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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2 21:3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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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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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神师

犬神师试读:

1、犬神师

文/辛白一

火堆噼啪作响,火光在院墙上明灭,深蓝的夜幕压在头顶上。

我手中的铁叉末端戳着一块肥瘦适中的五花肉,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香气扑鼻,那条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松狮犬已经饿得两眼通红,正龇牙咧嘴地流口水,口水缓缓渗进泥土里,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咆哮。

我把香喷喷的烤肉凑进它的鼻子,黑色的鼻头抽动着,贪婪地嗅着香气,喉咙里的咆哮变成可怜巴巴的哀嚎,两眼中闪动着楚楚可怜的光芒。

院墙下面,用防水布遮盖的狗笼下面,传来一阵激烈的犬吠大合唱,震动着院子里清冷的空气,我不为所动,继续进行仪式。

烤肉被搁在距离松狮约一掌的距离,受那种挠心挠肺的强烈食欲驱使,松狮通红的双眼快要喷出火来了,嘴角流出的口水汪成了一大片。此刻倘若松开绳子,就算是最亲密的主人阻挡在烤肉面前,也会被撕成碎片吧。

趁着这个时候,我拾起地上的斧子,悄悄绕到它的侧面,火光把我高举斧头的身影投在墙上,好似一个变态杀人狂,磨得锋利的斧刃闪烁着冷森森的青光。

斧刃落下,毫无阻碍地切断了它的脖子,沉重地砸进泥土——这就是我家院子不铺水泥的原故——脱离身体的头颅依旧大睁着眼睛,漆黑的瞳孔渐渐散逸。

嗅到鲜血的气味,周遭的犬吠更激烈了,我赶紧拾起狗头,封进一个瓦罐,呈十字状贴上两道符,长松了一口气。

嗯,相当完美的怨气!

不是每个人都能选择自己的职业,初中之前,我的理想还是当科学家;高中之后,我的理想是当歌星;大学之后,我的理想是做什么都行,总之绝不能像老爸一样,鬼鬼祟祟地在后院虐待小狗,干这种可疑的营生。

直到一场车祸断送了老爸的性命,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我不得不,或者说莫名其妙地继承了这个职业。

犬神师的命都不长,当年我爷爷就是被几个酒后滋事的流氓打死的,然后我那叛逆的父亲子承父业,变成一个整天钻研奇门异术的神棍,直到我二十岁,他撒手人寰,这个挑子又落到我肩上。

至今我还想不通,当初为什么要继承这一行。二

上午,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车辆也不多。

尽管如此,两辆车还是很有技术地追尾了,等交警赶来处理之前,两个司机先骂上了,我坐在店里,捧着一壶茶,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我开的这家狗肉馆名字很俗气——“飘香狗肉馆”,晚上我收集狗狗们的怨气,白天我把它们的肉身做成麻辣香锅卖出去,反正这一行本来就不怎么上台面,世俗的道德观我早就不纠结了。

正百无聊赖间,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溜进去,背着一个蛇皮袋,我招呼一声,“小江,今天这么早啊!”“季老板早,刚搞到的京巴,你看一下。”

他打开蛇皮袋,里面是一条被麻醉的京巴犬,睡得正熟。小江是个无业青年,也是我的供货人,隔三差五就会带一条狗来,渠道肯定不正经,不过没关系,商人都是奸滑的,便宜货我从不拒绝。

谈好价钱,我数出几张钞票递给他,他抱怨太便宜了,喝了杯茶,准备走的时候,后院传来一片狗吠声。“季老板,你还有别的供货人吗?”“没有了,就你一个。”“可我总觉得,你店里面的狗好像用不完的样子。”“我自己养的,而且店里生意也不好。”“哦,这样啊,对了,警察最近有没有来找你。”“为什么找我?”“冯老板的事儿。”

冯老板是我曾经的客户,他花大价钱请了两只犬神禳助,事业一度顺风顺水,但一个月前,他离奇失踪了,我是他那段时间密切联系的人之一,加上我神神秘秘的职业,被怀疑是难免的。

我跟小江解释,我既不图他的财,又没得罪过他,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小江走后,后院里的狗吠渐渐小了下去,这帮家伙也有人来疯的习惯,想必被关在笼子里饿肚子很痛苦吧。

