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号舱的女人(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1 02:48:51

点击下载

作者:(英)露丝·韦尔

出版社:天地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10号舱的女人

10号舱的女人试读:

序幕

在我的梦里,北海波涛汹涌,海鸥不住地鸣叫,那个女人在很深很深的海里漂浮着,海水冰冷刺骨,连一丝阳光都没有。在咸咸的海水中泡得久了,她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都已发白肿胀,她苍白的皮肤起了皱纹,她的衣服被参差嶙峋的岩石挂破,成了一条条破布。

只有她那头黑发依然如故,她的发丝在水中漂浮,犹如深色的海藻,缠结着贝壳和渔网,一绺绺的头发如同磨断了的绳子漂到岸边,软塌塌地散布在沙滩上,狂暴的海浪冲刷鹅卵石的声音充斥我的耳畔。

我醒了过来,心里满是恐惧。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又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在我的耳畔隆隆作响的咆哮声不是梦,而是真的。

房间里黑咕隆咚,与梦中一样,像是笼罩在湿漉漉的雾气中,我坐起来,感觉到一股凉风拂过我的脸颊。听起来那声音是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

我从床上下来,微微有些颤抖。卫生间的门关着,我走过去,能听到那个声音越来越响,我的心也随之扑通扑通狂跳。我鼓起勇气,伸出两只手拉开门。淋浴器的声音响彻整个小房间,我伸手摸索开关。随着灯光亮起,我看到了一丝异样。

布满蒸汽的镜子上写着一句话,每个字母都有六英寸高:不要再追查下去。

第一部分

9月18日星期五

第一章

我迷迷糊糊地在黑暗中醒来,感觉很不对劲,随即就发现猫咪正用爪子抓我的脸。我昨晚肯定忘记关厨房门了。活该,谁叫我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呢。“走开。”我呻吟着说。黛丽拉喵喵叫了一声,用脑袋顶顶我。我把脸埋在枕头里,可它不停地蹭我的耳朵,最后,我一个翻身,狠心把它推到床下。

它扑通一声摔到地板上,愤愤不平地轻叫一声,我拉过羽绒被,盖在头上。可就算是盖着被子,我还是能听到它拼命抓着门板底部,把门弄得哐啷哐啷直响。

房门是关着的。

我猛地坐起来,一颗心突然狂跳起来。黛丽拉高兴地喵喵叫,跳到我的床上。我一把把它搂到怀里,一面安抚它,一面竖起耳朵听着。

我或许忘了关厨房门,也可能只是随手把厨房门一带,并未关紧。但我的卧室门是向外开的——我的这栋公寓的布局就是这么怪。所以,黛丽拉是不可能把自己关在屋里的。肯定是有人把门关上了。

我僵硬地坐在床上,把呼哧呼哧喘气的黛丽拉搂在胸前,感受它的体温,同时注意听外面的动静。

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它八成是藏在我的床下,我回家以后,就把它和我一起关在屋里了。我不记得曾关过卧室门,但我进屋的时候,说不定下意识地把门关上了。老实说,对于进了地铁站以后的事,我的印象很模糊。在回家的路上,我头疼得厉害,这会儿,恐慌感逐渐消退,我能感觉到我的脑袋深处又疼了起来。看来,我以后不能再喝得酩酊大醉了。二十来岁时倒也无所谓,但现在我可没法像从前那样,轻轻松松就甩掉宿醉感了。

黛丽拉开始在我怀里不安地扭动,爪子深深嵌入我的前臂,我只好松开它,够到晨衣穿好,把腰带系上。然后,我一把抱起黛丽拉,要把它赶进厨房。

我打开卧室门,就见一个男人站在外面。

用不着好奇他的长相,这么做一点意义也没有,相信我,我都和警察大概描述了二十五遍他的样子了。“他的手腕上就没露出一点皮肤?”他们总会这么问。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他身穿连帽衫,用一块大手帕遮住了鼻子和嘴,其余的一切都笼罩在黑影中。除了他的手。

他戴着一双橡胶手套。就是这一点细节,把我吓得魂儿都没了。那双手套像是在说,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它们说,我是有备而来。它们说,我不光是劫财这么简单。

我们就这么面对面站了一会儿,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紧锁住我的眼睛。

无数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闪过:我的手机哪儿去了?我昨晚喝这么多干什么?如果我是清醒的,肯定能听到他进来。老天,要是朱达在就好了。

那双手套最要命。天呐,那双手套,竟然是专业的,而且是医用手套。

我说不出话。我也动弹不得。我只是愣愣地站着,就算破旧的晨衣敞开了,我也顾不上去系好。我浑身都在哆嗦。黛丽拉挣脱我那软绵无力的手,蹿进走廊,向厨房去了。

求你了,我心想。求你别伤害我。

老天,我到底把手机放在哪儿了?

这个时候,我忽然看到那个男人手里抓着一个东西。是我的手提包。新买的,巴宝莉,不过这个细节似乎一点也不要紧。关于手提包,只有一件事很重要:我的手机在里面。

他的眼睛周围泛起了皱纹,我估摸他是在笑,只是笑容被大手帕遮住了,我顿时感觉脑袋和手指的血都积聚在我的身体中心,我要么抵抗,要么逃跑,反正得从中选择一个。

他向前走了一步。“不要……”我说。我很想把这句话说得像是在下命令,但听起来却是在央求。我的声音很低,可怜巴巴的,而且,因为我的心里充满恐惧,声音也随之颤抖起来,“不……”

我甚至都没把话说完。他猛地关上卧室门,门板一下子拍在我的脸上。

良久,我就这么傻呆呆地站着,用手捂着脸,我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脸又疼得厉害,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的手指冰凉,但我的脸上却有温热潮湿的东西,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那是血。原来是门上的装饰线条划破了我的脸。

我真想跑回床上,把脑袋埋在枕头下面,哭个昏天黑地。但我脑海里有个叫人厌恶的细小声音不停地说:“他还在外面。如果他回来了呢?如果他回来找你了呢?”

外面的走廊里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了,我吓坏了,原以为我会觉得兴奋刺激,可我却浑身麻痹,动也动不了。不要回来。千万不要回来。我意识到我一直在屏住呼吸,我强迫自己哆哆嗦嗦地长吁一口气,然后,我慢慢地把手伸向卧室门。

外面的过道里又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我急忙抓住门把手,让自己镇定下来,赤裸的脚趾死死扣在布满裂缝的老旧地板上,准备好尽可能久地守住房门不被攻破。我蹲伏在那里,膝盖顶着我的胸口,试着用睡裙蒙住我的啜泣声,与此同时,我竖起耳朵,听着他洗劫我的公寓,心里只盼黛丽拉已经跑进花园,不会受到伤害。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终于听到前门开合的声音。我坐在那里,抱着膝盖痛哭流涕,简直不敢相信他真的走了,不敢相信他不会回来伤害我。我的双手发僵,刺痛不已,但我不敢松开门把手。

我像是又看到了那双手,戴着浅色橡胶手套,强而有力。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许我会在这里坐上一整夜,根本无法动弹。但我听到黛丽拉在门外喵喵叫,还用爪子不停地抓门板。“黛丽拉,”我嘶哑地说,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一点都不像我自己的声音了,“啊,黛丽拉。”

