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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2 04:4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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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维珍著/冯瑞贞译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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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溪农场的丽贝卡

太阳溪农场的丽贝卡试读:

关于作者和本书

凯特·道格拉斯·维珍(Kate Douglas Wiggin,1856-1923), 美国著名儿童文学作家、著名教育家, 1865年9月28日,这位爱尔兰后裔出生在宾夕法尼亚州的费城。母亲是海伦·伊丽莎白·史密斯,父亲是罗伯特·诺亚·史密斯。1873年凯特毕业于阿伯特神学院,1877年,凯特·维珍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桑塔·巴巴拉开始了自己的幼儿教育生涯,她坚信早期教育对于一个人的成长弥足珍贵,所以毕生致力于幼儿教育的普及工作。1878年,她在圣弗朗西斯科创办了第一所免费幼儿园——银币街免费幼儿园,为所有适龄幼儿提供免费的学前教育。1880年,她与姐姐一起创建了一所幼儿教师培训学校。1897年,凯特·维珍在自己曾经居住过的缅因州的郝利斯建立了郝利斯妇女协会,救助妇女儿童。

凯特·维珍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致力于教学和撰写教育方面的文章和随笔。这些文章常常发表在当时一些颇有影响力的杂志上,其中包括《大西洋月刊》。为了替自己的免费幼儿园筹集善款,她出版了自己的首批著作《胆小鬼的故事》(1883)和《小鸟的圣诞欢歌》(1887)。在姐姐诺亚的协助下,她把自己1895-1896年的讲课内容整理出来,编成一本《儿童界》出版发行。1921年,凯特·维珍和姐姐诺亚·史密斯受系列图书《思科不纳经典图书》的邀请,为该杂志编辑了简·波特的小说《威廉姆·华莱士》和《苏格兰酋长》的简写本。

1881年,凯特·维珍与塞缪尔·布拉德利·维珍结婚,婚后,夫妇二人迁往纽约定居。凯特·维珍在纽约幼儿协会担当了多年的副会长,1912年,她因为自己杰出的工作成绩而得到该协会的表彰。塞缪尔于1889年去世。1895年,凯特与乔治·克里斯托弗·雷格斯再婚。再婚后,夫妇两人游离欧洲各地,在此期间,她写成了《珀涅罗珀的成长历程》(1898)、《珀涅罗珀的英国游记》(1901)、《太阳溪农场的丽贝卡》(1903)等小说。返回纽约以后,她与丈夫结交了当时极富盛名的很多作家,包括里察德·哈丁·戴维斯、约瑟夫·鲁德亚德·吉卜林和马克·吐温等。

1923年8月24日,凯特·道格拉斯·维珍在英国的哈罗镇去世。由于没有子女,她把自己的遗产全部捐赠出来,用于帮助改善孩子们的生活和教育条件,这些孩子包括她故事里提及的和工作中遇到的所有的孩子。同年,她的自传《记忆的后花园——我的自传》出版。

凯特生平大部分时间都致力于文学创作工作,除了上文提及的作品,她的其它作品包括:《一千零一夜的故事——著名故事选》、《丽贝卡新传》、《凯莉妈妈的小鸡》、《西探索记》、《珀涅罗珀的成长历程》、《一张圣诞卡的浪漫史》、《教堂里的老条式凳子》、《河边的罗斯》、《苏珊娜与苏伊》、《等待顾客的面包师的故事》、《小客栈的大事件》、《记忆的后花园——我的自传》、《爱笑的孩子必读的故事》、《村子里的瞭望台》、、《珀涅罗珀的附言》、《仙人圈》、《几册为年轻人写的诗集》、《故事时间》、玛丽·奥利弗的疑难问题——一个讲给女孩子的故事》、《妇女协会的菜谱:乡村烹调小册子》、《一个笨女孩的日记》、《侍女们》、《一个孩子与狄更斯的旅行记》等。另外,她还和姐姐合作撰写了一些著名的教育学论著。凯特·维珍还是一位很有天赋的作曲家,她的作品包括钢琴曲合集《九支爱的颂歌和圣诞欢歌》。

在美国读者心里,作者凯特·道格拉斯·维珍所塑造的丽贝卡形象生动,感染力强,她的生活态度深深地影响了一代代美国人民。她的形象可以与玛格丽特·米切尔的名著《飘》中的郝思嘉比肩。要孤单地在陌生的环境里生存,这是大多数人在年轻时都会遭遇到的情况——感到无所适从、不敢和陌生人接触、得不到周围人的喜欢,还会产生别的什么情绪。2002年,全球闻名的亚马逊书店组织评选本世纪内对人类心志有重大影响的50部图书,《太阳溪农场的丽贝卡》排名第三,而今天,这本美国的经典著作也终于走进了中国读者的视线里。这本书曾一度被认为是儿童读物,但书中所包含的真理和对世事的洞察却会让任何一个年龄段的人都能从中受益。作者凯特·道格拉斯·维珍用十分幽默诙谐的笔触描写了这个小女孩的成长以及发生在她成长过程中的一系列故事。这些故事有高兴,有悲伤,有轻松,也有沉闷,但作者却始终使用轻松诙谐的手法来描写,让人含着泪笑,带着笑哭。凯特的幽默并非是刻意营造出的、让读者捧腹大笑的笑话,而是洋溢在字里行间的诙谐,不时地让读者会心一笑。凯特的文风十分清新,作为一个美国作家,她却继承了18世纪英国女作家简·奥斯丁那清新自然、轻松自如的文风,用细致优美的笔触描写美国的乡村生活和乡村女孩的成长。(据相关材料编译)第一章我们七个兄弟姐妹

旧驿车行使在这条从美坡伍德到利维保罗的小路上,辘辘作响,尘土飞扬。虽然只是五月中旬,天却热得如同仲夏。赶车人杰里米亚·科博先生虽然对他的马宠爱有加,但是有些差事他也不好推辞,所以常常见他用马车运送邮件。一路上有很多小山丘,他松松地挽着缰绳,懒洋洋地斜靠在驾驶座上,把一条腿伸在挡泥板上。他把旧宽沿帽子压在眼睛上面,左脸颊不停地运动,咀嚼着烟叶。

驿车上只有一个乘客……一个头发乌黑﹑穿着暗黄色花布裙子的小女孩儿。她太瘦小了,尽管她直挺挺地坐着,伸直双脚顶着中间的座位,戴着棉布手套的双手使劲抓住两边的扶手,努力地想在车子里面保持平衡,可还是在皮椅子上滑来滑去。每当马车轮子陷进深一点儿的车辙里,或者突然从一块石头上面轧过,小女孩儿就会被马车抛得跳到空中,然后再落回到座位上;每当重新坐稳后,她总是要把那顶滑稽的小草帽往后推一推,再把她那粉红色的小遮阳伞拿起来或摆放好,这似乎是她的一项主要使命。其实,她更主要的心思放在一个珍珠钱包上,只要路面状况允许,她总是要看看这个钱包,每当看到包里的钱既没有丢失也没有减少时,她都会露出由衷的满足感。科博先生不会了解到这位小乘客在路途中的这些烦恼,他的职责只是把乘客送到目的地,并不一定要保证他们路途舒坦。实际上,他已经忘记这个身材矮小、并不引人注目的小乘客了。