这些狗都曾经是人。

信奉轮回的老爸生前时常这样教导我,他告诉我,不要觉得这一行残忍,它们之所以要承受这些苦难,一切都是业力使然,犬神师只是假借自己的双手,完成业力,送它们去轮回。“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每当他向我灌输这些荒谬的观念,我总会捂着耳朵逃出去,然后被老爸在阁楼或者树林里找到,他继续耐心地教育,同时用皮带抽我的屁股。

托这种家教的福,老爸去世多年,他的谆谆教诲依旧铭刻在我心里。

老爸啊老爸,你年轻的时候不也是个向往成为摇滚歌星的叛逆少年吗?怎么后来会变得跟爷爷一样迂腐,想到这里,我不禁长叹。

中午,有一对情侣朝店里张望,当看见斑驳的粉墙、脏兮兮的地砖和柜台后面正在磨指甲的老板——也就是我,立即调头走了。

我的狗肉馆既不注重口味,价格还死贵,店铺也极其陈旧,基本上是本着爱来不来的态度在营业。

而我的另一种营生,基本上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状况,我早就习惯了懒散度日,客源滚滚的情况想想就头大。

直到下午一点,才有一个穿皮夹克戴墨镜的男人进来,我懒洋洋地翻着一本书,他扫了一眼墙上的价格单,要了一个香锅。

我朝后厨喊一声,正在睡觉的大厨开始忙碌。

男人问我,这里的狗肉安全吗,我回答,还可以吧,他又说,过两天公司要搞一次聚餐,想在这里办,但他要提醒看一下厨房,还要看下狗卫不卫生。“哦,那你去厨房看看吧。”

我心里正纳闷,哪个单位会在狗肉馆聚餐,这时后厨传来一阵恸哭声,跑进去一看,男人跪在地上,捧着那条没脑袋的松狮正在大哭,大厨一脸惊慌。“这个人,突然就跑进来了!”“混蛋啊,这是我家的球球啊,你们这群王八蛋,老子要告你们!”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客人,你不要这么伤感嘛,我一定把球球做得很美味。”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我,实在不知道该说啥。“去你的,我要带它走!”

他抱着狗尸要往外走,我拦住他,耐心地跟他解释,这狗是我花钱买的,要找去找狗贩子,责任并不在我。“滚开,信不信我马上叫你关门停业!”

如此出言不逊,我也不打算客气了。“威胁我是没用的,我的店是合法经营,把狗放下!”“不给!”“嚯,你还想明抢?”

我们抱着狗尸拔河,男人一屁股坐到地上,这个怂包又开始哭,一边抹泪一边爬起来往外走,抛下一句威胁的话。“我告诉你,这事没完,没完!”

我蔑笑着打量他,居然敢威胁我,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三

犬神这东西,和柳灵童差不多,都是役灵为自己作事,但犬神的效力要大一些。

傍晚,店里来了一个请犬神的男人,他没有还价,交易很愉快,我特别叮嘱他,犬神可以做到的事情仅限于自身,比如捡到钱、考上好学校、中彩票什么的,千万不要去干涉别人的“运”,否则代价是高昂的。

男人用衣服遮着封印了犬神的瓦罐,鬼鬼祟祟地消失在夜幕中,我站在门口目送,突然看见一个醒目的牌子。“无良狗肉店老板杀我爱犬!”

举牌子的是上午那男人,他站在一辆桑塔纳旁边,向路人宣传我的恶行。

我拉上卷闸门,睡觉去了。次日早晨,我发现那句话用油漆写在卷闸门上,登时暴怒起来,这已经触犯到我的底线。

到了晚上,那辆桑塔纳又开到门口,男人高举着牌子,开始宣传。“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我恶声威胁。“无良老板要打人呀,大家快来看!”

我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

之后,男人每天准点赶来,结果连续一星期,我没有任何生意,冰柜里的狗肉只能扔掉,我从未见过这么执著的家伙。

这天晚上,几个混混打扮的人来吃狗肉,吃到一半,几人脱掉外套,露出纹满傻气纹身的臂膀,大呼小叫地划起拳。

我让厨师加了两盘菜,送到他们桌子上,“几位能不能帮个小忙,今天这顿我请。”“帮什么忙?”一个男人把腿搭在条凳上,咬着牙签,他朝门外看去,那家伙还在那里宣传,他会意地笑了,“哦,我懂了。”“有劳各位,不要打坏就行。”“小事,老板再来一扎啤酒呗。”“好说!”

