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艺无界——江碧波传(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2 02:4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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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美诗

出版社:江苏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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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艺无界——江碧波传

大艺无界——江碧波传试读:

引子

2014年的冬天,重庆市区西南部一个冬雾缭绕的山头,在一间空旷的画室里,一位满头黑发、身着黑色及踝羽绒长袍的女艺术家,正用长长的自制竹竿画棒瞄准脚下巨大的画纸,凝聚的目光里充满了专注的神情。经过短暂的考虑之后,她的笔头落在洁白的画纸上,画纸的左下方逐渐呈现出简洁的人物头像的炭笔线条。停下笔,她一边在画纸前踱着步左右巡视,考虑下一步的进展,一边哼起了一曲20世纪50年代的老调调。

这是我见到江碧波最初的印象:一位活在艺术世界中的快乐的人。

见我来访,她放下画笔,示意我和她一起坐在画板旁边的椅子上。她很自然地从欢快的艺术创作状态切换到了待客“频道”,跟我随意地聊起了她的创作感受。这幅画是这位已经76岁的女画家自发创作的大型历史长卷《上下五千年》中的一幅——《延安大生产运动》。聊起那段岁月,尘封的往事让她的脸上洋溢着欢庆真挚的笑容,“我是从解放前走过来的人,那个时候重庆街头经常都有学生游行,唱着延安来的歌,我那时还在上小学,看到她们,心里充满了向往和鼓舞,那种真切和单纯的美好一直留在我的心里,所以我在《上下五千年》中选择了画这样一个历史场景”。这个场景成为她画里的一部分,她也由此开始了对中华文明历史的巡礼。多少个夜晚,她独自一人在画室里,用画笔与历史展开对话。

夜已深沉,江碧波作画一天也已十分疲惫。两厢倦意浓,我就住在了“碧波山庄”。第二天清晨,当狮子山的晨雾刚刚散开,鸟儿还在松枝上欢叫,我就来到江碧波的客厅与她共进早餐。整个白天和晚上,在江碧波工作时,我在旁静静陪伴,偶尔见她闲暇,便聊起那些久远的往事。我们愉快、紧凑、默契地朝夕相处,时常促膝长谈。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而又令人难忘,我被一位在艺术的天地里放开心灵、无拘无束、浪漫驰骋、才华横溢的艺术大家所感染,为她那跌宕的人生经历、快乐洒脱的胸怀所折服,被她那对民族未来的远见卓识所震撼。七十几年,她从一段我们这代年轻人只在教科书上看过的历史中真切地走到了现代,接续着未来。在她的身上,凝聚着一段民族变迁的历史,凝聚着老一辈艺术家宝贵的社会洞见,凝聚着民族艺术持久的光辉——这一切,都好似一幅古旧珍贵的画卷,在我的脑海中徐徐呈现。我想,应该把这样一位特立独行的女性艺术大家如此传奇的一生记录下来,让世人了解她作为一个女人在当代社会所实现的价值,作为一个文化影像所折射的当代社会风貌,作为一个真切的个体所承载的我们这个民族的命运和未来。或许,除了人物传记本身,我们能够从她的经历中听到更多来自时空的心灵回响。第一章童年漂泊

风雨欲来,蚂蚁要搬家

离乱世道,妈妈带我走天涯

不愿回顾那耳边凝固的轰响

难以忘怀一无所有的共勉和牵挂

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留

只要爸爸妈妈在身边

哪里都是家1.求生大西南

1937年11月12日,淞沪会战结束,上海沦陷。危急时刻,一位已步入上海报业画界的爱国版画家江敉和妻子共同商议,决定告别上海的亲人,前往内地。一家人就在这历史的关口骤然分离。逃难的路途没有预期,未知的因素太多,谁知道下一站是哪里?江敉和妻子只能多带银钱,随着人潮,或步行,或乘船,或乘车,用尽了一切可想的办法,奔着西南求生而去。

逃生之路漫漫,1938年整整一年时间,他们都随着人群辗转颠沛于这条路上,也是在那一年,江敉的妻子怀上了江碧波。这样开始的生命,是没有选择的,是充满无奈的,但却是顽强和倔强的。她就这样一直跟着父亲母亲,“参与”这场中华民族求生的大迁徙。

1938年,江敉带着疲惫的妻子在长沙登上了前往内地的火车,他们和逃难的乘客一起等着火车出发,谁知却等来了日寇的空袭。人们纷纷惊恐地跳车逃生。在一片拥挤、混乱、嘈杂、血肉飞溅之中,江敉实无办法,只有催促已经身怀六甲的妻子冒险跳车,两人一起挤出车窗纵身跳下两米高的火车,滚落在站台上。幸运的是,两人都活了下来,腹中的江碧波居然也安然无恙。

经过了这一次生死劫难,江敉夫妻俩几乎一无所有。靠着身上仅有的贴身财物和江敉沿途卖画,他们一路颠沛到了贵阳。1939年3月20日,在贵阳的一处民居里,江碧波呱呱落地,成为江敉夫妻逃难到大西南后的第一个孩子。2.小家和大家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江碧波自小成长在充满爱国情怀的家庭氛围之中,感受着小家和大家的脉动,感受着父亲、母亲的人生情怀。

江碧波的父亲江敉是一位正直、有社会责任感的漫画、版画艺术家。他出生于“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碇港,浙江宁波镇海的一个小商人家庭。江敉自小失去母亲,家里只有一个伯母关爱他。虽然在家庭中受到冷落,但江敉没有自怨自艾、自暴自弃,而是选择了自强不息。年仅8岁的他就进入社会做童工,自谋生路。15岁时,江敉从宁波来到上海做柜台伙计,并开始自学绘画。由于他具有艺术天赋,并善于自学、勤于钻研,很快在上海画界打开了局面。一开始,他主要为广告公司画商业广告,以画谋生。但目睹着国家内忧外患,他感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认为年轻人应该关心时局,于是主动投入爱国事业。在鲁迅先生的影响下,江敉不仅撰写杂文抨击时弊,还开始从事木刻版画创作,并与我国著名爱国版画艺术家华君武、叶浅予等密切交往。他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画漫画,至20世纪30年代,为《申报》等爱国进步报刊画了大量的时局讽刺漫画和抗战漫画。

抗日战争爆发后,上海保卫战拉开了帷幕。江敉毅然投笔从戎,参加民兵保卫团,投身于保卫上海的战斗中。但眼看上海即将沦陷,江敉和上海爱国漫画界的朋友们商议后,决定响应政府的号召,一起内迁抗日。经过长沙轰炸,他们死里逃生到了贵阳,一些逃散的朋友们又相聚了。当时冯玉祥受蒋介石排挤而离职,奔走于鄂、豫、湘、黔、川等省,积极从事抗日救国活动。江敉就和华君武一起参加了冯玉祥在大西南组织的抗战文宣队。不久,国民党在重庆建立了陪都政府,而延安那边也发展得生机勃勃,华君武便约江敉一道去延安。江敉也非常想去,但他考虑到当时江碧波才两岁,家里又新添了一个尚在哺乳期的婴儿,为了让妻子和两个孩子免于奔波,暂时安稳一下,江敉选择留在重庆,在后方继续做漫画工作鼓舞民众抗日。为了养家糊口,他在青木关国民政府教育部谋了一个小职员的差事。除此以外,他更是夜以继日地创作,发表了大量抗战漫画。他的作品几乎是以每天一幅的速度见报,在重庆起到了重要的宣传鼓舞作用。在江碧波儿时的记忆里,父亲废寝忘食地雕刻版画作品的身影是那么难以磨灭。