那天早上,科博先生正要离开美坡伍德邮局,有个妇女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迎着他跑过来,询问这是否是利维保罗的驿车,并问他是否就是科博先生。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对一个站在街角、急切等候的女孩点了点头,那个女孩儿立即飞跑了过来,惟恐耽误一秒钟似的。这孩子大概有十岁或者十二岁,但是,无论她有多大,她的样子看起来都比实际的年龄要小。母亲扶着她坐进驿车,把一个包袱和一束丁香花放在她身旁,又在她身后放了一口陈旧的毛织箱子,最后,小心翼翼地数着手里的银币,付了车费。“请您把她送到利维保罗我姐姐的家里,”她说,“您认识米兰达·索亚和简·索亚吗?她们住在那幢砖房子里。”

这话可真是问对了人,科博先生太熟悉那姐妹两个了,就好像是他把她们造出来的一样。“这孩子就是要到那里去,她们正等着她呢。一路上您能不能照顾照顾她?她可能会走出车厢和别人聊天,或者找人上车和她做伴儿,她真的会这样做呢。——再见,丽贝卡,别淘气,在车厢里安安静静地坐着,这样才能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到姨妈家里。可别给科博先生添乱!——你看,她有多激动!昨天我们从汤普朗斯坐车,在我亲戚家里住了一个晚上,今天早上又从她家出发,走了八英里,来到这里。”“再见,妈妈,别担心;您知道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出门旅行了!”

母亲窃窃地笑了,她对科博先生解释说:“她曾经去过维尔汉姆,在那里住过一个晚上;这点路程可没有什么值得吹嘘的!”“可那的确是旅行啊,妈妈,”小女孩儿急切而又固执地说。“我们离开了农场,用篮子带了午饭,又坐马车又坐蒸汽车,还带了我们的睡衣呢。”“就算我们出去旅行了,也不能对全村人都宣扬啊!”母亲打断这位经验丰富的旅行家的回忆。“难道我以前没有告诉过你吗?”她压低声音对女儿说,试图最后一次给女儿立规矩,“你可不能大声谈论睡衣啦、长筒袜啦这些东西,尤其是有男人在旁边的时候。”“我知道了,妈妈,我再也不会这样啦。我想说的是——”这时候科博先生已经坐上驿车, “驾”了一声,甩了甩缰绳,马儿们迈开稳重的步伐,开始执行它们的日常任务。——“我想说的只是,那的确是一次旅行,如果——” 驿车这时候已经上路了,丽贝卡不得不从车门上面的窗子探出头来,好把话说完——“如果带了睡衣的话,那就的确是旅行了!”

尽管兰德尔太太不想听到女儿丽贝卡大声说出这句有伤大雅的话,但是它却在她的耳边一直萦绕着,直到她目送驿车在视线里消失。随后,她收拾好放在杂货店门口长凳上的包裹,上了一辆停在系留柱旁的马车。要调转马头准备上路回家时,她在车上踮起脚尖,手搭凉棚,看着远去的驿车消失在一片尘土中。“我猜想,丽贝卡一定会让米兰达手忙脚乱的,”她心中暗想,“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我们这样做都是为了塑造丽贝卡,好让她长大、成才。”

以上的情景都是半个小时以前发生的,一路上烈日炎炎,空气闷热,尘土飞扬,加上科博先生正全神贯注地想着自己即将去大都市弥尔顿办事情,一向头脑迟钝的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承诺,把照看丽贝卡这件事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突然,他听到一个很稚嫩的声音,这声音比车轮行驶的辘辘声和马具的吱吱声略高一点。起初,科博先生以为那是蟋蟀的吱吱声,或者是树蛙的呱呱声,或是小鸟的唧唧声,可是,当他确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以后,他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小小的身躯正在尽力探出窗外。一条长长的黑辫子伴着驿车的颠簸而来回晃动,这孩子一手拿着帽子,另一只手拿着那把小巧的遮阳伞,她想要拍打赶车人,却怎么也够不着。“请您让我说句话!”她喊道。

科博先生听从命令,勒住了马缰绳。“如果我想坐在你旁边,得多付钱吗?”她问道。“车厢里面太滑了,太阳又太晒了,这个车厢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大了,我在里面撞来撞去,差不多是青一块紫一块了;还有,这些窗子太小了,我只能看到一点点窗外的风景;为了看箱子有没有从后面掉下去,我都快要把脖子伸断了,那可是我妈妈最喜欢的宝贝箱子啊。”

科博先生耐心地听完了这一长串的讲话,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长串滔滔不绝的抱怨,然后幽默地说:“如果你想出来,就过来吧;坐在我身边是不额外收费的。”随后他扶着小女孩儿走出车厢,又把她抱上前面的驾驶座,然后再坐回自己的位置。

丽贝卡小心翼翼地坐下来,仔细地抚平坐在下面的裙子,把她的遮阳伞打开放在她和科博先生中间。然后,她把帽子向后一推,脱下那双手工缝制的白色棉手套,兴高采烈地说:“啊,这样好多了!这才像旅行的样子!现在我可是个真正的旅行家了。刚才在车厢里我感觉像一只关在鸡笼里的小母鸡。但愿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旅途!”“哦!我们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科博先生和蔼地说:“恐怕得要两个多小时呢。”“才两个小时啊,”丽贝卡叹了口气说,“那就是一点半到达;妈妈那时候就到安表姐家了,农场家里的孩子们午饭也该结束了,汉娜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我自己带了午饭,因为妈妈说,不能饿着肚皮到砖房子,一见面就让米兰达姨妈做饭给我吃,这可不是个好的开头儿。是该我成长的日子了,对吧?”“当然是啦;天太热了。你怎么不打起你的遮阳伞呢?”

她一边把裙子抻了抻,盖住了那把遮阳伞,一边说“哦,天哪,不!太阳出来时我是从来不打伞的;你知道吧,粉红色是特别容易褪色的,所以我只是在有云彩的礼拜日才会带上这把遮阳伞;有时候太阳突然出来了,我就得手忙脚乱地把伞盖起来;它是我最心爱的东西,只是照顾它确实很费事。”

此时,一个念头渐渐地渗透到科博先生那缓慢运转的头脑里:坐在他身边的这只唧唧喳喳的小鸟与平时他见识过的小鸟完全不同。于是,他把马鞭放回原处,腿从挡泥板上收了回来,又向后推了推帽子,把嘴里一直咀嚼的茶叶也一口吐向马路。这样清理好自己的头脑后,他开始认真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位小乘客,而丽贝卡对这样的打量则报以天真、好奇而友好的凝视。

这孩子身上的暗黄色印花布裙子虽然褪色了,但却洗得干干净净,而且还浆洗得硬梆梆的。她棕色的细长脖子从裙子的立领中钻出来,头看上去很小,似乎不能承受那根长长的、 垂到腰间的、深色发辫的重压。她戴着一顶奇怪的白色麦秆遮阳帽,这也许是最新流行的一种儿童帽子,又或许是临时找出来应付场面的过时的帽子。帽子边沿装饰着一圈暗黄色的带子,帽子的一边还插着一簇棕黑色的豪猪刚毛,这簇刚毛直挺挺地立在她的耳朵上面,这让那女孩子看起来稀奇古怪、与众不同。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脸部的轮廓十分突出。就面部特征而言,她只是个平常的女孩。科博先生还没有来得品评到她的鼻子、前额和下巴这些部位,就已经被她那双眼睛深深地吸引住了。丽贝卡的眼睛非常真诚,——“双眼充满希望,可以洞穿一切。”这双眼睛在她美丽弯曲的眉毛下面闪烁,像两颗明亮的星星,在黑暗中时隐时现。她轻轻一瞥时,眼神里充满了永不满足的好奇和渴望;她注视凝望时,眼神熠熠生辉而又神秘莫测,似乎要努力看穿透一件事情,一片风景,或者某一个人。没有人能够解读丽贝卡的眼睛的魅力。学校老师、汤普朗斯的牧师都曾经想要弄明白为什么这双眼睛有如此神奇的力量,但是他们的努力都是徒劳;一位年轻的艺术家夏天来村庄,准备画红色的谷仓、废弃的磨坊和村庄的小桥,最终却不得不放弃这些乡间美景,把自己的精力全部投入到这个乡村女孩的脸上——这孩子普通的小脸因为一双动人的眼睛而变得无比灿烂,她的双眼传递着信息与灵感,传递着些许的催眠力和深邃的洞察力,人们无法克制地想要探求那深邃的双眼,永不疲倦,似乎从那双眼睛里能够读出自己内心的思想。

