矜。且此辈士人,可杀不可谪,有如诸论,本意自不在此也。近闻之道路,聊欲共论,不呼乃尔难精。既众议纠纷,将不如其已。若呼不应停寝,谓宜集议奏闻,决之圣旨。”太祖诏:“卫军议为允。”

弘又上言:“旧制,民年十三半役,十六全役。当以十三以上,能自营私及公,故以充役。而考之见事,犹或未尽。体有强弱,不皆称年。且在家自随,力所能堪,不容过苦。移之公役,动有定科,循吏隐恤,可无其患,庸宰守常,已有勤剧,况值苛政,岂可称言。乃有务在丰役,增进年齿,孤远贫弱,其敝尤深。至令依寄无所,生死靡告,一身之切,逃窜求免,家人远计,胎孕不育,巧避罗宪,实亦由之。今皇化惟新,四方无事,役召之宜,应存乎消息。十五至十六,宜为半,十七为全。”从之。

其后,弘寝疾,弘表屡乞骸骨,上辄优诏不许。九年,进位太保,领中书监,余如故。其年,薨,时年五十四。即赠太保、中书监,给节,加羽葆、鼓吹,增班剑为六十人,侍中、录尚书、刺史如故。谥曰文昭公,配食高祖庙廷。其年,诏曰:“乃者三逆煽祸,实繁有徒,爰初遵养,暨于明罚,外虞内虑,实维艰难。故太保华容县公弘、故卫将军华、故左光禄大夫昙首,抱义怀忠,乃情同至,筹谋庙堂,竭尽智力,经营夷险,简自朕心。国耻既雪,允膺茅土,而并执谦挹,志不命逾,故用伫朝典,将有后命。盛业不究,相系殒落,永怀伤叹,痛恨无已。弘可增封千户,华、昙首封开国县侯,食邑各千户。护军将军建昌公彦之,深诚密谟,比踪齐望,其复先食邑,以酬忠勋。”又诏:“闻王太保家便已匮乏,清约之美,同规古人。言念始终,情增凄叹。可赐钱百万,米千斛。”

世祖大明五年,车驾游幸,经弘墓。下诏曰:“故侍中、中书监、太保、录尚书事、扬州刺史华容文昭公弘,德猷光劭,鉴识明远。故散骑常侍、左光禄大夫,太子詹事豫章文侯昙首,夙尚恬素,理心贞正。并绸缪先眷,契阔屯夷,内亮王道,外流徽誉。以国图令勋,民思茂惠。朕薄巡都外,瞻览坟茔,永言想慨,良深于怀。便可遣使致祭墓所。”

弘明敏有思致,既以民望所宗,造次必存礼法,凡动止施为,及书翰仪体,后人皆依仿之,谓为王太保家法。虽历任籓辅,不营财利,薨亡之后,家无余业。而轻率少威仪,性又褊隘,人忤意者,辄面加责辱。少时尝摴蒱公城子野舍,及后当权,有人就弘求县,辞诉颇切。此人尝以蒱戏得罪,弘诘之曰:“君得钱会戏,何用禄为!”答曰:“不审公城子野何在?”弘默然。

子锡嗣。少以宰相子,起家为员外散骑,历清职,中书郎,太子左卫率,江夏内史。高自位遇。太尉江夏王义恭当朝,锡箕踞大坐,殆无推敬。卒官。子僧亮嗣。齐受禅,降爵为侯,食邑五百户。弘少子僧达,别有传。弘弟虞,廷尉卿。虞子深,有美名,官至新安太守。虞弟抑,光禄大夫。抑弟孺,侍中。孺弟昙首,别有传。

弘从父弟练,晋中书令珉子也。元嘉中,历显官,侍中,度支尚书。练子钊,世祖大明中,亦经清职,黄门郎,临海王子顼晋安王子勋征虏、前军长史,左民尚书。太宗初,为司徒左长史。随司徒建安王休仁出赭圻,时居母忧,加冠军将军。忤犯休仁,出为始兴相。休仁恚之不已,太宗乃收付廷尉,赐死。

史臣曰:晋纲弛紊,其渐有由。孝武守文于上,化不下及,道子昏德居宗,宪章坠矣。重之以国宝启乱,加之以元显嗣虐,而祖宗之遗典,群公之旧章,莫不叶散冰离,扫地尽矣。主威不树,臣道专行,国典人殊,朝纲家异,编户之命,竭于豪门,王府之蓄,变为私藏。由是祸基东妖,难结天下,荡荡然王道不绝者若綖。高祖一朝创义,事属横流,改乱章,布平道,尊主卑臣之义,定于马棰之间。威令一施,内外从禁,以建武、永平之风,变太元、隆安之俗,此盖文宣公之为也。为一代宗臣,配飨清庙,岂徒然哉!

列传第三

徐羡之 傅亮 檀道济

徐羡之,字宗文,东海郯人也。祖宁,尚书吏部郎,江州刺史,未拜卒。父祚之,上虞令。羡之少为王雅太子少傅主簿,刘牢之镇北功曹,尚书祠部郎,不拜,桓修抚军中兵曹参军。与高祖同府,深相亲结。义旗建,高祖版为镇军参军,尚书库部郎,领军司马。与谢混共事,混甚知之。补琅邪王大司马参军,司徒左西属,徐州别驾从事史,太尉咨议参军。义熙十一年,除鹰扬将军、琅邪内史,仍为大司马从事中郎,将军如故。高祖北伐,转太尉左司马,掌留任,以副贰刘穆之。

初,高祖议欲北伐,朝士多谏,唯羡之默然。或问何独不言,羡之曰:“吾位至二品,官为二千石,志愿久充。今二方已平,拓地万里,唯有小羌未定,而公寝食不忘。意量乖殊,何可轻豫。”刘穆之卒,高祖命以羡之为吏部尚书、建威将军、丹阳尹,总知留任,甲仗二十人出入。转尚书仆射,将军、尹如故。

十四年,大司马府军人硃兴妻周坐息男道扶年三岁,先得痫病,周因其病发,掘地生埋之,为道扶姑女所告,正周弃市刑。羡之议曰:“自然之爱,虎狼犹仁。周之凶忍,宜加显戮。臣以为法律之外,故尚弘物之理。母之即刑,由子明法,为子之道,焉有自容之地。虽伏法者当罪,而在宥者靡容。愚谓可特申之遐裔。”从之。

高祖践阼,进号镇军将军,加散骑常侍。上初即位,思佐命之功,诏曰:“散骑常侍、尚书仆射、镇军将军、丹阳尹徐羡之,监江州豫州之西阳新蔡诸军事、抚军将军、江州刺史华容侯王弘,散骑常侍、护军将军作唐男檀道济,中书令、领太子詹事傅亮,侍中、中领军谢晦,前左将军、江州刺史宜阳侯檀韶,使持节、雍梁南北秦四州荆州之河北诸军事、后将军、雍州刺史关中侯赵伦之,使持节、督北徐兗青三州诸军事、征虏将军、北徐州刺史南城男刘怀慎,散骑常侍、领太子左卫率新淦侯王仲德,前冠军将军、北青州刺史安南男向弥,左卫将军滠阳男刘粹,使持节、南蛮校尉佷山子到彦之,西中郎司马南郡宜阳侯张邵,参西中郎将军事、建威将军、河东太守资中侯沈林子等,或忠规远谋,扶赞洪业;或肆勤树绩,弘济艰难。经始图终,勋烈惟茂,并宜与国同休,飨兹大赉。羡之可封南昌县公,弘可华容县公,道济可改封永修县公,亮可建城县公,晦可武昌县公,食邑各二千户;韶可更增邑二千五百户,仲德可增邑二千二百户;怀慎、彦之各进爵为侯,粹改封建安县侯,并增邑为千户;伦之可封霄城县侯,食邑千户;邵可封临沮县伯,林子可封汉寿县伯,食邑六百户。开国之制,率遵旧章。”

羡之迁尚书令、扬州刺史,加散骑常侍。进位司空、录尚书事,常侍、刺史如故。羡之起布衣,又无术学,直以志力局度,一旦居廊庙,朝野推服,咸谓有宰臣之望。沈密寡言,不以忧喜见色。颇工弈棋,观戏常若未解,当世倍以此推之。傅亮、蔡廓常言:“徐公晓万事,安异同。”

高祖不豫,加班剑三十人。宫车晏驾,与中书令傅亮、领军将军谢晦、镇北将军檀道济同被顾命。少帝诏曰:“平理狱讼,政道所先。朕哀荒在疚,未堪亲览。司空、尚书令可率众官月一决狱。”

帝后失德,羡之等将谋废立,而庐陵王义真轻动多过,不任四海,乃先废义真,然后废帝。时谢晦为领军,以府舍内屋败应治,悉移家人出宅,聚将士于府内。镇北将军、南兗州刺史檀道济先朝旧将,威服殿省,且有兵众,召使入朝,告之以谋。事将发,道济入宿领军府。中书舍人邢安泰、潘盛为内应,其日守关。道济领兵居前,羡之等继其后,由东掖门云龙门入,宿卫先受处分,莫有动者。先是帝于华林园为列肆,亲自酤卖,又开渎聚土,以像破岗,率左右唱呼引船为乐。是夕,寝于龙舟,在天渊池。兵士进杀二人,又伤帝指。扶帝出东阁,收玺绶。群臣拜辞,卫送故太子宫,迁于吴郡。侍中程道惠劝立第五皇弟义恭,羡之不许。遣使杀义真于新安,杀帝于吴县。时为帝筑宫未成,权居金昌亭,帝突走出昌门,追者以门关击之倒地,然后加害。

太祖即阼,进羡之司徒,余如故,改封南平郡公,食邑四千户,固让加封。有司奏车驾依旧临华林园听讼,诏曰:“政刑多所未悉,可如先二公推讯。”

元嘉二年,羡之与左光禄大夫傅亮上表归政,曰:“臣闻元首司契,运枢成务;臣道代终,事尽宣翼。冕旒之道,理绝于上皇;拱己之事,不行于中古。故高宗不言,以三龄为断;冢宰听政,以再期为节。百王以降,罔或不然。陛下圣德绍兴,负荷洪业,忆兆颙颙,思陶盛化。而圣旨谦挹,委成群司。自大礼告终,钻燧三改,大明伫照,远迩倾属。臣等虽率诚屡闻,未能仰感,敢藉品物之情,谨因苍生之志。伏愿陛下远存周文日昃之道,近思皇室缔构之艰,时揽万机,躬亲朝政,广辟四聪,博询庶业,则雍熙可臻,有生幸甚。”上未许。羡之等重奏曰:“近写下情,言为心罄,奉被还诏,鉴许未回。岂惟愚臣,秉心有在,询之朝野,人无异议。何者?形风四方,实系王德,一国之事,本之一人。虽世代不同,时殊风异,至于主运臣赞,古今一揆。未有浑心委任,而休明可期,此之非宜,布自遐迩。臣等荷遇二世,休戚以均,情为国至,岂容顺默。重披丹心,冒昧以请。”上犹辞。羡之等又固陈曰:“比表披陈,辞诚俱尽,诏旨冲远,未垂听纳,三复屏营,伏增忧叹。臣闻克隆先构,干蛊之盛业;昧旦丕显,帝王之高义。自皇宋创运,英圣有造,殷忧未阙,艰患仍缠。赖天命有底,圣明承业,时屯国故,犹在民心。泰山之安,未易可保,昏明隆替,系在圣躬。斯诚周诗夙兴之辰,殷王待旦之日,岂得无为拱己,复玄古之风,逡巡虚挹,徇匹夫之事。伏愿以宗庙为重,百姓为心,弘大业以嗣先轨,隆圣道以增前烈。愚瞽所献,情尽于此。”上乃许之。羡之仍逊位退还私第,兄子佩之及侍中程道惠、吴兴太守王韶之等并谓非宜,敦劝甚苦,复奉诏摄任。

三年正月,诏曰:“民生于三,事之如一,爱敬同极,岂惟名教,况乃施侔造物,义在加隆者乎!徐羡之、傅亮、谢晦,皆因缘之才,荷恩在昔,擢自无闻,超居要重,卵翼而长,未足以譬。永初之季,天祸横流,大明倾曜,四海遏密,实受顾托,任同负图。而不能竭其股肱,尽其心力,送往无复言之节,事居阙忠贞之效,将顺靡记,匡救蔑闻,怀宠取容,顺成失德。虽末因惧祸,以建大策,而逞其悖心,不畏不义。播迁之始,谋肆鸩毒,至止未几,显行怨杀,穷凶极虐,荼酷备加,颠沛皁隶之手,告尽逆旅之馆,都鄙哀愕,行路饮涕。故庐陵王英秀明远,徽风夙播,鲁卫之寄,朝野属情。羡之等暴蔑求专,忌贤畏逼,造构贝锦,成此无端,罔主蒙上,横加流屏,矫诬朝旨,致兹祸害。寄以国命,而翦为仇雠,旬月之间,再肆鸩毒,痛感三灵,怨结人鬼。自书契以来,弃常安忍,反易天明,未有如斯之甚者也。昔子家从弑,郑人致讨;宋肥无辜,荡泽为戮。况逆乱倍于往衅,情痛深于国家,此而可容,孰不可忍!即宜诛殛,告谢存亡。而于时大事甫尔,异同纷结,匡国之勋实著,莫大之罪未彰。是以远酌民心,近听舆讼,虽欲讨乱,虑或难图,故忍戚含哀,怀耻累载。每念人生实难,情事未展,何尝不顾影恸心,伏枕泣血。今逆臣之衅,彰暴遐迩,君子悲情,义徒思奋,家仇国耻,可得而雪,便命司寇,肃明典刑。晦据有上流,或不即罪,朕当亲率六师,为其遏防。可遣中领军到彦之即日电发,征北将军檀道济络驿继路,符卫军府州以时收翦。已命征虏将军刘粹断其走伏。罪止元凶,余无所问。感惟永往,心情崩绝。氛雾既袪,庶几治道。”

尔日诏召羡之。行至西明门外,时谢晦弟爵(子肖反)为黄门郎,正直,报亮云:“殿内有异处分。”亮驰报羡之。羡之回还西州,乘内人问讯车出郭,步走至新林,入陶灶中自刭死,时年六十三。羡之初不应召,上遣中领军到彦之、右卫将军王华追讨。羡之死,野人以告,载尸付廷尉。子乔之,尚高祖第六女富阳公主,官至竟陵王文学。乔之及弟乞奴从诛。

初,羡之年少时,尝有一人来,谓之曰:“我是汝祖。”羡之因起拜之。此人曰:“汝有贵相,而有大厄,可以钱二十八文埋宅四角,可以免灾。过此可位极人臣。”后羡之随亲之县,住在县内,尝暂出,而贼自后破县;县内人无免者,鸡犬亦尽,唯羡之在外获全。随从兄履之为临海乐安县,尝行经山中,见黑龙长丈余,头有角,前两足皆具,无后足,曳尾而行。及拜司空,守关将入,彗星晨见危南。又当拜时,双鹤集太极东鸱尾鸣唤。

兄子佩之,轻薄好利,高祖以其姻戚,累加宠任,为丹阳尹,吴郡太守。景平初,以羡之秉权,颇豫政事。与王韶之、程道惠、中书舍人邢安泰、潘盛相结党与。时谢晦久病,连灸,不堪见客。佩之等疑其托疾有异图,与韶之、道惠同载诣傅亮,称羡之意,欲令亮作诏诛之。亮答以为:“己等三人,同受顾命,岂可相残戮!若诸君果行此事,便当角巾步出掖门耳。”佩之等乃止。羡之既诛,太祖特宥佩之,免官而已。其年冬,佩之又结殿中监茅亨谋反,并告前宁州刺史应袭,以亨为兗州,袭为豫州。亨密以闻,袭亦告司徒王弘。佩之聚党百余人,杀牛犒赐,条牒时人,并相署置,期明年正会,于殿中作乱。未及数日,收斩之。

傅亮,字季友,北地灵州人也。祖咸,司隶校尉。父瑗,以学业知名,位至安成太守。瑗与郗超善,超尝造瑗,瑗见其二子迪及亮。亮年四五岁,超令人解亮衣,使左右持去,初无吝色。超谓瑗曰:“卿小兒才名位宦,当远逾于兄。然保家传祚,终在大者。”迪字长猷,亦儒学,官至五兵尚书。永初二年卒,追赠太常。

亮博涉经史,尤善文词。初为建威参军,桓谦中军行参军。桓玄篡位,闻其博学有文采,选为秘书郎,欲令整正秘阁,未及拜而玄败。义旗初,丹阳尹孟昶以为建威参军。义熙元年,除员外散骑侍郎,直西省,典掌诏命。转领军长史,以中书郎滕演代之。亮未拜,遭母忧,服阕,为刘毅抚军记室参军,又补领军司马。七年,迁散骑侍郎,复代演直西省。仍转中书黄门侍郎,直西省如故。高祖以其久直勤劳,欲以为东阳郡,先以语迪,迪大喜告亮。亮不答,即驰见高祖曰:“伏闻恩旨,赐拟东阳,家贫忝禄,私计为幸。但凭廕之愿,实结本心,乞归天宇,不乐外出。”高祖笑曰:“谓卿之须禄耳,若能如此,甚协所望。”会西讨司马休之,以为太尉从事中郎,掌记室。以太尉参军羊徽为中书郎,代直西省。

亮从征关、洛,还至彭城。宋国初建,令书除侍中,领世子中庶子。徙中书令,领中庶子如故。从还寿阳。高祖有受禅意,而难于发言,乃集朝臣宴饮,从容言曰:“桓玄暴篡,鼎命已移,我首唱大义,复兴皇室,南征北伐,平定四海,功成业著,遂荷九锡。今年将衰暮,崇极如此,物戒盛满,非可久安。今欲奉还爵位,归老京师。”群臣唯盛称功德,莫晓此意。日晚坐散,亮还外,乃悟旨,而宫门已闭;亮于是叩扉请见,高祖即开门见之。亮入便曰:“臣暂宜还都。”高祖达解此意,无复他言,直云:“须几人自送?”亮曰:“须数十人便足。”于是即便奉辞。亮既出,已夜,见长星竟天。亮拊髀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始验矣!”至都,即征高祖入辅。

永初元年,迁太子詹事,中书令如故。以佐命功,封建城县公,食邑二千户。入直中书省,专典诏命。以亮任总国权,听于省见客。神虎门外,每旦车常数百两。高祖登庸之始,文笔皆是记室参军滕演;北征广固,悉委长史王诞;自此后至于受命,表策文诰,皆亮辞也。演字彦将,南阳西鄂人,官至黄门郎,秘书监。义熙八年卒。二年,亮转尚书仆射,中书令、詹事如故。明年,高祖不豫,与徐羡之、谢晦并受顾命,给班剑二十人。

少帝即位,进为中书监,尚书令。景平二年,领护军将军。少帝废,亮率行台至江陵奉迎太祖。既至,立行门于江陵城南,题曰“大司马门。”率行台百僚诣门拜表,威仪礼容甚盛。太祖将下,引见亮,哭恸甚,哀动左右。既而问义真及少帝薨废本末,悲号呜咽,侍侧者莫能仰视。亮流汗沾背,不能答。于是布腹心于到彦之、王华等,深自结纳。太祖登阼,加散骑常侍、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本官悉如故。司空府文武即为左光禄府。又进爵始兴郡公,食邑四千户,固让进封。

元嘉三年,太祖欲诛亮,先呼入见;省内密有报之者,亮辞以嫂病笃,求暂还家。遣信报徐羡之,因乘车出郭门,骑马奔兄迪墓。屯骑校尉郭泓收付廷尉,伏诛。时年五十三。初至广莫门,上遣中书舍人以诏书示亮,并谓曰:“以公江陵之诚,当使诸子无恙。”初,亮见世路屯险,著论名曰《演慎》,曰:

大道有言,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矣。《易》曰:“括囊无咎。”慎不害也。又曰:“藉之用茅,何咎之有。”慎之至也。文王小心,《大雅》咏其多福;仲由好勇,冯河贻其苦箴。《虞书》著慎身之誉,周庙铭陛坐之侧。因斯以谈,所以保身全德,其莫尚于慎乎!夫四道好谦,三材忌满,祥萃虚室,鬼瞰高屋,丰屋有蔀家之灾,鼎食无百年之贵。然而徇欲厚生者,忽而不戒;知进忘退者,曾莫之惩。前车已摧,后銮不息,乘危以庶安,行险而徼幸,于是有颠坠覆亡之祸,残生夭命之衅。其故何哉?流溺忘反,而以身轻于物也。

故昔之君子,同名爵于香饵,故倾危不及;思忧患而豫防,则针石无用。洪流壅于涓涓,合拱挫于纤蘖,介焉是式,色斯而举,悟高鸟以风逝,鉴醴酒而投绂。夫岂敝著而后谋通,患结而后思复云尔而已哉!故《诗》曰:“慎尔侯度,用戒不虞”。言防萌也。夫单以营内丧表,张以治外失中,齐、秦有守一之败,偏恃无兼济之功冰炭涤于胸心岩墙绝于四体。夫然,故形神偕全,表里宁一,营魄内澄,百骸外固,邪气不能袭,忧患不能及,然可以语至而言极矣!