江碧波的母亲张静霞是一位有着中国传统妇女美德的爱国女性。她出生于浙江宁波,跟随做生意的哥哥到上海。在这里,她接触了新文化,剪了头发,放了小脚,投入到爱国革命的学生运动中。经人介绍,母亲和父亲成为志同道合的伴侣。婚后,凭借着中国传统女性独有的坚毅、独立、顽强、奉献精神,她在战乱年代支持着江敉的事业,几乎凭一己之力独立操持十几口人的家庭事务,用她宠辱不惊的人生态度,让家庭度过了无数次的风风雨雨。

解放以后,母亲张静霞又主动、义务地参加了街道居委会的工作。但她为社区做事始终坚持公益,拒绝居委会给的报酬。“虽然我母亲一辈子都没有正式工作,但我觉得她把这个家庭操持得井井有条,还能主动去为社会公益做奉献,我很佩服她。我母亲年老时总对自己没有正式工作表示遗憾,我开玩笑安慰她:‘你要是工作,当个总理都够了!’母亲就会欣慰许多。”母亲点点滴滴的付出流淌在孩子的心中,她身上蕴含的中国传统妇女的人格魅力,她所表现出的新时代女性的社会公益心和志气,深深感染了她的每一个孩子。

在江碧波的回忆里,父亲、母亲对孩子们从来没有过高的要求,总是以一颗平常心对待孩子的学习和成长。孩子们就像是山间自然生成的植物,有着充足的生长空间。幼小的女儿在母亲的宽待和呵护下,从小就懂得了在平凡的生活中寻求自己精神满足的方式,懂得了勤劳、自尊、自爱,懂得了无论物质条件多么艰难,人总是要寻求一份精神的高贵和快乐。对于江碧波来说,家庭自由氛围的滋养是她一生中最弥足珍贵的财富。3.荒芜之地播下美的种子

1941年前后,江敉带着一家人到位于重庆青木关的国民政府教育部任职。

在江碧波的记忆里,当时的青木关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人烟荒芜,时常有老虎、花豹出没。但那时的青木关却是当时国民政府教育部直属机关和国立音乐院(中央音乐学院的前身)等众多机构的内迁安置地,有很浓厚的文化、艺术氛围。著名画家叶浅予当时就在青木关创作了《战时重庆》组画及叙事画《逃出香港》。

在这里,音乐学院和教育学院的教职工们创办了职工幼儿园,江碧波就在这里入学发蒙。各个艺术家庭常常在闲暇的时候带着他们的孩子们一起踏青游玩,去田野里领略巴山渝水的自然风光,江碧波和她的小伙伴们则像快乐的小鸟一样在田野里玩游戏。他们一起到田野里挖红薯、采桑叶,一起跑过那野花烂漫的乡间小路,一起放声歌唱。大西南美丽的景色就是孩子们艺术熏陶的天然画卷。

1942年秋,著名的爱国舞蹈家、有着“中国舞蹈之母”之称的戴爱莲来到重庆,就在当时位于青木关的国立歌剧学校和国立社会教育学院任教。在这里,她创作了大量以抗日救国和少数民族为题材的舞蹈作品。那个时候,还在青木关上幼儿园的小孩子们就经常看她跳舞,爱美的小女孩江碧波就深深地爱上了戴爱莲的舞蹈。戴爱莲和江敉友谊深厚,经常来江碧波家里玩,她还因为江碧波的妹妹长得像周璇,便认了江碧波的妹妹为干女儿。由于江碧波自小受到了优秀的舞蹈艺术的熏陶,她后来对舞蹈以及绘画中的人体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青年时期的江碧波多才多艺、身姿挺拔,非常擅长跳新疆舞和日本舞,以至于她身边的朋友刚认识她的时候,甚至都以为她是一位歌舞文艺工作者。

从2岁到6岁的四年间,江碧波幸运地融入了这个当时全国艺术精英荟萃的地方,受到了当时中国最高水平的文化、艺术熏陶。不仅如此,她在这样爱国的、充满奉献精神和乐观精神的环境中长大——这些大西南的抗战精神无时无刻不在深深影响着她。4.爬坡上坎在山城

1945年,抗战胜利了,整个重庆都沉浸在一片欢腾的喜悦之中。内迁到重庆的下江人都纷纷开始筹备返家。从上海内迁至重庆的江敉一家也决定返回上海。他们把家当都卖了,换了一点钱随身带着,买了从朝天门出发的船票,准备上船。到了码头,情况却非常不妙,趸船上面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很多人为了挤上船,连行李都被挤到了长江里面。江敉和妻子带着孩子站在后面,看到船身摇晃,已过了吃水线,可人潮还在不顾一切地往上挤。看到这一切,本来已经决定离开重庆的他们,突然改变了想法。张静霞说:“抗战这些年那么艰难,我们在重庆都平安度过了,别回去的时候反而有事,我们还不如留在这里。”后来听说那艘船在三峡附近发生了翻船事故。命运之神又一次让他们逃过了死亡。从此,江敉一家便扎根在重庆,再没有离开过。江碧波则在重庆成长、学习、发展,雾都山城成为她真正的故乡。

1945年,江碧波已经6岁了,父亲就把她送到了菜园坝的一家私塾里读书。私塾里虽然已经开始教民国小学教材,但老师的教学方法依然很传统,背书不认真要被打手板,背不出来也要被打手板,十分严格。

对于还是孩子的江碧波来说,那时不仅学习苦,而且生活同样艰难。在她的记忆里,从她五六岁开始,她就已经开始做父母的左膀右臂了。父母不断添丁,家里已经有5个孩子,作为到西南之后出生的最年长的孩子,她从那时就开始抱着、背着弟弟妹妹们长大,俨然已经是个小大人。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拖着两岁多的弟弟,带个小板凳去上学,一边看顾弟弟一边念书。有一次上着上着,同学就在旁边喊:“江碧波,你弟弟拉屎了!”江碧波赶紧去给弟弟擦屁股、换裤子,然后才回来继续学习。江碧波(右一)七岁时与家人在重庆留影

由于战乱和撤迁,江碧波在小学阶段也多次转学。其中有菜园坝的私塾、临江门的小学、七星岗的安乐洞小学,后来是九龙坡黄桷坪五龙庙小学。当时的生活虽然很苦,但在这里,她和同学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春天到了,同学们在一起养蚕、采桑叶。有的时候,江碧波会去同学们的家里玩。但同学们住得很分散,有的同学来自渝中区,有的来自九龙坡区。一群孩子们就常常结伴同行在山城的老巷、河滩、坡上坎下。正因为如此,她领略到了很多老山城的社会风尚和风土人情。那些长江边的纤夫、码头工人、拉车的劳动妇女、在山路上负重前行的村妇和一步一个脚印的挑夫都给江碧波带来了灵魂的冲击。山地人民为了生活与艰苦的自然环境抗争,他们吃苦耐劳的精神和战胜困难的决心让江碧波的血脉中也融入了山城的“爬坡上坎”精神。