科博先生还没有得出上述结论;他当天晚上回家后,对他的太太提起丽贝卡时,只是说,每当那孩子看他时,他都会受到某种震动。“这把遮阳伞是一个会画画的罗斯小姐送给我的,”与科博先生对望了彼此后,丽贝卡已经把科博先生的容貌记在了心里,她说。“你看到那粉色的双层折叠板,白伞顶和白手把了吗?那可都是用象牙做的。手把上有点疤痕,你看,那是方妮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用嘴啃的,从那以后,我对方妮可没有以前那么有好感了。”“方妮是你的妹妹吧?”“我妹妹中的一个。”“你们家有几个兄弟姐妹?”“七个。有一首关于七个孩子的儿歌呢:——‘少女的回答如此机敏,

哦,主人,

我们是七个兄弟姐妹!’

我学了这首儿歌,可是当我在学校唱的时候,有些讨厌的同学就会笑话我。汉娜是老大,我是老二,然后是约翰,接着是珍妮,后面是马克,再后面是方妮,米拉是老小。”“哇!真是一个大家庭啊!”“太大了,人人都会这么说,”丽贝卡出人意料的、完全成人化的坦白弄得科博先生有点不好意思,科博先生只好嘟囔地说了声“我的天哪!”然后又往嘴里塞了些茶叶,用左颊嚼了起来。“他们都很好,但是孩子多了就成了麻烦,养活这么多孩子要花很多钱,你知道吧,”她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来,汉娜和我没做别的事情,就是每天晚上负责帮助弟弟妹妹们脱衣服上床,第二天早上再给他们穿上衣服,帮他们下床。不过,现在不用了,这真让人欣慰,等我们都长大成人了,家里的抵押贷款也还清了,我们就会有好日子过了。”“现在不用了?哦,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离开家里了?”“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他们都长大了,不需要照顾了;我们家不会有新成员了。妈妈就是这么说的,她总是说话算数。生完米拉之后,妈妈就再也没有生孩子了,米拉已经三岁了。她出生的那一天就是爸爸去世的日子。米兰达姨妈本来是想要汉娜,而不是要我到利维保罗去的,但是妈妈腾不出汉娜;她做家务比我做的好多了,汉娜就是这么能干。昨天晚上我告诉妈妈,如果我不在家,家里再添新婴儿的话,就请一定把我叫回来,因为如果有个小婴儿,就得汉娜和我两个人来照看,而妈妈还要为大家做饭,还要照顾农场。”“噢,你们家住在农场里,农场在哪里啊?——就在你上车的那个地方附近吗?”“附近?才不是呢,我看得有几千英里!我们乘汽车从汤普朗斯出发,然后又走了很长的路到安表姐家,在那里过了一夜,然后起床又坐很长时间的车到美坡伍德的驿车站。我们的农场离哪里都很远很远,但是我们学校和教堂都在汤普朗斯,那里离我们家只有两英里的路程。和你一起坐在这里,感觉特别美好,就像爬上教堂的尖塔一样。我认识一个男孩子,他曾经爬上了教堂的尖塔,他说站在上面往下看,下面的人和奶牛就像苍蝇一样小。我爬上去的时候,没有看见任何人,但是我看到的奶牛却让我失望——它们看上去并没有我期望中那么小;也没有我们在下面和它们一起时那么大,对吧?男孩子总是做些刺激而有趣的事情,女孩子就只能做男孩子剩下的枯燥而无聊的事情。女孩子不能爬得太高,不能走得太远,不能在外面待得太晚,也不能跑得太快,反正就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做。”

科博先生用手背擦了擦嘴巴,喘了口气。他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驱赶着从一座山峰跑向另一座山峰,中间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我好像还是没弄清楚你们家农场的位置,”他说道,“不过我去过汤普朗斯,一路上也很快活。你们家姓什么?”“兰德尔。我妈妈的名字是奥蕾莉亚·兰德尔;我们的名字分别是:汉娜·露西·兰德尔,丽贝卡·罗恩娜·兰德尔,约翰·哈利法克斯·兰德尔,珍妮·林德·兰德尔,马奎斯·兰德尔,方妮·埃尔斯勒·兰德尔,和米兰达·兰德尔。我们七个孩子中,有一半人的名字是妈妈取的,另一半人的名字是爸爸取的,可是我们的总数不是偶数,于是爸爸妈妈决定用利维保罗的米兰达姨妈的名字来给米拉取名;他们希望这样做可以给这个孩子带来好运,但是,好像这个名字并没有给家里带来什么好处。现在我们都叫她米拉。其实,我们都是用一个人的名字命名的。汉娜的名字取自一首儿歌《坐在窗前缝袜子的汉娜》,我的名字取自《劫后英雄传》,约翰·哈利法克斯是一本故事书中的男主角;马克的名字来自马奎斯·德·拉法叶特叔叔,他是双胞胎中的一个。(双胞胎一般都不能同时长大成人,三胞胎就更不可能了,——你知道这些吗,科博先生?)我们不叫他马奎斯,就叫他马克。珍妮的名字来自一个歌星,方妮的名字取自一个美女舞蹈家,但是妈妈说她们两个的名字都太不相配了,因为珍妮唱歌根本就找不着调子,而方妮天生就是一副硬腿,跳不了舞。妈妈本来想,只叫她们简和弗朗西斯,而不叫她们中间的名字,但是,她说那样对爸爸太不公平了。她还说我们应该时时刻刻站在爸爸的立场支持爸爸,因为爸爸周围所有的事情都和他作对,要不是运气这么差,爸爸也不会死的那么早。我想关于我的兄弟姐妹,我就只能说这么多了。”丽贝卡严肃地结束了她的自我介绍。“我的天哪!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科博先生突然迸出一句话。“天底下的名字已经被你妈妈选得差不多了!你的记忆力真是太强了!我猜想学校的功课对你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吧?”“功课倒没什么;麻烦的是要穿上鞋子才能去学习功课。我的新鞋子必须要穿够六个月,妈妈总是说要节省鞋子。可是,除了脱掉鞋子光脚走路,好像没有什么办法能节省鞋子;但是在利维保罗我不能光脚走路,这会给米兰达姨妈丢脸的。一住到米兰达姨妈家,我就得去上学了,两年后再去维尔汉姆神学院继续深造;妈妈说这样会塑造我的性格,对我有好处!我打算毕业后像罗斯小姐那样做个画家,不管怎么样,这是我自己对未来的打算。妈妈认为我最好将来做老师。”“你们家的农场是不是老霍布斯农场?”“不是的,我们家的农场是兰德尔农场。妈妈是这么叫它的,而我把它叫做太阳溪农场。”“我觉得只要你知道它在哪里,随便叫它什么名字没多大关系,” 科博先生倚老卖老地说。

丽贝卡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有点责备、甚至有点严厉地说:——“噢!你可不能像别人一样也这么说!你给一个东西起的名字不同,叫起来的感觉就不同。如果我说兰德尔农场,你能想象出它的样子吗?”“不,我想象不出来,” 科博先生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道。“那么,如果我说太阳溪农场,它会让你想起什么?”