夫以嵇子之抗心希古,绝羁独放,五难之根既拔,立生之道无累,人患殆乎尽矣。徒以忽防于钟、吕,肆言于禹、汤,祸机发于豪端,逸翩铩于垂举。观夫贻书良友,则匹厚味于甘鸩,其惧患也,若无辔而乘奔,其慎祸也,犹履冰而临谷。或振褐高栖,揭竿独往,或保约违丰,安于卑位。故漆园外楚,忌在龟牺;商洛遐遁,畏此驷马。平仲辞邑,殷鉴于崔、庆,张临挹满,灼戒乎桑、霍。若君子览兹二涂,则贤鄙之分既明,全丧之实又显。非知之难,慎之惟难,慎也者,言行之枢管乎!

夫据图挥刃,愚夫弗为,临渊登峭,莫不惴栗。何则?害交故虑笃,患切而惧深。故《诗》曰:“不敢暴虎,不敢冯河。”慎微之谓也。故庖子涉族,怵然为戒,差之一毫,弊犹如此。况乎触害犯机,自投死地。祸福之具,内充外斥,陵九折于邛僰,泛冲波于吕梁,倾侧成于俄顷,性命哀而莫救。呜呼!呜呼!故语有之曰,诚能慎之,福之根也。曰是何伤,祸之门尔。言慎而已矣。

亮布衣儒生,侥幸际会,既居宰辅,兼总重权。少帝失德,内怀忧惧,作《感物赋》以寄意焉。其辞曰:

余以暮秋之月,述职内禁,夜清务隙,游目艺苑。于时风霜初戒,蛰类尚繁,飞蛾翔羽,翩翾满室,赴轩幌,集明烛者,必以燋灭为度。虽则微物,矜怀者久之。退感庄生异鹊之事,与彼同迷而忘反鉴之道,此先师所以鄙智,及齐客所以难日论也。怅然有怀,感物兴思,遂赋之云尔。

在西成之暮晷,肃皇命于禁中。聆蜻蛚于前庑,鉴朗月于房栊。风萧瑟以陵幌,霜皑皑而被墉。怜鸣蜩之应节,惜落景之怀东。嗟劳人之萃感,何夕永而虑充。眇今古以遐念,若循环之无终。咏倚相之遗矩,希董生之方融。钻光灯而散袠,温圣哲之遗踪。坟素杳以难暨,九流纷其异封。领三百于无邪,贯五千于有宗。考旧闻于前史,访心迹于污隆。岂夷阻之在运,将全丧之由躬。游翰林之彪炳,嘉美手于良工。辞存丽而去秽,旨既雅而能通。虽源流之深浩,且扬榷而发蒙。

习习飞蚋,飘飘纤蝇,缘幌求隙,望爓思陵。糜兰膏而无悔,赴朗烛而未惩。瞻前轨之既覆,忘改辙于后乘。匪微物之足悼,怅永念而捬膺。彼人道之为贵,参二仪而比灵。禀清旷以授气,修缘督而为经。照安危于心术,镜纤兆于未形。有徇末而舍本,或耽欲而忘生。碎随侯于微爵,捐所重而要轻。矧昆虫之所昧,在智士其犹婴。悟雕陵于庄氏,几鉴浊而迷清。仰前修之懿轨,知吾迹之未并。虽宋元之外占,曷在予之克明。岂知反之徒尔,喟投翰以增情。

初,奉迎大驾,道路赋诗三首,其一篇有悔惧之辞,曰:“夙翟发皇邑,有人祖我舟。饯离不以币,赠言重琳球。知止道攸贵,怀禄义所尤。四牡倦长路,君辔可以收。张邴结晨轨,疏董顿夕辀。东隅诚已谢,西景逝不留。性命安可图,怀此作前修。敷衽铭笃诲,引带佩嘉谋。迷宠非予志,厚德良未酬。抚躬愧疲朽,三省惭爵浮。重明照蓬艾,万品同率由。忠诰岂假知,式微发直讴。”亮自知倾覆,求退无由,又作辛有、穆生、董仲道赞,称其见微之美。

长子演,秘书郎,先亮卒。演弟悝、湛逃亡。湛弟都,徙建安郡;世祖孝建之中,并还京师。

檀道济,高平金乡人,左将军韶少弟也。少孤,居丧备礼。奉姊事兄,以和谨致称。高祖创义,道济从入京城,参高祖建武军事,转征西。讨平鲁山,禽桓振,除辅国参军、南阳太守。以建义勋,封吴兴县五等侯。卢循寇逆,群盗互起,郭寄生等聚作唐,以道济为扬武将军、天门太守讨平之。又从刘道规讨柏谦、荀林等,率厉文武,身先士卒,所向摧破。及徐道覆来逼,道规亲出拒战,道济战功居多。迁安远护军、武陵内史。复为太尉参军,拜中书侍郎,转宁朔将军,参太尉军事。以前后功封作唐县男,食邑四百户。补太尉主簿、咨议参军。豫章公世子为征虏将军镇京口,道济为司马、临淮太守。又为世子西中郎司马、梁国内史。复为世子征虏将军司马,加冠军将军。

义熙十二年,高祖北伐,以道济为前锋出淮、肥,所至诸城戍望风降服。进克许昌,获伪宁朔将军、颍川太守姚坦及大将杨业。至成皋,伪兗州刺史韦华降。径进洛阳,伪平南将军陈留公姚洸归顺。凡拔城破垒,俘四千余人。议者谓应悉戮以为京观。道济曰:“伐罪吊民,正在今日。”皆释而遣之。于是戎夷感悦,相率归之者甚众。进据潼关,与诸军共破姚绍。长安既平,以为征虏将军、琅邪内史。世子当镇江陵,复以道济为西中郎司马、持节、南蛮校尉。又加征虏将军。迁宋国侍中,领世子中庶子,兗州大中正。高祖受命,转护军,加散骑常侍,领石头戍事。听直入殿省。以佐命功,改封永修县公,食邑二千户。徙为丹阳尹,护军如故。高祖不豫,给班剑二十人。

出监南徐兗之江北淮南诸郡军事、镇北将军、南兗州刺史。景平元年,虏围青州刺史竺夔于东阳城,夔告急。加道济使持节、监征讨诸军事,与王仲德救东阳。未及至,虏烧营,焚攻具遁走。将追之,城内无食,乃开窖取久谷;窖深数丈,出谷作米,已经再宿;虏去已远,不复可追,乃止。还镇广陵。

徐羡之将废庐陵王义真,以告道济,道济意不同,屡陈不可,不见纳。羡之等谋欲废立,讽道济入朝;既至,以谋告之。将废之夜,道济入领军府就谢晦宿。晦其夕竦动不得眠,道济就寝便熟,晦以此服之。太祖未至,道济入守朝堂。上即位,进号征北将军,加散骑常侍,给鼓吹一部。进封武陵郡公,食邑四千户。固辞进封。又增督青州、徐州之淮阳下邳琅邪东莞五郡诸军事。

及讨谢晦,道济率军继到彦之。彦之战败,退保隐圻,会道济至。晦本谓道济与羡之等同诛,忽闻来上,人情凶惧,遂不战自溃。事平,迁都督江州之江夏豫州之西阳新蔡晋熙四郡诸军事、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持节、常侍如故;增封千户。

元嘉八年,到彦之伐索虏,已平河南,寻复失之;金墉、虎牢并没,虏逼滑台。加道济都督征讨诸军事,率众北讨。军至东平寿张县,值虏安平公乙旃眷。道济率宁朔将军王仲德、骁骑将军段宏奋击,大破之。转战至高梁亭,虏宁南将军、济州刺史寿昌公悉颊库结前后邀战,道济分遣段宏及台队主沈虔之等奇兵击之,即斩悉颊库结。道济进至济上,连战二十余日,前后数十交,虏众盛,遂陷滑台。道济于历城全军而反。进位司空,持节、常侍、都督、刺史并如故。还镇寻阳。

道济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并经百战,诸子又有才气,朝廷疑畏之。太祖寝疾累年,屡经危殆,彭城王义康虑宫车晏驾,道济不可复制。十二年,上疾笃,会索虏为边寇,召道济入朝。既至,上间。十三年春,将遣道济还镇,已下船矣,会上疾动,召入祖道,收付廷尉。诏曰:“檀道济阶缘时幸,荷恩在昔,宠灵优渥,莫与为比。曾不感佩殊遇,思答万分,乃空怀疑贰,履霜日久。元嘉以来,猜阻滋结,不义不昵之心,附下罔上之事,固已暴之民听,彰于遐迩。谢灵运志凶辞丑,不臣显著,纳受邪说,每相容隐。又潜散金货,招诱剽猾,逋逃必至,实繁弥广,日夜伺隙,希冀非望。镇军将军仲德往年入朝,屡陈此迹。朕以其位居台铉,豫班河岳,弥缝容养,庶或能革。而长恶不悛,凶慝遂遘,因朕寝疾,规肆祸心。前南蛮行参军庞延祖具悉奸状,密以启闻。夫君亲无将,刑兹罔赦。况罪衅深重,若斯之甚。便可收付廷尉,肃正刑书。事止元恶,余无所问。”于是收道济及其子给事黄门侍郎植、司徒从事中郎粲、太子舍人隰、征北主簿承伯、秘书郎遵等八人,并于廷尉伏诛。又收司空参军薛彤,付建康伏法。又遣尚书库部郎顾仲文、建武将军茅亨至寻阳,收道济子夷、邕、演及司空参军高进之,诛之。薛彤、进之并道济腹心,有勇力,时以比张飞、关羽。初,道济见收,脱帻投地曰:“乃复坏汝万里之长城!”邕子孺乃被宥,世祖世,为奉朝请。

史臣曰:夫弹冠出里,结组登朝,道申于夷路,运艰于险辙,是以古人裴回于出处,交战乎临岐。若其任重于身,恩结自主,虽复据鼎承剑,悠然不以存殁为怀。当二公受言西殿,跪承顾托,若使死而可再,固以赴蹈为期也。及逢权定之机,当震主之地,甫欲攘抑后祸,御蔽身灾,使桐宫有卒迫之痛,淮王非中雾之疾。若以社稷为存亡,则义异于此。但彭城无燕剌之衅,而有楚英之戮。若使一昆延历,亦未知定终所在也。谢晦言不以贼遗君父,岂徒言哉!

列传第四

谢晦

谢晦,字宣明,陈郡阳夏人也。祖朗,东阳太守。父重,会稽王道子骠骑长史。兄绚,高祖镇军长史,蚤卒。晦初为孟昶建威府中兵参军。昶死,高祖问刘穆之:“孟昶参佐,谁堪入我府?”穆之举晦,即命为太尉参军。高祖尝讯囚,其旦刑狱参军有疾,札晦代之,于车中一鉴讯牒,催促便下。相府多事,狱繁殷积,晦随问酬辩,曾无违谬。高祖奇之,即日署刑狱贼曹,转豫州治中从事。义熙八年,土断侨流郡县,使晦分判扬、豫民户,以平允见称。入为太尉主簿,从征司马休之。时徐逵之战败见杀,高祖怒,将自被甲登岸,诸将谏,不从,怒愈甚。晦前抱持高祖,高祖曰:“我斩卿!”晦曰:“天下可无晦,不可无公,晦死何有!”会胡籓已得登岸,贼退走,乃止。

晦美风姿,善言笑,眉目分明,鬓发如点漆。涉猎文义,朗赡多通,高祖深加爱赏,群僚莫及。从征关、洛,内外要任悉委之。刘穆之遣使陈事,晦往往措异同,穆之怒曰:“公复有还时否?”高祖欲以为从事中郎,以访穆之,坚执不与。终穆之世,不迁。穆之丧问至,高祖哭之甚恸。晦时正直,喜甚,自入阁内参审穆之死问。其日教出,转晦从事中郎。

宋台初建,为右卫将军,寻加侍中。高祖受命,于石头登坛,备法驾入宫。晦领游军为警备,迁中领军,侍中如故。以佐命功,封武昌县公,食邑二千户。二年,坐行玺封镇西司马、南郡太守王华大封,而误封北海太守球,版免晦侍中。寻转领军将军、散骑常侍,依晋中军羊祜故事,入直殿省,总统宿卫。三月,高祖不豫,给班剑二十人,与徐羡之、傅亮、檀道济并侍医药。少帝即位,加领中书令,与羡之,亮共辅朝政。少帝既废,司空徐羡之录诏命,以晦行都督荆湘雍益宁南北秦七州诸军事、抚军将军、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欲令居外为援,虑太祖至或别用人,故遽有此授。精兵旧将,悉以配之,器仗军资甚盛。太祖即位,加使持节,依本位除授。晦虑不得去,甚忧惶,及发新亭,顾望石头城,喜曰:“今得脱矣。”寻进号卫将军,加散骑常侍,进封建平郡公,食邑四千户,固让进封。又给鼓吹一部。

初为荆州,甚有自矜之色,将之镇,诣从叔光禄大夫澹别。澹问晦年,晦答曰:“三十五。”澹笑曰:“昔荀中郎年二十七为北府都督,卿比之,已为老矣。”晦有愧色。至江陵,深结侍中王华,冀以免祸。二女当配彭城王义康、新野侯义宾。元嘉二年,遣妻曹及长子世休送女还京邑。先是景平中,索虏为寇,覆没河南。至是上欲诛羡之等,并讨晦。声言北伐,又言拜京陵,治装舟舰。傅亮与晦书曰:“薄伐河朔,事犹未已,朝野之虑,忧惧者多。”又言:“朝士多谏北征,上当遣外监万幼宗往相咨访。”时朝廷处分异常,其谋颇泄。三年正月,晦弟黄门侍郎爵驰使告晦,晦犹谓不然,呼咨议参军何承天,示以亮书,曰:“计幼宗一二日必至,傅公虑我好事,故先遣此书。”承天曰:“外间所闻,咸谓西讨已定,幼宗岂有上理。”晦尚谓虚妄,使承天豫立答诏启草,伐虏宜须明年。江夏内史程道惠得寻阳人书,言:“朝廷将有大处分,其事已审。”使其辅国府中兵参军乐冏封以示晦。晦又谓承天曰:“幼宗尚未至,若复二三日无消息,便是不复来邪?”承天答曰:“诏使本无来理,如程所说,其事已判,岂容复疑。”

晦欲焚南蛮兵籍,率见力决战。士人多劝发兵,乃立幡戒严,谓司马庾登之曰:“今当自下,欲屈卿以三千人守城,备御刘粹。”登之曰:“下官亲老在都,又素无旅,情计二三,不敢受此旨。”晦仍问诸佐:“战士三千,足守城不?”南蛮司马周超对曰:“非徒守城而已,若有外寇,可以立勋。”登之乃曰:“超必能办,下官请解司马、南郡以授。”即于坐命超为司马、建威将军、南义阳太守,转登之为长史,南郡如故。

太祖诛羡之等及晦子新除秘书郎世休,收爵、爵子世平、兄子著作佐郎绍等。乐冏又遣使告晦:“徐、傅二公及爵等并已诛。”晦先举羡之、亮哀,次发子弟凶问。既而自出射堂,配衣军旅。数从高祖征讨,备睹经略,至是指麾处分,莫不曲尽其宜。二三日中,四远投集,得精兵三万人。乃奉表曰:

臣阶缘幸会,蒙武皇帝殊常之眷,外闻政事,内谋帷幄,经纶夷险,毗赞王业,预佐命之勋,膺河山之赏。及先帝不豫,导扬末命,臣与故司徒臣羡之、左光禄大夫臣亮、征北将军臣道济等,并升御床,跪受遗诏,载贻话言,托以后事。臣虽凡浅,感恩自厉,送往事居,诚贯幽显。逮营阳失德,自绝宗庙,朝野岌岌,忧及祸难,忠谋协契,徇国忘己,援登圣朝,惟新皇祚。陛下驰传乘流,曾不惟疑,临朝殷勤,增崇封爵。此则臣等赤心已亮于天鉴,远近万邦咸达于圣旨。若臣等志欲专权,不顾国典,便当协翼幼主,孤背天日,岂复虚馆七旬,仰望鸾旗者哉?故庐陵王于营阳之世,屡被猜嫌,积怨犯上,自贻非命。天祚明德,属当昌运,不有所废,将何以兴?成人之美,《春秋》之高义;立帝清馆,臣节之所司。耿弇不以贼遗君父,臣亦何负于宋室邪?况衅结阋墙,祸成畏逼,天下耳目,岂伊可诬!

臣忝居蕃任,乃诚匪懈,为政小大,必先启闻。纠剔群蛮,清夷境内,分留弟侄,并侍殿省。陛下聿遵先志,申以婚姻,童稚之目,猥荷齿召,荐女迁子,合门相送。事君之道,义尽于斯。臣羡之总录百揆,翼亮三世,年耆乞退,屡抗表疏,优旨绸缪,未垂顺许。臣亮管司喉舌,恪虔夙夜,恭谨一心,守死善道。此皆皇宋之宗臣,社稷之镇卫,而谗人倾覆,妄生国衅,天威震怒,加以极刑,并及臣门,则被孥戮。虽未知臣道济问,推理即事,不容独存。先帝顾托元臣翼命之佐,剿于佞邪之手,忠贞匪躬之辅,不免夷灭之诛。陛下春秋方富,始览万机,民之情伪,未能鉴悉。王弘兄弟,轻躁昧进;王华猜忌忍害,规弄威权,先除执政,以逞其欲。天下之人,知与不知,孰不为之痛心愤怨者哉!