回忆儿时情境,江碧波说:“作为一位女性,凡我感到生活对我有所不公或负担甚为沉重时,我的脑际就会出现拉着板板车在斜坡上挣扎的劳动妇女形象,还有负荆赶路在崎岖山道上的村妇,想到她们爽朗的笑声,想到等待她们的繁重的家务,也想到她们对自己的精神修饰和漂亮的绣花衣裳。此时,我似乎得到了某种解脱。生活的艰难使我对人生有了更多的理解,自强不息的精神振奋着我。祖祖辈辈山城人与强暴抗争的魂魄在上空呼啸,它不断催化我的艺术热情、艺术构思,它磨炼我的耐性,使之刚强。我的作品受到山里人的培植,是生活在我心中的外化……”事实上,虽然江碧波是一位从事脑力劳动的艺术家,但她的工作风格及创作的作品却是一位劳动妇女对劳动的讴歌,彰显了山地人民的强悍生命力。5.永恒的红岩

重庆是一个革命圣地。在抗战内迁的年代,由于全国高校集中汇集到重庆,这里便聚集了全国各地有思想、有见地的仁人志士,聚集了大量有勇气、有理想的热血青年。这里有共产党在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初期在国民党统治区公开出版发行的机关报《新华日报》,每天,在重庆的街头巷尾都有报童在售卖进步报刊。解放前的重庆,革命思想十分活跃,在这里随处可见的茶馆里、黄桷树下,人们茶余饭后街谈巷议的多是政治时局。江碧波和她的小学同学们时常行走在重庆街头,这家庭、学校教育之外的社会课堂增加了她的见闻、开阔了她的眼界,让她对社会现实有更真切的认识。

不仅如此,由于当时的重庆一带活跃着大量共产党地下党组织,因此常常有大学生等有识之士有组织地上街游行抗议国民政府的独裁和腐败。江碧波那时就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她记得十分清楚,有一次在七星岗那里,游行的学生挽手齐声高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临近解放,政治压迫十分厉害,但革命学生们的勇气、团结、信念,以及现场那热烈坚定的气氛都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在家里,父亲自辞去国民政府教育部的工作以后,一边在菜园坝的广告公司工作以养家糊口,一边也加入到了爱国知识分子拥护共产党、反对国民党反动派迫害进步人士的行列中。解放前,重庆是迫害最严重的地区,当时重庆的进步人士们都十分关注歌乐山白公馆、渣滓洞的政治监狱。江敉也一直紧密关注歌乐山那边的动态。1949年11月27日的夜晚,对于江碧波来说是一个难以忘怀的漫漫冬夜。那夜,解放重庆的枪炮声远远传来,孩子们都心有余悸,而江敉一夜未眠,他对家里人说:“中国新的希望终于来了。”他似乎预感到歌乐山政治监狱会出大事,11月28日凌晨,他就带着自己购买的相机离开了家。在孩子们看来,父亲在这时候出门简直称得上是勇士之行。江敉从菜园坝赶到歌乐山大屠杀现场,为这历史的一刻拍下了很多珍贵的照片。现场散布着共产党革命先烈残缺的遗体和一汪汪凝固的血泊,他们的家属悲痛万分,在照片里,似乎连天空的颜色都十分灰暗,仿佛苍天都在为他们哭泣。那时,江碧波年仅10岁,她陪着父亲沉痛地整理这些照片,一幕幕情境怎能不深深震撼她纯真的心灵?

回忆往事,她感慨地说:“我明白地看到了,原来巨大的悲痛和永恒是联系在一起的,牺牲与光明是联系在一起的,人类的爱、人类的希望与高昂的代价是联系在一起的。革命牺牲了那么多活生生的生命,他们是为了大众的理想去奋斗,无论如何,这是人性中至高尚、至伟大的东西。我想表达!有些人认为我这是表达国共之间的斗争,好像艺术被政治化了。但是我觉得这些共产党革命人士是那么纯粹、无私、高尚、坚毅,如果没有艺术家去表达,他们的精神就被埋没了。这是我们民族最宝贵的精神,中华民族正是凭了这种浩然正气,永不止息地前进。”

崇高的红岩精神,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影响了江碧波的艺术创作。她的版画、雕塑、国画等诸多艺术作品中不仅选择了这一历史主题,更在艺术风格上表现出了雄浑强健、刚毅不屈的气魄;她的艺术不局限于表现过去的时代,而是在讴歌她发自内心认可的精神财富。

1949年”11·27大屠杀”后,重庆终于解放了,当时全城都沉浸在一片欢欣鼓舞中,江碧波看到街上的人们都欢呼雀跃,家里人也都喜气洋洋。好多人从不同的方向走到街上去唱“解放区好地方”,载歌载舞,欢庆期盼已久的光明。人们一扫之前的阴霾之气,充满笑意的脸上仿佛洒满了阳光。

幼小的江碧波深深地被这种时代精神感染。那些延安来的歌曲、舞蹈,在她心灵中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江碧波说:“所以我画《上下五千年》中的延安大生产运动,就让我回想到了那时候,不自觉地就唱起了像《兄妹开荒》这些朝气蓬勃的歌,‘雄鸡雄鸡高呀么高声叫……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怎么能躺在热炕上做呀懒虫……’”从那个旧时代走过来的江碧波,对于新时代充满了自足、乐观的真实感情,这也是让她能够在后来的从艺之路中,无论经历多少坎坷,始终能看到光明并勤劳奉献的力量源泉。第二章追寻艺术的芬芳

一束光吸引了我懵懂的眼眸

依稀的光晕让我伸出了小手

在梦的隧道里我听到了内心的回响

分不清那是童年的欢笑

还是对未来的绸缪1.川美第一届

重庆解放以后,解放军部队把从延安过来的文艺团重新组合,在重庆建立起西南人民艺术学院。部队选中了当时西南师范学院(现西南大学)的所在地九龙坡区黄桷坪校区,在1950年初就开始安排西南师范学院从那里搬到北碚去,把原来的地方让给筹建中的西南人民艺术学院。这个学院建立之初,除了从延安来的西北军政大学艺术学院的教师们和文艺团的艺术工作者们,学校在重庆本地还招募了老师,并完善了教学体系,成立了戏剧系、音乐系、美术系。江敉因为一直以来是重庆本地的进步画家,于是被解放军邀请作为西南人民艺术学院美术系的教员,开始了他的执教生涯。

1951年,江敉在西南人民艺术学院美术系任教后,江碧波有幸作为进步人士子女,跨进了由西南军政委员会接办的西南局干部子弟学校、重庆官办中学第一学府——“巴蜀中学”的大门。巴蜀中学位于渝中区枇杷山观音岩地区,而江敉一家当时住在九龙坡区黄桷坪。从家到学校路途遥远,江碧波就开始在巴蜀中学住读。她一个礼拜回一趟家,每次都是沿着长江走半天的路程才能到家,星期六下午从学校走回去,星期天又从家走回学校。长江边上的纤夫、轮船、木船、趸船和汽笛是她童年最熟悉的事物。重庆那个时候都是山上的城,有的城门还在,有的城门垮了,江边很少有房子,回家的孩子们就在江边的沙滩、乱石滩上行走。江碧波就试着把自己的所见画成素描,街上的人、老重庆的梯坎和川东山地的吊脚楼都是她绘画最初的素材。