科博先生觉得自己好像一条离开海水在沙滩上喘气的鱼;他无法回避这个问题,因为丽贝卡的双眼就是探照灯,刺穿了他头脑中的一切谎言,甚至都看见了他后脑勺上的秃头。“我猜想农场附近应该有条小溪吧,”他怯怯地回答说。

丽贝卡有些失望,但是她并没有泄气。“你猜得不错,”她鼓励科博先生说。“你很温和,但是你不热情;农场附近确实有条小溪,但那可不是一条普通的小溪。那条小溪两旁长着很多很多小树,还有矮矮的灌木,浅浅的溪水哗哗地流着,水底是白色的砂石和光闪闪的鹅卵石。只要有一点点阳光,小溪就会抓住它,一整天都闪闪发光。你的肚子饿不饿?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因为害怕赶不上驿车,我连早饭都没有吃。”“那你就先吃午饭吧。我要到米尔顿再吃东西;到时候我吃一块馅饼,再喝一杯咖啡。”“要是我有机会去看看米尔顿就好了。我猜想它一定比维尔汉姆大得多、气派得多吧;它一定更像巴黎吧?罗斯小姐给我讲过巴黎;她就是在巴黎给我买的这把粉色的遮阳伞和这个珍珠钱包的。你看看,只要轻轻按一下,钱包就打开啦。钱包里有二十美分,这些钱得花上三个月,主要用来买邮票、纸张和墨水。妈妈说,米兰达姨妈要供我吃饭,供我穿衣服,还要供我上学买书,她一定不会愿意再给我买邮票这些东西了。”“巴黎没什么好的,”科博先生轻蔑地说。“巴黎是缅因州最枯燥无聊的地方。我很多次赶车都经过那里。”

丽贝卡又要责备科博先生了,虽然这次她压低了嗓门,舒缓了语调,但语气却非常坚定,她飞快地瞥了科博先生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眼光,否定他说:“巴黎是法国首都,你得坐船才能到那里,”她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地理课本上就有巴黎。书上说:‘法兰西是一个生性快乐、彬彬有礼的民族,爱好舞蹈和非烈性酒。’我问过我们老师什么是‘非烈性酒’,他说可能是指‘苹果汁’或者‘姜汁汽水’这类饮料吧。我一闭上眼睛就能轻而易举想见巴黎的样子。美丽动人的女士们总是随身带着粉色的遮阳伞和珍珠钱包,欢快地四处起舞;风度翩翩的男人们优雅地跳着舞、喝着姜汁汽水。不过,你真幸运,每天睁着眼睛就可以看见米尔顿。”丽贝卡羡慕地说。“米尔顿也没有什么好的,” 科博先生说,听他的口气,似乎自己已经游遍世界上所有的城市,发现它们不过如此而已。“现在,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准确无误地把报纸扔到布朗太太门前的台阶上的。”“啪”,报纸果然不偏不倚地落在科博先生指定的地方,正好在栅栏门前玉米壳编织的脚垫上。“哦,你这招真是太神奇了!”丽贝卡激动地哇哇大叫。“就像我在马戏团看到的飞刀马克扔飞刀一样准确。我真希望有一长排的房子,每栋房子前都有栅栏门和玉米壳编织的脚垫,然后你在每家的脚垫上都扔一份报纸,那多好啊!”“有时候我也会扔不准的,” 科博先生的笑脸上洋溢着谦虚的骄傲。“如果你的姨妈米兰达同意的话,等夏天驿车不是很挤的时候,我可以选一天带你去米尔顿。”

一股妙不可言的兴奋传遍了丽贝卡的全身,从她的新鞋子开始,一直传过那顶麦秆编织的帽子,然后又向下传到她的黒辫子上。她无比激动地拍打着科博先生的膝盖,眼睛里饱含着欣喜而惊讶的泪水,哽咽着说道:“哦,这不是真的吧,我简直不敢相信在家的耳朵;想想我居然可以亲眼看见米尔顿。这真的好像是有个仙女教母,她问你你的愿望,然后就帮你把愿望实现了!你有没有读过,《灰姑娘》、《金黄矮子精》还有《青蛙王子》、还有《戴金锁的仙女》?”“没有,”科博先生思考了片刻,小心翼翼的回答说。“我连想都没想到自己会读你刚才说的那些故事。你怎么会有机会读到这么多故事啊?”“哦,我已经读了很多书了,”丽贝卡不经意地说。“我读过爸爸的书,还读过罗斯小姐的书,还有很多学校老师的书,还读过主日学校图书馆的书。我读过《点街灯的人》、《苏格兰酋长》、《雷德克里夫的子女》、《医生的妻子考拉》、《劫后英雄传》《大卫·科波菲尔》,《红毛栗鼠的金子》、《天路历程》、《普鲁塔克的生活》、《华沙的萨迪厄斯》,还有很多别的书。——你读过什么书呀?”“我从来就没有读过你读的那些书;可是,老天!我年轻的时候也读了不少书!现在我每天忙着赶车,所以就看看《年历书》、《每周卫报》和《缅因州农学家》这些杂志。——又要过河了;这是最后一个长斜坡了,等我们上到斜坡顶上,就可以看到远处利维保罗的烟囱了。路途不算远,我自己住的地方离你姨妈家的砖房子只有半英里。”

丽贝卡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她的双手紧张地在腿上拨弄着。“我觉得我不会紧张的,”她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儿里发出来的;“可是,我还是有点点紧张——特别是当你说就快到了的时候。”“你还要回去吗?” 科博先生好奇的地问道。

她勇敢地望了他一眼,然后骄傲地回答说,“我绝不会回去的——我也许会感到害怕,但是逃跑会让我感到羞耻。去米兰达姨妈家就像是到黑暗的地窖里去探险一样。楼梯下面也许藏着凶猛的怪兽或者可怕的巨人,——但是,还有这样的可能,就像我对汉娜说过的那样,也许我会遇到美丽的小精灵和可爱的小仙女,或者会遇到英俊的青蛙王子!——通往维尔汉姆有一条主干道街,通往村子也有主干道街吗?”“你可以把它叫做主干道街,你的索亚姨妈们就住在街上,可是这条街上既没有商店也没有磨坊,整个村子里只有一匹马!如果你想打听什么消息的话,你得趟过小河到对岸我们家这边才行。”“我感到好遗憾,”她叹了口气说,“如果是在真正的主干道上行驶,那该有多气派啊!坐在两匹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后面,撑开我的粉红色遮阳伞,镇上的每个人都会猜想,身边放着丁香花和毛织箱子的女孩子会是谁啊?这样才像盛装游行中那个美丽的女士了。去年夏天,有个马戏团去了汤普朗斯。那天早上,她们举行了一次盛大的游行。妈妈让我们都走进游行队伍里面,我们把米拉也放在推车里带了进去,因为等到下午我们就没有机会看到他们的表演了,我们买不起进场的门票。游行队伍里有活波可爱的小马,还有很多动物,它们被装在笼子里,滑稽的小丑骑在马背上;队伍的最后是一辆由两匹小赛马拉着的小战车,车身涂成了红黄相间的颜色,车里面的天鹅绒垫子上坐着舞蛇人,她身穿光滑的丝绸锦缎衣服,上面装饰着闪闪发光的小贴片。她真是太漂亮了,没有人能比得上她,科博先生,如果你看到她,你一定会喉咙梗塞,不住地咽唾沫,你的背后从上到下会有一股凉气穿过。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你有没有遇到让你有这种感觉的人?”