透过门板,我能听到它发出的呜呜声,熟悉,深沉,如同电锯一样的锉磨声,突然,我感觉就像魔咒被打破了。

我松开已经麻痹的手,不再握着门把手,强忍着痛弯曲了一下手指,然后,我站了起来,尽量让双腿不再哆嗦,稳定下来。跟着,我转动门把手。

门把手动了。事实上,这也太容易了,我的手没有感觉到任何阻力,门栓也没有移动一分一毫——是他从另一面拆掉了转轴。

见鬼。

真他妈的见鬼。

我被困在屋里了。

第二章

我花了两个小时,才撬开锁,从卧室里出来。我家没有座机,所以我根本没法找人来帮我,而且窗户上都装了安全护栏。我把我最好的指甲锉都弄断了,才把插销撬开,我最后终于打开了卧室门,壮着胆子走进狭窄的过道。我的公寓只有三个房间,一个是厨房,一个是卧室,还有一个是小卫生间,从我的卧室就能看清楚整套公寓,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从每个门口悄悄向里张望,甚至还打开过道里用来放吸尘器的橱柜,把里面检查了个遍。我一定要确定他是真的走了。

我强忍着头疼,控制着哆嗦的双手,走上台阶,来到邻居家的前门。在等她来开门的当儿,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回头,看向漆黑的街道。我估摸现在是凌晨四点左右,我敲了好几下门,等了很久,才把约翰逊太太叫醒。我听到她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咚咚走下楼梯,她把门打开一道缝,我看到她睡眼惺忪的,看起来不明所以,也有些害怕,可当她看到我穿着睡袍,蜷缩在门阶上,脸上和手上都是血时,她的表情立马就变了,她摘掉锁链。“天呐!出什么事了!”“有人打劫了我家。”

说话真的很困难。我不知道是因为秋天的冷风,还是因为受了惊吓,但我开始剧烈地哆嗦,牙齿直打颤,有那么一刻,我想象着我的牙齿全都变成了碎末,恐怖至极。我赶紧摆脱这样的念头。“你流血了!”她看起来非常难过,“噢,我的天呐,进来,快进来。”

她带我走进她家客厅,这里铺着佩斯利涡旋纹花呢地毯。她的公寓很小,光线昏暗,十分闷热,但此时此刻,我觉得这里就是避难所。“坐下,快坐下。”她指指一张红色长毛绒沙发,然后,她哼哼唧唧地跪下,开始摆弄煤气取暖炉。火炉砰的一声亮了,她费力地站起来,这时,我感觉屋里更闷热了。“我给你沏点热茶喝。”“我没事,真的,约翰逊太太。你……”

但她严肃地摇摇头,“受了惊吓,没什么比喝一杯香甜的热茶更管用的了。”

我只好坐下来,用颤抖的手紧紧圈住膝盖,她丁零当啷地在小厨房里忙活了一阵,跟着用托盘端了两个杯子回来。我伸手拿过最近的杯子,喝了一小口,滚烫的茶水烫到了我手上的伤口,疼得我直皱眉。茶太甜了,所以我几乎尝不出鲜血在我嘴里溶解的味道,我觉得这样正好。

约翰逊太太没有喝茶,只是盯着我看,她很难过,额头上都生出了皱纹。“那个人……”她有些结巴,“那个人有没有伤害你?”

我知道她的意思。我摇摇头,但我又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才相信我自己真的可以说话。“没有。他没有碰我。他只是把门摔在我的脸上,我脸颊上的伤口就是这么来的。后来,我想办法逃出卧室,又弄伤了手。他把我锁在卧室里了。”

我回想起我用指甲锉和剪刀撬开插销的情形。朱达一直取笑我不懂得用适合的工具来做各种事情,你知道的,我经常用餐刀的刀尖拧开插头,或是用园林铲撬开自行车轮胎。就在上个周末,他还笑话我竟然用牛皮胶布来修理淋浴喷头,结果他花了一下午,费力地用环氧树脂胶修好了我家的莲蓬头。可惜他此刻远在乌克兰,我现在可不能想他。要是我想了,准会哭个没完没了。“真是小可怜。”

我吞了吞口水。“约翰逊太太,谢谢你的茶,我其实是来找你借电话的。那个人偷走了我的手机,我没办法报警。”“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先喝茶吧,电话就在那边。”她指指一个盖着小布巾的边几,上面摆着一台转盘电话,除了在伊斯灵顿古董精品店,这八成是整个伦敦最后一部这样的电话了。我乖乖地喝完茶,然后拿起电话。我的手指在“9”号键上盘旋了一会儿,跟着,我叹了口气。他已经走了,警察还能怎么样呢?毕竟这又不是什么紧急事件。

因此,我拨打了101非紧急事件处理电话,等着接通。

我坐在那儿,心想我并没有上保险,也没安装加固锁,这个晚上简直是一塌糊涂。

几个小时后,我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看着紧急开锁服务的工作人员拆掉我家前门那个螺栓门栓,换上安全的单闩锁,一边听他给我讲什么关于居家安全的大道理,再拿我的后门开玩笑。“瞧瞧你那门板,就是中密度纤维板,亲爱的。我一脚就能把它踹开,要不要我给你展示一下?”“不用了。”我赶紧说,“多谢。我会修好的。你不管修门,是吧?”“不管,不过我有个同事是修门的。我在离开之前会把他的电话留给你。与此同时,你得让你丈夫弄一块18毫米厚的胶合板钉在后门板上。你也不愿意让昨晚的事再来一遍吧。”“的确如此。”我当然不愿意。“我在警察局里的熟人说过,四分之一的入室盗窃都是重复发生的。有些盗窃犯喜欢找同一家下手。”“太棒了。”我淡淡地说。这正是我需要听到的。“一定要18毫米厚。要不要我写下来给你丈夫看?”“不用了,谢谢,我还没结婚呢。”我虽然没有丈夫疼,但记住这个简单的数字还是不在话下的。“啊,明白了,那就这样吧。”他说,仿佛这能证明什么似的,“你这个门框也不太结实。得安装伦敦铁栏加固。要不然就得安最好的锁,但如果那些坏人踢门框,那再好的锁还是无济于事。我车里的伦敦铁栏或许合适。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知道。”我疲倦地说,“就是在锁之外再加一层金属栏杆,是吗?”我估摸他是要向我兜售他负责的所有生意,但在这一刻,我并不在意。“告诉你吧。”他站起来,把凿子塞进后裤袋,“你要是从我这里安伦敦铁栏杆,那我就免费给你在后门上钉一块胶合板。我的车里正好有一块尺寸正好的。甜心,打起精神来。只要按照我说的办,贼就再也进不来了。”

不知怎的,他的话一点也不能让我放心。

他走之后,我给自己泡了杯茶,开始在公寓里走来走去。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黛丽拉,要是有公猫从猫洞钻进屋,在过道里撒了尿,黛丽拉就会在每个房间走上几个钟头,在家具上蹭蹭,在角落里撒尿,重新宣称那些地方是它的地盘。

我虽然没在床上撒尿,但同样感觉到我的地盘受到了侵犯,感觉有必要收回遭到侵犯的地方。“侵犯?”我脑海里有一个细小的声音讽刺地说道,“拜托,你还真爱小题大做。”

但我确实有种遭到侵犯的感觉。我觉得我的小公寓被毁了,被污染了,一点也不安全。就算是向警察描述当时的情况都像是受折磨。是的,我看到盗窃犯了,不,我说不清他的样子。手袋里有什么?噢,你知道的,我的生活都在里面:钱、手机、驾照、药,从睫毛膏到我的旅行卡,我能用的所有东西都在里面了。

警察那轻快客观的语气依然在我的脑海里回荡。“什么样的手机?”“不值钱。”我疲惫地说道,“是台旧苹果手机。我记不住型号了,但我可以查一下。”“谢谢。最好能想起确切的型号和序列号,都用得上。你还提到了药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说一下是什么药?”