臣等见任先帝,垂二十载,小心谨慎,无纤介之愆,伏事甫尔,而婴若斯之罪。若非先帝谬于知人,则为陛下未察愚款。臣去岁末使反,得朝士及殿省诸将书,并言嫌隙已成,必有今日之事。臣推诚仰期,罔有二心,不图奸回潜遘,理顺难恃,忠贤陨朝,愚臣见袭,到彦之、萧欣等在近路。昔白公称乱,诸梁婴胄,恶人在朝,赵鞅入伐。臣义均休戚,任居分陕,岂可颠而不扶,以负先帝遗旨!辄率将士,缮治舟甲,须其自送,投袂扑讨。若天祚大宋,卜世灵长,义师克振,中流清荡,便当浮舟东下,戮此三竖,申理冤耻,谢罪阙庭,虽伏锧赴镬,无恨于心。伏愿陛下远寻永初托付之旨,近存元嘉奉戴之诚,则微臣丹款,犹有可察。临表哽慨,言不自尽。

太祖时已戒严,诸军相次进路。尚书符荆州曰:

祸福无门,逆顺有数,天道微于影响,人事鉴于前图,未有蹈义而福不延,从恶而祸不至也。故智计之士,审败以立功,守正之臣,临难以全节。徐羡之、傅亮、谢晦,安忍鸩杀,获罪于天,名教所极,政刑所取,已远暴四海,宣于圣诏。羡之父子、亮及晦息,电断之初,并即大宪。复王室之仇,摅义夫之愤,国典澄明,人神感悦。三姓同罪,既擒其二,晦之室属,缧仆狱户,苟幽明所怨,孤根易拔,以顺讨逆,虽厚必崩。然归死难图,兽困则噬,是以爰整其旅,用为过防。京师之众,天下云集,士练兵精,大号响震。

使持节、中领军佷山县开国侯到彦之率羽林选士果劲二万,云旍首路,组甲曜川。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南徐兗之江北淮南青州徐州之淮阳下邳琅邪东莞七郡诸军事、征北将军、南兗州刺史、永修县开国公檀道济统劲锐武卒三万,戈船蔽江,星言继发,千帆俱举,万棹遄征。散骑常侍、骁骑将军段宏铁马二千,风驱电击,步自竟陵,直至鄢郢。又命征虏将军、雍州刺史刘粹控河阴之师,冲其巢窟。湘州刺史张邵提湘川之众,直据要害。巴、蜀杜荆门之险,秦、梁绝丹圻之迳,云网四合,走伏路尽。然后銮舆效驾,六军鹏翔,警跸前驱,五牛整旆。虽以英布之气,彭宠之资,登陴无名,授兵谁御?加以西土之人,咸沐皇泽,东吴将士,怀本首丘,必不自陷罪人之党,横为乱亡之役。置军则鱼溃,婴城则鸟散,其势然矣。圣上殷勤哀愍,其罪由晦,士民何辜。是用一分前麾,宣示朝旨。符到,其即共收擒晦身,轻舟护送。若已猖蹶,先事阻卫,宜翻然背乱,相率归朝。顷大刑所加,洪恩旷洽,傅亮三息,特蒙全宥,晦同产以下,羡之诸侄,咸无所染。况彼府州文武,并列王职,荷国荣任,身虽在外,乃心辰极。夫转祸贵速,后机则凶,遂使王师临郊,雷电皆至,噬脐之恨,亦将何及。

时益州刺史萧摹之、巴西太守刘道产被征还,始至江陵,晦并系絷,没其财货,以充军资。竟陵内史殷道鸾未之郡,以为咨议参军。以弟遁为冠军、竟陵内史,总留任;兄子世猷为建威将军、南平太守。刘粹若至,周超能破之者,即以为龙骧将军、雍州刺史。晦率众二万,发自江陵,舟舰列自江津至于破冢,旍旗相照,蔽夺日光。晦乃叹曰:“恨不得以此为勤王之师!”自领湘州刺史,以张邵为辅国将军,邵不受命。晦檄京邑曰:

王室多故,祸难荐臻。营阳失德,自绝宗庙。庐陵王构阋有本,屡被猜嫌,且居丧失礼,遐迩所具,积怨犯上,自贻非道。群后释位,爰登圣明,乱之未乂,职有所系。按车骑大将军王弘、侍中王昙首,谬蒙时私,叨窃权要。弘于永初之始,实荷不世之恩,元嘉之让,自谓任遇浮浅,进诬先皇委诚之寄,退长嫌隙异同之端。昙首往因使下,访以今上起居,不能光扬令德,彰于朝听,其言多诬,故不具说。王华贼亡之余,赏擢之次,先帝常见访逮,庶有一分可取,而华禀性凶猜,多所忍害。曩者纵人入城,托疾辞事,此都士庶,咸所闻知。以其所启及上手答示宗叔献,又令宣告徐、傅二公。及周纠使下,又令见咨,云:“欲自揽政事,求离任还都,并令昙首具述此意。”又惠观道人说,外人告华及到彦之谋反,不谓无之。城内东将,数日之内,操戈相待。华说数为秋当所谮,常不自安。凡此诸事,岂有忠诚冥契若此者邪?自以父亡道侧,情事异人,外绝酒醴,而宵饮是恣。腼貌凡厥士庶,谁不侧目。又常叹宰相顿有数人,是何愤愤,规总威权,不顾国典。保祐皇家者,罹屠戮之诛;效勤社稷者,致歼夷之祸。搢绅之徒,孰不慷慨!遂矫违诏旨,遣到彦之、萧欣之轻舟见袭。即日监利左尉露檄众军已至扬子。

虽以不武,忝荷蕃任,国家艰难,悲愤兼集。若使小人得志,君子道消,凡百有殄瘁之哀,苍生深横流之惧。辄纠勒义徒,缮治舟甲,舳舻亘川,驷介蔽野,武夫鸷勇,人百其诚。今遣南蛮司马宁远将军庾登之统参军事建武将军建平太守安泰、宣威将军昭弘宗、参军事宣威将军王绍之等,精锐一万,前锋致讨。南蛮参军、振武将军魏像统参军事、宣威将军陈珍虎旅二千,参军事、建威将军、新兴太守贺愔甲卒三千,相系取道。南蛮参军、振威将军郭卓铁骑二千,水步齐举。大军三万,骆驿电迈。行冠军将军竟陵内史河东太守谢遁、建威将军南平太守谢世猷骁勇一万,留守江陵。分命参军、长宁太守窦应期步骑五千,直出义阳。司马、建威将军、行南义阳太守周超之统军司马、振武将军胡崇之精悍一万,北出高阳,长兼行参军、宁远将军硃澹之步骑五千,西出雁塞,同讨刘粹,并趋襄阳。奇兵尚速,指景齐奋。诸贤并同国恩,情兼义烈,今诚志士忘身之日,义夫著绩之秋,见机而动,望风而不待勖。

晦至江口,到彦之已到彭城洲。庾登之据巴陵,畏懦不敢进。会霖雨连日,参军刘和之曰:“彼此共有雨耳,檀征北寻至,东军方强,唯宜速战。”登之忄匡怯,使小将陈祐作大囊,贮茅数千斛,县于帆樯,云可以焚舰,用火宜须晴,以缓战期。晦然之,遂停军十五日。乃攻萧欣于彭城洲,中兵参军孔延秀率三千人进战,甚力。欣于陈后拥楯自卫,又委军还船,于是大败。延秀又攻洲口栅,陷之,彦之退保隐圻。

晦又上表曰:

臣闻凶邪败国,先代成患;谗竖乱朝,异世齐祸。故赵高矫逼,秦氏用倾;董卓阶乱,汉祚伊覆。虽哲王宰世,大明照临,未能使其渐弗兴,兹害不作。奸臣王弘等窃弄威权,兴造祸乱,遂与弟华内外影响,同恶相成,忌害忠贤,图希非望。故司徒臣羡之、左光禄大夫臣亮横被酷害,并及臣门。虽未知征北将军臣道济存亡,不容独免。遂遣萧欣、到彦之等轻舟见袭,奸伪之甚,一至于斯。羡之及亮,或宿德元臣,姻娅皇极,或任总文武,位班三事,道济职惟上将,捍城是司,皆受遇先朝,栋梁一代。臣昔因时幸,过蒙先眷,内闻政事,外经戎旅,与羡之、亮等同被齿盼。既经启王基,协济大业,爰自权舆,暨于揖让,诚策虽微,仍见纪录,并蒙丹书之誓,各受山河之赏,欲使与宋升降,传之无穷。及圣体不预,穆卜无吉,召臣等四人,同升御床,顾命领遗,委以家国。仰奉成旨,俯竭股肱,忠贞不效,期之以死。但营阳悖德,自绝于天,社稷之危,忧在托付,不有所废,将焉以兴。乃远稽殷、汉,用升圣德。

陛下顺流乘传,不听张武之疑,入邸龙飞,非俟宋昌之议,斯乃主臣相信,天人合契,九五当阳,化形四海。羡之及亮,内赞皇猷,臣与道济,分翰于外,普天之下,孰曰不宜。遂蒙宠授,来镇此方,分留弟侄,以侍台省。到任以来,首尾三载,虽形在远外,心系本朝,事无大小,动皆咨启,八州之政,罔一专辄,尊上之心,足贯幽显。陛下远述先旨,申以婚姻,大息世休,复蒙引召,是以去年送女遣兒,阖家俱下,血诚如此,未知所愧。而凶狡无端,妄生衅祸,羡之内诛,臣受外伐,顾省诸怀,不识何罪?天听遐邈,陈诉靡由。弘等既蒙宠任,得侍左右,自谓势擅狐鼠,理隔熏掘。又以陛下富于春秋,始览政事,欲冯陵恩幸,窥望国权,亲从磐歭,规自封殖,不除臣等,罔得专权,所以交结谗慝,成是乱阶。又惟弘等所构,当以营阳为言,庐陵为罪。又以臣等位高功同,内外胶固。陛下信其厚貌,忘厥左道,三至下机,能不暂惑。

伏自寻省,废昏立明,事非为己。庐陵之事,不由傍人,内积萧墙之衅,外行叔段之罚,既制之有主,臣何预焉。然庐陵为性轻险,悌顺不足,武皇临崩,亦有口诏,比虽发自营阳,实非国祸。至于羡之、亮等,周旋同体,心腹内外,政欲戮力皇家,尽忠报主。若令臣等颇欲执权,不专为国,初废营阳,陛下在远,武皇之子,尚有童幼,拥以号令,谁敢非之。而溯流三千,虚馆三月,奉迎銮驾,以遵下武,血心若斯,易为可鉴。

且臣等奉事先朝,十有七年,并居显要,世称恭谨,不图一旦致兹衅罚。夫周公大贤,尚有流言之谤,伯奇至孝,不免谮诉之祸。慈父非无情于仁子,明君岂有志于贞臣。奸遘所移,势回山岳,况乃精诚微浅,而望求信者哉!《诗》不云乎:“谗人罔极,交乱四国。恺悌君子,无信谗言。”陛下躬览篇籍,研核是非,衅兆之萌,宜应深察。臣窃惧王室小有皇甫之患,大有阎乐之祸,夙夜殷忧,若无首领。夫周道浸微,桓、文称伐,君侧乱国,赵鞅入诛。况今凶祸滔天,辰极危逼,台辅孥戮,岳牧倾陷。臣才非绛侯,安汉是职,人愧博陆,厕奉遗旨。国难既深,家痛亦切。辄简徒缮甲,军次巴陵,萧欣窘慑,望风奔迸。臣诚短劣,在国忘身,仰凭社稷之灵,俯厉义勇之气,将长驱电扫,直入石头,枭翦元凶,诛夷首恶,吊二公之冤魂,写私门之祸痛。然后分归司寇,甘赴鼎镬,虽死之日,犹生之年。

伏惟陛下德合乾元,道侔玄极,鉴凶祸之无端,察贞亮之有本,回日月之照,发霜电之威,枭四凶于庙庭,悬三监于绛阙,申二台之匪辜,明两蕃之无罪,上谢祖宗,下告百姓,遣一乘之使,赐咫尺之书,臣便勒众旋旗,还保所任。须次近路,寻复表闻。

初,晦与徐羡之、傅亮谋为自全之计,晦据上流,而檀道济镇广陵,各有强兵,以制持朝廷;羡之、亮于中秉权,可得持久。及太祖将行诛,王华之徒咸云:“道济不可信。”太祖曰:“道济止于胁从,本非事主。杀害之事,又所不关。吾召而问之,必异。”于是诏道济入朝,授之以众,委之西讨。晦闻羡之等死,谓道济必不独全,及闻率众来上,惶惧无计。

道济既至,与彦之军合,牵舰缘岸。晦始见舰数不多,轻之,不即出战。至晚,因风帆上,前后连咽,西人离阻,无复斗心。台军至忌置洲尾,列舰过江,晦大军一时溃散。晦夜出,投巴陵,得小船还江陵。初,雍州刺史刘粹遣弟竟陵太守道济与台军主沈敞之袭江陵,至沙桥,周超率万余人与战,大破之。俄而晦败问至。晦至江陵,无它处分,唯愧谢周超而已。超其夜舍军单舸诣到彦之降。众散略尽,乃携其弟遁、兄子世基等七骑北走。遁肥壮不能骑马,晦每待之,行不得速。至安陆延头,为戍主光顺之所执。顺之,晦故吏也。槛送京师,于路作《悲人道》,其词曰:

悲人道兮,悲人道之实难。哀人道之多险,伤人道之寡安。懿华宗之冠胄,固清流而远源。树文德于庭户,立操学于衡门。应积善之余祐,当履福之所延。何小子之凶放,实招祸而作愆。值革变之大运,遭一顾于圣皇。参谋猷于创物,赞帝制于宏纲。出治戎于禁卫,入关言于帷房。分河山之珪组,继文武之龟章。禀顾命于西殿,受遗寄于御床。伊懦劣其无节,实怀此而不忘。荷隆遇于先主,欲报之于后王。忧托付之无效,惧愧言于存亡。谓继体其嗣业,能增辉于前光。居遏密之未几,越礼度而湎荒。普天壤而殒气,必社稷之沦丧。矧吾侪之体国,实启处而匪遑。藉亿兆之一志,固昏极而明彰。谅主尊而民晏,信卜祚之无疆。国既危而重构,家已衰而载昌。获扶顾而休否,冀世道之方康。

朝褒功以疏爵,祗命服于西蕃。奏箫管之嘈赞,拥硃旄之赫煌。临八方以作镇,响文武之桓桓。厉薄弱以为政,实忘食于日旰。岂申甫之敢慕,庶惟宋之屏翰。甫逾历其三稔,实周回其未再。岂有虑于内其云裁。痛夹辅之二宰,并加辟而靡贷。哀弱息之从祸,悲发中而心痗。

伊荆汉之良彦,逮文武之子民。见忠贞而弗亮,睹理屈而莫申。皆义概而同愤,咸荷戈而竞臻。浮舳舻之弈弈,陈车骑之辚辚。观人和与师整,谓兹兵其谁陈。庶亡魂之雪怨,反泾、渭于彝伦。齐轻舟于江曲,殄锐敌其皆湮。勒陆徒于白水,寇无反于只轮。气有捷而益壮,威既肃而弥振。嗟时哉之不与,迕风雨以逾旬。我谋战而不克,彼继奔其蹑尘。乏智勇之奇正,忽孟明而是遵。苟成败其有数,岂怨天而尤人。恨矢石之未竭,遂摧师而覆陈。诚得丧之所遭,固当之其无吝。痛同怀之弱子,横遭罹之殃衅。智未穷而事倾,力未极而莫振。誓同尽于锋镝,我怯力而愆信。愍弟侄之何辜,实吾咎之所婴。谓九夷其可处,思致免以全生。嗟性命之难遂,乃窘纟世于边亭。亦何忤于天地,备艰危而是丁。

我闻之于昔诰,功弥高而身蹙。霍芒刺而幸免,卒倾宗而灭族。周叹贵于狱吏,终下蕃而靡鞠。虽明德之大贤,亦不免于残戮,怀今惮而忍人,忘向惠而莫复。绩无赏而震主,将何方以自牧。非砏石之圆照,孰违祸以取福,著殷鉴于自古,岂独叹于季叔。能安亲而扬名,谅见称于先哲。保归全而终孝,伤在余而皆缺。辱历世之平素,忽盛满而倾灭。惟烝尝与洒扫,痛一朝而永绝。问其谁而为之,实孤人之险戾。罪有逾于丘山,虽万死其何雪。

羁角偃兮衡闾,亲朋交兮平义。虽履尚兮不一,隆分好兮情寄。俱惮耕兮从禄,睹世道兮艰诐。规志局兮功名,每谓之兮为易。今定谥兮阖棺,惭明智兮昔议。虽待尽兮为耻,嗟厚颜兮靡置。长揖兮数子,谢尔兮明智。百龄兮浮促,终焉兮斟克。卧尽兮斧斤,理命兮同得。世安彼兮非此,岂晓分兮辨惑。御庄生之达言,请承风以为则。

周超既降,到彦之以参府事,刘粹遣参军沈敞之告彦之沙桥之败,事由周超,彦之乃执之。先系爵等,犹未即戮,于是与晦、遁、兄子世基、世猷及同党孔延秀、周超、贺愔、窦应期、蒋虔、严千斯等并伏诛。世基,绚之子也,有才气。临死为连句诗曰:“伟哉横海鳞,壮矣垂天翼。一旦失风水,翻为蝼蚁食。”晦续之曰:“功遂侔昔人,保退无智力。既涉太行险,斯路信难陟。”晦死时,年三十七。庾登之、殷道鸾、何承天并皆原免。

初,河东人商玄石为晦参军,晦为逆,玄石密欲推西人庾田夫及到彦之从弟为主,田夫等不敢许。知玄石独谋不立,遂为晦领幢。事既平,恨本心之不遂,投水死。太祖嘉之,以其子怀福为衡阳王义季右军参军督护。晦走,左右皆弃之,唯有延陵盖追随不舍。太祖嘉之,后以盖为长沙王义欣镇军功曹督护。

史臣曰:谢晦坐玺封违谬,遂免侍中,斯有以见高祖之识治,宰臣之称职也。夫孥戮所施,事行重衅,左黜或用,义止轻愆。轻愆,物之所轻;重衅,人之所重。故斧钺希行于世,徽简日用于朝,虽贵臣细故,不以任隆弛法,至乎下肃上尊,用此道也。自太祖临务,兹典稍违,网以疏行,法为恩息,妨德害美,抑此之由。降及大明,倾诐愈甚,自非讦窃深私,陵犯密讳,则左降之科,不行于权戚。若有身触盛旨,衅非国刑,免书裁至,吊客固望其门矣。由是律无恆条,上多弛行,纲维不举,而网目随之。所以吉人防著在微,慎大由小,盖为此云。

列传第五

王镇恶 檀韶 向靖 刘怀慎 刘粹

王镇恶,北海剧人也。祖猛,字景略,苻坚僭号关中,猛为将相,有文武才,北土重之。父休,为河东太守。镇恶以五月五日生,家人以俗忌,欲令出继疏宗。猛见奇之,曰:“此非常兒,昔孟尝君恶月生而相齐,是兒亦将兴吾门矣!”故名之为镇恶。年十三而苻氏败亡,关中扰乱,流寓崤、渑之间。尝寄食渑池人李方家,方善遇之。谓方曰:“若遭遇英雄主,要取万户侯,当厚相报。”方答曰:“君丞相孙,人才如此,何患不富贵。至时愿见用为本县令,足矣。”后随叔父曜归晋,客居荆州。颇读诸子兵书,论军国大事,骑乘非所长,关弓亦甚弱,而意略纵横,果决能断。

广固之役,或荐镇恶于高祖,时镇恶为天门临澧令,即遣召之。既至与语,甚异焉,因留宿。明旦谓诸佐曰:“镇恶,王猛之孙,所谓将门有将也。”即以为青州治中从事史,行参中军太尉军事,署前部贼曹。拒卢循于查浦,屡战有功,封博陆县五等子。高祖谋讨刘毅,镇恶曰:“公若有事西楚,请赐给百舸为前驱。”义熙八年,刘毅有疾,求遣从弟兗州刺史籓为副贰,高祖伪许之。九月,大军西讨,转镇恶参军事,加振武将军。高祖至姑孰,遣镇恶率龙骧将军蒯恩百舸前发,其月二十九日也。戒之曰:“若贼知吾上,比军至,亦当少日耳。政当岸上作军,未办便下船也。卿至彼,深加筹量,可击,便烧其船舰,且浮舸水侧,以待吾至。慰劳百姓,宣扬诏旨并赦文、及吾与卫军府文武书。罪止一人,其余一无所问。若贼都不知消息,未有备防,可袭便袭。今去,但云刘兗州上。”镇恶受命,便昼夜兼行,于鹊洲、寻阳、河口、巴陵守风凡四日;十月二十二日,至豫章口,去江陵城二十里。

自镇恶进路,扬声刘兗州上,毅谓为信然,不知见袭。镇恶自豫章口舍船步上,蒯恩军在前,镇恶次之。舸留一二人,对舸岸上竖六七旗,下辄安一鼓。语所留人:“计我将至城,便长严,令后有大军状。”又分队在后,令烧江津船舰。镇恶径前袭城,语前军:“若有问者,但云刘兗州至。”津戍及百姓皆言刘籓实上,晏然不疑。

未至城五六里,逢毅要将硃显之,与十许骑,步从者数十,欲出江津。问是何人,答云:“刘兗州至。”显之驰前问籓在所,答云:“在后。”显之既见军不见籓,而见军人担彭排战具,望见江津船舰已被烧,烟焰张天,而鼓严之声甚盛,知非籓上,便跃马驰去告毅:“外有大军,似从下上,垂已至城,江津船悉被火烧矣。”行令闭诸城门。镇恶亦驰进,军人缘城得入,门犹未及下关,因得开大城东门。大城内,毅凡有八队,带甲千余,已得戒严。蒯恩入东门,便北回击射堂,前攻金城东门。镇恶入东门,便直击金城西门。军分攻金城南门,毅金城,内东从旧将,犹有六队千余人,西将及能细直吏快手,复有二千余人。食时就斗,至中晡,西人退散及归降略尽。镇恶入城,便因风放火,烧大城南门及东门。又遣人以诏及赦文并高祖手书凡三函示毅,毅皆烧不视。金城内亦未信高祖自来。有王桓者,家住江陵,昔手斩桓谦,为高祖所赏拔,常在左右。求还西迎家,至是率十余人助镇恶战。下晡间,于金城东门北三十步凿城作一穴,桓便先众入穴,镇恶自后继之,随者稍多,因短兵接战。镇恶军人与毅东来将士,或有是父兄子弟中表亲亲者,镇恶令且斗且共语,众并知高祖自来,人情离懈。一更许,听事前阵散溃,斩毅勇将赵蔡。毅左右兵犹闭东西阁拒战,镇恶虑暗夜自相伤犯,乃引军出,绕金城,开其南面,以为退路。毅虑南有伏兵,三更中,率左右三百许人开北门突出。初,毅常所乘马在城外不得入,仓卒无马,毅便就子肃民取马,肃民不与。硃显之谓曰:“人取汝父,而惜马不与,汝今自走,欲何之?”夺马以授毅。初出,政值镇恶军,冲之不得去;回冲蒯恩军,军人斗已一日,疲倦,毅得从大城东门出奔牛牧佛寺,自缢死。镇恶身被五箭,射镇恶手所执槊,于手中破折。江陵平后二十日,大军方至。