在这个不同寻常的早晨,科博先生曾经不止一次地感到窘迫,而此时此刻,他已经是惴惴不安了。不过,他巧妙地逃避了这个棘手的话题,他对丽贝卡说:“依我看,就照你刚才说的做也没什么不好。让我们出演一场最高规格的入村仪式吧。我要拿起鞭子,把马车赶得快快的;你把那束花放在膝盖上,把你的遮阳伞撑开,我们要让村里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那孩子的脸上顿时容光焕发起来,然而这洋溢的热情即刻间便消失了,“我忘了——妈妈把我安顿在车厢里面,是想让我从那里走进米兰达姨妈家里。也许在车厢里面我会显得更优雅些,这样我下车的时候就不用跳下来,我的裙子也就不会飘起来了,我就能够自己打开车门,像女士一样走下车来。科博先生,你能不能把车子稍微停一下,好让我回到车厢里面?”

科博先生耐心地勒住了马的缰绳,把这个无比激动的小家伙从驾驶座旁边抱下来,打开车门,扶她进了车厢,又把丁香花和粉红色的遮阳伞放在她身旁。“我们两个的路途很愉快!,” 驿车夫说,“我们已经是真正的老相识了,对不对?——你不会忘记去米尔顿的事吧?”“当然不会了!”她大声叫喊着说;“你确定你也不会忘记这件事的,对吧?”“绝对不会忘记,我会记在心里的!” 科博先生郑重地起誓说,然后他重新登上了驾驶座;驿车辘辘地驶进了村子的街道,街道两旁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枫树。通过自己家的窗子向外望的人们看见了一个穿着暗黄色印花裙子的褐色小精灵端庄地坐车厢的后座上,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一大束丁香花,另一只手则拿了一把粉色的遮阳伞。如果他们的视力再好一点的话,他们或许已经看见,当驿车驶进那幢老砖房子侧面庭院时,一个小姑娘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慌乱地从车厢里站起来,她走下车,苍白的脸颊忽红忽白,两只明亮的眼睛里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

丽贝卡的旅途结束了。“驿车开进索亚姐妹家的院子了,”帕金斯太太对丈夫说。“肯定是她们的外甥女从汤普朗斯来了。好像她们俩写信给奥蕾莉亚,邀请老大汉娜来,可是奥蕾莉亚回信说,如果米兰达和简觉得没关系的话,她想让丽贝卡来;所以来的那个女孩子是丽贝卡。她可以和我们的女儿艾玛·简做伴玩儿了,不过我相信她们不会让她待够三个月的!她看起来肤色很深,像个印第安人;皮肤黝黑,精神饱满。过去听说兰德尔家族中的一个人娶了位西班牙女人,据说那女人在寄宿学校教音乐和西班牙语。洛伦佐皮肤就黑黑的,你还记得吧,这孩子和她爸爸一样。不过,我觉得有西班牙血统没有什么丢脸的,况且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听说那个西班牙女人品行端正,受人尊敬。”第二章丽贝卡的亲戚们

那一年,米兰达十八岁、简十二岁、奥蕾莉亚八岁,姐妹三个开始参与村子里的各种社交活动,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人们就叫她们索亚姐妹。利维保罗人的思维和语言一旦养成习惯,就很难改动,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自己近百年来养成的任何习惯。因此,尽管故事开始时,米兰达和简已经五六十岁了,利维保罗人仍然把她们叫做索亚姐妹。她们两个一直都没有结婚;只有最小的奥蕾莉亚结了婚——她把自己的婚姻称作是浪漫的婚姻,而她的姐姐们则把这桩婚姻看做是一大桩赔本的买卖。“这种婚姻比终老不嫁更糟糕,”她们总是这么说;至于她们心里是否也这么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奥蕾莉亚婚姻中最主要的浪漫因素来源于她的丈夫L.D.M.兰德尔。L.D.M.兰德尔先生有一颗高雅的心灵,这可不是用来从事耕作或者进行贸易的,他热衷于诗歌的学习和创作。他在邻近五六个镇上的唱诗班里教授音乐(唱诗班是那时候乡村生活的一大特色),他会拉小提琴,是乡村舞会的总指挥,周末做礼拜的时候,他可以用教堂的脚踏风琴奏出美妙的乐曲。每当年轻的小伙子们到了社交的年龄时,他总是耐心地教他们错综复杂的乡村对列舞,或者教他们苏格兰漫步圆舞和玛祖卡舞。尽管镇务会上没有他的身影,男人们在店铺门前、小酒馆或者小桥上聚会时也不会邀请他参加,可是,在除此之外的所有社交场合里,他都是一颗耀眼的明星。

与村里别的男人们相比,他的头发有点长,他的双手有点白,他脚上的鞋子有点瘦;与他朴素无华的同伴们相比,他的行为举止精致优雅;的确,他的生活中唯一不闪光的地方就是没有赚到足够的钱来维持生计。所幸的是,他没有多少家庭负担;他的父亲和他的双胞胎哥哥在他孩提时就已经去世了。他母亲一生唯一的成就就是给自己的双胞胎儿子取了非常有学问名字:马奎斯·德·拉法叶特·兰德尔和洛伦佐·德·麦迪西·兰德尔(老大名字的首写字母为M.D.L.,老二名字的首写字母为L.D.M.,两个人名字的首写字母刚好一样,而顺序又刚好相反。)这位母亲自谋生路,靠给别人做衣服供孩子上学,直到去世。她常常满脸愁容,忧伤地说:“恐怕我的两个双胞胎儿子的才能太对立了,L.D.M.天资太聪明,所以不切实际;可是如果我的M.D.L.活着的话,他一定是个脚踏实际的人。”“你的儿子L.D.M.也很实际啊,他娶了镇上最富有的女孩做太太,”罗宾逊太太回应道。“是啊,”这位母亲叹口气说,“我又要唠叨了;如果两个双胞胎都能娶到奥蕾莉亚·索亚就好了。L.D.M.天资聪明,可以得到奥蕾莉亚的钱财,而M.D.L.脚踏实际,可以守住这份家业。”

奥蕾莉亚继承了一份微薄的索亚家族的产业,可是这产业已经被她英俊潇洒,但却霉运不断的丈夫洛伦佐·德·麦迪西一点点花光了。每生一个儿子或女儿,他都要做一次优雅而富有诗意的投资,以此来为他们的降生而祝福。“奥蕾莉亚,这是给我们孩子的一份礼物,”他总是这么说,——“一点点用于将来的‘留窝蛋’(即储备金);”有一次,他又说起了这句话,奥蕾莉亚沉思片刻,悲伤地慨叹说:“连母鸡都没有了,‘留窝蛋’又怎么能孵出小鸡呢?”