初中时期,江碧波的理工科成绩特别优异,在选择专业方向时,父亲和老师都希望她选择理科,将来能做一名科学家。在江敉的心里,他虽然自己十分热爱艺术,但却非常推崇科学事业,认为科学家是新中国急需的人才,能够为国家民族作出更大的贡献。但小小江碧波已经萌生了自己的想法。“小的时候,我看到母亲为了支持父亲画画,常常单独盛好饭菜给父亲端到画桌上去吃,所以我从那时开始,就觉得父亲的艺术是非常神圣的事情。”还有一次,她到西南人民艺术学院雕塑教室去参观,欣喜地发现了一个神奇的雕塑世界。这位戴着红领巾的小女孩睁大了眼睛欣赏着这一切,此情此景,给当时正在那里学习的我国著名雕塑家赵树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江碧波自小就受到父亲的影响,很早就能接触到美术专业领域,早已经深深爱上了绘画,并立志从事和父亲一样的事业。所以,倔强的江碧波并没有赞同父亲的提议,而是告诉父亲,她爱上了画画,要专攻美术。父亲一直以来都把江碧波当男孩子一样养,从来不限制她的发展,听了女儿的话,父亲决定支持女儿的选择。

1953年,全国高校院系开始调整,西南人民艺术学院美术系和成都艺术专科学校绘画科、实用美术科合并,成立了西南美术专科学校(四川美术学院的前身),后来又成立了西南美术专科学校附属中学。1954年,江碧波从巴蜀中学初中毕业后,考入了西南美术专科学校附中,成为四川美院附中的第一批学生。

在四川美院附中学习的时期是她全面深化绘画艺术基础、师法自然、领略绘画的各种手法的重要阶段。当时课程除了素描色彩的基础课,还有国画、雕塑等课程,每一门课程都不同程度地激发了江碧波的创作冲动和创作想象力,她开始理解色彩的魅力、色彩的转换、色彩与黑白的关系,将色与光的表现同黑与白的表现并列为创作手法的姊妹篇。每当黑白作画累了的时候,她就作一段时间的色彩画,让自己荡漾在色彩的光波之中,当色彩画画得较多时,又回过来创作具有高度概括性和对比性的黑白版画。江碧波在“国油版雕”四个专业中首先选择版画专业也是因为很多同学不了解版画的玄妙和艺术深层的潜质及可能拓展的广阔天地,还被有的人误解为仅仅是快速可印制的简单形式,江碧波想通过深入研究、创作证明版画拓展的无限性。

四川美院附中的学习生活十分丰富,除了艺术专业学习外,学校还增设了音乐、舞蹈等艺术社团。热爱舞蹈的江碧波参加了学校的音乐舞蹈宣传队,积极参加各种文艺表演,成为学校宣传部文工团团长。在这里,她对于人体的结构语言和节奏律动有了直接的认识,这对她的美术专业有很大帮助。和那时候的其他学校一样,四川美院附中还定期要求学生参加学工学农活动,让青年学生了解工人农民的基层生活,了解社会不同的层面,接触各方面的人。三人行,必有我师,工人农民大生产的热烈场面不仅让江碧波懂得了热爱劳动、勤恳工作,也给她的美术创作积累了充分的素材。

1958年,江碧波又考入西南美术专科学校,并赶上了1959年学校更名为四川美术学院,她成为川美绘画系的第一批学生。当时国画、油画、版画、雕塑专业都只有三个学生,江敉则作为版画主课老师亲自给江碧波授课。在这一时期,她开始系统地进行美术研究,广泛涉猎版画、雕塑、国画、西画等领域,如愿以偿地开始了她的艺术生涯。2.版画界的小荷尖尖角

江碧波最初的艺术审美经验就是黑白木刻版画。那时,她虽然说不清为什么会产生如此深刻的感觉,但她的确曾抱着一幅小小的黑白木刻插图反复玩味,为那极其单纯的画面感动得泪眼婆娑。

那时,江碧波常阅读鲁迅的文学作品。鲁迅先生有句至理名言:“有精力弥满的作家和观者,才会生出‘力’的艺术来。”这句话荡漾在江碧波的心间,她领悟着文字中的艺术道理。黑白对比的强力,思想与情感所迸发出来的力,也包含了执铁笔在版上作画的力。那时的她,有着对版画艺术的理解,并在学习期间的艺术实践中逐渐加深、充实、成熟。

在黑白木刻技法上,江碧波的父亲鼓励创作上凸显个性化的发展。江浙地区的桃花坞木刻年画和古典戏曲小说出版物中的黑白木刻插画自明清以来日臻发展成熟,已经积累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丰富技巧,形成了不同的艺术流派。江敉对我国江南一带的传统木刻版画艺术有着很深的研究。江敉支持女儿广泛吸取这民间艺术的精髓,在刀痕、笔触、色块中体验这来自传统的艺术生命。江碧波在四川美术学院时期留影

江碧波在反复的练习中结合创作的实践经验,体会如何从第一笔、第一刀开始,顺应着心灵的引渠,以刀作笔,展开敏感的触觉,表达画面的丰富情绪。寒冬,她冻僵的手握着冰冷的刀执着练习;酷暑,她额角的汗水浸润了一块块木板。这样的艰辛和寂寞,只有对木刻版画充满了创作热情,才能耐得住并习以为常。付出才有回报,江碧波从对黑白木刻版画的最初情感上升到运刀如笔的境界,终于创作出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作品。

江碧波的艺术才华和扎实功底迎来了时代给予她的展示机会。1960年,中国历史博物馆和中国革命博物馆向全国征集长征题材的美术作品,重庆美协与四川美术学院各自分到了两幅创作任务,四川美术学院负责创作与金沙江、泸定桥相关的题材。

为了完成创作任务,正读大二的江碧波与两名同学在时任版画专业负责人江敉的带领下,踏上了当年红军走过的道路。他们在金沙江畔和泸定桥头写生,收集素材,访问当地的老船工,还亲自到地方部队体验生活。为了真实地再现当年红军渡金沙江的惊险场面,他们还冒险乘小木船过金沙江。渡江的过程中,江敉父女遇上了险情。一个年轻的船工负责掌舵,但由于他缺乏经验,并没有看出水流的方向,眼看着船朝着礁石险滩冲撞过去,紧急关头,老船工及时发现,凭着丰富的经验顺着漩涡力挽狂澜,化险为夷。这次刺激的历险经历,引发了江碧波对于人生事业和创作问题的多层次思考。

回到学校后,江碧波花了近半年时间,于1961年创作出套色木刻版画《飞夺泸定桥》。该作品融入了江碧波自小就有的英雄情结,形象地表现了那个历史瞬间英雄人物舍生取义的精神,充满了震撼人心的力量。这幅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征服了父亲和北京的专家,作品送到首都后,一炮打响。有专家认为:最适合的就是最有魅力的艺术,江碧波以最适合的艺术形式和表现手法完成了这一作品。这幅作品最终被中国革命博物馆(后并入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后来,还成为小学语文课本中《飞夺泸定桥》这篇课文的插图,给20世纪七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为他们革命英雄主义教育的启蒙。江碧波版画作品《飞夺泸定桥》

年轻的江碧波“小荷才露尖尖角”,便得到了极高的认可,使得她对自己的艺术之路充满了信心。另一位同学袁吉中的《巧渡金沙江》也被中国革命博物馆收藏。“虽然没有一分钱,甚至连收藏证书都没有,但我们还是很高兴,增加了自信心。因为学校领导在大会小会上都表扬我们,说我们为美院争了光。”