我立即摆出一副防守的架势:“我的病史跟这件事有关吗?”“无关。”警官很有耐心,所以才叫人很恼火,“只是在街头黑市上,有些药很值钱。”

我知道我不该因为他的问题发火,他只是在履行职责而已。但窃贼才是犯罪的人,为什么我会有种正被审讯的感觉?

我端着茶,快走到客厅时,咚的一声敲门声响起,沉寂中那声音听来是那么响亮,在整个公寓里回荡着。我的脚步有些踉跄,然后,我愣住了,半蹲半站地立在门口。

我惊恐到了极点,仿佛看到一张被帽兜遮住的脸和一双戴着橡胶手套的手。

又一次敲门声响起,我低下头,那杯茶落在过道的瓷砖上,茶杯摔了个粉碎,我的双脚浸在很快就冷掉的茶水中。

咚咚的敲门声再次传来。“等一下!”我喊道,我突然怒不可遏,泪水马上就要夺眶而出,“来了!你别再敲那扇该死的门了!”“抱歉,小姐。”警察在我终于打开门后说道,“我只是不确定你有没有听到。”他看到地上的茶水和茶杯碎片,“哎呀,这是怎么了。又有人闯进来了?”

到了下午,这位警官才做完笔录,等他走了,我打开笔记本电脑。电脑一直放在卧室,是唯一一件没有被窃贼偷走的高科技产品。里面有我工作上的文件,而且大都是没有备份的,此外,我的所有密码也都存在电脑里,其中包括一个文件夹,名字是“银行”,一想到这个文件夹会被别人看到,我不禁有些后怕。尽管我并没有把我的个人识别密码列表存在电脑里,但其他东西基本都在里面了。

像往常一样,大量邮件涌进了我的收件箱,我看到有封邮件的标题是“今天打算露面吗?”。大惊之下,我才意识到我把联系杂志社的事都忘到脑后了。

我本来想发电子邮件,但我还是拿出我放在茶叶罐里的20块钱,这是我留着在紧急时刻打出租车的。我走到地铁站边的一个手机店,这里卖的都是些来路不明的手机。经过了一番讨价还价,那个人收了我15块钱,卖给我一部便宜的手机和一张电话卡,我坐在地铁站对面的咖啡馆里,给助理特刊编辑珍恩打了电话,她的办公桌就在我的对面。

我把发生的事对她说了,还故意说得滑稽可笑。我详细地说了我用指甲锉打开门锁的事,但没有说起橡胶手套,没说起我当时感觉自己那么软弱无能,心里满是恐惧,我也没说我总是不断地回想起当时的可怕情形。“见鬼!”她的声音从滋滋啦啦的电话线另一端传来,充满了恐惧,“你没事吧?”“还可以吧。不过我今天不去上班了,我得把公寓好好整理一番。”其实倒也用不着整理什么。你知道的,作为一个窃贼,他并没有把我的家翻得乱七八糟,这一点值得赞赏。“老天,洛,真可怜。要不要我找人替你上‘北极光’号?”

一开始,我搞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跟着我想起来了。“北极光”号,一艘超豪华游轮,要去挪威峡湾,不知怎的,我到现在也不肯定我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一张为数不多的记者证,见证这艘游轮的首航。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我在一家旅行杂志社工作,但我的主要工作只不过是剪切和粘贴新闻稿,为我的上司罗恩从各种旅行胜地发回来的文章配图。本来应该是罗恩上游轮的,但很不幸,她答应后竟然发现自己怀孕了,每天不停地吐啊吐啊,这样一来,这次乘船出游的机会就像个大礼物一样,落在了我的头上,当然了,这也意味着责任和各种可能性。她这么做说明她很信任我,不然她完全可以照顾资深员工,让他们去也是一样的。我明白,要是我这趟出海表现出色,对我可是有大大的好处,等到罗恩放产假,我就可以顶替她,或许——只是或许——她还会兑现几年来她给我的承诺——让我升职。

游轮在这个周末起航。确切地说是在星期日。两天后我就要出发了。“不用了。”我说,我语气中的坚定让我自己都觉得吃惊,“不用了,我就是死也不愿意退出。我很好。”“你确定?你的护照还在吗?”“护照放在我的卧室。那人没有找到。”真是谢天谢地。“你真的要去吗?”她又问,我听得出她很关心我,“这可是件大事,我是说,不光对你而言很重要,对杂志社更重要。要是你不在状态,罗恩是不会勉强……”“我能胜任。”我打断了她的话。我绝不可能让这个机会从我的指缝间溜掉,不然的话,我可能再也没有其他机会了,“我保证。我真的很想去,珍恩。”“那好吧……”她几乎有些勉强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加油干吧。今天一早他们送来了采访资料,我把火车票和资料一块儿给你快递过去。我把罗恩给你的便条放在里面了。要我说,你一定得把那艘游轮夸得天花乱坠,因为她希望拉人家来做广告。客人里应该有一些有意思的人,所以,如果你借工作的机会干点儿别的,那就更好啦。”“当然。”我从咖啡馆的柜台上拿起一支笔,把要点都记在餐巾纸上,“再说一下出发时间。”“你要从国王十字火车站坐十点半的火车。放心吧,我把这些事都写下来了,放在采访资料里了。”“太好了,谢谢,珍恩。”“不客气。”她说,她的声音有些依依不舍,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要代替我去,“照顾好自己,洛。再见。”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向家中走去,这时候,天依然亮着。我的脚很疼,我的脸也很疼,我真想回家,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

我那个位于地下一层的公寓门和以往一样,依然笼罩在黑影中,我再次想到势必要安装智控安全灯了,这样也方便我从手袋里找钥匙,可即便此时光线昏暗,我还是能看到窃贼撬开耶鲁弹簧锁时把周围的木门板都撬烂的痕迹。怪就怪在我竟然没听到他弄出的动静。“谁叫你喝得那么醉,活该。”我脑海里那个讨人厌的细小声音这么说。

噔的一声,我打开新安装的单闩锁,感觉这锁倒是很结实,叫人放心。进了屋,我上了锁,甩掉鞋子,疲倦地穿过走廊来到浴室,我强忍着没打哈欠,打开水龙头,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动手脱掉紧身裤。我刚开始解开上衣的扣子,又停了下来。