署中兵,出为安远护军、武陵内史。以讨刘毅功,封汉寿县子,食邑五百户。蛮帅向博抵根据阮头,屡为凶暴,镇恶讨平之。初行,告刺史司马休之,求遣军以为声援,休之遣其将硃襄领众助镇恶。会高祖西讨休之,镇恶乃告诸将曰:“百姓皆知官军已上,硃襄等复是一贼,表里受敌,吾事败矣。”乃率军夜下,江水迅急,倏忽行数百里,直据都尉治。既至,乃以竹笼盛石,堙塞水道。襄军下,夹岸击之,斩襄首,杀千余人。镇恶性贪,既破襄,因停军抄掠诸蛮,不时反。及至江陵,休之已平,高祖怒,不时见之。镇恶笑曰:“但令我一见公,无忧矣。”高祖寻登城唤镇恶,镇恶为人强辩,有口机,随宜酬应,高祖乃释。休之及鲁宗之奔襄阳,镇恶统蒯恩诸军水路追之,休之等奔羌,镇恶追蹑,尽境而还。除游击将军。

十二年,高祖将北伐,转镇恶为咨议参军,行龙骧将军,领前锋。将发,前将军刘穆之见镇恶于积弩堂,谓之曰:“公愍此遗黎,志荡逋逆。昔晋文王委伐蜀于邓艾,今亦委卿以关中,想勉建大功,勿孤此授。”镇恶曰:“不克咸阳,誓不复济江而还也!”镇恶入贼境,战无不捷,邵陵、许昌,望风奔散;破虎牢及柏谷坞,斩贼帅赵玄。军次洛阳,伪陈留公姚洸归顺。进次渑池,造故人李方家,升堂见母,厚加酬赉,即版授方为渑池令。遣司马毛德祖攻伪弘农太守尹雅于蠡城,生擒之。仍行弘农太守。方轨长驱,径据潼关。伪大将军姚绍率大众拒嶮,深沟高垒以自固。镇恶悬军远入,转输不充,与贼相持久,将士乏食,乃亲到弘农督上民租,百姓竞送义粟,军食复振。

初,高祖与镇恶等期,若克洛阳,须大军至,未可轻前。既而镇恶等径向潼关,为绍所拒不得进,而军又乏食,驰告高祖,求遣粮援。时高祖沿河,索虏屯据河岸,军不得前。高祖呼所遣人开舫北户,指河上虏示之曰:“我语令勿进,而轻佻深入。岸上如此,何由得遣军?”镇恶既得义租,绍又病死,伪抚军姚赞代绍守险,众力犹盛。高祖至湖城,赞引退。

大军次潼关,谋进取之计,镇恶请率水军自河入渭。伪镇北将军姚强屯兵泾上,镇恶遣毛德祖击破之,直至渭桥。镇恶所乘皆蒙冲小舰,行船者悉在舰内,羌见舰溯渭而进,舰外不见有乘行船人,北土素无舟楫,莫不惊惋,咸谓为神。镇恶既至,令将士食毕,便弃船登岸。渭水流急,倏忽间,诸舰悉逐流去。时姚泓屯军在长安城下,犹数万人。镇恶抚慰士卒曰:“卿诸人并家在江南,此是长安城北门外,去家万里,而舫乘衣粮,并已逐流去,岂复有求生之计邪!唯宜死战,可以立大功,不然,则无遗类矣。”乃身先士卒,众亦知无复退路,莫不腾踊争先。泓众一时奔溃,即陷长安城。泓挺身逃走,明日,率妻子归降。城内夷、晋六万余户,镇恶宣扬国恩,抚尉初附,号令严肃,百姓安堵。

高祖将至,镇恶于灞上奉迎。高祖劳之曰:“成吾霸业者,真卿也。”镇恶再拜谢曰:“此明公之威,诸将之力,镇恶何功之有焉!”高祖笑曰:“卿欲学冯异也。”是时关中丰全,仓库殷积,镇恶极意收敛,子女玉帛,不可胜计。高祖以其功大,不问也。进号征虏将军。时有白高祖以镇恶既克长安,藏姚泓伪辇,为有异志。高祖密遣人觇辇所在,泓辇饰以金银,镇恶悉剔取,而弃辇于垣侧。高祖闻之,乃安。

高祖留第二子桂阳公义真为安西将军、雍秦二州刺史,镇长安。镇恶以本号领安西司马、冯翊太守,委以捍御之任。时西虏佛佛强盛,姚兴世侵扰北边,破军杀将非一。高祖既至长安,佛佛畏惮不敢动。及大军东还,便寇逼北地。义真遣中兵参军沈田子距之。虏甚盛,田子屯刘回堡,遣使还报镇恶。镇恶对田子使,谓长史王修曰:“公以十岁兒付吾等,当各思竭力,而拥兵不进,寇虏何由得平!”使还,具说镇恶言,田子素与镇恶不协,至是益激怒。二人常有相图志,彼此每相防疑。镇恶率军出北地,为田子所杀,事在《序传》。时年四十六。田子又于镇恶营内,杀镇恶兄基、弟鸿、遵、渊及从弟昭、朗、弘,凡七人。是岁,十四年正月十五日也。

高祖表曰:故安西司马、征虏将军王镇恶,志节亮直,机略明举。自策名州府,屡著诚绩。荆南遘衅,势据上流,难兴强蕃,忧兼内侮。镇恶轻舟先迈,神兵电临,旰食之虞,一朝雾散。及王师西伐,有事中原,长驱洛阳,肃清湖、陕。入渭之捷,指麾无前,遂廓定咸阳,俘执伪后,克成之效,莫与为畴,实捍城所寄,国之方召也。近北虏游魂,寇掠渭北,统率众军,曜威扑讨。贼既还奔,还次泾上,故龙骧将军沈田子忽发狂易,奄加刃害,忠勋未究,受祸不图,痛惜兼至,惋悼无已,伏惟圣怀,为之伤恻。田子狂悖,即已备宪。镇恶诚著艰难,勋参前烈,殊绩未酬,宜蒙追宠,愿敕有司,议其褒赠。于是追赠左将军、青州刺史。高祖受命,追封龙阳县侯,食邑千五百户,谥曰壮侯。配食高祖庙廷。

子灵福嗣,位至南平王铄右军咨议参军。灵福卒,子述祖嗣。述祖卒,子睿嗣。齐受禅,国除。

镇恶弟康,留关中,及高祖北伐,镇恶为前锋,康逃匿田舍。镇恶次潼关,康将家奔之,高祖板为彭城公前将军行参军。镇恶被害,康逃藏得免,携家出洛阳,到彭城,归高祖。即以康为相国行参军。求还洛阳视母,寻值关、陕不守,康与长安徙民张旰丑、刘云等唱集义徒,得百许人,驱率邑郭侨户七百余家,共保金墉城,为守战之备。时有一人邵平,率部曲及并州乞活一千余户屯城南,迎亡命司马文荣为主。又有亡命司马道恭自东垣率三千人屯城西,亡命司马顺明五千人屯陵云台。顺明遣刺杀文荣,平复推顺明为主。又有司马楚之屯柏谷坞,索虏野坂戍主黑弰公游骑在芒上,攻逼交至,康坚守六旬。

宋台建,除康宁朔将军、河东太守。遣龙骧将军姜率军救之,诸亡命并各奔散。高祖嘉康节,封西平县男,食邑三百户,进号龙骧将军。迎康家还京邑。劝课农桑,百姓甚亲赖之。永初元年卒金墉,时年四十九,葬于偃师城西。追赠辅国将军。无子,以兄河西太守基子天祐嗣。当太祖元嘉二十七年,随刘康祖伐索虏败没,子怀祖嗣。

檀韶,字令孙,高平金乡人也,世居京口。初辟本州从事,西曹主簿,辅国司马。高祖建义,韶及弟祗、道济等从平京城,行参高祖建武将军事。都邑既平,为镇军参军,加宁远将军、东海太守,进号建武将军,迁龙骧将军、秦郡太守,北陈留内史。以平桓玄功,封巴丘县侯,食邑五百户;复参车骑将军事,加龙骧将军,迁骁骑将军,中军咨议参军,加宁朔将军。

从征广固,率向弥、胡籓等五十人攻临朐城,克之。及围广固,慕容超夜烧楼当韶围分,降号横野将军。城陷之日,韶率所领先登,领北琅邪太守,进号宁朔将军、琅邪内史。从讨卢循于左里,又有战功,并论广固功,更封宜阳县侯,食邑七百户,降先封一等为伯,减户之半二百五十户,赐祗子臻。坐六门内乘舆,白衣领职。义熙七年,号辅国将军。八年,丁母忧,起为冠军将军。明年,复为琅邪内史,淮南太守,将军如故。镇姑孰。寻进号左将军,领本州大中正。十二年,迁督江州豫州之西阳新蔡二郡诸军事、江州刺史,将军如故。有罪,免官。

高祖受命,以佐命功,增八百户,并前千五百户。韶嗜酒贪横,所莅无绩,上嘉其合门从义,弟道济又有大功,故特见宠授。永初二年,卒于京邑,时年五十六。追赠安南将军,加散骑常侍。子绪嗣。绪卒,无子,国除。祗子臻。臻卒,子遐嗣,齐受禅,国除。祗、弟道济并别有传。

向靖,字奉仁,小字弥,河内山阳人也。名与高祖祖讳同,改称小字。世居京口,与高祖少旧。从平京城,参建武军事。进平京邑,板参镇军军事,加宁远将军。京邑虽平,而群寇互起,弥与刘籓、孟龙符征破桓歆、桓石康、石绥于白茅,攻寿阳克之。义熙三年,迁建武将军、秦郡太守,北陈留内史,戍堂邑。以平京城功,封山阳县五等侯。从征鲜卑,大战于临朐,累月不决。弥与檀韶等分军自间道攻临朐城。弥擐甲先登,即时溃陷,斩其牙旗,贼遂奔走。攻拔广固,弥又先登。卢循屯据蔡洲,以亲党阮赐为豫州刺史,攻逼姑孰。弥率谯国内史赵恢讨之。时辅国将军毛修之戍姑孰,告急续至,弥兼行进讨,破赐,收其辎重。除中军咨议参军,将军如故。卢循退走,高祖南征,弥为前锋,于南陵、雷池、左里三战,并大捷。军还,除太尉咨议参军、下邳太守,将军如故。

八年,转游击将军,寻督马头淮西诸郡军事、龙骧将军、镇蛮护军、安丰汝阴二郡太守、梁国内史,戍寿阳。以平广固、卢循功,封安南县男,食邑五百户。十年,迁冠军将军、高阳内史,临淮太守,领石头戍事。高祖西伐司马休之,以弥为吴兴太守,将军如故。明年,高祖北伐,弥以本号侍从,留戍确磝,进屯石门、柏谷。迁督北青州诸军事、北青州刺史,将军如故。高祖受命,以佐命功,封曲江县侯,食邑千户。迁太子左卫率,加散骑常侍。二年,卒官,时年五十九。追赠前将军。弥治身俭约,不营室宇,无园田商货之业,时人称之。

子植嗣,多过失,不受母训,夺爵。更以植次弟桢绍封,又坐何杀人,国除。植弟柳,字玄季,有学义才能,立身方雅,无所推先,诸盛流并容之。太尉袁淑、司空徐湛之、东扬州刺史颜竣皆与友善。历始兴王浚征北中兵参军,始兴内史,南康相。臧质为逆,召柳至寻阳,与之俱下。质败归降,下狱死。

弥弟劭,永初中,为宣城太守。劭弟子亮,以私忿杀弥妻施氏,托云奴客所杀,劭辄于墓所杀亮及弥妾并奴婢七八人,匿不闻官,为有司所奏,诏无所问。元嘉初,卒于义兴太守。

刘怀慎,彭城人,左将军怀肃弟也。少谨慎质直。始参高祖镇军将军事,振威将军、彭城内史。从征鲜卑,每战必身先士卒,及克广固,怀慎率所领先登。从高祖距卢循于石头,屡战克捷,加辅国将军。义熙八年,以本号监北徐州诸军事,镇彭城,寻加徐州刺史。为政严猛,境内震肃。九年,亡命王灵秀为寇,讨平之。十一年,进北中郎将。以平广固、卢循功,封南城县男,食邑五百户。十三年,高祖北伐,以为中领军、征虏将军,卫辇毂。坐府中相杀,免官。虽名位转优,而恭恪愈至,每所之造位任不逾己者,皆束带门外下车,其谨退类如此。

宋台立,召为五兵尚书,仍督江北淮南诸军、前将军、南晋州刺史。复征为度支尚书,加散骑常侍。高祖迁都寿春,留怀慎督北徐兗青淮北诸军事、中军将军、徐州刺史。以亡命入广陵城,降号征虏将军。永初元年,以佐命功,进爵为侯,增邑千户。进号平北将军。征为五兵尚书,加散骑常侍,光禄大夫。景平元年,迁护军将军,常侍如故。特赐班于宗族,家无余财。二年卒,时年六十一。追赠抚军,谥曰肃侯。

子德愿嗣。世祖大明初,为游击将军,领石头戍事。坐受贾客韩佛智货,下狱,夺爵土。后复为秦郡太守。德愿性粗率,为世祖所狎侮。上宠姬殷贵妃薨,葬毕,数与群臣至殷墓。谓德愿曰:“卿哭贵妃若悲,当加厚赏。”德愿应声便号恸,抚膺擗踊,涕泗交流。上甚悦,以为豫州刺史。又令医术人羊志哭殷氏,志亦呜咽。他日有问志:“卿那得此副急泪?”志时新丧爱姬,答曰:“我尔日自哭亡妾耳。”志滑稽,善为谐谑,上亦爱狎之。德愿善御车,尝立两柱,使其中劣通车轴,乃于百余步上振辔长驱,未至数尺,打牛奔从柱间直过,其精如此。世祖闻其能,为之乘画轮车,幸太宰江夏王义恭第。德愿岸著笼冠,短硃衣,执辔进止,甚有容状。永光中,为廷尉,与柳元景厚善。元景败,下狱诛。

怀慎庶长子荣祖,少好骑射,为高帝所知。及卢循攻逼,时贼乘小舰,入淮拔栅。武帝宣令三军,不得辄射贼。荣祖不胜愤怒,冒禁射之,所中应弦而倒,帝益奇焉。以战功参太尉军事。从讨司马休之,彭城内史徐达之败没,诸将意沮,荣祖请战愈厉,高祖乃解所著铠以授之。荣祖率所领陷阵,身被数创,会贼破走。加振威将军,寻参世子征虏军事,领遂成令。高祖北伐,转镇西中兵参军,宁远将军。水军入河,与硃超石大破索虏于半城,又攻刘度垒克之。高祖大飨战士,谓荣祖曰:“卿以寡克众,攻无坚城,虽古名将,何以过此。”转为太尉中兵参军,加建威将军。既破长安,姚泓女婿徐众率其余众连营叛走,荣祖与檀道济等攻营破之,斩首擒馘,不可称计。十四年,除彭城内史,又补相国参军。其年,遣荣祖还都,为世子中兵参军。

永初元年,除越骑校尉,寻转右军将军。索虏南寇,司州刺史毛德祖陷没,荣祖时居父艰,起为辅国将军。追论半城之功,赐爵都乡侯。荣祖为人轻财贵义,善抚将士,然性偏险褊隘,颇失士君子之心。领军将军谢晦深接待之,废立之际,要荣祖,固辞获免。及晦出镇荆楚,欲请为南蛮校尉,荣祖又固止之。其年冬卒。德愿弟兴祖,青州刺史。

怀慎弟怀默,冠军将军、江夏内史,太中大夫。怀默子道球,巴东、建平二郡太守。道球弟孙登,武陵内史。孙登子亮,世祖大明中,为武康令。时境内多盗铸钱,亮掩讨无不禽,所杀以千数。太宗泰始初,为巴陵王休若镇东中兵参军,北伐南讨,功冠诸将,封顺阳县侯,食邑六百户,历黄门郎,梁、益二州刺史。在任廉俭,不营财货,所余公禄,悉以还官。太宗嘉之,下诏褒美。亮在梁州,忽服食修道,欲致长生。迎武当山道士孙道胤,令合仙药。至益州,泰豫元年药始成,而未出火毒。孙不听亮服,亮苦欲服,平旦开城门取井华水服,至食鼓后,心动如刺,中间便绝。后人逢见,乘白马,将数十人,出关西行,共语分明,此乃道家所谓尸解者也。追赠冠军将军,谥曰刚侯。

孙登弟道隆,元嘉二十二年,为庐江太守。世祖举义,弃郡来奔,以补南中郎参军事,加龙骧将军。时世祖分麾下以为三幢,道隆与中兵参军王谦之、马文恭各领其一。大明中,历黄门侍郎,徐、青、冀三州刺史。前废帝景和中,以为右卫将军,永昌县侯,食邑五百户,委以腹心之任。泰始初,为太守尽力,迁左卫将军,中护军。寻赐死,事在《建安王休仁传》

王谦之,字休光,琅邪临沂人,晋司州刺史胡之曾孙也。世祖初,历骁骑将军,御史中丞,吴兴太守。以南下之功,封石阳县子,食邑五百户。大明三年卒,赠前将军,谥曰肃。子应之嗣。大明末,为衡阳内史。晋安王子勋反,应之起义拒湘州行事何慧文,为慧文所杀,事在《邓琬传》,追赠侍中。应之弟云之,顺帝升明中贵达。

马文恭,扶风人也。亦以功封泉陵县子,食邑五百户。世祖即位,为游击将军。顷之,卒。

刘粹,字道冲,沛郡萧人也。祖恢,持节、监河中军事,征虏将军。粹家在京口。少有志干,初为州从事。高祖克京城,参建武军事。从平京邑,转参镇军事,寻加建武将军、沛郡太守;又领下邳太守,复为车骑中军参军。从征广固,战功居多。以建义功,封西安县五等侯。军还,转中军咨议参军。卢循逼京邑,京口任重,太祖时年四岁,高祖使粹奉太祖镇京城。转游击将军。迁建威将军、江夏相。

卫将军毅,粹族兄也,粹尽心高祖,不与毅同。高祖欲谋毅,众并疑粹在夏口,高祖愈信之。及大军至,粹竭其诚力。事平,封滠阳县男,食邑五百户。母忧去职。俄而高祖讨司马休之,起粹为宁朔将军、竟陵太守,统水军入河。明年,进号辅国将军,迁相国右司马、侍中、中军司马、冠军将军,迁左卫将军。永初元年,以佐命功,改封建安县侯,食邑千户。二年,以役使监吏,免官。寻督江北淮南郡事、征虏将军、广陵太守。三年,以本号督豫司雍并四州南豫州之梁郡弋阳马头三郡诸军事、豫州刺史,领梁郡太守,镇寿阳,治有政绩。少帝景平二年,谯郡流离六十余家叛没虏,赵炅、秦刚等六家悔倍还投陈留襄邑县,顿谋等村,粹遣将苑纵夫讨叛户不及,因诛杀谋等三十家,男丁一百三十七人,女弱一百六十二口,收付作部。粹坐贬号为宁朔将军。时索虏南寇,粹遣将军李德元袭许昌,杀伪颍川太守庾龙,于是陈留人董邈自称小黄盟主,斩伪征虏将军、广州刺史司马世贤,传首京都。

太祖即位,迁使持节、督雍梁南北秦四州荆州之南阳竟陵顺阳襄阳新野随六郡诸军事、征虏将军、领宁蛮校尉、雍州刺史、襄阳新野二郡太守。在任简役爱民,罢诸沙门二千余人,以补府史。元嘉三年讨谢晦,遣粹弟车骑从事中郎道济、龙骧将军沈敞之就粹,自陆道向江陵。粹以道济行竟陵内史,与敞之及南阳太守沈道兴步骑至沙桥,为晦司马周超所败,士众伤死者过半,降号宁朔将军。初,晦与粹厚善,以粹子旷之为参军。粹受命南讨,一无所顾,太祖以此嘉之。晦遣送旷之还粹,亦不害也。明年,粹卒,时年五十三。追赠安北将军,持节、本官如故。