大学毕业后,中国革命博物馆联络到四川美术学院,表示要把即将毕业的江碧波调去北京工作,这是江碧波这个巴蜀画家第一次收到首都的召唤。但家乡的归属感让她最终决定留在重庆,继承父业。毕业后,她接受分配,到四川美术学院附属中学做一名美术教师。“是四川美术学院培养了我,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人在哪里发展不一样嘛,这里就是我的家。”3.大山大川,悟道自然

重庆是山城,近郊就环绕着南山、歌乐山、缙云山。中学时期,江碧波就经常和同学一起去爬山,这里的山间小路、别成一格的岩石上都留下了她攀登的足迹。重庆又是一座江城,嘉临江和长江两江汇合,浩浩长河、激流碰撞、美不胜收。“我选择艺术,是源于对大自然的美对我的召唤。从小,来自大自然的美就给我很深的震撼,我希望能用一种方式形象地表达我对美的体会,那就是艺术。”

用艺术响应自然的召唤,江碧波有幸从青年时期开始就在这条路上一直前行。从她进入西南美术专科学校附属中学学习绘画开始,直到她到母校任教的那些岁月,为了进行创作,同时培育英才,她进行了大量的野外采风写生。一开始,她是作为学生跟着老师出去写生;后来,她又作为老师带着学生出去写生。她多次深入中国西南名山大川,不仅领略了西南自然造就的奇峰异石、清泉浩川,还在自然中寻找自我,悟道其中。

自然的天地让江碧波逐渐释放了人类的天性。每当她登上那些险峭的山峰,拨开那些未经开发的荆棘,嗅到泥土中古朴的芬芳,越过那些古老荒芜的城垣,她便为大自然的赐予所感动。这跋涉山川的行走让江碧波升华了对于祖国名山大川的依恋之情,在她温和顺从的女性心灵中注入了追求新鲜、敢于开拓的兴奋剂,用她自己的话说,即大自然的野性。比起同龄的姑娘们,她更希求在不断的自讨苦吃中感受独辟蹊径的自由与狂放,感受苦尽甘来的放肆与快活;她不接受约束、循规蹈矩和安分守己。“生命中充满着冒险,如果你不满足于常规陈套,直追险境是一个开拓者的必由之路,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则是未来开辟一个新的境界。”这些在自然中的冒险体验,都使得她在艺术中有着超越常人的大胆奔放,对她成名后仍然不断开辟新的创作领域,成为一名多产艺术家产生了重大影响。

在这天地的造化中,江碧波逐渐升华了她心灵中的气魄和力量。那山洪咬啃过的磐石、河岸,那自然巨变雕凿的深渊、峰巅,那亘古永恒的苍茫大地……诸多的有形和无形,诸多的巨变和沧桑,都蕴含着生命的力度和震撼。这种力度和震撼已经完全融入她的心灵。人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朋友们与她交谈,谈到激情迸发之处,她温柔的脸部轮廓会突然凝固,眼神中迸发出让人倒退三尺的凛冽之气。这一点,给很多她身边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人格中同时糅合了女性的温顺和比男性还男性的强悍,这来自于山川造化,成为她艺术中那巨大张力的源泉。

这充满生机的自然,更激发了江碧波作为女性与大地母亲的情感共鸣。1965年,江碧波生下了儿子叶洲,成为母亲对于她来说是开启了人生新的旅程,给她带来新的生命体验。作为母亲,她体会到了大地母亲蕴藏的巨大承受力,这种力量就好似母性的坚毅,在痛苦中迸发出大美。女人天生就对美和痛苦敏感,作为母亲,她更理解到“生活并不容易,需要用更多的力量来平衡抚慰心灵,帮助我们正视坎坷,内心的痛苦和软弱需要阳刚之美来支持”。在大地母亲上行走的经历给了她强大的精神支撑。同时,她认为西南地区又是一个非常滋润女人的地方,这里的山川人物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阴柔美。这样的自然和人文背景赋予她温情,使得她在创作中有时又流露出母性温柔婉转的情感,让她的作品有了更丰富的生命层次。

长期沐浴自然山川之气,江碧波滤去了人间的浮华功利,养成了洒脱的个性。人在自然的永恒中显得那么渺小和微不足道,什么都带不来也什么都带不去。她不喜欢进城,不喜欢城市的拥挤和浮躁,只是按照自己内心的目标在走,好似闭关修炼一般在冥想中创作。“在实现的过程中我没有所谓的成就感,实现也不是得到了什么,你永远得不到什么。我所创造的我拥有不了,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拿不走的。”江碧波真正悟到了这些,所以才能安于平淡,朴素无华。年老时,她在画室里一个冬天几乎都穿着黑色的及脚踝羽绒服。她多年的朋友甚至开玩笑说:“我今天看到她穿这个,明天还看到她穿这个,有的时候我都觉得这个女人平时那么美丽,但一画起画来,就有点不讲究。”江碧波对此“评语”哈哈大笑。但她曾经在画室里一边唱歌一边绘画时说的一段话或许对此有着最好的解释:“我不追求那些外在的物质上的奢华享受,因为我有着更高的精神享受。生活就是工作,工作本身快乐,我在艺术创作中的快乐又有多少人能体验到呢?”这似乎就是她功成名就以后在外人看来不懂享受,还是选择继续“吃苦”的缘由。“人,只有把自己与大自然视为一体时,在那超然无为的境界中方能发挥其更大的潜力和创作性。以空灵应充实,以不变应万变,以无为应无不为,如此乐也在其中了。”江碧波对大地、自然、宇宙和人类原始美的讴歌自此一发不可收拾。第三章在伤痕处开出鲜花

嶙峋的岩缝里住着一粒种子

风雨交加的夜晚

催醒了它的苞芽

用尽全部的力气呼吸沙砾中的空气

只为了舒展嫩绿的叶

和那崖壁上迎风的花1.品位女性的三种角色

20世纪60年代初,江碧波和四川美术学院雕塑系的才子叶毓山组建了家庭。婚后,两人分别在重庆和北京长时间学习,直到1965年,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叶洲才出生。江碧波转换身份,感受到了身为父母的女儿之外,又作为人妻、人母的另外两个角色。本来一心扑在艺术事业上的江碧波,转身一心扑在了家庭上,尽职尽责地担负起了女人必尽的职责。

那时,“文化大革命”刚开始。1967年,重庆开始了严重的武斗。当时武斗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沙坪坝区,沙坪坝聚集了众多高校和厂区,由学生和工人组成的红卫兵分成“保皇派”和“反到底”两派,互相攻击。他们都自称为革命路线,都是保卫毛主席、保卫司令部的,但两派之间都认为对方的阵线混入了反动坏分子。这种斗争的态势蔓延到九龙坡区的四川美术学院,学生们很快罢课加入武斗,越来越多的老师赋闲在家。

江碧波身为学校教师,也感到无法正常进行教学活动。同时,江碧波刚生了长子叶洲、女儿叶萍,为了两个孩子的安全,她和丈夫叶毓山商量后,做好了离开四川美院躲避武斗的打算。

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促成了他们的计划。两派学生司令部都要做毛主席塑像。叶毓山因为在文革前参与主创了北京的毛主席雕像而成为全国知名的红色雕塑家,而且因为叶毓山出身好,是老师群体中“又红又专”的人才,于是成为了两派学生司令部争抢的对象。重庆大学的学生率先找到了他,派人来到四川美术学院,把叶毓山一家悄悄地接到重庆大学。