我一般都不关卫生间门,反正只有我和黛丽拉住在公寓里,而且卫生间的墙壁动不动就会反潮,毕竟这里是地下。再说了,我也不喜欢待在封闭的空间里,拉下百叶窗之后,待在浴室里会感觉非常局促。可即便前门上了锁,也安上了新的伦敦铁栏杆,我还是检查了窗户,把窗户关上,又锁上卫生间的门,然后才把衣服脱光。

我太累了,老天,我真是累死了。我想象自己洗着洗着就睡着了,结果滑到水面之下,一个星期后,朱达发现赤身裸体的我在浴缸里都泡得发胀了……我晃晃脑袋。我可不能再这么矫情了。浴缸只有四英尺长,我甚至都很难蜷缩身体在里面洗头,所以,压根儿就不可能在里面淹死。

洗澡水很烫,我脸颊上的伤口沾了水疼得厉害。我闭上眼,试着想象我身在别处,那个地方不像这里这么阴冷,也不会这么小到让人觉得幽闭恐怖,更不在肮脏且犯罪猖獗的伦敦。我想象自己身在凉爽的北欧海岸,我的耳畔充斥着……令人舒缓的波涛声……是哪个大海发出的海浪声?波罗的海?身为旅行杂志记者,我的地理知识真是差到了堪忧的地步。

但我不愿意想起的事总是往我的脑海里钻:锁匠说,“四分之一的入室盗窃都是重复发生的”;我畏畏缩缩地坐在床上,双脚踏在地板上;窃贼那双大而有力的手,戴着浅色橡胶手套,还有他那头黑色的头发……

见鬼。见鬼。

我猛地张开眼,但仅此一次,现实核查没有任何帮助。我只是看到了周围潮湿的卫生间墙壁,像是要将我吞没……“你又要失去理智了,”我心中的声音向我发动突袭,“你能感觉到,对吗?”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我再次紧紧闭上眼睛,开始数数,好把那些可怕的画面赶出我的脑海。一、二、三,吸气;四、五、六,呼气;一、二、三,吸气;四、五、六,呼气。

那些不好的画面总算消失了,但这次洗澡算是白费功夫了,我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闷热的小房间。我站起来,用毛巾包裹住身体,又拿一块毛巾包住头发,我走进卧室,我的笔记本电脑依旧摆在床上。

我打开谷歌网站,输入关键字:“窃贼光临同一家的比例是多少”。

网页弹出,上面有很多链接,我随便点开一个,向下浏览,我看到了一段话,是这样写的:“窃贼偷盗同一家……一项全国性调查显示,在12个月中,将近25%-50%的入室盗窃都是重复发生的;而且,25%-35%的受害者都是重复案件的受害者。英国警方搜集的数据显示,28%-51%的重复盗窃案件都发生在一个月之内,11%-25%发生在一个星期之内。”

太棒了。看来那个友好悲观的商人兼锁匠对这样的事是真的很在行,并没有故意戏弄我,虽然入室盗窃重复发生的比率最高达50%,但让我头痛的只有重复案件受害者为25%-35%这串数字。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喜欢成为其中一员。

我向自己保证我那晚不喝酒。我先是检查了前门、后门、窗锁,然后又查了一遍前门,也可能是又查了两遍,这之后,我把廉价手机放在床边充电,再去给自己泡了杯甘菊茶。

我端着茶回到卧室,还拿来了笔记本电脑、游轮采访资料和一包巧克力消化饼干。已经八点了,我还没吃晚饭,我感觉很累,不愿意做饭,甚至都不愿意打电话叫外卖。我打开北欧游轮采访资料,蜷缩在羽绒被里,等着睡意降临。

只可惜事与愿违。我吃掉了一袋饼干,看了一页页关于“北极光”号的介绍和数据。游轮上只有十个布置奢华的客舱……最多可容纳二十名乘客……服务员都来自世界顶级的酒店和餐厅……即便是看到了游轮通风系统和吨位的技术规格数据,我也没能入睡。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不知怎的,却非常兴奋。

我躺在如同蚕茧一样的羽绒被里,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个窃贼。我让自己只想工作,想着我必须在星期日之前把所有实际问题都解决了。取回补办的银行卡,打包行李,为游轮之旅做调查研究。我在出发之前还能见到朱达吗?他肯定打过我以前的手机了。

我放下采访资料,打开电子邮件。“嗨,亲爱的。”我打出了这样几个字,然后,我停下来,开始咬指甲的边缘。再说点什么?没必要把屋里遭贼的事告诉他。反正现在不行。我需要他,他却不在我身边,他肯定会因此难过。“我把手机弄丢了。”我只是这样写道,“这事说来话长,等你回来我再详细告诉你吧。但如果你有事找我,就给我发邮件,不要发短信。你星期日大约几点回来?我周日一大早就要去赫尔,然后坐游轮去北欧。但愿在我出发前,我们能见上一面,不然的话,我们就只能下周末见了。洛,抱抱。”

我按了发送键,盼着他不会奇怪我为什么在深夜12:45还没睡觉,仍在发邮件,然后,我关了电脑,拿起书,希望看着看着就能睡着。

这也不管用。

到了凌晨3:35,我昏昏沉沉地走到厨房,拿起一瓶杜松子酒,给自己调了一杯我能喝的最烈的金汤力鸡尾酒。我像是喝药那样,一口气把酒喝光,结果被酒的涩味呛得一哆嗦,然后,我又调了一杯喝下去,只是这次喝得慢了些。我站了一会儿,感觉酒精在我的血管里蔓延,麻刺感传遍全身,我的肌肉放松下来,紧张的神经也松弛了。

我把剩下的最后一点杜松子酒倒进酒杯,拿着杯子回了卧室,然后,我躺在床上,身体僵硬,满心焦虑,直勾勾地盯着发光的表盘,等着酒精发挥作用。

一、二、三,吸气;四、五、六……

我并不记得我是怎么睡着的,但我肯定是睡着了。这一刻,我还忍着头疼,睡眼惺忪地看着钟表,等着时间走向4:44,下一刻,我就眨着眼睛,看到黛丽拉那张毛茸茸长了胡须的脸近在眼前,它用它的鼻子蹭着我的鼻子,告诉我该吃早餐了。我呻吟一声。我的头比昨天还疼,不过我不知道是我的脸颊在疼,还是宿醉的缘故。最后半杯金汤力酒还摆在床头柜上的钟表旁边。我闻了闻,酒味呛得我差点儿喘不过气。这酒里肯定有三分之二是杜松子酒。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时钟显示现在是清晨6:04.这表示我才睡了不到一个半小时。但我现在已经清醒,再挣扎去睡觉也没有意义了。我只好起床,拉开窗帘,清晨的昏暗光线从我的地下室窗户照射进来。外面好像很冷,我穿上拖鞋,哆哆嗦嗦地穿过走廊走到恒温器边上,准备不理会什么自动定时器,开始今天的供暖。

今天是星期六,我不必工作,但把我原来的手机号转移到新手机上,又去补办了银行卡,这就花去了大半天的时间,到了晚上,我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我现在感觉糟透了,就跟上次经由洛杉矶从泰国飞回来时一样,坐了好几趟夜班长途飞机,我严重缺觉,晕头转向。在大西洋上空飞行的时候,我意识到我根本睡不着。回到家里,我一头栽到床上,就像是掉进了一口深井,头朝下一倒就进入了无意识的状态,整整睡了22个小时,我醒来之后头昏眼花,四肢僵硬,听到朱达正用星期日的报纸咚咚敲我家的门。