奥蕾莉亚嫁给洛伦佐·德·麦迪西·兰德尔后,米兰达和简就和妹妹家断绝了往来。这对不幸的夫妇花光了利维保罗及其周围的家产,只好不断地到处搬家,每次搬家携带的财物也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他们来到汤普朗斯,决定在这里定居下来,听天由命。在这里,厄运仍然时时伴随着他们。两位未嫁独身的姐姐每年给奥蕾莉亚写两三封信,圣诞节到来时,她们会给孩子们寄去一些价钱不贵但却非常实用的礼物,但她们拒绝资助L.D.M.那个日益膨胀的家庭的日常开支。L.D.M.的最后一次投资是在小米兰达出生前不久做出的(用姨妈的名字给这个孩子命名,就是希望姨妈能伸出援助之手,可惜,这个愿望落空了)。这次投资就是在距离汤普朗斯两英里的地方购买了一个农场。这一次,奥蕾莉亚亲自出马办理这件事,这个农场至少像个家的样子,也为一辈子潦倒落魄的洛伦佐提供了一个安息之地。农场是在米拉出生的那天买到的,洛伦佐也是在那一天离开人世的。

丽贝卡就是在这样一个听天由命的家庭里长大的。这是一个普通的家庭;有两三个孩子长相出众,其他人相貌平平,有三个孩子天资聪敏,两个孩子勤勉用功,还有两个孩子智力平平或者说是有点愚钝。丽贝卡继承了父亲的天赋,是父亲最聪明的弟子。她听完歌曲就会唱,舞蹈更是无师自通,虽然不识乐谱却能演奏脚踏风琴。她对于书本的痴迷主要继承了她的母亲。只要家里有本小说,这位母亲就无法安心扫地、做饭或者做缝纫。所幸的是,家里的书很少,否则的话,孩子们也许就得衣衫褴褛、食不果腹了。

但是,丽贝卡的身上还有一些别的品质,她的性格里面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克制力和忍耐力,这是她的父母亲都不具备的能力。洛伦佐·德·麦迪西性格软弱、没有风骨,缺乏力量和勇气;而丽贝卡则性格刚烈、积极进取,她两岁时就显示出了自己的胆量,五岁时已经具备了不屈不挠的品质。兰德尔太太和汉娜都没有幽默感;而丽贝卡似乎与生俱来就有幽默细胞,从会走路说话时起,她就展示了自己的幽默感。

然而,丽贝卡不可能只继承父亲和先祖的所有美德,而避开祖上的一切缺点。她缺少姐姐汉娜身上的耐心,也没有弟弟约翰那么有顽强的定力。有时,她任性固执,喜欢自由自在地做任何事情,因此,她常常没有耐心完成艰难的或者耗时长的任务。 但是,无论孩子们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优缺点,兰德尔农场给了他们足够的自由。孩子们在农场快乐地成长,他们干活、打闹,见到什么吃什么,在哪里累了就躺到哪里;他们互敬互爱、尊敬父母,日常生活中没有什么大喜大悲;每个人用自己的方式教育自己长大成人。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汉娜成了一个勤劳苦干、单调平凡、缺乏创见的人,因为她一直被外力左右着;而丽贝卡显然只需要一个个人的发展空间,和一种可以表达自我的语言,她的不断成长总是源于自己内部的力量。她身上的各种品质似乎都是与生俱来的;这些品质不需要日常的刺激,而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朝着没有人可以预见的方向发展,连丽贝卡自己也无法预见。可以展示丽贝卡创造能力的机会是少而又少,她唯一施展过自己才华的机会就是用玉米面包或者牛奶做材料来煎鸡蛋,看看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或者有时候把方妮的头发从中间分开,有时候又从右边分开,还有时候从左边分开;或者和别的孩子搞各种异想天开的恶作剧,有时候她还指导别的孩子扮演她从书里了解的历史人物或者虚构的人物。总的来说,丽贝卡是母亲和家人的开心果,但是她从来不是最重要的人物。虽然大家都认为她聪明伶俐,非常老成,但是没有人觉得她有任何过人之处。奥蕾莉亚曾经羡慕“天才”洛伦佐·德·麦迪西,可是拮据的生活和丈夫的早逝让她改变了观念。她如今更看重普通简单、能够维持日常生活的素质,而这些,坦率的讲,似乎是丽贝卡极度缺乏的素质。

如果说奥蕾莉亚还有空偏爱某个孩子的话,汉娜无疑是妈妈的宠儿。这位母亲不得不盘算如何用每月十五美元的收入来保证七个孩子穿衣吃饭,她几乎没有时间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区分偏袒,只是汉娜已经十四岁了,所以父亲去世后,她立刻就成了母亲的助手,帮助母亲处理家务活,分担母亲的烦恼。当奥蕾莉亚忙着打理谷仓、照看田地时,汉娜就负责料理家务。丽贝卡只能做些固定的家务,比如看管小弟弟妹妹不让他们伤着自己或别人,喂养家禽,运烧火的木材,摘草莓,洗盘子,等等;但是,母亲认为丽贝卡不负责任,因为她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与“天才”洛伦佐在一起时,她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奢侈),她想依靠汉娜。而汉娜或多或少让她实现了愿望,这孩子有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她精明能干,能自我克制,她行为端庄,值得信赖,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姨妈们才写信邀请她去利维保罗和她们住在一起,享受她们优越的生活条件。

米兰达和简姨妈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看见孩子们了,但是她们欣喜地记得,汉娜在那次聚会时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也正是她们邀请她过来做伴的主要原因。而丽贝卡给她们的印象却是截然不同。她先是给狗穿了约翰的衣服;让她给三个小孩洗漱然后过来吃饭,她把他们按到水龙头下面,接着又用力把他们的头发紧紧地拍打在头皮上,就这样,她带着他们湿漉漉、光闪闪地走到餐桌前,奥蕾莉亚为几个孩子的丑态深感羞愧。而丽贝卡自己的黑色刘海儿通常都是顺滑地压在额头上,但是,在这样的场合,她却把自己的头发梳成一种独一无二的——唾沫卷——用口水把刘海儿粘在两道眉毛之间。当然,这种古怪的发型只亮相了一会儿,就被汉娜发现了,她及时通报了母亲,奥蕾莉亚把丽贝卡赶到另一个房间,命令她赶快把那个怪异的发型去掉,弄得像个正派女孩子再出来。丽贝卡对这句话的理解似乎太狭隘了些,她在两分钟之内又设计了一种虔诚的教徒的发型,这种古板的发型让大家吃惊不小,当然也印象深刻。丽贝卡这些古怪的行为举止只是她紧张烦躁的一种体现,也是对米兰达·索亚小姐那种僵硬、冷漠、严厉的态度的一种反抗。两位喜欢安静的姨妈对丽贝卡的记忆至今仍然历历在目,所以,当她们收到奥蕾莉亚的信,得知汉娜最近几年都不能过来,而丽贝卡收拾收拾就可以上路了,两位姨妈惊得目瞪口呆。奥蕾莉亚还在信中说,感谢两位姐姐的邀请,相信正规的学校教育、教堂的感化以及索亚家庭的家教,无疑会“塑造好丽贝卡的”。第三章不同的心境“我怎么不知道我能‘塑造’孩子,”米兰达姨妈收起奥蕾莉亚的信,一边把信放在台灯桌子的抽屉里,一边说。“我当然希望奥蕾莉亚把我们要的孩子送来,但是,她好像想趁机把那个调皮鬼送来。”“你记得我们在信里说,如果汉娜来不了的话,丽贝卡或者珍妮来也可以。”简打断米兰达说。“我当然知道我们是这么写的,可是我们没有料到,结果真的会是这样。”米兰达姨妈嘟囔着说。“三年前我们见到她时,她还很小,”简冒昧地说;“这么长时间,她会变好的。”“也会变得更坏!”“我们可以发发慈悲把她教育好,不是吗?”简怯怯地说。“我可不知道什么慈悲不慈悲的事情;我只觉得她会是个大麻烦。如果她的妈妈到现在都没有把她教育好,她不可能到我们这里一下子就变好的。”