于是,江碧波带两个月大的女儿和两岁的儿子,也随叶毓山去了重庆大学,住在一个专家楼里面。在那里,她过着带孩子、做家务的生活,做起了全职主妇,叶毓山就负责为重庆大学做雕像。

等到毛主席像做好了,武斗的形势却愈演愈烈,江碧波就和叶毓山离开重庆,带着叶洲、叶萍两个孩子到四川德阳老家乡下去生活。没有过多长时间,他们就接到学校通知,要求老师们回校。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就把两个孩子留在乡下寄养了一段时间。

回到学校,江碧波得知,父亲已经被打成了“反革命”。江敉因为曾经在青木关国民政府教育部担任过小职员,就被怀疑为国民党的特务。江敉曾经还创作过一副版画《非洲兄弟读毛主席著作》,画的是非洲黑人烧着篝火,在篝火火光下读毛主席著作,这就被人解释为江敉想烧掉毛主席的书。他于是背上了政治黑锅和各种各样的罪名,变成了“反革命”。

这个时候,江碧波虽然感受到了人生的荒诞,却也在危难时承担起了女儿的责任,照顾、宽慰父亲。期初,批斗就像一种仪式,完成了仪式,并不影响吃饭、睡觉等正常生活。父亲那时戴着高帽子,和其他“反革命”一起被拉到四川美术学院的大礼堂舞台上批斗,江碧波那时还没有成为“黑五类”,就坐在台下看着。那时白天批斗,晚上回家她还常到父母家去一起吃饭,陪父亲一起说说心里话,帮助父亲渡过人生的难关。

批斗的过程中,还发生过一件很“喜剧”的事情。那时,江碧波的儿子叶洲已经从乡下回到四川美院,在学校家属幼儿园上学。他放学回家,路过大礼堂,推开门看到正在批斗的场景——哟,怎么外公还在上面戴着高帽子?三岁的小男孩就懵懵懂懂地走上台去,走到外公的身边,拉着外公的手说:“外公我们回家。”惹得台下的人们哄堂大笑。

后来,斗争形势越来越严峻,江敉被监管起来,遭受更为严厉的批斗。他被下放到田间劳改,通过在田里摘稗子来改造思想,他甚至还被派去当纤夫拉船,还被派去挑粪,什么样的劳动都做过。

在江敉经历人生低谷的时候,江碧波作为他的女儿也开始面临各种压力。造反派要求她和父亲划清界限,但是她始终觉得为人子女不能这么做。面对巨大的外来压力和内心的煎熬,她义无反顾地选择陪伴在父亲身边,做父亲的精神后盾。在农场的劳动之余,她常常偷偷地去看望父亲,给父亲送去各种各样的食品——这一行为后来被人向军代表“告发”,说她是“反革命身边的老虎”,并成为她后来被划为“黑五类”的罪证。但江碧波认为,她只是做了女儿该做的,也想都没有想过后悔两个字。女儿给予的温暖,让江敉没有走向绝望,他终于挺了过来。2.“下乡”不是单一色调

1970年,江碧波从四川美术学院附中调到了四川美院绘画系。由于她不肯和父亲划清界限,连自己也成为了改造的对象。在1970年至1972年的三年时间中,她看到了自己心灵的多个侧面,如同画板上丰富变幻的色块。

江碧波先是被下放到邱少云烈士的故乡铜梁,一个盛产四川广柑的地方。她在那里的主要任务是种田和种广柑树。为了种广柑树,首先就要在石头上凿出一个一米见方的坑,重庆话俗称“打凼凼”。广柑树苗就种在里面,他们再把土填回去。虽然她干着重体力活,但由于那个时候铜梁是整个四川美术学院的“牛鬼蛇神”们的集中改造基地,大家都在“打凼凼”,连川美当时的校长也在其中。老师们都在这里改造,老同事们天天见面,和学校一样。所以,作为一般骨干教师的江碧波没有觉得自己遭受到特别的苛待,没有觉得自己经历了与众不同的悲惨。她的心情一直比较平和,有的时候还自己找乐子,她把“打凼凼”的锤子、凿子想象成雕塑的锤子、凿子使唤。在那日复一日、此起彼伏的“叮叮当当”声中,江碧波以一颗随遇而安的心,抚平了内心的忧虑,岁月不仅没有打倒她,还磨砺了她的心志——即使在最困难、最艰苦的时候,也不要放弃自己,不要想不开,平静等待、坚持下去,困难终究会过去的。

这段时间,江碧波作画的权利和资格也被剥夺了,但有时也会有当地的农民找她给过世的老人画画像,因此她偶尔也可以拿起画笔,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我还是一个有用的人啊!

江碧波改造的地方还有一块水稻田,水里蚂蝗极其多,当地人都称这个地方为“蚂蝗湾”。每当劳动改造的队伍行进到那里,四川美术学院这些艺术家和知识分子们大多都不敢下去,不少人吓得脸色惨白。每当这个时候,造反派就会走出来指着蚂蝗说:“这就是帝国主义,看你们敢不敢和帝国主义做斗争!”大家就只有乖乖地下去。其实在江碧波看来,下到这样的水田里劳动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观察到,当地的农民们早已习惯了在这样的田里面劳动生产,他们都能够淡然处之,于是她心想,“他们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也就渐渐地克服了心里的恐惧,很快适应了“蚂蝗湾”的田间劳动。在这里,她学会了插秧、收割,体验了山里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动是多么不易。同时,作为一个艺术家,她在这里切身感受到自然对人类的馈赠,大地是那么伟大,劳动充满了自然的勃勃生气。

随着形势的发展,负责管理江碧波等知识分子的造反派小青年们也要去当知青了。慢慢地,这个劳动改造就没有刚开始的时候要求那么严格了。江碧波在农村,通过信件得知弟弟妹妹们也都参加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活动,她的母亲则自己在家中独守,江碧波非常思念母亲和孩子。因为组织的安排,她能和父亲江敉在一个农场一起改造,还常常能和父亲在一起,她感到庆幸,甚至自我安慰,如果在此时能够照顾一下老先生,也很好。

另外,江碧波因为在农村劳动无暇顾及自己的两个孩子,兄妹俩交给了德阳柏隆乡下的祖母照顾,她很少有机会请假去看看孩子。有一次,她获准请假,便飞快地向乡下赶去,她在乡间小路上步行30多里,庄稼、田野的芬芳伴随着即将拥抱孩子的心,浓浓的归属感让作为母亲的江碧波感到欣慰。下乡时期江碧波和儿子叶洲在一起

因为以上方方面面的原因,江碧波虽然经历了异样的辛苦,但是她总是去看事物好的一面,并保持乐观、平和的心情。这既在精神上支撑了自己,也支撑了压力巨大的父亲。

1973年,形势好转,江碧波又回到了四川美术学院,担任绘画系副主任。那个时候,教学工作还没有完全恢复,她便借此空档到四川各个县去写生。她还走进四川绵竹地区研究当地的农民年画。她亲自到那些农民的手工作坊去搜集素材,研究民间年画的色彩、线条和吉祥寓意。在那段写生的日子里,她在路上都不肯停歇,她坐在绿皮火车里,描摹窗外的景色,常常一个月就能画满一本速写。在这样狂热的艺术旅程中,江碧波把三年下乡生活中落下的“功课”都补上了。通过这些努力,她丰富了自己的版画意蕴,从一个学院派的版画的熟练手转变成融合中西方版画和民间版画艺术特点的中国版画家。3.与父亲的一次谈话