但这一次,就连我的床都救不了我。

在我上游轮之前,我必须让自己振作起来。这次机会太难得了,不容错过,十年来,我一直干着剪切粘贴文章的无聊工作,能不能咸鱼翻身,就看这次了。我要趁此机会一展才华,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的能力不输罗恩,我也可以和成功人士搭上关系,和他们闲聊天,让他们了解《旅行风尚》杂志。“北极光”号游轮的船东巴尔默勋爵可是个真真正正的成功人士。他只要从他的广告预算中抽出一点点,就够《旅行风尚》好几个月的开销,更不用说那些旅行和摄影界的大腕儿,毫无疑问,他们肯定也受邀去参加此次首航之旅,要是他们的署名能出现在我们的杂志封面上,那肯定是棒极了。

我可不会趁用餐时间向巴尔默强行推销我们的杂志,那太无礼,太商业化了。不过,要是我能搞到他的电话号码,并且确保他会接我的电话……好吧,要想升职,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我吃冷冻比萨饼当晚餐,我用叉子机械地往嘴里填食物,直到再也吃不下去为止。我继续看采访资料,那些文字和图片在我眼前晃呀晃呀,不同的形容词模模糊糊,合成了一片:“奢侈……闪闪发亮……豪华……手工制作……工匠……”

我打了个哈欠,放下采访资料,然后看看手表,发现已经九点多了。谢天谢地,我可以上床了。我反复检查门和门锁,心里抱着一线希望,盼着昨晚的事不会再发生,但我也知道他再回来的可能性也很大。我太累了,就算真有贼进来,我也可能因为睡得太死而根本不知道。

到了上午10:47,我意识到我错了。

到了11:23,我虚弱地哭了起来,感觉自己太傻了。

到底是怎么了?我是不是再也睡不着觉了?

我必须睡觉。必须。我要……我数着手指,我现在已经不能做心算了。我三天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所以满脑袋糨糊。

我能感觉到睡意,只是它距离我很远。我必须睡觉。必须。要是我睡不着,我一定会发疯的。

泪水再次涌出我的眼眶,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挫败?愤怒?生自己的气?生那个窃贼的气?或者说,我只是累了?

我只知道我睡不着,这就好像一个没被遵守的承诺,与我近在咫尺,我却够不到它。我感觉自己像是朝着一个幻景跑去,我越是绝望地往前跑,那个幻景就越是后退,速度比我快得多。也很像水里有条鱼,我必须去把鱼抓住,但它老是从我的手里溜走。“老天,我想睡觉……”

黛丽拉吓了一跳,扭头看着我。我是不是真把这话说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说出来了。老天,我要失心疯了。

一张脸在黑暗中闪现在我面前,那人的眼里储满了亮晶晶的泪水。

我坐起来,一颗心咚咚狂跳,我甚至都能感觉到我的心跳。

我必须离开这里。

我猛地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整个人恍恍惚惚,我把双脚伸进鞋子,把手臂伸进外套,用外套盖住睡衣。然后,我拿起手袋。如果睡不着,我就去散步。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如果睡意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把它捉回来。

第三章

午夜的街道空空荡荡,与我每天白天去上班走过时的街道很不一样。

在昏黄的路灯灯光下,街道看起来灰蒙蒙的,阴影重重,一阵冷风把废纸吹到我的腿上,树叶和垃圾在排水沟里乱飞。我本来应该害怕的,毕竟现在是深更半夜,而我一个三十二岁的单身女人竟然穿着睡衣在街上闲逛。但相比待在公寓里,我在这里更安全。在这里,你一哭,会有人听到。

我没有任何计划,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只是在大街小巷游荡,走到再也站不住为止。我走到高贝利及艾斯灵顿站附近,天下起了雨,我意识到这雨肯定下了有一阵了,不然我也不会浑身湿透。我站在那儿,两只鞋都湿透了,我筋疲力尽,大脑一片空白,我试着想个计划,我的双脚几乎是自行走了起来,但它们不是向家里走,而是向南,向着我的守护神走去。

我到了目的地,才意识到我身处何处。我站在朱达所住的大楼的门廊里,整个人像是在魂游天外,我蹙眉看着他家的门牌,他的名字就写在下面:刘易斯。名字是他亲手写的,字迹小而整齐。

他不在家。他在乌克兰,明天才能回来。我的外套兜里揣着他的备用钥匙,我受不了一个人走回我的公寓。“你大可以搭出租车啊。”我脑海深处那个邪恶的细小声音开始找茬儿,“走路有什么啊,你不敢面对的可不是这个。胆小鬼。”

我晃晃脑袋,头发上的雨滴都被我甩到了不锈钢门牌板上,我扒拉着钥匙,找到了能开后门的那一把。我悄悄走进公共走廊,这里闷热压抑。

我来到三楼,小心地走进他的公寓。

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所有房门都是关着的,门厅里没有窗户。“朱达?”我喊道。我很肯定他不在家,但他说不定会让朋友在这里过夜,我不能大半夜吓到别人,搞得人家犯心脏病就不好了。毕竟我太清楚那是什么滋味了。“朱达,是我,洛。”

但没有人回应。公寓里静悄悄的,就算掉根针都能听到。我打开左边的厨房门,踮起脚走了进去。我没有开灯。我只是脱掉湿衣服,把外套、睡衣什么的都脱了,丢进水槽。

然后,我光着身体走进卧室,朱达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空无一人,在月光笼罩下,灰色的床单皱巴巴地摊在床上,像是他才刚起床。我爬到床中央,抚摸着舒适柔软的床单,只有经常有人使用,床单才会这样。他的气味笼罩着我,有汗味,有须后水的气味,反正就是他的气味。

我闭上眼。

一、二……

睡意如同海浪一样,把我包围。

忽然,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把我吵醒,我感觉有个人压在我身上,压得我动不了,我挣扎着,可还有一个人死死扳着我的手。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一边手腕,这个人的力气比我的大。我什么都看不到,又慌了神儿,只能在黑暗中用空闲的那只手乱摸,寻找任何可以用来当武器的东西,结果,我摸到了床头灯。

那个人现在用手捂住了我的嘴,我都快喘不过气了,他压在我身上,更是让我窒息。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拿起沉重的床头灯,向他砸了过去。

只听那人疼得大叫一声,我在惊恐的迷雾中听到了说话声,那个人的声音很含糊,断断续续的。“洛,是我!是我呀,老天,住手!”

什么?