旷之嗣,官至晋熙太守。旷之卒,子琛嗣。琛卒,无子,国除。琛弟亮,顺帝升明末,尚书驾部郎。粹庶长子怀之,为临川内史,与臧质同逆,伏诛。

粹弟道济,尚书起部郎,王弘车骑从事中郎,江夏王义恭抚军司马,河东太守,仍迁振武将军、益州刺史。长史费谦、别驾张熙、参军杨德年等,并聚敛兴利,而道济委任之,伤政害民,民皆怨毒。太祖闻之,与道济诏,戒之曰:“闻卿在任,未尽清省,又颇为殖货,若万一有此,必宜改之。比传人情不甚缉谐,当以法御下,深思自警,以副本望。”道济虽奉此旨,政化如初。

有司马飞龙者,自称晋之宗室,晋末走仇池。元嘉九年,闻道济绥抚失和,遂自仇池入绵竹,崩动群小,得千余人,破巴兴县,杀令王贞之。进攻阴平,阴平太守沈法兴焚城遁走。道济遣军击飞龙,斩之。初,道济以五城人帛氐奴、梁显为参军督护,费谦固执不与。远方商人多至蜀土资货,或有直数百万者,谦等限布丝绵各不得过五十斤,马无善恶,限蜀钱二万。府又立冶,一断民私鼓铸,而贵卖铁器,商旅吁嗟,百姓咸欲为乱。氐奴既怀恚忿,因聚党为盗贼。其年七月,道济遣罗习为五城令,氐奴等谋曰:“罗令是使君腹心,而卿犹有作贼盗不止者,一旦发露,则为祸不测。宜结要誓,共相禁检。”乃杀牛盟誓。俄而氐奴及赵广等唱曰:“官禁杀牛,而村中公违法禁,脱使罗令白使君,疑吾徒更欲作贼,则无余类矣。”因诈言司马殿下犹在阳泉山中,若能共建大事,则功名可立,不然,立灭不久。众既乐乱,因相率从之,得数千人,复向广汉。道济遣参军程展会、治中李抗之五百人击之,并为所杀。贼于是径向涪城,巴西人唐频聚众应之,宁远将军、巴西梓潼二郡太守王怀业再遣军拒之,战败失利。怀业及司马、南汉中太守韦处伯并弃城走。涪陵太守阮惠、江阳太守社玄起、遂宁太守冯迁闻涪城不守,并委郡出奔。蜀土侨旧,翕然并反。道济惶惧,乃免吴兵三十六营以为平民,分立宋兴、宋宁二郡,又招集商贾及免道俗奴僮,东西胜兵可有四千人。贼众数万屯城西及城北,道济婴城自守。

赵广本以谲诈聚兵,顿兵城下,不见飞龙,各欲分散。广惧,乃将三千人及羽仪,诈其众云迎飞龙。至阳泉寺中,谓道人程道养曰:“但自言是飞龙,则坐享富贵;若不从,即日便斩头。”道养惶怖许诺。道养,包罕人也,广改名为龙兴,号为蜀王、车骑大将军、益梁二州牧,建号泰始元年,备置百官。以道养弟道助为骠骑将军、长沙王,镇涪城。广自号镇军,帛氐奴征虏将军,梁显镇北将军,同党大帅张宁秦州刺史,严遐前将军。奉道养还成都,众十余万,四面围城。就道济索费谦、张熙,曰:“但送此人来,我等自不复作贼。”

道济遣中兵参军裴方明、任浪之各将千余人出西门战,皆失利。十一月,方明等复出战,破贼营,焚其积聚。贼党江阳人杨孟子领千余人,屯城南。道济参军梁俊之统南楼,屡与孟子交言,因投书晓以祸福,要使入城。孟子许诺,入见道济;道济大喜,即板为主簿,遣子为任,克期讨贼。赵广知其谋,孟子惧,将所领奔晋原。晋原太守文仲兴拾合得二千余人,与孟子并力自固。广遣同党袁玄子攻晋原,为仲兴所杀。广又遣帛氐奴攻之,连战,仲兴军败,及孟子并死。

方明复出东门,破贼三营,斩首数百级。贼虽败,已复还合。方明复伪出北门,仍回军击城东大营,杀千余人,斩伪仆射蔡滔。时天大雾,方明等复扬声出东门,而潜自北门出攻城北城西诸营,贼众大溃,于是奔散。道养收合得七千人还广汉,赵广以别卒五千余人还涪城。

初,别驾张熙说道济令粜太仓谷,贼以九月末围城,至十二月末,廪粮便尽。方明将二千人出城求食,为贼所败,匹马独还。贼因追之,众复大集。方明夜于城西缒上,道济为设食,饐不能飧,唯泣涕而已。道济时有疾已笃,自力慰勉之曰:“卿非大丈夫,小败何苦。贼势既衰,台兵垂至,但令卿还,何忧于贼。”即减左右数十人配之。贼城外云:“方明已死,可来取丧。”城中大恐。道济夜列炬火,方明自出,众见之乃安。道济悉出财物于北射堂,令方明募人。时城中或传道济已亡,莫有至者。梁俊之说道济曰:“将军气息绵绵,而外论互有同异。今军师屡败,妖寇未殄,若一旦不虞,则危祸立至。宜称小损,听左右给使暂出,不然败矣。”道济从之,即唤左右三十余人,告之曰:“吾疾久,汝等扶侍疲劳。今既小损,各听归家休息,唤复还。”给使既出,其父兄皆问:“使君亡来几日?”子弟皆言:“君渐差,谁言亡者!”传相告语,城内乃安,由是应募者一日千余人。十年正月,贼众大至,攻逼成都。道济卒,梁俊之与方明等,及其故旧门生数人,共埋尸于后斋。使书与道济相似者为教命,酬答签疏,不异常日,故虽母妻,不知也。

二月,道养于毁金桥升坛郊天,方就柴燎,方明将三千人出击之。贼列阵营前死战,日夕乃大败。临阵斩伪征虏将军赵石之等八百余级,道养等退保广汉。是月,平西将军临川王义庆,以扬武将军、巴东太守周籍之即本号督巴西梓潼宕渠遂宁巴郡五郡诸军事、巴西梓潼二郡太守,率平西参军费淡、龙骧将军罗猛二千人援成都。广等屯据广汉,分守郫川,连营百数,处处屯结。籍之与方明及费淡等攻郫,克之。广等退据郡城,傍竹自固。罗猛率队主王盱等并力追讨。张寻自涪城率众二万来助广等,方明、淡斩竹开径邀之,战败,退还郫县。广等又移营屯箭竿桥,方明等破其六营,乘胜追奔,径至广汉。广等走还涪及五城。四月十日,发道济丧。五月,方明进军向涪城。张寻、唐频渡水拒战,方明击破之,生擒伪骠骑将军、雍秦二州刺史司马龙伸,斩之。龙伸,道助也。州吏严道度斩严遐首,广等并奔散,涪、蜀皆平。俄而张寻攻破阴平,复与道养合。帛氐奴攻广汉,费淡督将军种松等与战,斩其梁州刺史杜承等百余级。九月,益州刺史甄法崇至成都,诛费谦之,道济丧及方明等并东反。道养等领二千余家逃于郪山,其余群贼,亦各拥户藏窜,出为寇盗不绝。

十三年六月,太祖遣宁朔将军萧汪之统军讨之。军次郪口,帛氐奴斩伪卫将军司马飞燕归降。汪之击破道养,道养还入郪山。十四年四月,赵广、张寻、梁显各率部曲归降,伪辅军将军王道恩斩道养,送首,余党悉平。迁赵广、张寻等于京师。十六年,广、寻复与国山令司马敬琳谋反,伏诛。

先是,道济振武司马、蜀郡太守任荟之虽不任军事,事宁,以为正员郎。裴方明虎贲中郎将,仍为义庆平西中兵参军、龙骧将军、河东太守。费淡,太子屯骑校尉。周籍之后为益州刺史。

粹族弟损,字子骞,卫将军毅从父弟也。父镇之,字仲德,以毅贵,历显位,闲居京口,未尝应召。常谓毅:“汝必破我家。”毅甚惮之,每还京,未尝敢以羽仪人从入镇之门。左光禄大夫征,不就。元嘉二年,年九十余,卒于家。损,元嘉中历职义兴太守。东土残饥,太祖遣扬州治中沈演之东入赈恤,以损绥抚有方,称为良守。官至吴郡太守,追赠太常。

史臣曰:帝王受命,自非以功静乱,以德济民,则其道莫由也。自三代以来,醇风稍薄,成功济务,尊出权道,虽复负扆南面,比号轩、牺,莫不自谢王风,率由霸德。高祖崛起布衣,非藉民誉,义无曹公英杰之响,又阙晋氏辅魏之基,一旦驱乌合,不崇朝而制国命,功虽有余,而德未足也。是故王谧以内惧流奔,王绥以外侮成衅,若非树奇功于难立,震大威于四海,则不能承配天之业,一异同之心。义熙以后,大功仍建,自桓温旍旆所临,莫不献珍受朔。及金墉请吏,元勋将举,九命之礼既行,代终之符已及。方复观兵函、渭,用师天险,独克之举,振古难称。若使闭门反政,置兵散地,后败责其前功,一眚亏其盛业,岂复得以黄屋硃户,为衰晋之贞臣乎?及其灵威薄震,重关莫守,故知英算所苞,先胜而后战也。王镇恶推锋直指,前无强陈,为宋方叔,壮矣哉!

列传第六

赵伦之 到彦之阙 王懿 张邵

赵伦之,字幼成,下邳僮人也。孝穆皇后之弟。幼孤贫,事母以孝称。武帝起兵,以军功封阆中县五等侯,累迁雍州刺史。武帝北伐,伦之遣顺阳太守傅弘之、扶风太守沈田子出峣柳,大破姚泓于蓝田。及武帝受命,以佐命功,封霄城县侯,安北将军,镇襄阳。少帝即位,征拜护军。元嘉三年,拜镇军将军,寻迁左光禄大夫,领军将军。

伦之虽外戚贵盛,而以俭素自处。性野拙,人情世务,多所不解。久居方伯,颇觉富盛,入为护军,资力不称,以为见贬。光禄大夫范泰好戏谓曰:“司徒公缺,必用汝老奴。我不言汝资地所任,要是外戚高秩次第所至耳。”伦之大喜,每载酒肴诣泰。五年,卒。子伯符嗣。

伯符,字润远。少好弓马。伦之在襄阳,伯符为竟陵太守。时竟陵蛮屡为寇,伯符征讨,悉破之,由是有将帅之称。后为宁远将军,总领义徒,以居宫城北,每有火起及贼盗,辄身贯甲胄,助郡县赴讨,武帝甚嘉之。文帝即位,累迁徐、兗二州刺史。为政苛暴,吏人畏之若豺虎,然而寇盗远窜,无敢犯境。元嘉十八年,征为领军将军。先是,外监不隶领军,宜相统摄者,自有别诏,至此始统领焉。二十一年,转豫州刺史。明年,为护军将军,复为丹阳尹。在郡严酷,吏人苦之,或至委叛被录赴水而死;典笔吏取笔不如意,鞭五十。子倩,尚文帝第四女海盐公主。初,始兴王浚以潘妃之宠,故得出入后宫,遂与公主私通。及适倩,倩入宫而怒,肆詈搏击,引绝帐带。事上闻,有诏离婚,杀主所生蒋美人,伯符惭惧发病卒。谥曰肃。传国至孙勖,齐受禅,国除。

王懿,字仲德,太原祁人。自言汉司徒允弟幽州刺史懋七世孙也。祖宏,事石季龙;父苗,事苻坚,皆为二千石。

仲坚德少沈审,有意略,通阴阳,解声律。苻氏之败,仲德年十七,与兄睿同起义兵,与慕容垂战,败;仲德被重创走,与家属相失。路经大泽,不能前,困卧林中。忽有青衣童兒骑牛行,见仲德,问曰:“食未?”仲德告饥。兒去,顷之复来,携食与之。仲德食毕欲行,会水潦暴至,莫知所如。有一白狼至前,仰天而号,号讫,衔仲德衣,因渡水;仲德随之,获济,与睿相及。渡河至滑台,复为翟辽所留,使为将帅。积年,仲德欲南归,乃奔太山,辽遣骑追之急,夜行,忽有炬火前导,仲德随之,行百许里,乃免。

晋太元末,徙居彭城。兄弟名犯晋宣、元二帝讳,并以字称。睿字元德。北土重同姓,谓之骨肉,有远来相投者,莫不竭力营赡;若不至者,以为不义,不为乡里所容。仲德闻王愉在江南,是太原人,乃往依之;愉礼之甚薄,因至姑孰投桓玄。值玄篡,见辅国将军张暢,言及世事,仲德曰:“自古革命,诚非一族,然今之起者,恐不足以成大事。”

元德果敢有智略,武帝甚知之,告以义举,使于都下袭玄。仲德闻其谋,谓元德曰:“天下之事,不可不密,应机务速,不在巧迟。玄每冒夜出入,今若图之,正须一夫力耳。”事泄,元德为玄所诛,仲德奔窜。会义军克建业,仲德抱元德子方回出候武帝,帝于马上抱方回与仲德相对号泣,追赠元德给事中,封安复县侯,以仲德为中兵参军。

武帝伐广固,仲德为前锋,大小二十余战,每战辄克。及卢循寇逼,败刘毅于桑落,帝北伐始还,士卒创痍,堪战者可数千人。贼众十万,舳舻百里,奔败而归者,咸称其雄。众议并欲迁都,仲德正色曰:“今天子当阳而治,明公命世作辅,新建大功,威震六合。妖贼豕突,乘我远征,既闻凯入,将自奔散。今自投草间,则同之匹夫;匹夫号令,何以威物?义士英豪,当自求其主尔。此谋若行,请自此辞矣。”帝悦之,以仲德屯越城。及贼自蔡洲南走,遣仲德追之。贼留亲党范崇民五千人,高舰百余,城南陵。仲德攻之,大破崇民,焚其舟舰,收其散卒,功冠诸将,封新淦县侯。义熙十二年北伐,进仲德征虏将军,加冀州刺史,为前锋诸军事。冠军将军檀道济、龙骧将军王镇恶向洛阳,宁朔将军刘遵考、建武将军沈林子出石门,宁朔将军硃超石、胡籓向半城,咸受统于仲德。仲德率龙骧将军硃牧、宁远将军竺灵秀、严纲等开钜野入河,乃总众军,进据潼关。长安平,以仲德为太尉咨议参军。

武帝欲迁都洛阳,众议咸以为宜。仲德曰:“非常之事,常人所骇。今暴师日久,士有归心,固当以建业为王基,俟文轨大同,然后议之可也。”帝深纳之,使卫送姚泓先还彭城。武帝受命,累迁徐州刺史,加都督。

元嘉三年,进号安北将军,与到彦之北伐,大破虏军。诸军进屯灵昌津。司、兗既定,三军咸喜,仲德独有忧色,曰:“胡虏虽仁义不足,而凶狡有余,今敛戈北归,并力完聚,若河冰冬合,岂不能为三军之忧!”十月,虏于委粟津渡河,进逼金墉,虎牢、洛阳诸军,相继奔走。彦之闻二城不守,欲焚舟步走,仲德曰:“洛阳既陷,则虎牢不能独全,势使然也。今贼去我千里,滑台犹有强兵,若便舍舟奔走,士卒必散。且当入济至马耳谷口,更详所宜。”乃回军沿济南历城步上,焚舟弃甲,还至彭城。仲德与彦之并免官。寻与檀道济救滑台,粮尽而归。

九年,又为镇北将军、徐州刺史。明年,加领兗州刺史。仲德三临徐州,威德著于彭城,立佛寺作白狼、童子像于塔中,以河北所遇也。十三年,进号镇北大将军。十五年,卒,谥曰桓侯。亦于庙立白狼、童子坛,每祭必祠之。子正修嗣,为家僮所杀。

张邵,字茂宗,会稽太守裕之弟也。初为晋琅邪内史王诞龙骧府功曹,桓玄徙诞于广州,亲故咸离弃之,惟邵情意弥谨,流涕追送。时变乱饥馑,又馈送其妻子。

桓玄篡位,父敞先为尚书,以答事微谬,降为廷尉卿。及武帝讨玄,邵白敞表献诚款,帝大说,命署其门曰:“有犯张廷尉者,以军法论。”后以敞为吴郡太守。王谧为扬州,召邵为主簿。刘毅为亚相,爱才好士,当世莫不辐氵奏,独邵不往。或问之,邵曰:“主公命世人杰,何烦多问。”刘穆之闻以白,帝益亲之,转太尉参军,署长流贼曹。卢循寇迫京师,使邵守南城。时百姓临水望贼,帝怪而问邵,邵曰:“若节钺未反,奔散之不暇,亦何能观望。今当无复恐耳。”寻补州主簿。

邵悉心政事,精力绝人。及诛刘籓,邵时在西州直庐,即夜诫众曹曰:“大军当大讨,可各修舟船仓库,及晓取办。”旦日,帝求诸簿署,应时即至;怪问其速,诸曹答曰:“昨夜受张主簿处分。”帝曰:“张邵可谓同我忧虑矣。”九年,世子始开征虏府,补邵录事参军,转号中军,迁咨议参军,领记室。十二年,武帝北伐,邵请见,曰:“人生危脆,必当远虑。穆之若邂逅不幸,谁可代之?尊业如此,苟有不讳,事将如何?”帝曰:“此自委穆之及卿耳。”青州刺史檀祗镇广陵,时滁州结聚亡命,祗率众掩之。刘穆之恐以为变,将发军。邵曰:“檀韶据中流,道济为军首,若疑状发露,恐生大变。宜且遣慰劳,以观其意。”既而祗果不动。及穆之卒,朝廷恇惧,便欲发诏以司马徐羡之代之,邵对曰:“今诚急病,任终在徐,且世子无专命,宜须北咨。”信反,方使世子出命:“朝廷及大府事,悉咨徐司马,其余启还。”武帝重其临事不挠,有大臣体。十四年,以世子镇荆州,邵谏“储贰之重,四海所系,不宜处外,敢以死请。”从之。

文帝为中郎将、荆州刺史,以邵为司马,领南郡相,众事悉决于邵。武帝受命,以佐命功,封临沮伯。分荆州立湘州,以邵为刺史。将署府,邵以为长沙内地,非用武之国,置署妨人,乖为政要。帝从之。谢晦反,遗书要邵,邵不发函,驰使呈帝。

元嘉五年,转征虏将军,领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初,王华与邵有隙,及华参要,亲旧为之危心。邵曰:“子陵方弘至公,必不以私仇害正义。”是任也,华实举之。及至襄阳,筑长围,修立堤堰,开田数千顷,郡人赖之富赡。丹、淅二川蛮屡为寇,邵诱其帅,因大会诛之,悉掩其徒党。既失信群蛮,所在并起,水陆断绝。子敷至襄阳定省,当还都,群蛮伺欲取之。会蠕蠕国遣使朝贡,贼以为敷,遂执之,邵坐降号扬烈将军。

江夏王义恭镇江陵,以邵为抚军长史,持节、南蛮校尉。坐在雍州营私蓄取赃货二百四十五万,下廷尉,免官,削爵土。后为吴兴太守,卒,追复爵邑,谥曰简伯。邵临终,遗命祭以菜果,苇席为轜车,诸子从焉。子敷、演、镜,有名于世。敷字景胤。生而母亡,年数岁,问知之,虽童蒙,便有感慕之色。至十岁许,求母遗物,而散施已尽,唯得一扇,乃缄录之。每至感思,辄开笥流涕。见从母,悲咸呜咽。性整贵,风韵端雅,好玄言,善属文。初,父邵使与南阳宗少文谈《系》、《象》,往复数番,少文每欲屈,握麈尾叹曰:“吾道东矣。”于是名价日重。武帝闻其美,召见奇之,曰:“真千里驹也。”以为世子中军参军,数见接引。累迁江夏王义恭抚军记室参军。义恭就文帝求一学义沙门,会敷赴假江陵,入辞,文帝令以后车载沙门往,谓曰:“道中可得言晤。”敷不奉诏,上甚不说。迁正员中书郎。敷小名查,父邵小名梨,文帝戏之曰:“查何如梨?”敷曰:“梨为百果之宗,查何可比。”