这种消沉压抑的心境一直笼罩着姐妹两个,直到丽贝卡到达砖房子的那一天。“如果她来以后,还像以前那样到处添乱的话,我们俩可就别指望有片刻的安生日子了。”米兰达姨妈一边把洗碗毛巾挂在侧门旁的伏牛花树丛上,一边叹着气说道。“但是,不管有没有丽贝卡,我们都得打扫房间呀,”简反驳道;“我可没有看出来你是为了这个孩子才擦洗餐具、清洗衣物、烘烤面包的,我更不相信你会为了这孩子才把瓦特逊商店的存货都买光了。”“你不了解奥蕾莉亚,我可了解她,”米兰达姨妈解释道。“我看见过她的屋子,我看见过那一大帮孩子,他们之间你穿我的衣服,我穿你的衣服,根本就不管是不是穿反了;我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日子的,我也知道他们是怎么穿衣打扮的,你也应该知道的。这孩子还没来,我就知道,她肯定凑合着穿着其他兄弟姐妹的衣服。她可能穿着汉娜的鞋子、约翰的衬衫,也可能穿着马克的袜子。我料定她从来就没有戴过顶针,不过,她一来这里我就会让她体会体会的。我已经专门为她买了一块原色的细棉布,还有一块棕色的洋布;这些可够她忙的了。当然,她不可能无师自通;她很可能都没见过防尘长外衣是什么样子呢。要把她训练得能融入我们的生活方式可真是不容易啊,她真像是个没有开化的野蛮人。”“她肯定与我们不同,”简承认说,“但是,也许她比我们想像得更顺从、更听话呢。”“不管她顺从不顺从,我们说的话她得当回事。”米兰达姨妈甩了甩最后一块毛巾,总结道。

米兰达·索亚当然是个有心的人,但是她的心除了制造血液、保持血液循环以外,就从来没有派上过别的用场。她为人公正、尽职尽责、朴素节约、勤勤恳恳;她定期去教堂和主日学校,而且还是州传教士协会和圣经社团的会员。但是,在米兰达姨妈这些令人敬畏的美德中,缺少了一点温情的瑕疵。有了这点瑕疵,旁人才会觉得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可惜,大家似乎还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什么可爱的缺点。她只在附近的村立学校上了点学,就再也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因为她的全部心思都倾注在整理房间、管理农场和料理奶牛场上。而简和奥蕾莉亚都上过专科院校,还上过女子寄宿学校;正因为如此,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姐和两个妹妹在言谈举止上仍有些微的差异。

简的一颗心无疑经历过痛苦的煎熬,这种痛苦不是失去年迈的父母双亲的那种人之常情,因为当时她是看着他们寿终正寝的;这是一种痛彻心扉的忧伤。当年,她曾经与年轻的汤姆·卡特订婚,那时的汤姆虽然一文不名,可是简相信他将来会有成就,相信他值得自己以身相许。不久,南北战争爆发了。汤姆在第一时间应征入伍。在那之前,简对汤姆的爱是宁静的、友好的,她对自己的祖国也怀着这种温和的热爱。然而,战争、危险、焦虑在人们心中注入了新的情感。生活不再仅仅是一日三餐,不再是日复一日的烹饪做饭、洗洗刷刷、缝缝补补,不再是定期去教堂做礼拜了。村民们的话题也不再是个人之间的闲言碎语了。国家大事取代了这些琐碎小事,——到处都是母亲和妻子庄严的忧伤,到处都是父亲和丈夫无奈的悲痛,到处可见自我献身的人们,大家怀着一片同情之心,渴望承担彼此的责任。在那些国难当头的日子里,男人和女人都迅速地成长起来。简这时候也从自己懵懵懂懂的梦中惊醒了,她的生活充满了新的希望、新的恐惧和新的目标。这一年是在焦虑中度过的,这一年里,人们看报纸的时候,总是胆战心惊、诚惶诚恐。终于有一天,简收到一份电报,电报说汤姆在前线受伤了;她顾不上向姐姐告别就收拾好行李出发去了南方。她及时赶到,在汤姆最痛苦的时候握住了他的手;给了他一颗燃烧着爱情与悲伤之火的新英格兰女孩的纯洁的心;她把他拥入怀中,好让他有一个最终的安息之处,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对于简,已经足够了。

为了牺牲的汤姆,简又在前线不知疲倦地干了几年护工,照顾其他受伤的战士。再回到家乡时,她已经变得更加成熟了;虽然,这之后的几十年里,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利维保罗,慢慢地变得形容瘦削、无所事事,像她姐姐和其他新英格兰未嫁老处女一样。但是,这其实只是一个假象。在她平静的外表下,时时回响着一颗温情的心,一颗少女时代曾经跳动过的心。这颗可怜的、忠诚的心虽然经历过挫败,也体会过挚爱与煎熬,可它却仍然不懈地跳动着,尽管它只能活在记忆里,所有的多愁善感也只能在私下流露。“你太软弱了,简,”米兰达曾经对她说;“你以前就很软弱,你将来也一定是这样的。要不是我把你变得这么坚强,你早就被风吹到门外去了。”

这时,已经过了科博先生和驿车到达村子的时间。“驿车应该来了,” 米兰达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望着墙上的大钟,这已经是她第十二次看钟了。“我想我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我在她的脸盆架上搭了两条厚毛巾,在她的水瓶下面放了防滑垫;可是,小孩子总是会糟蹋家具的。丽贝卡在这儿住上一年以后,我可能就认不出这个家了。

米兰达姨妈忧心忡忡、神情黯淡,似乎要大难临头了,受其影响,简姨妈的情绪也很低落,而且还略带担忧。在丽贝卡来砖房子这件事情上,姐妹俩唯一的区别就是米兰达姨妈担心的是她们将如何忍受丽贝卡的恶习,而简姨妈则不敢设想丽贝卡将如何忍受苛刻的米兰达。正是出于这样的担心,简从后楼梯上楼拿来了一个花瓶,里面插上苹果花,又拿了一个红色的西红柿形状的针垫,放在丽贝卡的房间,让初来乍到的孩子感到一点温暖。

驿车停在了砖房子的侧门,科博先生扶着像个真正的女士的丽贝卡走下车。她小心翼翼地走下车,把那束有些凋谢的花送到米兰达姨妈手里,接受了姨妈的亲吻;姨妈的亲吻毫无表情,只能算是一个礼节罢了。“你用不着这么麻烦地带花儿过来,”这位幽雅得体的女士说;“到季节时,我们的院子里到处都是这样的花儿。”

这时候简也过来亲吻了丽贝卡,她的亲吻比姐姐的真诚多了。“杰里米亚,把箱子放到门廊吧,下午我们再把它搬到楼上,”她吩咐道。“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帮你们把箱子搬上去。”“不用了,别耽误你赶车。下午肯定有人从门口路过的,我们让他们帮忙就可以了。”“那好吧,再见,丽贝卡;再见,米兰达、简。你们家有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儿了。我觉得她是个一流的好伙伴。”