老天。

我的手哆嗦得厉害,我本想去摸灯,却不知道碰倒了什么东西。

我能听到朱达在我身边喘粗气的声音,那声音呼哧呼哧的,把我吓坏了。灯呢?跟着我才想到,我刚才用灯打了朱达的脸。

我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双腿直发抖,在门边摸到了开关。房间里立即充满了无情的明亮灯光,十二盏卤素灯将我眼前的恐怖景象照得清清楚楚。

朱达捂着脸蹲在床上,鲜血浸透了他的胡子和胸口。“老天,朱达!”我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边,我伸出颤抖的双手,去够床边纸盒里的餐巾纸,我把纸按在他的脸上,“老天,出了什么事?刚才是谁在叫?”“是你!”他呻吟着说。这会儿,面纸已被染红。“什么?”我依然很激动,我糊里糊涂地环顾四周,寻找尖叫的女人和攻击者,“什么意思?”“我刚回家。”他说,疼得直咧嘴,因为用面纸捂着嘴,他那布鲁克林口音听起来很含糊,“我一进门就看你睡得迷迷糊糊,叫个不停。所以我就想把你叫醒,结果……就这样了。”“见鬼。”我用手捂住嘴,“真对不起。”

那声尖叫是那么清晰。难道真是我?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从嘴边拿开。鲜红的面纸上有一个很小的白色东西。等我看到他的脸,我才意识到是我打掉了他的一颗牙齿。“老天。”

他看着我,依旧有鲜血从他的嘴巴和鼻子里缓缓地向下流。“你的欢迎方式真特别。”他只是这么说。“对不起。”我感觉喉咙深处有些刺痛,眼泪马上就要夺眶而出,但我宁死也不愿意在出租车司机面前哭。我只是吞了吞口水,把尖锐的痛楚咽下去。“朱达?”

朱达没说话,他只是望着车窗外,灰色的黎明光线开始投向伦敦。我们在医大附属医院的急诊室等了两个钟头,轮到我们后,他们只是缝合了朱达的嘴唇,并建议他去牙医诊所看急诊,牙医把牙齿塞了回去,并且告诉他自求多福。显然要是重新种植的话,这颗牙还有得救。不然的话,就得安装齿桥或是种植一颗假牙。他疲倦地闭上眼,我悔得肠子都青了。“对不起。”我又说,这次更加绝望,“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不,是我对不起。”他疲倦地说,他说得很含糊,很像是肖恩·康纳利喝醉酒后说话的声音。他的嘴唇接受了局部麻醉,说起话来才很不清楚。“你?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不知道。见鬼。我没能陪在你身边。”“你是说我家遭贼的事?”

他点点头:“是的。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陪着你。我真希望可以不常出门。”

我靠过去,他伸手搂住我。我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缓慢而稳定的心跳声,而我却惊惶不已,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对比之下,他是那么从容不迫,带给我安慰。他的夹克下面是溅了血的T恤衫,我的脸贴在上面,感觉布料有些旧了,但软软的。我颤抖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闻到他身上的汗味,我感觉自己的心跳慢了下来,与他的心跳处在相同的节奏上。“就算你在,其实也做不了什么。”我贴在他的胸口上说。

他摇摇头:“那我也应该在场。”

天光渐亮,我们付了出租车的钱,慢慢走上两层楼梯,来到他的公寓。我看看手表,发现都快六点了。见鬼,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该登上前往赫尔的火车了。

朱达脱掉衣服,我们躺在床上,肌肤贴着肌肤。他把我拉到怀里,闭着眼嗅着我的头发的气味。我累坏了,都无法正常思考,但我没有老实躺着,等待睡意降临,反而一翻身爬到他身上,开始亲吻他的喉咙、肚子。“洛……”他轻吟一声,他想把我拉向他,但我只是摇摇头。“不要,你的嘴。你只躺着好了。”

他向后躺下,喉咙呈弓形,自窗帘照射进来的淡淡晨光洒在他身上。

我已经有八天没见到他了,过了今天,要再过一个星期,我们才能见面。如果现在不……

一番云雨后,我躺在他的臂弯里,等待我的呼吸和心跳放缓,他的脸颊贴着我的脸颊,我感觉他的脸上现出了笑容。“这才像话嘛。”他说。“什么像话?”“这才是我喜欢的欢迎仪式啊。”

我一缩,他抚摸我的脸。“洛,亲爱的,我就是开个玩笑。”“我知道。”

良久,我们都没有说话。我还以为他睡着了,于是,我闭上眼睛,让疲倦向我袭来,可跟着我感觉到他做了个深呼吸,他的胸口随之起伏,手臂上的肌肉也紧绷了。“洛,我不是还想再问,但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他不必这么做。我能感觉出他想说什么。他在新年时就说过了……他希望我们能往前一步:同居。“让我再好好想想。”最后,我这么说,我的声音像是变了,异常柔和。“几个月前你就是这么说的。”“我还在考虑。”“我早就下定决心了。”他轻轻捏着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拉到他的脸前。看到他的脸,我的心直翻腾。我伸出手,想摸他的脸,但他抓住我的手,握在他的手里。“洛,不要再逃避这个问题了。我真的很有耐心,你是知道的,但我开始感觉我们的想法不太一致。”

我体会到了一种介于希望和恐惧之间的感觉,熟悉的恐慌让我感觉五脏六腑开始翻搅。“想法不太一致?”我感觉我的笑容有些牵强,“你是不是又看奥

[1]普拉主持的节目了?”

听到这话,他松开我的手,扭过头,但在那之前我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疏离的表情。我咬紧嘴唇。“朱达……”“不。”他说,“不。我是很想和你谈这件事,但你显然没这个意思。所以,你看,我很累了。天都快大亮了,我们还是睡觉吧。”“朱达。”我再次唤他的名字,这次是在央求他,我真恨自己这么软弱,我也恨他把我逼到了这样的境地。“我说不。”他疲倦地躺在枕头上说。我还以为他是说不要谈了,但他又说道,“有人邀请我回纽约工作,但我说不。我为你拒绝了。”

真该死。【注释】[1] 美国电视节目主持人。——译注

第四章

我睡得很沉,连梦都没做,像是吃了安眠药一样,几个小时后,闹钟让我恢复了意识。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但肯定时间不长。我的头疼得厉害,我躺了好一会儿,试着理清纷乱的思绪,然后,我伸手关掉闹钟,免得它吵醒朱达。

我揉揉困倦的眼睛,伸了个懒腰,不让我的脖子和肩膀继续抽筋,然后,我强忍着疼痛坐起来下了床,走到朱达的厨房。我用滴滤壶煮上咖啡,趁煮咖啡的当儿,我喝了药,又去浴室里找止疼药。我找到了芬必得和醋氨酚,还找到了一个棕色塑料瓶,我隐隐记得是朱达在参加球赛扭伤膝盖后医生给他开的药。我打开瓶盖,看了看里面的药片。药片很大,一半是红的,一半是白的,看起来很不错。

到最后,我还是没胆子吃这些药,浴室的架子上摆着好几种药,我只拿了两片芬必得和一片快速起效的醋氨酚。我就着黑咖啡吃了药,因为空荡的冰箱里没有牛奶,然后我慢慢地喝着剩下的咖啡,一边喝一边想着昨晚的事,我想到我的行为真是太愚蠢了,我还想到了朱达说的话……

我真的很惊讶。不,不只是惊讶,是非常震惊。我们从未真正讨论过他的长期计划,但我知道他想念他在美国的朋友,想念他的母亲和弟弟,而我并没有见过他们。现在他这么做……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我们?