1976年,“文革”结束了,江碧波的父亲江敉是最后一批被平反的知识分子。父亲平反以后,江碧波也不再是“黑五类”“狗崽子”了。精神上的压力没有了,她仿佛沐浴了一场山城的温泉,涤尽了沉沉阴霾,她怀着喜悦的心情,重新收拾自己的生活。

回忆“文革”,江碧波觉得,在那些人的心灵被异化的日子里,还是有最基本的良知和真善美存在的,人性的光辉让悲惨的世界变得美好。爱是人性中最美的花,这份体悟来自于江碧波和父亲江敉的一次谈话。

江敉是一个有骨气、接受不了侮辱的传统知识分子。他曾经扛枪保卫上海、做进步漫画展、参加进步运动,但在“文革”期间却备受折磨。他有过的美好信仰和人格追求却被人嗤之以鼻,世界黑白颠倒。他所遭受的精神上的侮辱和肉体上的摧残,刻骨铭心。他始终不肯认罪,也无法认罪,因此,那十年间,江敉持续遭受折磨,直到“文革”最后一年才被平反。这一切让江碧波深深感受到父亲的铮铮傲骨和人格力量。

父亲的人格力量,还表现在他宽怀的心。虽然经历了十年波折,然而这样残酷的土壤,却并没有结出恨的果实。

曾经有一个整江敉整得非常狠的学生,时常把他拉来坐班房、当纤夫、拳打脚踢,甚至污蔑他是国民党的特务。但时过境迁,“文革”结束后,当江敉听说那个人的妻子得了癌症,那个人因为爱他的妻子而无比痛苦后,他对女儿说:“我对他产生了同情心。”这又让江碧波感受到了父亲从未改变的品质——真诚善良、宽怀磊落。他的心还是柔软的,没有因为世界对他的折磨变得冷酷僵硬,没有因为历经沧桑变得麻木不仁。在江敉身上,散发出人性中永不泯灭的爱和善良的光辉,就像巴蜀山崖上的崖柏,在冷酷坚硬的岩石上,顽强地长出生命之绿。

在父亲的影响下,江碧波回忆过去,也能够用一种宽怀之心看待自己在“文革”中的经历:“这或许是我们民族必经的过程,虽然我的艺术理想耽误了,但是我并没有什么飞黄腾达的抱负。我尽最大的努力对待生活,生活本身也教会我很多。”

那时候,江碧波住在单位分的集体宿舍里,两间平房,公用厕所,省吃俭用,家务巨细都是她做。江碧波和其他劳动妇女一样,常常端一个大盆坐在门口洗全家人的衣服。山城的太阳少,每当太阳好时,她也会欢喜地坐在阳光下亲手给孩子、丈夫一针一线地织毛衣。山城和煦的阳光笼罩着她温柔、灵气的脸庞,她爽朗的笑声给邻居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这里,她不是一个符号化的“女强人”,她是一个朴实简单的“家里那口子”,是丈夫口中的“洗衣机”。除了劳动改造的时候,只要江碧波回到自己的家里,她都会动手“改造”家里的角落,让家中更添几分趣致。她会亲自用石膏砌起家里的旧铁锅,把灶台整理得漂漂亮亮,还会在周围涂上色彩,把它打扮得像美丽的花瓶。有一次邻居开玩笑说:“江碧波家的饭做得不是最好吃的,但她家的灶台却是最漂亮的。”这样的评价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江碧波还是一个十分爱种花花草草的女人。在家里,她利用平房外面不大的院子空地,种上了各种各样的植物。郁郁葱葱的环境给简朴的家居增添了色彩。她家的院子成为令邻里赏心悦目的一处风景。

江碧波还是一个十分爱孩子的母亲。她亲自动手,在院子里为孩子们砌了一个一平方米左右的水池。每到夏天,邻居的孩子们都聚在江碧波院子里的水池里纳凉。儿童的欢笑声不绝于耳,给她的生活增添了更多简单的快乐。

慢慢地,儿子、女儿长大到了会“打酱油”的年龄,成为她家庭生活中得力的小帮手。有时候,儿子叶洲会问她:“妈妈,今天早晨吃什么?买三分钱的饼还是买两分钱的?”她告诉孩子:“今天是星期天,买三分钱的吧。”结果孩子回家还是买了两分钱的。孩子的乖巧懂事让身为母亲的江碧波感到宽心、甜蜜。艰苦生活中的美和爱总是闪耀着温馨的光芒,照亮了江碧波历经磨难的心灵。每当回忆往事,她脸上都会泛出不一样的神采:“那段时间我感到很快乐。”

是的,对待艺术和生活,江碧波都是一样的,面对生活中的坎坷,她依然能保持真诚、热烈、执着、乐观的态度。和她的父亲一样,她并没有因为十年波折而让自己的心灵扭曲异化,她依然用她那颗敏感、好奇、天真的艺术心灵,在艰难平凡的生活中发现美、创造美、感受美。“文革”十年,是她支持丈夫、带孩子、照顾父母的辛苦的十年,是一个女人一生中默默奉献的阶段,在她自己看来,这甚至是她人生中最拼搏的一个阶段;但生活本身却滋养了她,磨砺了她,使她沉淀,催她迸发。第四章点亮生命之光

春日的芳蕊

尽情舒展她

婀娜的姿态

让永恒的美好

与飞逝的光阴同在1.四十不惑“文革”结束以后不久,江碧波作为四川美术学院的绘画系副主任和授课教师,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时光荏苒,蓦然回首,江碧波发现还有两年,她就要满四十岁了。一种强烈的紧迫感刺激着她本来淡然的人生态度,她感到时不我待,开始抱着极大的热诚,抓紧时间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一方面,随着学校课程的正常开展,她终于重新开始从事自己始终热爱的艺术教育工作。1977年恢复高考后,四川美术学院又招了一批大学生,这批77级学生里面就有著名油画家罗中立和高晓华。那时,江碧波作为绘画系副主任,重点教授版画专业。在江碧波的版画课上,她强调打好绘画的基础,同时追求专业上的个性;她不仅认认真真、全力以赴地教他们专业课,更用自己对艺术的执着热爱、对艺术真诚单纯的态度影响着她的学生,熏陶着她的学生。她还亲自去北京组织四川美术学院油画和版画专业的学生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第一次展览,这次展览对四川美术学院77、78级学生,对四川美术学院的声誉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除了教学外,她的艺术创作并没有荒废,不仅没有荒废,还更加别开生面,焕发新生!她拿起画笔,走进画室、出去写生,以迫不及待的心情投入到了自己的创作和对艺术的思考中。

她开始审视自己,思考自己艺术创作的归宿。她意识到,经过“文革”十年,现在的她已经不再年轻。古人说“四十而不惑”,面对即将来临的不惑之年,她的艺术之路究竟该何去何从?江碧波的内心涌动着沉积的热血,创作的激情在她的血管里跳动,生命的能量如四姑娘山上的千古冰封,在艳阳的照耀下将化为滔滔之水,势倾大地,喷薄而下。她开始白天黑夜地思考和寻觅艺术未来的走向。“野马不知何处是它的驿站,但整个荒原都可以有它的足迹,在不断的寻觅中选择自己的归宿。艺术家在寻觅中的作画行为正是作品的价值所在,只有寻觅才有所创建……”她一边行走,一边思考,一边创作;她思考了许多,创作了许多,在澄观内省中,慢慢找到了自我。