中书舍人狄当、周赳并管要务,以敷同省名家,欲诣之。赳曰:“彼恐不相容接,不如勿往。”当曰:“吾等并已员外郎矣,何忧不得共坐。”敷先设二床,去壁三四尺,二客就席,敷呼左右曰:“移我远客!”赳等失色而去。其自标遇如此。善持音仪,尽详缓之致,与人别,执手曰:“念相闻。”余响久之不绝。张氏后进皆慕之,其源起自敷也。迁黄门侍郎、始兴王浚后将军司徒左长史。未拜,父在吴兴亡,成服凡十余日,方进水浆,葬毕,不进盐菜,遂毁瘠成疾。伯父茂度每譬止之,敷益更感恸,绝而复续。茂度曰:“我比止汝,而乃益甚。”自是不复往,未期年而卒。孝武即位,旌其孝道,追赠侍中,改其所居为孝张里。

敷弟柬,袭父封,位通直郎。柬有勇力,手格猛兽,元凶以为辅国将军。孝武至新亭,柬出奔,坠淮死。子式嗣。

暢字少微,邵兄伟之子也。伟少有操行,为晋琅邪王国郎中令,从王至洛,还京都,武帝封药酒一罂付伟,令密加鸩毒,受命于道,自饮而卒。

暢少与从兄敷、演、敬齐名,为后进之秀。起家为太守徐佩之主簿,佩之被诛,暢驰出奔赴,制服尽哀,时论美之。弟牧尝为猘犬所伤,医者云食楎蟆可疗,牧难之。暢含笑先尝,牧因此乃食,由是遂愈。累迁太子中庶子。

孝武镇彭城,暢为安北长史、沛郡太守。元嘉二十七年,魏主托跋焘南征,太尉江夏王义恭统诸军出镇彭城。虏众近城数十里,彭城众力虽多,而军食不足,义恭欲弃彭城南归,计议弥日不定。时历城众少食多,安北中兵参军沈庆之议欲以车营为函箱阵,精兵为外翼,奉二王及妃媛直趋历城,分城兵配护军将军萧思话留守。太尉长史何勖不同,欲席卷奔郁洲,自海道还都。二议未决,更集群僚议之。暢曰:“若历城、郁洲可至,下官敢不高赞。今城内乏食,人无固心,但以关扃严密,不获走耳。若一摇动,则溃然奔散,虽欲至所在,其可得乎!今食虽寡,名朝夕未至窘乏,岂可舍万全之术,而即危亡之道。此计必行,下官请以颈血污君马迹!”孝武闻暢议,谓义恭曰:“张长史言,不可违也。”义恭乃止。

魏主既至,登城南亚父冢,于戏马台立氈屋。先是,队主蒯应见执,其日晡时,遣送应至小市门,致意求甘蔗及酒。孝武遣送酒二器,甘蔗百挺。求骆驼。明日,魏主又自上戏马台,复遣使至小市门,求与孝武相见,遣送骆驼,并致杂物,使于南门受之。暢于城上与魏尚书李孝伯语,孝伯问:“君何姓?”答曰:“姓张。”孝伯曰:“张长史乎?”暢曰:“君何得见识?”孝伯曰:“君名声远闻,足使我知。”城内有具思者,尝在魏,义恭使视,知是孝伯,乃开门饷物。魏主又求酒及甘橘,孝武又致螺杯杂物,南土所珍。魏主复令孝伯传语曰:“魏主有诏借博具。”暢曰:“博具当为申致,有诏之言,正可施于彼国,何得施之于此?”孝伯曰:“以邻国之臣耳。”孝伯又言:“太尉、镇军,久阙南信,殊当忧邑。若遣信,当为护送。”暢曰:“此中间道甚多,亦不须烦魏。”孝伯曰:“亦知有水路,似为白贼所断。”暢曰:“君著白衣,故号白贼也。”孝伯笑曰:“今之白贼,亦不异黄巾、赤眉,但不在江南耳。”又求博具,俄送与。魏主又遣送氈及九种盐并胡豉,云:“此诸盐,各有宜。白盐是魏主所食;黑者疗腹胀气满,刮取六铢,以酒服之;胡盐疗目痛。柔盐不用食,疗马脊创;赤盐、驳盐、臭盐、马齿盐四种,并不中食。胡豉亦中啖。”又求黄甘,并云:“魏主致意太尉、安北,何不遣人来问,观我仪貌,察我为人。”暢又宣旨答曰:“魏主形状才力,久为来往所见。李尚书亲自衔命,不忍彼此不尽,故不复遣。”又云“魏主恨向所送马殊不称意,安北若须大马,当送之,脱须蜀马,亦有佳者。”暢曰:“安北不乏良驷,送在彼意,此非所求。”义恭又送炬烛十挺,孝武亦致锦一匹。又曰:“知更须黄甘,若给彼军,即不能足;若供魏主,未当乏绝,故不复致。”孝伯又曰:“君南土膏粱,何为著屩?君且如此,将士云何?”暢曰:“膏粱之言,诚以为愧。但以不武,受命统军,戎阵军间,不容缓服。”魏主又遣就二王借箜篌、琵琶等器及棋子,孝伯足词辩,亦北土之美。暢随宜应答,甚为敏捷,音韵详雅,魏人美之。

时魏声云当出襄阳,故以暢为南谯王义宣司空长史、南郡太守。元凶弑逆,义宣发哀之日,即便举兵。暢为元佐,举哀毕,改服著黄袴褶,出射堂简人,音仪容止,众皆瞩目,见者皆为尽命。事平,征为吏部尚书,封夷道县侯。及义宣有异图,蔡超等以暢人望,劝义宣留之,乃解南蛮校尉以授暢,加冠军将军,领丞相长史。暢遣门生荀僧宝下都,因颜竣陈义宣衅状。僧宝有私货,止巴陵不时下。会义宣起兵,津路断绝,遂不得前。义宣将为逆,使嬖人翟灵宝告暢,暢陈必无此理,请以死保之。灵宝还白义宣,云暢必不可回,请杀以徇众,赖丞相司马竺超民得免。进号抚军,别立军部,以收人望。暢虽署文檄,饮酒常醉,不省其事。及义宣败于梁山,暢为军人所掠,衣服都尽。遇右将军王玄谟乘舆出营,暢已得败衣,遂排玄谟上舆,玄谟甚不悦。诸将请杀之,队主张荣救之得免。执送都下,付廷尉,见原。

起为都官尚书,转侍中。孝武宴朝贤,暢亦在坐。何偃因醉曰:“张暢信奇才也,与义宣作贼,而卒无咎。苟非奇才,安能致此!”暢曰:“太初之时,谁黄其阁?”帝曰:“何事相苦。”初,尚之为元凶司空,及义师至新林门,人皆逃,尚之父子共洗黄阁,故暢以此讥之。孝建二年,出为会稽太守。卒,谥曰宣。暢爱弟子辑,临终遗命与辑合坟,时议非之。

弟悦,亦有美称,历侍中、临海王子顼前将军长史、南郡太守。晋安王子勋建伪号,召拜为吏部尚书,与邓琬共辅伪政。及事败,悦杀琬归降,复为太子中庶子。后拜雍州刺史。泰始六年,明帝于巴郡置三巴校尉,以悦补之,加持节、辅师将军,领巴郡太守。未拜,卒。

暢子浩,官至义阳王昶征北咨议参军。浩弟淹,黄门郎,封广晋县子,太子右卫率,东阳太守。逼郡吏烧臂照佛,百姓有罪,使礼佛赎刑,动至数千拜。免官禁锢。起为光禄勋,与晋安王子勋同逆,军败见杀焉。

臣穆等案《高氏小史》,《赵伦之传》下有《到彦之传》而此书独阙。约之史法,诸帝称庙号,而谓魏为虏。今帝称帝号,魏称魏主,与《南史》体同,而传末又无史臣论,疑非约书。然其辞差与《南史》异,故特存焉。

列传第七

刘怀肃 孟怀玉 弟龙符 刘敬宣 檀祗

刘怀肃,彭城人,高祖从母兄也。家世贫窭,而躬耕好学。初为刘敬宣宁朔府司马,东征孙恩,有战功,又为龙骧司马、费令。闻高祖起义,弃县来奔。京邑平定,振武将军道规追桓玄,以怀肃为司马。玄留何澹之、郭铨等戍桑落洲,进击破之。颍川太守刘统平,除高平太守。玄既死,从子振大破义军于杨林,义军退寻阳。怀肃与江夏相张暢之攻澹之于西塞,破之。伪镇东将军冯该戍夏口东岸,孟山图据鲁山城,桓仙客守偃月垒,皆连壁相望。怀肃与道规攻之,躬擐甲胄,陷二城,冯该走石城,生擒仙客。义熙元年正月,振败走,道规遣怀肃平石城,斩冯该及其子山靖。三月,桓振复袭江陵,荆州刺史司马休之出奔,怀肃自云杜驰赴,日夜兼行,七日而至。振勒兵三万,旗帜蔽野,跃马横矛,躬自突陈。流矢伤怀肃额,众惧欲奔,怀肃瞋目奋战,士气益壮。于是士卒争先,临阵斩振首。江陵既平,休之反镇,执怀肃手曰:“微子之力,吾无所归矣。”伪辅国将军符嗣、马孙、伪龙骧将军金符青、乐志等屯结江夏,怀肃又讨之,枭乐志等。道规加怀肃督江夏九郡,权镇夏口。

除通直郎。仍为辅国将军、淮南历阳二郡太守。二年,又领刘毅抚军司马,军、郡如故。以义功封东兴县侯,食邑千户。其冬,桓石绥、司马国璠、陈袭于胡桃山聚众为寇,怀肃率步骑讨破之。江淮间群蛮及桓氏余党为乱,自请出讨,既行失旨,毅上表免怀肃官。三年,卒,时年四十一。追赠左将军。无子,弟怀慎以子蔚祖嗣封,官至江夏内史。

蔚祖卒,子道存嗣。太祖元嘉末,为太尉江夏王义恭咨议参军。世祖伐元凶,义军至新亭,道存出奔,元凶杀其母以徇。前废帝景和中,为义恭太宰从事中郎。义恭败,以党与下狱死。

怀肃次弟怀敬,涩讷无才能。初,高祖产而皇妣殂,孝皇帝贫薄,无由得乳人,议欲不举高祖。高祖从母生怀敬,未期,乃断怀敬乳,而自养高祖。高祖以旧恩,怀敬累见宠授,至会稽太守,尚书,金紫光禄大夫。

怀敬子真道,为钱唐令。元嘉十三年,东土饥,上遣扬州治中从事史沈演之巡行在所,演之上表曰:“宰邑辅政,必其简惠成能;莅职阐治,务以利民著绩。故王奂见纪于前,叔卿流称于后。窃见钱唐令刘真道、余杭令刘道锡,皆奉公恤民,恪勤匪懈,百姓称咏,讼诉希简。又翦荡凶非,屡能擒获。灾水之初,余杭高堤崩溃,洪流迅激,势不可量;道锡躬先吏民,亲执板筑,塘既还立,县邑获全。经历诸县,访核名实,并为二邦之首最,治民之良宰。”上嘉之,各赐谷千斛,以真道为步兵校尉。

十四年,出为梁、南秦二州刺史。十八年,氐贼杨难当侵寇汉中,真道率军讨破之。而难当寇盗犹不已,太祖遣龙骧将军裴方明率禁兵五千,受真道节度。十九年,方明至武兴,率太子积弩将军刘康祖、后军参军梁坦、陈弥、裴肃之、安西参军段叔文、鲁尚期、始兴王国常侍刘僧秀、绥远将军马洗、振武将军王奂之等,进次潭谷,去兰皋数里。难当遣其建节将军苻弘祖、啖元等固守兰皋,镇北将军苻德义于外为游军,难当子抚军大将军和重兵继其后。方明进击,大破之于浊水,斩弘祖并三千余级。遣康祖追之,过兰皋二千余里。和又遣德义助战,康祖又大破之,和退保修城。难当遣建忠将军杨林、振威将军姚宪领二千骑就和,方明又率诸将攻之。和败走,追至赤亭,难当席卷奔叛。方明遣康祖直趣百顷,伪丞相杨万寿等一时归降。难当第三息虎先戍阴平,难当既走,虎逃窜民间,生禽之,送京都,斩于建康市。

秦州刺史胡从之西镇百顷,行至浊水,为索虏所邀击,败没。以真道为建威将军、雍州刺史,方明辅国将军、梁南秦二州刺史。方明辞不拜。诏曰:“往年氐竖杨难当造为叛乱,俯首者众。其长史杨万寿、建节将军姚宪,情不违顺,屡进矢言。及凶丑宵遁,阖境崩扰,建忠将军吕训卫仓储以候王师。宁朔将军姜檀果烈恳到,志在宣力,浊水之捷,厥庸显然,近者协赞义奋,乃心无替。略阳苻昭,诚系本朝,亦同斯举,俘擒伪将,独克武兴,推锋致效,陨命寇手。并事著屯险,感于予怀,宜蒙旌叙,荣慰存亡。可赠万寿龙骧将军,昭武都太守;宪补员外散骑侍郎,训驸马都尉、奉朝请;檀征西大将军司马、仇池太守,宜并内徙。可符雍、梁二州,厚加赡恤。”吕训,略氐人吕先子也。又诏曰:“故晋寿太守姜道盛,前讨仇池,志输诚力,即戎著效,临财能清。近先登浊水,殒身锋镝,诚节俱亮,矜悼于怀。可赠给事中,赐钱千万。”道盛注《古文尚书》,行于世。

真道、方明并坐破仇池,断割金银诸杂宝货,又藏难当善马,下狱死。刘康祖等系免各有差。方明,河东人,为刘道济振武中兵参军,立功蜀土,历颍川南平昌太守,皆坐赃私免官。

孟怀玉,平昌安丘人也。高祖珩,晋河南尹。祖渊,右光禄大夫。父绰,义旗后为给事中,光禄勋,追赠金紫光禄大夫。世居京口。

高祖东伐孙恩,以怀玉为建武司马。豫义旗,从平京城,进定京邑。以功封鄱阳县侯,食邑千户。高祖镇京口,以怀玉为镇军参军、下邳太守。义熙三年,出为宁朔将军、西阳太守、新蔡内史,除中书侍郎,转辅国将军,领丹阳府兵,戍石头。

卢循逼京邑,怀玉于石头岸连战有功,为中军咨议参军。贼帅徐道覆屡欲以精锐登岸,畏怀玉不敢上。及循南走,怀玉与众军追蹑,直至岭表。徐道覆屯结始兴,怀玉攻围之,身当矢石,旬月乃陷。仍南追循,循平,又封阳丰县男,食邑二百五十户。复为太尉咨议参军,征虏将军。八年,迁江州刺史,寻督江州豫州之西阳新蔡汝南颍川司州之恆农扬州之松滋六郡诸军事、南中郎将,刺史如故。时荆州刺史司马休之居上流,有异志,故授怀玉此任以防之。十一年,加持节。丁父艰,怀玉有孝性。因抱笃疾,上表陈解,不许。又自陈弟仙客出继,丧主唯己,乃见听。未去任,其年卒官。时年三十一。追赠平南将军。子元卒,无子,国除。怀玉别封阳丰男,子慧熙嗣,坐废祭祀夺爵。慧熙子宗嗣,竟陵太守,中大夫。

龙符,怀玉弟也。骁果有胆气,干力绝人。少好游侠,结客于闾里。早为高祖所知,既克京城,以龙符为建武参军。江乘、罗落、覆舟三战,并有功。参镇军军事,封平昌县五等子,加宁远将军、淮陵太守。与刘籓、向弥征桓歆、桓石康,破斩之。除建威将军、东海太守。索虏斛兰、索度真侵边,彭、沛骚扰,高祖遣龙符、建威将军道怜北讨,一战破之。追斛兰至光水沟边,被创奔走。

高祖伐广固,以龙符为车骑参军,加龙骧将军、广川太守,统步骑为前锋。军达临朐,与贼争水,龙符单骑冲突,应手破散,即据水源,贼遂退走。龙符乘胜奔逐,后骑不及,贼数千骑围绕攻之。龙符奋槊接战,每一合辄杀数人,众寡不敌,遂见害,时年三十三。高祖深加痛悼,追赠青州刺史。又表曰:“故龙骧将军、广川太守孟龙符,忠勇果毅,陨身王事,宜蒙甄表,以显贞节,圣恩嘉悼,宠赠方州。龙符投袂义初,前驱效命,推锋三捷,每为众先。及西劋桓歆,北殄索虏,朝议爵赏,未及施行。会今北伐,复统前旅,临朐之战,气冠三军。于时逆徒实繁,控弦掩泽,龙符匹马电跃,所向摧靡,夺戈深入,知死弗吝。贼超奔遁,依险鸟聚,大军因势,方轨长驱。考其庸绩,豫参济不,窃谓宜班爵土,以褒勋烈。”乃追封临沅县男,食邑五百户。无子,弟仙客以子微生嗣封。太祖元嘉中,有罪夺爵,徙广州,以微生弟彦祖子佛护袭爵。齐受禅,国除。孝武大明初,诸流徒者悉听还本,微生已死,子系祖归京都,有筋干异力,能亻詹负数人,入隶羽林,为殿中将军。二年,索虏寇青、冀,世祖遣军援之,系祖自占求行。战于杜梁,挺身入陈,所杀狼籍,遂见杀。诏书追赠颍川郡太守。

刘敬宣,字万寿,彭城人,汉楚元王交后也。祖建,征虏将军。父牢之,镇北将军。敬宣八岁丧母,昼夜号泣,中表异之。辅国将军桓序镇芜湖,牢之参序军事。四月八日,敬宣见众人灌佛,乃下头上金镜以为母灌,因悲泣不自胜,序叹息,谓牢之曰:“卿此兒既为家之孝子,必为国之忠臣。”起家为王恭前军参军,又参会稽世子元显征虏军事。

隆安三年,王恭起兵于京口,以诛司马尚之兄弟为名。牢之时为恭前军司马、辅国将军、晋陵太守,置佐领兵。而恭以豪戚自居,甚相陵忽,牢之心不能平。及恭此举,使牢之为前锋。太傅会稽王道子与牢之书,备言祸福,使以兵反恭。牢之呼敬宣谓曰:“王恭昔蒙先帝殊恩,今居伯舅之重,义心未彰,唯兵是纵。吾不能审恭事捷之日,必能奉戴天子,缉穆宰相与不。今欲奉国威灵,以明逆顺,汝以为何如?”敬宣曰:“朝廷虽无成、康之隆,未有桓、灵之乱,而恭怙乱阻兵,志陵京邑。大人与恭亲无骨肉,分非君臣,虽共事少时,意好不协。今日讨之,于情何有?”牢之至竹里,斩恭大将颜延,遣敬宣率高雅之等还京袭恭。恭方出城耀军,驰骑横击之,一时散溃。元显进号后将军,以敬宣为咨议参军,加宁朔将军。

三年,孙恩为乱,东土骚扰,牢之自表东讨,军次虎矰。贼皆死战,敬宣请以骑傍南山趣其后,吴贼畏马,又惧首尾受敌,遂大败。进平会稽,寻加临淮太守,迁后军从事中郎。五年,孙恩又入浃口,高祖戍句章,贼频攻不能拔。敬宣请往为援,贼恩于是退远入海。是时四方云扰,朝廷微弱,敬宣每虑艰难未已,高祖既累破妖贼,功名日盛,故敬宣深相凭结,情好甚隆。元显进号骠骑,敬宣仍随府转,军、郡如故。元显骄淫纵肆,群下化之;敬宣每预燕会,未尝钦酒,调戏之来,无所酬答,元显甚不说。寻进号辅国将军,余如故。

元兴元年,牢之南讨桓玄,元显为征讨大都督,日夜昏酣,牢之骤诣门,不得相见;帝出饯行,方遇公坐而已。桓玄既至溧州,遣信说牢之;牢之以道子昏暗,元显淫凶,虑平玄之日,乱政方始,假手于玄,诛除执政,然后乘玄之隙,可以得志于天下,将许玄降。敬宣谏曰:“方今国家乱扰,四海鼎沸,天下之重,在大人与玄。玄藉先父之基,据荆南之势,虽无姬文之德,实为参分之形。一朝纵之,使陵朝廷,威望既成,则难图也。董卓之变,将生于今。”牢之怒曰:“吾岂不知今日取玄如反覆手,但平玄之后,令我那骠骑何?”遗敬宣为任,玄板为其府咨议参军。