咖啡壶里还剩下半杯咖啡,我把咖啡倒进另一个杯子,小心地拿着它走进卧室。

朱达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电影里的人睡觉总是那么安详,朱达的睡相却与之相差甚远。他的一只手臂向上搭在嘴巴上,挡住了被我打破的嘴唇,但他那尖削的鼻子和紧皱的眉头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愤怒的雄鹰,只是飞着飞着,这只鹰被猎场看守人打了下来,这会儿仍在生闷气。

我轻轻把咖啡杯放在床头柜上,把头搭在他旁边的枕头上,亲了亲他的脖子。那里很温暖,而且异常柔软。

他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伸出修长的棕色手臂,搂住我的肩膀,他睁开眼,他的眼睛是淡褐色的,但此时至少比平时深了三个明暗度。“嘿。”我轻声说。“嘿。”他皱起眉头,打了个哈欠,拉着我躺在他旁边。我挣扎了一下,毕竟我很快就要上游轮了,我还要赶火车,还要在赫尔乘汽车。可跟着我的四肢像是塑料一样被熔化了,我任由自己依偎在他怀里,吸取他的温暖。我们躺了一会儿,凝视彼此的眼睛,我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嘴唇上的免缝胶带。“你说你的牙还能重新种上吗?”“不知道。”他说,“但愿可以,我星期一要去莫斯科,我可不想在那里时还去看牙医。”

我没说话。他闭上眼,伸了个懒腰,我听到他的关节嘎嘎响。然后,他侧身躺着,用一只手轻轻握住我的乳房。“朱达……”我说,我能听到我的声音里夹杂着恼怒和渴望。“什么?”“不行。我该走了。”“那就走吧。”“不要。停下。”“是不要,停下?还是不要停下?”他牵动一边嘴角,缓缓地露出了笑容。“都有吧。你清楚我是什么意思。”我坐起来,摇了摇头。我的头很疼,我马上就后悔了,真不该晃脑袋。“你的脸没事吧?”朱达问道。“没事。”我摸摸我的脸。我的脸还是肿的,不过已经消退了一些。

他露出忧虑的表情,伸出一根手指轻抚我脸上的瘀青,但我情不自禁地躲开了。“我真该在场的。”他说。“但你不在。”我说,口气过于严厉了,“你一直都不在。”

他眨巴眨巴眼睛,用手肘支撑身体看着我,他的脸上依然睡意蒙眬,还留有枕头的印记。“什么?”“你听到我说什么了。”我知道我有些不可理喻,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说了起来,“未来怎么样呢,朱达?就算我搬来这里,又有什[1]么计划?是要我坐在这里,像珀涅罗珀那样,编织我自己的裹尸布,替你守着家,而你却在俄罗斯的某个酒吧里,和你的外国同事畅饮苏格兰威士忌?”“你怎么这么说?”

我摇摇头,把腿放到床下。我把去完急诊室后留在地上的备用衣服穿上。“我很累了,朱达。”这只是保守说法,一连三个晚上我只睡了几个小时,“我看不出那样的生活有什么希望。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够麻烦了。我不愿意做家庭妇女,在家看孩子,然后患上严重的产后抑郁症,而在赤道那一边,你可能在每一个肮脏地方被枪打中。”“看最近的事,我待在自己的公寓里更危险。”朱达说,然后,他看到我的脸,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对不起,我净说蠢话。我知道,那件事只是个意外。”

我把依然潮湿的外套披在肩上,拿起手袋。“再见,朱达。”“再见?你说再见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我只希望你能别再矫情了,我希望你能搬进我的公寓。我爱你,洛!”

听到他的话,我就好像挨了一巴掌。我停在门口,感觉疲倦像是变成了有形的东西,套住我的脖子,将我向下拽。

戴着浅色橡胶手套的手,哈哈的笑声……“洛?”朱达的语气有些踌躇。“我做不到。”我面冲走廊说道。我也不肯定我在说什么——我不能离开,我也不能留下来,我不能进行这场对话,不能这样生活下去,我不能要这一切。“我只是……我必须走了。”“那么说,”他说,他的声音里出现了怒气,“我推了那份工作,你现在的意思是我做错了?”“并不是我要求你那么做的。”我说,我的声音在颤抖,“我从未要求过你。所以不要把事情推到我头上。”我把手袋挎在肩上,转身面向大门。

他没有说话,没有试着阻止我。我步履蹒跚地走出他的公寓,感觉像是喝醉了一样。等我到了地铁上,我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注释】[1] 奥德修斯忠实的妻子,奥德修斯远征特洛伊时,一直守在宫中,终于等到丈夫归来。——译注

第五章

我喜欢海港。我喜欢焦油的气味和海风,我喜欢海鸥的鸣叫。或许是多年来我一直搭乘渡轮去法国避暑的缘故,反正海港总是给我一种自由的感觉,我对机场就没有这种感觉。机场只是代表着工作、安检和航班延误。而海港也许代表着逃离。

我在火车上一直有意不去想朱达,只是专心研究即将开始的游轮之旅。理查德·巴尔默只比我大几岁,可他的简历简直让我汗颜,他有那么多企业,管理者的名衔一大堆,看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每一家企业和每一个名衔都像是一块垫脚石,让他拥有更多的金钱和更大的影响力。

我从手机登录维基百科,找到他的照片,他长得很英俊,有一身古铜色的皮肤,有着一头黑发,与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金发美女手挽手。“理查德·巴尔默和他的妻子——巨额财产的女继承人安妮·林格斯塔德在斯塔万格举行婚礼”,标题这样写道。

他有勋爵头衔,所以我一直以为财富都是装在盘子里送到他面前的,但是,至少从维基百科上的介绍来看,我的评价有失偏颇。他的早期经历可以说是一帆风顺,他上过预科学校,毕业于伊顿公学和牛津大学贝列尔学院。然而,在他上大一那年,他父亲去世了。他也指望不上他的母亲,不过并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他家的家产都被用来支付遗产税和债务,如此一来,十九岁的他便沦落到了无家可归、孤身一人的境地。

陷入了这样的困境,他还能从牛津顺利取得文凭已经很优秀了,而他竟然还在上大三那年创办了一家互联网企业。2003年,这家公司挂牌上市,这是他第一次获得成功,从此便开始了辉煌的人生。现在他的事业达到了顶峰,拥有一艘有十个客舱的奢华游轮,这艘奢华游轮带人们穿越斯堪的纳维亚海岸线,为人们提供了一个避世之所。“可以在游轮上举行梦想中的婚礼;还可以在这里举行盛大的公司社交活动,得到客户的青睐;更可以在游轮上来一次独一无二的度假,一定会让你和家人难以忘怀。”火车一路向北疾驰,我读着采访资料,然后,我翻到了住舱甲板的平面图。

船首有四个大套房,另外六个较小的船舱位于船尾一片单独的区域中,呈马蹄形排列。每个船舱都有编号,船舱位于主走廊的两侧,1号船舱就在船头的尖端,9号和10号船舱相邻,位于弯曲的船尾。我估摸他们会让我住在一个较小的船舱里,那些套房肯定是留给贵宾的。平面图上没有标出尺寸,我皱了皱眉,想起了坐过的一些跨英吉利海峡的渡轮,那些小舱室连个窗户都没有,真的很幽闭恐怖。一想到要在那样的舱室里待上五天,就感觉很不舒服。但这样的一艘豪华游轮,船舱肯定会很宽敞吧?