听到科博先生用“活泼可爱”来相容这个孩子,米兰达姨妈不禁打了个寒战;在她看来,孩子们到处乱跑,还可以容忍;如果到处乱喊,她是不能忍受的。“我和简一点也受不了吵闹,”她不悦地说道。

科博先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是他不习惯振振有辞地为自己辩解,于是就驱车走了。一路上,他一直在想,不知道有哪个比“活泼可爱”更安全的词可以形容那个可爱有趣的小乘客了。“我带你上楼去看看你的房间,丽贝卡,”米兰达小姐说。“每次进门要把身后的纱门关紧,免得苍蝇飞进来;尽管现在还没有苍蝇蚊子,可是我想让你一开始就养成这个好习惯;把你的行李随身带着吧,免得你再下楼去取;以后要多动脑子少跑路。把你的鞋子在门口的那块小织毯上蹭一蹭;把帽子和披肩挂在门口的架子上。”“这可是我最好的帽子。”丽贝卡说。“那就把它带上楼来,放到衣柜里;我可没想到你坐驿车会戴最好的帽子。”“这是我唯一的帽子,”丽贝卡解释道,“我平常戴的那顶帽子太旧了,不适合带来,就留给方妮去戴吧。”“把你的遮阳伞放到门口的壁橱里。”“您不介意我把它带到我的房间里吧?我觉得那样会更安全些。”“这附近没有小偷,即使有,我想他们也不会特意来偷你的遮阳伞,那你就把它带上来吧。记住,要从后楼梯上下楼;我们通常不走前楼梯,怕把地毯弄脏了。拐角的地方要注意,别碰到脚;靠着右手走进门。上去洗洗脸、洗洗手,再把你的头发梳整齐,然后再下来。过一会儿我们就整理你的箱子,晚饭前把你安顿好。你有没有带从背后系扣子的衣服?”

丽贝卡低下头,看着自己小小的胸前那一排熏黑了的珍珠纽扣,说,“从背后系扣子的衣服?哦,我明白了!我没有这样的衣服,不过没关系。如果七个孩子,你不可能总是帮他们又系扣子又解扣子——这些活儿得他们自己干。我们家的孩子都是自己系扣子,所以扣子都在前面。米拉只有三岁,但是她也会自己系前面的扣子。”

米兰达姨妈关上门,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比任何责怪的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丽贝卡一动不动地站在屋子中央,仔细打量着四周的一切。屋子里每一件家具前面都铺着一块方形的油布,那张单人四脚床旁边还放着一块内置的小地毯,床上铺着缀有流苏的白色凸纹布床罩。

屋子里的一切都整整齐齐,只是天花板高的出奇,丽贝卡有点不习惯。这是一间朝北的屋子,那扇又长又窄的窗子正对着后面的屋子和谷仓。

不是因为屋子的原因,这屋子比丽贝卡农场家的屋子舒适多了,也不是因为看不见风景,更不是因为长途的旅行,因为她从来不会因此疲倦;当然也不是因为害怕陌生的环境,因为她最喜欢新环境给她的新感动;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它驱使丽贝卡把心爱的遮阳伞放在屋角,摘下她那顶最好的帽子,狠狠地扔出去,插有豪猪刚毛的帽檐重重地落在衣柜上;她又一把揭掉床罩,躺倒在床中间,用床罩把自己的头蒙上。

没过多久,门轻轻地打开了。在利维保罗,人们不知道还有敲门这种高雅的动作,即使她们听说过要敲门,那也不必为一个孩子浪费这种修养。

米兰达小姐走了进来,她的双眼在空旷的房间里四处搜索,终于落在了这片凌乱的白色床罩上,这床罩看上去像是高低起伏的白色大海。“丽贝卡!”

这句话的语调高得像是从屋顶上喊出来的。

一个头发蓬松的黑脑袋和一双惶恐的眼睛从白色凸纹布床罩下面露了出来。“大白天你躺在这么干净的床上干什么?你瞧,到处都是散落的豪猪刚毛,你的脏靴子把枕头也弄脏了!”

丽贝卡内疚地站了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借口。她的冒犯行为是无法通过解释或道歉来弥补的。“对不起,米兰达姨妈——有种感情笼罩在我的心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吗?如果这种感情下次再来迫使你做自己不该做的事情,我们就一定要把这种东西找出来。现在,你立即把床收拾整齐,因为阿毕加·弗莱格马上要把你的箱子搬上来了,我可不想让他看见这么乱糟糟的屋子;否则,他会把这事传遍全镇的。”

当天晚上,科博先生把马拴到马厩里,然后来到后门廊,搬了把椅子,坐在妻子旁边。“妈妈,(科博先生把自己太太称作‘妈妈’的原因,下文有解释——译者)我今天从美坡伍德带了一个兰德尔家的小女孩。她是索亚姐妹家的亲戚,要来和姨妈们一起住,”他一坐下来就讲起了今天的见闻。“那女孩是奥蕾莉亚的女儿,就是那个和苏珊·兰德尔的儿子一起从索亚家逃走的奥蕾莉亚。这都是我们搬到这里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多大的孩子啊?”“大概有十岁左右吧,不过比她的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小些;可是,我的天哪!如果你听她讲话,你会觉得她有一百岁啦!我被她的问题弄得抓耳挠腮!在我遇到的所有古怪精灵的小孩中,她算是最古怪的了。她算不上漂亮——她的眼睛占了一大半儿脸;不过等她长大了,眼睛就不会显得那么大了,她长大一定会与众不同的。天哪,我真希望你听过她讲话。”“我不明白像她那么大的孩子,能和陌生人说些什么,”科博太太说道。“对于她来说,陌生人与熟人没有什么区别。她可能对着跳舞鞋说话,也可能对着磨盘说话,还可能对着胡桃说话;她哪怕对着自己说话也不绝不会坐在那儿发呆。”“那她都说了些什么?”“我一点也重复不了她的话。她太让我吃惊了,我的脑子都被她弄懵了。她带了一把粉色的遮阳伞——看上去像是娃娃伞,她一刻不离地带着那把伞。太阳太晒了,我劝她把伞撑开;可是,她说不行,那样伞就会褪色,她还用裙子把伞遮盖起来。‘它是我最心爱的东西,’她说,‘只是照顾它确实很费事。’这是她的原话,我就只能记住这些了。‘它是我最心爱的东西,只是照顾它确实很费事!’”科博先生重复着丽贝卡的这句话,大声地笑了起来,身后的椅子摇晃着斜靠在墙上。“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我记不清楚她是怎么说的。她向我说起了马戏团游行的时候,花车里有一个放蛇的箱子,箱子旁有一个漂亮的舞蛇女郎。她说,‘她太漂亮了,没有人能比得上她,如果你看到她,你一定会喉咙梗塞,不住地咽唾沫。’以后她会过来看你的,妈妈,到时候你可以自己来了解她了。我真不知道她该怎么和米兰达·索亚相处——可怜的小精灵。”

整个利维保罗的人也几乎公开地表达了这样的疑问,不过,对于这件事情,有两种不同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索亚姐妹能够把奥蕾莉亚的一个孩子接过来供她上学,已经是非常慷慨大方了,另一种观点则认为,这种教育要付出与本身价值不成比例的代价。

丽贝卡刚到姨妈家写给母亲的信似乎表明她的处境与后一种观点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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