玄既得志,害元显,废道子,以牢之为征东将军、会稽太守。牢之与敬宣谋共袭玄,期以明旦。值尔日大雾,府门晚开,日旰,敬宣不至,牢之谓所谋已泄,率部曲向白洲,欲奔广陵。而敬宣还京口迎家,牢之寻求不得,谓已为玄所擒,乃自缢死。敬宣奔丧,哭毕,即渡江就司马休之、高雅之等,俱奔洛阳,往来长安,各以子弟为质,求救于姚兴。兴与之符信,令关东募兵,得数千人,复还至彭城间,收聚义故。玄遣孙无终讨冀州刺史刘轨,轨要敬宣、雅之等共据山阳破之,不克。又进昌平涧,战不利,众各离散,乃俱奔鲜卑慕容德。

敬宣素晓天文,知必有兴复晋室者。寻梦丸土服之,既觉,喜曰:“丸者桓也。桓既吞矣,吾复本土乎!”乃结青州大姓诸崔、封,并要鲜卑大帅免逵,谋灭德,推休之为主,克日垂发。时刘轨为德司空,大被委任,雅之又欲要轨。敬宣曰:“此公年老,吾观其有安齐志,必不动,不可告也。”雅之以为不然,遂告轨,轨果不从。谋颇泄,相与杀轨而去。至淮、泗间,会高祖平京口,手书召敬宣;左右疑其诈,敬宣曰:“吾固知其然矣。下邳不诱我也。”即便驰还。既至京师,以敬宣为辅国将军、晋陵太守,袭封武冈县男。是岁,安帝元兴三年也。

桓歆率氐贼杨秋寇历阳,敬宣与建威将军诸葛长民大破之。歆单骑走渡淮,斩杨秋于练固而还。迁建威将军、江州刺史。敬宣固辞,言于高祖曰:“仇耻既雪,四海清荡,所愿反身草泽,以终余年。恩遇不遣,遂复僶俛,即目所忝,已为优渥。且盘龙、无忌犹未遇宠,贤二弟位任尚卑,一朝先之,必贻朝野之责。”不许。敬宣既至江州,课集军粮,搜召舟乘,军戎要用,常有储拟。故征诸军虽失利退据,因之每即振复。其年,桓玄兄子亮自号江州刺史,寇豫章;亮又遣苻宏寇庐陵,敬宣并讨破之。

初,刘毅之少也,为敬宣宁朔参军。时人或以雄杰许之,敬宣曰:“夫非常之才,当别有调度,岂得便谓此君为人豪邪?其性外宽而内忌,自伐而尚人,若一旦遭逢,亦当以陵上取祸耳。”毅闻之,深以为恨。及在江陵,知敬宣还,乃使人言于高祖曰:“刘敬宣父子,忠国既昧,今又不豫义始。猛将劳臣,方须叙报,如敬宣之比,宜令在后。若使君不忘平生,欲相申起者,论资语事,正可为员外常侍耳。闻已授其郡,实为过优;寻知复为江州,尤所骇惋。”敬宣愈不自安。安帝反正,自表解职。于是散彻,赐给宅宇,月给钱三十万。高祖数引与游宴,恩款周洽,所赐钱帛车马及器服玩好,莫与比焉。寻除冠军将军、宣城内史、襄城太守。宣城多山县,郡旧立屯以供府郡费用,前人多发调工巧,造作器物。敬宣到郡,悉罢私屯,唯伐竹木,治府舍而已。亡叛多首出,遂得三千余户。

高祖方大相宠任,欲先令立功。义熙三年,表遣敬宣率众五千伐蜀。国子博士周祗书谏高祖曰:“自义旗之建,所征无不必克,此可谓天人交助,信顺之征也。今大难已夷,君臣俱泰。顷五谷转丰,民无饥苦,劫盗之患,亦为弭息,比诚渐足无事,宜大宁治本。蜀贼宜平,六合宜一,非为不尔也。古人有言,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今往伐蜀,万有余里,溯流天险,动经时岁。若此军直指成都,径禽谯氏者,复是将帅奋威,一快之举耳。然益士荒残,野无青草,成都之内,殆无孑遗。计得彼利,与今行军之费,不足相补也。而今往艰险,雨雪方降,驱三州三吴之人,投之三巴三蜀之土,其中疾病死亡,岂可称计。此一疑也。贼必不守穷城,将决力战。今我往劳困,彼来甚逸。若忽使师行不利,人情波骇,大势挫衄。此二疑也。且千里馈粮,士有饥色。况今溯险万里,所在无储。若连兵不解,运漕不继,虽韩、白之将,何以成功。此三疑也。今云可征者皆云:‘彼亲离众叛。’愚谓不然。彼以一匹夫,而能致今日之事,若众力离散,亦何以至此。官所遣兵皆乌合受募之人,亦必无千人一心,有前无退矣。为治者固先定其内而理其外,先安其近而怀其远。自顷狂狡不息,诛戮相继,未可谓人和也。天险如彼,未可谓地利也。毛修之家仇不雪,不应以得死为恨;刘敬宣蒙生存之恩,亦宜性命仰报。今将军欲驱二死之甘心,而忘国家之重计,愚情窃所未安。阙门之外,非所宜豫,苟其有心,不觉披尽。”不从。

假敬宣节,监征蜀诸军事,郡如故。既入峡,分遣振武将军、巴东太守温祚以二千人扬声外水,自率益州刺史鲍陋、辅国将军文处茂、龙骧将军时延祖由垫江而进。敬宣率先士卒,转战而前,达遂宁郡之黄虎,去成都五百里。伪辅国将军谯道福等悉众距险,相持六十余日,大小十余战,贼固守不敢出。敬宣不得进,食粮尽,军中多疾疫,死者太半,引军还。谯纵送毛璩一门诸丧,其妻女、文处茂母何,并诸士人丧柩,浮之中流,敬宣皆拯接致归。为有司所奏,免官,削封三分之一。

五年,高祖伐鲜卑,除中军咨议参军,加冠军将军。从至临朐,慕容超出军距战,敬宣与兗州刺史刘籓等奋击,大破之。龙骧将军孟龙符战没,敬宣并领其众,围广固,屡献规略。卢循逼京师,敬宣分领鲜卑虎班突骑,置阵甚整,循等望而畏之。迁使持节、督马头淮西诸军郡事、镇蛮护军、淮南安丰二郡太守、梁国内史,将军如故。循既走,仍从高祖南讨,转左卫将军,加散骑常侍。

敬宣宽厚善待士,多伎艺,弓马音律,无事不善。时尚书仆射谢混自负才地,少所交纳,与敬宣相遇,便尽礼著欢。或问混曰:“卿未尝轻交于人,而倾盖于万寿,何也?”混曰:“人之相知,岂可以一涂限。孔文举礼太史子义,夫岂有非之者邪!”

初,敬宣回师于蜀,刘毅欲以重法绳之;高祖既相任待,又何无忌明言于毅,谓不宜以私憾伤至公,若必文致为戮,己当入朝以廷议决之。毅虽止,犹谓高祖曰:“夫生平之旧,岂可孤信。光武悔之于庞萌,曹公失之于孟卓,公宜深虑之。”毅出为荆州,谓敬宣曰:“吾忝西任,欲屈卿为长史、南蛮,岂有见辅意乎?”敬宣惧祸及,以告高祖。高祖笑曰:“但令老兄平安,必无过虑。”出为使持节、督北青州军郡事、征虏将军、北青州刺史,领青河太守,寻领冀州刺史。

时高祖西讨刘毅,豫州刺史诸葛长民监太尉军事,贻敬宣书曰:“盘龙狼戾专恣,自取夷灭,异端将尽,世路方夷,富贵之事,相与共之。”敬宣报曰:“下官自义熙以来,首尾十载,遂忝三州七郡。今此杖节,常惧福过祸生,实思避盈居损;富贵之旨,非所敢当。”遣使呈长民书,高祖谓王诞曰:“阿寿故为不负我也。”十一年正月,进号右将军。

司马道赐者,晋宗室之贱属也。为敬宣参军。至高祖西征司马休之,道赐乃阴结同府辟闾道秀及左右小将王猛子等谋反。道赐自号齐王,以道秀为青州刺史,规据广固,举兵应休之。敬宣召道秀有所论,因屏人,左右悉出户,猛子逡巡在后,取敬宣备身刀杀敬宣,时年四十五。文武佐吏即讨道赐、猛子等,皆斩之。先是,敬宣未死,尝夜与僚佐宴集,空中有放一只芒屩于坐中,坠敬宣食盘上,长三尺五寸,已经人著,耳鼻间并欲坏。顷之而败。丧至,高祖临哭甚哀。子祖嗣。宋受禅,国除。

檀祗,字恭叔,高平金乡人,左将军歆第二弟也。少为孙无终辅国参军,随无终东征孙恩,屡有战功。复为王诞龙骧参军。从高祖克京城,参建武军事。至罗落,檀凭之战没之后,仍以凭之所领兵配祗。京邑既平,参镇军事,加振武将军,隶振武大将军道规追讨桓玄,每战克捷。江陵平定,道规遣祗征涢、沔亡命桓道兒、张靖、苻嗣等,皆悉平之。除龙骧将军、秦郡太守、北陈留内史;又为宁朔将军、竟陵太守,不拜。破桓亮于长沙,苻宏于湘东。武陵内史庾悦疾病,道规以祗代悦,加宁朔将军,封西昌县侯,食邑千户。五年,入为中书侍郎。

卢循逼京邑,加辅国将军,领兵屯西明门外。循退走,祗率所领,步道援江陵,未发,遇疾停。八年,迁右卫将军,出为辅国将军、宣城内史,即本号督江北淮南军郡事、青州刺史、广陵相。进号征虏将军,加节。十年,亡命司马国璠兄弟自北徐州界聚众数百,潜得过淮,因天夜阴暗,率百许人缘广陵城得入,叫唤直上听事。祗惊起,出门将处分,贼射之,伤股,乃入。祗语左右:“贼乘暗得入,欲掩我不备。但打五鼓,惧晓,必走矣。”贼闻鼓鸣,谓为晓,于是奔散,追讨杀百余人。祗降号建武将军。十一年,进号右将军。十二年,高祖北伐,而亡命司马寇涂(涂或作滁)中,秦郡太守刘基求救,分军掩讨,即破斩之。

十四年,宋国初建,天子诏曰:宋国始立,内外草创,禁旅王要,总司须才。右将军祗可为宋领军将军,加散骑常侍。祗性矜豪,乐在外放恣,不愿内迁,甚不得志。发疾不自治,其年卒广陵,时年五十一。赠散骑常侍、抚军将军,谥曰威侯。

子献嗣,元熙中卒,无子,祗次子朗绍封。朗卒,子宣明嗣。宣明卒,子逸嗣。齐受禅,国除。

史臣曰:刘敬宣与高祖恩结龙潜,义分早合,虽兴复之始,事隔逢迎,而深期久要,未之或爽。隆赫之任,义止于人存;饰终之数,无闻于身后。恩礼之有厚薄者,将有以乎!

列传第八

硃龄石 弟超石 毛修之 傅弘之

硃龄石,字伯兒,沛郡沛人也。家世将帅。祖腾,建威将军、吴国内史。伯父宪及斌,并为西中郎袁真将佐,宪为梁国内史,斌为汝南内史。大司马桓温伐真于寿阳,真以宪兄弟与温潜通,并杀之。龄石父绰逃走归温,攻战常居先,不避矢石。寿阳平,真已死,绰辄发棺戮尸;温怒,将斩之,温弟冲苦请得免。绰为人忠烈,受冲更生之恩,事冲如父。参冲车骑军事、西阳广平太守。及冲薨,绰欧血死。冲诸子遇龄石如兄弟。

龄石少好武事,颇轻佻,不治崖检。舅淮南蒋氏,人才儜劣,龄石使舅卧于听事一头,剪纸方一寸,帖著舅枕,自以刀子悬掷之,相去八九尺,百掷百中。舅虽危惧战栗,为畏龄石,终不敢动。舅头有大瘤,龄石伺舅眠,密往割之,舅即死。

初为殿中将军,常追随桓修兄弟,为修抚军参军。在京口,高祖克京城,以为建武参军。从至江乘,将战,龄石言于高祖曰:“世受桓氏厚恩,不容以兵刃相向,乞在军后。”高祖义而许之。事定,以为镇军参军,迁武康令,加宁远将军。

丧乱之后,武康人姚系祖招聚亡命,专为劫盗,所居险阻,郡县畏惮不能讨。龄石至县,伪与系祖亲厚,召为参军。系祖恃其兄弟徒党强盛,谓龄石必不敢图己,乃出应召。龄石潜结腹心,知其居北涂径,乃要系祖宴会,叱左右斩之。乃率吏人驰至其家,掩其不备,莫有得举手者,悉斩系祖兄弟,杀数十人,自是一郡得清。

高祖又召为参军,补徐州主簿,迁尚书都官郎,寻复为参军。从征鲜卑,坐事免官。广固平,复为参军。卢循至石头,领中军。循选敢死之士数千人上南岸,高祖遣龄石领鲜卑步槊,过淮击之。率厉将士,皆殊死战,杀数百人,贼乃退。龄石既有武干,又练吏职,高祖甚亲委之。卢循平,以为宁远将军、宁蛮护军、西阳太守。义熙八年,高祖西伐刘毅,龄石从至江陵。九年,遣诸军伐蜀,令龄石为元帅,以为建威将军、益州刺史,率宁朔将军臧熹、河间太守蒯恩、下邳太过刘钟、龙骧将军硃林等,凡二万人,发自江陵。寻加节益州诸军事。初,高祖与龄石密谋进取,曰:“刘敬宣往年出黄虎,无功而退。贼谓我今应从外水往,而料我当出其不意,犹从内水来也。如此,必以重兵守涪城,以备内道。若向黄虎,正陊其计。今以大众自外水取成都,疑兵出内水,此制敌之奇也。”而虑此声先驰,贼审虚实,别有函书,全封付龄石,署函边曰:“至白帝乃开。”诸军虽进,未知处分所由。至白帝,发书,曰:“众军悉从外水取成都,臧熹、硃林于中水取广汉使羸弱乘高舰十余,由内水向黄虎。”众军乃倍道兼行,谯纵果备内水,使其大将谯道福以重兵戍涪城,遣其前将军秦州刺史侯辉、尚书仆射蜀郡太守谯诜等率众万余屯彭模,夹水为城。

十年六月,龄石至彭模,诸将以贼水北城险阻众多,咸欲先攻其南,龄石曰:“不然。虽寇在北,今屠南城,不足以破北;若尽锐以拔北垒,南城不麾而自散也。”七月,龄石率刘钟、蒯恩等攻城,诘朝战,至日昃,焚其楼橹,四面并登,斩侯辉、谯诜,仍回军以麾,南城即时散溃。凡斩大将十五级,诸营守以次土崩,众军乃舍船步进。

龙骧将军臧熹至广汉,病卒。硃林至广汉,复破谯道福,别军乘船陷牛脾城,斩其大将谯抚。谯纵闻诸处尽败,奔于涪城,巴西人王志斩送。伪尚书令马耽封府库以待王师。道福闻彭模不守,率精锐五千兼行来赴,闻纵已走,道福众亦散,乃逃于獠中。巴西民杜瑶缚送之,斩于军门。桓谦弟恬随谦入蜀,为宁蜀太守,至是亦斩焉。

高祖之伐蜀也,将谋元帅而难其人,乃举龄石。众咸谓自古平蜀,皆雄杰重将,龄石资名尚轻,虑不克办,谏者甚众,高祖不从。乃分大军之半,猛将劲卒,悉以配之。臧熹,敬皇后弟,咸服高祖之知人,又美龄石之善于其事。

龄石遣司马沈叔任戍涪,蜀人侯产德作乱,攻涪城,叔任击破之,斩产德。初,龄石平蜀,所戮止纵一祖之后,产德事起,多所连结,乃穷加诛剪,死者甚众。进号辅国将军,寻进监益州之巴西梓潼宕渠南汉中、秦州之安固怀宁六郡诸军事,以平蜀功,封丰城县侯,食邑千户。

十一年,征为太尉咨议参军,加冠军将军。十二年北伐,迁左将军,本号如故,配以兵力,守卫殿省,刘穆之甚加信仗,内外诸事,皆与谋焉。高祖还彭城,以龄石为相国右司马。十四年,安西将军桂阳公义真被征,以龄石持节督关中诸军事、右将军、雍州刺史。敕龄石,若关右必不可守,可与义真俱归。龄石亦举城奔走。龙骧将军王敬先戍曹公垒,龄石自潼关率余众就敬先,虏断其水道,众渴不能战,城陷。虏执龄石及敬先还长安,见杀,时年四十。

子景符嗣。景符卒,子祖宣嗣,坐辄之封,八年不反,及不分姑国秩,夺爵。更以祖宣弟隆绍封。齐受禅,国除。

龄石弟超石,亦果锐善骑乘,虽出自将家,兄弟并闲尺牍。桓谦为卫将军,以补行参军。又参何无忌辅国右军军事。徐道覆破无忌,得超石,以为参军。至石头,超石说其同舟人乘单舸走归高祖,高祖甚喜之,以为徐州主簿。超石收迎桓谦身首,躬营殡葬。迁车骑参军事,尚书都官郎;寻复补中兵参军、宁朔将军、沛郡太守。西伐刘毅,使超石率步骑出江陵,未至而毅平。及讨司马休之,遣冠军将军檀道济及超石步军出大薄,鲁宗之闻超石且至,自率军逆之,未战而江陵平。从至襄阳,领新野太守,追宗之至南阳而还。

义熙十二年北伐,超石为前锋入河,索虏托跋嗣,姚兴之婿也,遣弟黄门郎鹅青、冀州刺史安平公乙旃眷、襄州刺史托跋道生、青州刺史阿薄干,步骑十万,屯河北,常有数千骑,缘河随大军进止。时军人缘河南岸,牵百丈,河流迅急,有漂渡北岸者,辄为虏所杀略。遣军裁过岸,虏便退走,军还,即复东来。高祖乃遣白直队主丁旿,率七百人,及车百乘,于河北岸上,去水百余步,为却月阵,两头抱河,车置七仗士,事毕,使竖一白毦。虏见数百人步牵车上,不解其意,并未动。高祖先命超石驰往赴之,并赍大弩百张,一车益二十人,设彭排于辕上。虏见营阵既立,乃进围营。超石先以软弓小箭射虏,虏以众少兵弱,四面俱至。嗣又遣南平公托跋嵩三万骑至,遂内薄攻营。于是百弩俱发,又选善射者丛箭射之,虏众既多,弩不能制。超石初行,别赍大锤并千余张槊,乃断槊长三四尺,以锤锤之,一槊辄洞贯三四虏,虏众不能当,一时奔溃。临阵斩阿薄干首,虏退还半城。超石率胡籓、刘荣祖等追之,复为虏所围,奋击尽日,杀虏千计,虏乃退走。高祖又遣振武将军徐猗之五千人向越骑城,虏围猗之,以长戟结阵。超石赴之,未至,悉奔走。大军进克蒲坂,以超石为河东太守,戍守之。贼以超石众少,复还攻城,超石战败退走,数日乃及大军。

高祖自长安东还,超石常令人水道至彭城,除中书侍郎,封兴平县五等侯。关中扰乱,高祖遣超石慰劳河、洛。始至蒲坂,值龄石自长安东走至曹公垒,超石济河就之,与龄石俱没,为佛佛所杀,时年三十七。

毛修之,字敬文,荥阳阳武人也。祖虎生,伯父璩,并益州刺史。父瑾,梁、秦二州刺史。

修之有大志,颇读史籍,荆州刺史殷仲堪以为宁远参军。桓玄克荆州,仍为玄佐,历后军、太尉、相国参军。解音律,能骑射,玄甚遇之。及篡位,以为屯骑校尉。随玄西奔,玄败于峥嵘洲,复还江陵,人情离散,议欲西奔汉川。修之诱令入蜀,冯迁斩玄于枚回洲,修之力也。