她要表达源远流长的文化,表达深刻的哲学思想,表达人与自然天衣无缝的结合;她要表达中华民族为有意义的生活而求索,为希望向生活挑战;她要表达生活中处处的喜悦和处处的险难,要表达生活真实的美和爱;她要用艺术的神圣去超度人性的丑恶,去洗刷武力、权势、金钱的能量。她由衷地感到,对于一位真正的艺术家,创作出震撼人们灵魂的作品正是为了开辟出世间新的境界。孩提时代的野性激发了她,江碧波决定在艺术的大地上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以自己的姿态走下去,在没有路的地方开辟路。

就这样,江碧波选择了不畏艰难的艺术求索之路,她的作品在艰难的孕育中,在正负电子的撞击中成熟分娩了。2.面壁石窟的艺术修行

1979年9月,江碧波作为带队老师,兴致勃勃地带着77、78级的学生远赴西北地区写生。她选择了从重庆出发到敦煌莫高窟的路线。在敦煌鸣沙的包围中,江碧波领略了皓月下千年石窟的风采。她一边感受着另一个世界的沉寂与荒漠,一边被这远离我们而去的人类之路所深深打动。1979年江碧波带学生在敦煌写生时留影

心动不如行动,待学生们的参观写生课程完毕后,她就安排学生们随另外一队写生团队先行返校,自己则留下来,住在敦煌莫高窟,为这座丝绸之路上的艺术圣殿即兴作画。

这次在敦煌的写生经历有一定机缘巧合的成分。20世纪60年代,叶毓山在中央美院读研究生的时候,认识了一位来自敦煌艺术研究会的雕塑家孙纪元。孙纪元的妻子蒋毅明对江碧波特别热情,她是敦煌莫高窟的一位解说员。这次江碧波来到敦煌采风,孙继元的妻子热情地为她打开并展示了很多石窟的风貌,其中包括一些非常罕见的石窟。

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解说员朋友就给江碧波开洞,江碧波带着小板凳、油画棒和两个馒头进洞开始画。直到晚上,天黑得一点光线都看不到了,她才出洞。在洞里作画的时候,她有时候喝点水,有时候画到兴头上一天不喝水也觉得没有什么。

在那人迹罕至、黑黢黢的山洞里,人就像个睁眼瞎一样,别说是画画,就是看路都不太看得清。江碧波安静地面壁坐下,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墙上的画仿佛是某种颜色,然后她就用这种颜色的油画棒画。由于光线十分有限,人在里面辨别轮廓和颜色很难,所以她进去后要先适应一会儿,让自己的眼睛慢慢地感受那种昏暗的光线,墙上的画面颜色这才模模糊糊地渐入视野,呈现出一个朦胧的轮廓。有的时候,江碧波偶尔打开一下手电筒,仔细看一下,再通过自己的意识与壁画中的人物和景象交流对话,然后凭印象迅速地写生记录。黑暗中作画,不仅看不清纸上的颜色,就连油画棒都是凭着熟悉的感觉去挑选颜色。“我当时是边读、边记忆、边作画,在暗淡的微光中我的心好像长出了眼睛,虽然看不清墙面也看不清自己的画面,但是我心中的眼睛告诉我要放手大胆地去画。”“当我面对敦煌壁画,我感受到了时空的距离,我要用我的想象,感受曾经有过的辉煌,所以我要用色彩,但是它又是过去的,斑驳的。我用了蜡笔、刀子、各种东西,我就是在纸上用蜡笔画,然后用刀子在纸上剐,在洞里也剐,出来后再用刀子修一修。”她每天在黑暗中作画,等太阳下山了,她到了洞窟外面一看,哦,原来画面是这么明艳、绚丽、和谐!给人喜出望外的惊喜!看到最终呈现出的美妙作品,她更相信心与佛光相通会给创作带来超然与豁达,会产生出意想不到的收获。她保持着这样美妙的体验,充满激情地连续创作了一个月。

一个月之中,她一天能够画两三张画,总计创作了几十张画。当敦煌开始进入寒冷的冬季,她才不得不收拾行李,结束了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近距离描绘古老壁画的艺术旅程。

在回家的火车上,江碧波感觉到自己快要累瘫了。她不能吃也不能动,在颠簸的绿皮车上养了点力气才撑到回家。原来,由于她一直沉浸在高度的创作激情中,因此虽然身体已经麻痹但她却毫无感觉,等人的精神完全放松下来,疲惫的感觉才从每一根神经中爆发,让她动弹不得。虽然经历了这么极端的身体消耗,但在她看来,这件事情她必须抓紧去做。“敦煌不容易来一趟,这种近距离感受遥远历史的感觉十分难得,再不好好画以后就没有机会画了。这样的劳神伤骨是值得的。”

这批从敦煌宝库中带回的蜡笔画,色泽艳丽、古朴,充满了时空的沧桑感。画作采用的刀刻技法更给人很强的刀斧凿凿感,像石雕经历了风雪岁月的磨砺,作品给人文物一般的感觉。这些作品是在她挑战了令常人难以忍受的身体极限后诞生的,记录了她神思与作画行为同一的生命体验。不仅如此,这批画作是表现我国民族艺术的瑰宝,是当代人和创造我国灿烂文明的古人的一次心灵对话,江碧波因此一直十分珍视这批画作。曾经有国外艺术收藏家想全套高价购买,但被江碧波拒绝了。二三十年过去了,她常常把这批画作拿出来与学生朋友一起回忆分享,不仅给她的很多学生们留下了艺术的教义,更从精神上感染了他们。

1988年,江碧波在北京举办归国画展,其中的作品浸润了她在敦煌作画的经验,尤其是色彩的运用与敦煌壁画一脉相承。一直致力于敦煌艺术研究与保护的著名学者常书鸿先生参观后,为了表达对江碧波女士的鼓励之情,为她题写了观后寄语:

观江碧波女士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展览,她的作品充分展现了她深厚的基本功和艺术创作思想和技巧的成就。尤其是在版画、中国画、油画色彩等方面表达了她成熟的手法和能力。无拘无束的想象在个人艺术语言发挥中实现了自己独具一格的艺术风貌。同时从整体上表达了现代人类的生命意识和热爱自然、回归大自然的美好愿望。

祝贺她在艺术创作的道路上,日新月异,她将取得更大的成就。常书鸿一九九零年九月廿二日于北京

2005年,江碧波为了更好地保存和展示这批敦煌印象画,决定将这组作品付梓出版。她的好友胡明蓉女士(重庆人,居台湾)侠义帮助,主动联系到了当时准备去重庆参加活动的中国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先生,促成了余光中先生到“碧波艺苑”与江碧波一会。余光中先生携夫人范我存女士参观了江碧波的艺术作品以后,好似心有灵犀般,对这批敦煌印象画十分感动。他十分愿意为此套作品的出版作诗,用文学语言和绘画语言的共鸣共同倾诉他们对中国传统艺术的赞美。回到台湾后不久,余光中先生就寄来了《敦煌壁画赞》诗歌六首。

2007年7月,这套画册由四川美术出版社出版,列为重庆大学艺术学院教师作品集系列之一。江碧波亲自将画册定名为《敦煌印象》,正合乎了她创作这批作品的独特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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