我翻看采访资料,希望能找到船舱的图片来让自己安心,但我只看到了一张照片,只见白色桌布上摆着各式令人眼花缭乱的斯堪的纳维亚美食。“北极光”号的主厨显然是在诺玛餐厅和斗牛犬餐厅接受过培训。我打了个哈欠,用手蒙住眼,感觉疲惫和昨晚发生的一切再一次重重地压着我。

我离开时看到的朱达的表情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我记得前一天晚上他被我打得都去缝针了。我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我甚至都不确定发生了什么。我和朱达分手了吗?是我甩了他?我每次回想我们的对话,我那疲倦的大脑就会出问题,添加一些我从没说过的话和一些我希望我当时做出的反应,这样看来,要么是朱达愈发愚蠢和无礼,证明我的立场是对的;要么是他无条件地爱着我,让我相信我们之间不会有问题。我并没有要求他去拒绝那份工作。所以,我为什么要因此心怀歉疚?

在坐汽车到港口的途中,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三十分钟,后来,司机兴高采烈地宣布目的地到了,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感觉就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我的脸上。我摇摇晃晃地下了汽车,走到刺眼的阳光下,夹杂着咸腥味的风迎面扑来,让我视线模糊,头昏眼花。

司机把我送到“北极光”号舷梯的末端,但当我的视线越过钢铁舷梯,看向等候的那艘船时,我还以为我们找错了地方。我看到的船与小册子里的很像,巨大的玻璃窗反射着阳光,上面连一个指纹或一滴海水都没有,闪闪发亮的白色油漆看起来崭新无比,像是那天早晨新刷上去的。只是船的大小很不对劲。“北极光”号太小了,与其说它是一艘游轮,还不如说是一艘大型游艇。现在我总算见到了他们所说的“豪华”是什么意思。我曾见过更大的船只在希腊群岛之间往来。宣传册上说游轮设有各种配套设施,像什么图书室、日光浴室、护理室、桑拿室、鸡尾酒吧间,反正就是养尊处优的乘客需要什么,船上就有什么,但眼前这艘小船似乎不可能容纳下所有这些设施。这艘船这么小,再加上完美的船漆,看起来就像个奇妙的玩具。我走上狭窄的钢铁舷梯,我在困惑之下忽然想象“北极光”号是一艘被困在瓶子里的船,小巧精致,与世隔绝,显得很不真实,而随着我向船一步步走去,我自己也缩小了,与船的比例相配合。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我把望远镜拿反了,结果搞得自己头昏眼花,甚至有点眩晕。

舷梯在我的脚下摇晃,港口那油腻的墨色海水在下方猛烈拍打,有那么一刹那,我感觉我脚下的钢铁消失了,我就这么掉了下去。我闭上眼,抓住冰冷的金属栏杆。

然后,我听到上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真好闻,对吧?”

我眨眨眼。只见一个女服务员站在船的入口处。她光艳照人,有一头白金色的秀发,皮肤是胡桃色的。她对我嫣然一笑,好像我刚从澳大利亚来,是她失散已久的有钱亲戚。我做了个深呼吸,试着稳住自己,然后,我走过舷梯,来到“北极光”号上。“欢迎您,布莱克洛克小姐。”女服务员见我上了船,对我说道。她的声音很清脆,我分不出她带着什么地方的口音,她的话语像是在传递着一个信息:遇到我是与赢彩票一样的人生体验。“我很荣幸能在此欢迎您上船。是否可以让我们的服务员帮您拿行李?”

我环顾四周,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弄清楚我的身份的。我还来不及说话,我的行李袋就离开了我的手。“您需不需要一杯香槟?”“啊。”我说,想用妙语来让我自己显得特别。女服务员认为我答应了,把一个带有冷凝水珠的香槟杯塞进我手里,我接了过来。“唔,谢谢。”“北极光”号的内部装潢简直令人咋舌。这艘船或许很小,却装下了比它大十倍的船才能装下的内饰,看起来珠光宝气的。进了舷梯门,可以看到一个楼梯平台,连接着一道长而弯曲的楼梯,每级台阶都光鲜亮丽,要想达到这样的效果,不是上了抛光漆,覆盖了一层大理石,就是铺着生丝。一盏巨型枝形吊灯照射着楼梯,在整个楼梯上洒满了小光点,让我想到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海面上反射的点点金光。这情形看起来让人有些恶心,我会有这种感觉,倒不是从社会良知出发,但你若是非这么想,确实也可以这么说,但是这灯光的确让人晕头转向。灯上的水晶就像是棱镜,让人目眩而且感觉失衡,像是在看万花筒。这样的效果再加上缺觉,可真叫人难受。

女服务员肯定是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样子了,不然也不会露出骄傲的笑容。“炫光楼梯真的很壮观吧?”她说,“看到那个枝形吊灯了吗,总共用了两千多块施华洛世奇水晶呢。”“老天。”我轻轻地说。我的头跳动着作痛,我努力回想有没有随身携带芬必得。灯光这么亮,不眨眼都难。“‘北极光’号是我们的骄傲。”女服务员继续热情地说道,“我叫卡米拉·利德曼。我负责船上的茶点。我的办公室在下层甲板。希望您在船上过得愉快,如果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来找我。我的同事约瑟夫……”她指指她旁边那个笑意盈盈的金发男人,“他会带您去您的客舱,并带您到处转一转。晚餐八点开始,但我们诚挚邀请您晚上[1]七点去林格伦休息室,届时我们将介绍船上的各种设施和奇观。啊!勒德雷尔先生。”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从我们身后沿舷梯走上来,这个人皮肤黝黑,四十多岁,一个男服务员推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在他身后费力地走着。“请小心点。”他说,看到服务员嘎噔嘎噔地把行李车推过舷梯的接合处,他紧紧皱起眉头,“箱子里装的都是易损坏的器材。”“勒德雷尔先生。”卡米拉·利德曼说,就跟她欢迎我时一样,也是那种极度兴奋的热情。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演技真叫我五体投地,不过她在面对勒德雷尔先生时会感觉轻松一点,因为他一看就是那种很随和的人。“欢迎您来到‘北极光’号。请问您需要香槟吗?勒德雷尔太太呢?”“勒德雷尔太太不来了。”勒德雷尔先生用一只手捋着头发,抬头看了一眼施华洛世奇水晶吊灯,显得有些茫然。“噢,那可太遗憾了。”卡米拉·利德曼那精致的眉毛皱成了一个疙瘩,“但愿她身体无恙。”“她好得很。”勒德雷尔先生道,“事实上,她正和我的死党亲热呢。”他笑着接过了香槟。

卡米拉眨眨眼,平静地说:“约瑟夫,请带布莱克洛克小姐去船舱吧。”

约瑟夫轻轻鞠了一躬,伸出一只手指向下行的楼梯。“这边请。”他说道。

我默默地点点头,拿着香槟快步走开。我听到在我身后,卡米拉正向勒德雷尔先生介绍她的办公室在下层甲板。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