晋安帝反正于江陵,除骁骑将军。下至京师,高祖以为镇军咨议参军,加宁朔将军。旬月,迁右卫将军。既有斩玄之谋,又伯、父并在蜀土,高祖欲引为外助,故频加荣爵。及父瑾为谯纵所杀,高祖表为龙骧将军,配给兵力,遣令奔赴。又遣益州刺史司马荣期及文处茂、时延祖等西讨。修之至宕渠,荣期为参军杨承祖所杀,承祖自称镇军将军、巴州刺史。修之退还白帝,承祖自下攻之,不拔。修之使参军严纲等收兵众,汉嘉太守冯迁率兵来会,讨承祖斩之。时文处茂犹在邑郡,修之遣振武将军张季仁五百兵系处茂等。荆州刺史道规又遣奋武将军原导之领千人,受修之节度。修之遣原导之与季仁俱进。

时益州刺史鲍陋不肯进讨,修之下都上表曰:“臣闻在生所以重生,实有生理可保。臣之情地,生途已竭,所以未沦于泉壤,借命于朝露者,以日月贞照,有兼映之辉,庶凭天威,诛夷仇逆。自提戈西赴,备尝时难,遂使齐斧停柯,狡竖假息。诚由经路有暨,亦缘制不自己。抚影穷号,泣望西路。益州刺史陋始以四月二十九日达巴东,顿白帝,以俟庙略。可乘之机宜践,投袂之会屡愆。臣虽效死寇庭,而理绝救援,是以束骸载驰,诉冤象魏。昔宋害申丹,楚庄有遗履之愤,况忘家殉国,鲜有臣门,节冠风霜,人所矜悼。伍员不亏君义,而申包不忘国艰,俟会伫锋,因时乃发。今臣庸逾在昔,未蒙宵迈之旗,是以仰辰极以希照,眷西土以洒泪也。公私怀耻,仰望洪恩,岂宜遂享名器,比肩人伍。求情既所不容,即实又非所继,但以方仗威灵,要须综摄,乞解金紫宠私之荣,赐以鹰扬折冲之号。臣之于国,理无虚请。自臣涉道,情虑荒越,疹毒交缠,常虑性命陨越,要当躬先士卒,身驰贼庭,手斩凶丑,以摅莫大之衅。然后就死之日,即化如归,阖门灵爽,岂不谢先帝于玄宫。”高祖哀其情事,乃命冠军将军刘敬宣率文处茂、时延祖诸军伐蜀。军次黄虎,无功而退。谯纵由此送修之父、伯及中表丧,口累并得俱还。

卢循逼京邑,修之服未除,起为辅国将军,寻加宣城内史,戍姑孰。为循党阮赐所攻,击破之。循走,刘毅还姑孰,修之领毅后军司马,坐长置吏僮,免将军、内史官。毅西镇江陵,以为卫军司马、辅国将军、南郡太守。修之虽为毅将佐,而深自结高祖。高祖讨毅,先遣王镇恶袭江陵,修之与咨议参军任集之等并力战,高祖宥之。

时遣硃龄石伐蜀,修之固求行,高祖虑修之至蜀,必多所诛残,士人既与毛氏有嫌,亦当以死自固,故不许。还都,除黄门侍郎,复为右卫将军。

修之不信鬼神,所至必焚除房庙。时蒋山庙中有佳牛好马,修之并夺取之。高祖讨司马休之,以为咨议参军、冠军将军、领南郡相。

高祖将伐羌,先遣修之复芍陂,起田数千顷。及至彭城,又使营立府舍,转相国右司马,将军如故。时洛阳已平,即本号为河南、河内二郡太守,行西州事,戍洛阳,修治城垒。高祖既至,案行善之,赐衣服玩好,当时计直二千万。先是,刘敬宣女嫁,高祖赐钱三百万,杂彩千匹,时人并以为厚赐。王镇恶死,修之代为安西司马,将军如故。值桂阳公义真已发长安,为佛佛虏所邀,军败。修之与义真相失,走将免矣。始登一坂,坂甚高峻,右卫军人叛走,已上坂,尝为修之所罚者,以戟掷之,伤额,因坠坂,遂为佛佛所擒。佛佛死,其子赫连昌为索虏托跋焘所获,修之并没。

初,修之在洛,敬事嵩高山寇道士,道士为焘所信敬,营护之,故得不死,迁于平城。修之尝为羊羹,以荐虏尚书,尚书以为绝味,献之于焘;焘大喜,以修之为太官令。稍被亲宠,遂为尚书、光禄大夫、南郡公,太官令、尚书如故。其后硃修之没虏,亦为焘所宠。修之相得甚欢。修之问南国当权者为谁,硃修之答云:“殷景仁。”修之笑曰:“吾昔在南,殷尚幼少,我得归罪之日,便应巾韝到门邪!”经年不忍问家消息,久之乃讯访,修之具答,并云:“贤子元矫,甚能自处,为时人所称。”修之悲不得言,直视良久,乃长叹曰:“呜呼!”自此一不复及。初,荒人去来,言修之劝诱焘侵边,并教焘以中国礼制,太祖甚疑责之。修之后得还,具相申理,上意乃释。修之在虏中,多畜妻妾,男女甚多。元嘉二十三年,死于虏中,时年七十二。元矫历宛陵、江乘、溧阳令。

傅弘之,字仲度,北地泥阳人。傅氏旧属灵州,汉末郡境为虏所侵,失土寄寓冯翊,置泥阳、富平二县,灵州废不立,故傅氏还属泥阳。晋武帝太康三年,复立灵州县,傅氏悉属灵州。弘之高祖晋司徒祗,后封灵州公,不欲封本县,故祗一门还复泥阳。曾祖暢,秘书丞,没胡,生子洪,晋穆帝永和中,胡乱得还。洪生韶,梁州刺史,散骑常侍。韶生弘之。

少倜傥有大志,为本州主簿,举秀才,不行。桓玄将篡,新野人庾仄起兵于南阳,袭雍州刺史冯该,该走。弘之时在江陵,与仄兄子彬谋杀荆州刺史桓石康,以荆州刺史应仄。彬从弟宏知其谋,以告石康,石康收彬杀之,系弘之于狱。桓玄以弘之非造谋,又白衣无兵众,原不罪。

义旗建,辅国将军道规以为参军、宁远将军、魏兴太守。卢循作乱,桓石绥自上洛甲口自号荆州刺史,征阳令王天恩自号梁州刺史,袭西城。时韶为梁州,遣弘之讨石绥等,并斩之。除太尉行参军。从征司马休之,署后部贼曹,仍为建威将军、顺阳太守。高祖北伐,弘之与扶风太守沈田子等七军自武关入,伪上洛太守脱奔走,进据蓝田,招怀戎、晋。晋人庞斌之、戴养、胡人康横等各率部落归化。弘之素善骑乘,高祖至长安,弘之于姚泓驰道内,缓服戏马,或驰或骤,往反二十里中,甚有姿制。羌胡聚观者数千人,并惊惋叹息。初上马,以马鞭柄策,挽致两股内,及下马,柄孔犹存。

进为桂阳公义真雍州治中从事史,除西戎司马、宁朔将军。略阳太守徐师高反叛,弘之讨平之。高祖归后,佛佛伪太子赫连瑰率众三万袭长安,弘之又领步骑五千,于池阳大破之,杀伤甚众。瑰又抄掠渭南,弘之又于寡妇人渡破瑰,获贼三百,掠七千余口。又义真东归,佛佛倾国追蹑,于青泥大战,弘之身贯甲胄,气冠三军。军败,陷没,佛佛逼令降,弘之不为屈。时天寒,裸弘之,弘之叫骂见杀。时年四十二。

史臣曰:三代之隆,畿服有品,东渐西被,无遗遐荒。及汉氏辟土,通译四方,风教浅深,优劣已远。晋室播迁,来宅扬、越,关、朔遥阻,陇、氵开遐荒,区甸分其内外,山河判其表里,而羌、戎杂合,久绝声教,固宜待以荒服,羁縻而已也。若其怀道畏威,奉王受职,则通以书轨,班以王规。若负其岨远,屈强边垂,则距险闭关,御其寇暴。桓温一世英人,志移晋鼎,自非兵屈霸上,战衄枋头,则光宅之运,中年允集。高祖无周世累仁之基,欲力征以君四海,实须外积武功,以收天下人望。止欲挂旆龙门,折冲冀、赵,跨功桓氏,取高昔人,地未辟于东晋,威独振于江南,然后可以变国情,惬民志,抚归运而膺宝策。岂不知秦川不足供养,百二难以传后哉!至举咸阳而弃之,非失算也。此四将藉归众难固之情,已至于俱陷,为不幸矣。

列传第九

孙处 蒯恩 刘钟 虞丘进

孙处,字季高,会稽永兴人也。籍注季高,故字行于世。少任气。高祖东征孙恩,季高义乐随。高祖平定京邑,以为振武将军,封新夷县五等侯。广固之役,先登有功。

卢循之难,于石头捍栅,戍越城、查浦,破贼于新亭。高祖谓季高曰:“此贼行破,应先倾其巢窟,令奔走之日,无所归投,非卿莫能济事。”遣季高率众三千,泛海袭番禺。初,贼不以海道为防,季高至东冲,去城十余里,城内犹未知。循守战士犹有数千人,城池甚固。季高先焚舟舰,悉力登岸,会天大雾,四面陵城,即日克拔。循父嘏、长史孙建之、司马虞尪夫等,轻舟奔始兴。即分遣振武将军沈田子等讨平始兴、南康、临贺、始安岭表诸郡。循于左里奔走,而众力犹盛,自岭道还袭广州。季高距战二十余日,循乃破走,所杀万余人。追奔至郁林,会病,不得穷讨,循遂得走向交州。

义熙七年四月,季高卒于晋康,时年五十三。追赠龙骧将军、南海太守,封侯官县侯,食邑千户。九年,高祖念季高之功,乃表曰:“孙季高岭南之勋,已蒙褒赠。臣更思惟卢循稔恶一纪,据有全域。若令根本未拔,投奔有所,招合余烬,犹能为虞;县师远讨,方勤庙算。而季高泛海万里,投命洪流,波激电迈,指日遄至,遂奄定南海,覆其巢窟,使循进退靡依,轻舟远迸。曾不旬月,妖凶歼殄。荡涤之功,实庸为大。往年所赠,犹为未优。愚谓宜更赠一州,即其本号,庶令忠勋不湮,劳臣增厉。”重赠交州刺史,将军如故。子宗世卒,子钦公嗣。钦公卒,子彦祖嗣。齐受禅,国除。

蒯恩,字道恩,兰陵承人也。高祖征孙恩,县差为征民,充乙士,使伐马刍。恩常负大束,兼倍余人,每舍刍于地,叹曰:“大丈夫弯弓三石,柰何充马士!”高祖闻之,即给器仗,恩大喜。自征妖贼,常为先登,多斩首级。既习战阵,胆力过人,诚心忠谨,未尝有过失,甚见爱信。于娄县战,箭中左目。

从平京城,进定京邑,以宁远将军领幢。随振武将军道规西讨,虏桓仙客,克偃月叠,遂平江陵。义熙二年,贼张坚据应城反,恩击破之,封都乡侯。从伐广固,又有战功。卢循逼京邑,恩战于查浦,贼退走。与王仲德等追破循别将范崇民于南陵。循既走还广州,恩又领千余人随刘籓追徐道覆于始兴,斩之。迁龙骧将军、兰陵太守。

高祖西征刘毅,恩与王镇恶轻军袭江陵,事在《镇恶传》。以本官为太尉长兼行参军,领众二千,随益州刺史硃龄石伐蜀。至彭模,恩所领居前,大战,自朝至日昃,勇气益奋,贼破走。进平成都,擢为行参军,改封北至县五等男。高祖伐司马休之及鲁宗之,恩与建威将军徐逵之前进。逵之败没,恩陈于堤下。宗之子轨乘胜击恩,矢下如雨,呼声震地,恩整厉将士,置阵坚严。轨屡冲之不动,知不可攻,乃退。高祖善其能将军持重。江陵平定,复追鲁轨于石城。轨弃城走,恩追至襄阳,宗之奔羌,恩与诸将追讨至鲁阳关乃还。恩自从征讨,每有危急,辄率先诸将,常陷坚破阵,不避艰惸。凡百余战,身被重创。高祖录其前后功劳,封新宁县男,食邑五百户。高祖世子为征虏将军,恩以大府佐领中兵参军,随府转中兵参军。高祖北伐,留恩侍卫世子,命朝士与之交。恩益自谦损,与人语常呼官位,而自称为鄙人。抚待士卒,甚有纪纲,众咸亲附之。迁咨议参军,转辅国将军、淮陵太守。世子开府,又为从事中郎,转司马,将军、太守如故。

入关迎桂阳公义真。义真还至青泥,为佛佛虏所追,恩断后,力战连日。义真前军奔散,恩军人亦尽,为虏所执,死于虏中。子国才嗣。国才卒,子慧度嗣。慧度卒,无子,国除。

刘钟,字世之,彭城彭城人也。少孤,依乡人中山太守刘固共居。幼有志力,常慷慨于贫贱。隆安四年,高祖伐孙恩,钟愿从余姚、浃口攻句章、海盐、娄县,皆摧坚陷阵,每有战功。为刘牢之镇北参军督护。高祖每有戎事,钟不辞艰剧,专心尽力,甚见爱信。

义旗将建,高祖版钟为郡主簿。明日,从入京城。将向京邑,高祖命曰:“预是彭沛乡人赴义者,并可依刘主簿。”于是立为义队,恆在左右,连战皆捷。明日,桓谦屯于东陵,卞范之屯覆舟山西,高祖疑贼有伏兵,顾视左右,正见钟,谓之曰:“此山下当有伏兵,卿可率部下稍往扑之。”钟应声驰进,果有伏兵数百,一时奔走。桓玄西奔,其夕,高祖止桓谦故营,遣钟宿据东府,转镇军参军督护。桓歆寇历阳,遣钟助豫州刺史魏咏之讨之,歆即奔迸。除南齐国内史,封安丘县五等侯。自陈情事,改葬父祖及亲属十丧,高祖厚加资给。转车骑长史,兼行参军。司马叔璠与彭城刘谥、刘怀玉等自蕃城攻邹山,鲁郡太守徐邕失守,钟率军讨平之。从征广固。孟龙符陷没,钟率左右直入,取其尸而反。除振武将军、中兵参军,代龙符领广川太守。

卢循逼京邑,徐赤军违处分,败于南岸。钟率麾下距栅,身被重创,贼不得入。循南走,钟与辅国将军王仲德追之。循先留别帅范崇民以精兵高舰据南陵,夹屯两岸。钟自行觇贼,天雾,贼钩得其舸;钟因率左右攻舰户,贼遽闭户距之,钟乃徐还。与仲德攻崇民,崇民败走。钟追讨百里,烧其船乘。又随刘籓追徐道覆于始兴,斩之。补太尉行参军、宁朔将军、下邳太守。代孟怀玉领石头戍事。

高祖讨刘毅,钟率军继王镇恶。江陵平定,仍随硃龄石伐蜀,为前锋,由外水,至于彭城模,去成都二百里。伪冠军征讨督护谯亢等两岸连营,层楼重栅,众号三万。钟于时脚疾不能行,龄石乃诣钟谋曰:“今天时盛热,而贼严兵固险,攻之未必可拔,只增疲困。计其人情恇挠,必不久安,且欲养锐息兵,以伺其隙;隙而乘之,乃可捷事。然决机两陈,公本有所委,卿意谓何?”钟曰:“不然。前扬声言大众向内水,谯道福不敢舍涪城。今重军卒至,出其不意,蜀人已破胆矣。贼今阻兵守险,是其惧不敢战,非能持久坚守也。因其凶惧,尽锐攻之,其势必克。鼓行而进,成都必不能守矣。今若缓兵相守,彼将知人虚实,涪军忽并来力距我,人情既安,良将又集,此求战不获,军食无资,当为蜀子虏耳。”龄石从之。明日进攻,陷其二城,斩其大将侯辉、谯诜,迳平成都。以广固功,封永新县男,食邑五百户。迁给事中、太尉参军事、龙骧将军、高阳内史,领石头戍事。

高祖讨司马休之,前军将军道怜留镇东府,领屯兵。冶亭群盗数百,夜袭钟垒,距击破之。时大军外讨,京邑扰惧,钟以不能镇遏,降号建威将军。平蜀功,应封四百户男,以先有封爵,减户以赐次子敬顺高昌县男,食邑百户。寻复本号龙骧将军。十二年,高祖北伐,复留镇居守,增其兵力,又命府置佐史。荆州刺史道怜献名马三匹,并精丽乘具,高祖悉以赐钟三子。十四年,迁右卫将军,龙骧将军如故。元熙元年卒,时年四十三。

子敬义嗣。敬义官至马头太守,卒。子国重嗣,齐受禅,国除。钟次子高昌男敬顺,卒,子国须嗣。须卒,无子,国除。虞丘进,字豫之,东海郯人也。少时随谢玄讨苻坚,有功,封关内侯。隆安中,从高祖征孙恩,戍句章城,被围数十日,无日不战,身被数创。至余姚呵浦,破贼张骠,追至海盐故治及娄县。于蒲涛口与孙恩水战,又被重创。追恩至郁州,又至石鹿头,还海盐大柱,频战有功。元兴元年,又从高祖东征临海,于石步固与卢循相守二十余日。二年,又从高祖至东阳,破徐道覆。其年,又至临松穴破贼,追至永嘉千江,又至安固,累战皆有功。三年,从平京城,定京邑,除燕国内史。

义熙二年,除龙骧将军,封龙川县五等侯。从高祖伐广固,于临朐破贼。卢循逼京邑,孟昶、诸葛长民等建议奉天子过江,进廷议不可,面折昶等,高祖甚嘉之。献计伐树,树栅石头。除鄱阳太守,将军如故。统马步十八队,于东道出鄱阳,至五亩峤。循遣将英紏为上饶令。千余人守故城,进攻破之。循又遣童敏之为鄱阳太守,据郡,进从余干步道趣鄱阳,敏之退走,追破之,斩首数百。复随刘籓至始兴,讨斩徐道覆。

八年,除宁蛮护军、寻阳太守,领文武二年从征刘毅。事平,补太尉行参军,寻加振威将军。九年,以前后功封望蔡县男,食邑五百户,加龙骧将军。讨司马休之,又有战功。军还,除辅国将军、山阳太守。宋台令书除秦郡太守,督陈留郡事,将军如故。元熙二年,宋王令书以为高祖第四子义康右将军司马。永初二年,迁太子右卫率。明年,卒官。时年六十。追论讨司马休之功,进爵为子,增邑三百户。

子耕嗣。耕卒,子袭祖嗣。袭祖卒,世宝嗣。齐受禅,国除。

史臣曰:《诗》云:“无言不酬,无德不报。”此诸将并起自竖夫,出于皁隶刍牧之下,徒以心一乎主,故能奋其鳞翼。至于推锋转战,百死而不顾一生,盖由其心一也。遂飨封侯之报,诗人之言,信矣!

列传第十

胡籓 刘康祖 垣护之 张兴世

胡籓,字道序,豫章南昌人也。祖随,散骑常侍。父仲任,治书侍御史。籓少孤,居丧以毁称。太守韩伯见之,谓籓叔尚书少广曰:“卿此侄当以义烈成名。”州府辟召,不就。须二弟冠婚毕,乃参郗恢征虏军事。时殷仲堪为荆州刺史,籓外兄罗企生为仲堪参军,籓请假还,过江陵省企生。仲堪要籓相见,接待甚厚。籓因说仲堪曰:“桓玄意趣不常,每怏怏于失职。节下崇待太过,非将来之计也。”仲堪色不悦。籓退而谓企生曰:“倒戈授人,必至之祸。若不早规去就,后悔无及。”玄自夏口袭仲堪,籓参玄后军军事。仲堪败,企生果以附从及祸。籓转参太尉、大将军、相国军事。

义旗起,玄战败将出奔,籓于南掖门捉玄马控,曰:“今羽林射手犹有八百,皆是义故西人,一旦舍此,欲归可复得乎?”玄直以马鞭指天而已,于是奔散相失。追及玄于芜湖,玄见籓,喜谓张须无曰:“卿州故为多士,今乃复见王叔治。”桑落之战,籓舰被烧,全铠入水潜行三十许步,方得登岸。义军既迫,不复得西,乃还家。

高祖素闻籓直言于殷氏,又为玄尽节,召为员外散骑侍郎,参军军事。从征鲜卑,贼屯聚临朐,籓言于高祖曰:“贼屯军城外,留守必寡,今往取其城,而斩其旗帜,此韩信所以克赵也。”高祖乃遣檀韶与籓等潜往,既至,即克其城。贼见城陷,一时奔走,还保广固累月。将拔之夜,佐史并集,忽有鸟大如鹅,苍黑色,飞入高祖帐里,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