实际上我爷爷收罗来的奇门异术秘籍里,收拾这男人的法门有一百种,相比之下,找人揍他已经是最轻的了,这是职业操守的问题。

一伙人吃饱喝足,大咧咧地朝那个男人走去,勾住他的脖子,“亲热”地交谈几句,然后把他拖进小巷。

接着,一阵拳脚加交的动静传来,我满足地聆听着。

半小时后,鼻青脸肿的男人一瘸一拐地来到店里,指着我的手指一个劲颤抖,“无良老板,你等着,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咦,你的脸怎么了?”我装糊涂。

我完全不担心,这种人一看无权无势无背景,我的人脉比他广,很多达官贵人都在我这里请过犬神,论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他想对付我,除非请高人。

事实证明,我的思路是正确的,但万万没想到,他请的高人居然是我!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到我的另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后,他在另一头哭诉起来,“季大师,人家都说你最厉害,前两天有个狗肉店老板杀我的狗,还打我,我咽不下这口恶气,你能帮我出头吗?”

人生啊,真是充满意外!“他叫什么?”我故作深沉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那家店叫‘飘香狗肉馆’,地址在……”“那你明天就到那家狗肉馆,我当面收拾他。”“太好了!”

次日,男人来了,他见到正无所事事的我,左顾右盼,并没有看见什么大师,于是指着我威胁道。“你等着,我今天请了高人收拾你!”“哦?”

他那狐假虎威的劲头真是太好玩了,当我把实情告诉了他,他脸上的震惊简直无法形容。四

男人听完,愤愤地一甩袖子,“封建迷信,你等着,我要去揭发你!”“你给我回来。”“不!”“你不怕我给你下降头。”

男人灰溜溜地回来了,开始哭,“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害我、骗我!”“明明是你自己找上门的。”我有点同情他,难得发一次善心,“这样吧,我把你家球球还给你。”“真的呀?”“不过它已经是犬神了,但你放心,犬神能办到的事情,比人还要多。”“不明白!”

我耐心地解释,所谓犬神,就是用狗的怨气制造的役灵,可以役使它做各种事情,改变一个人的“运”,近而改写人生。

男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问我:“它可以帮我追到邻居美女吗?”“不行!”我断然道。“这算什么,球球都能办到的事,你那什么狗屁神却办不到。”

他说他小区里有一位阳光型的美女,每天傍晚都会溜一条松狮犬,为了跟她套近乎,他养了球球,试探了好几次,终于搭上了话。

他把临门一脚的希望寄托在今年春天,狗狗们发情期到了,美女的松狮是公的,球球是母的,他可以提出配种的请求,然后就可以去她家,然后就可以进一步发展,然后……“可惜失败了。”男人抹了一把辛酸泪。“为什么?”“她那条松狮是阉过的!”

看他哭得如此辛酸,我真不忍心打击他,可禁忌就是禁忌,正因为看不见,才要格外注意。“犬神只能帮你改变自己的‘运’,不可以左右别人的‘运’,比如让某人喜欢上你这种,那代价是高昂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办法倒是有,比如让你变得更有魅力。”

男人不哭了,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大师,你一定要帮我。”“随我来后院。”

完成犬神认主的仪式,我把一个口诀告诉他,他只需要念出口诀,然后重复三遍自己的要求就可以了。“这个是一次性的吗?”“不,每三天可以用一次,怎么样,比神灯还方便吧。”“我靠,那岂不是逆天。”“不,犬神毕竟是灵体,没有那么强的力量,它只能作用在微小的范围内,但让你一生顺遂是绝对没问题的。”

男人欢天喜地地走了,让我想到无数来过我这里的客人,每个人都是那样心满意足。

下午,小江来了,他苦着一张脸,“警察在调查我,最近生意也干不成了。”“为什么啊?”“冯老板失踪那天晚上,你不是让我去趟他家,把他养的狗弄过来吗?”“对啊,狗能看见犬神,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要清理掉。”“但我不能跟警察这么说啊,他们觉得,我可能跟他的失踪有关系,然后就天天盯我的梢,这下可怎么办?”“身正不怕影子斜嘛!”“问题是……我TM身也不正啊,你要是晚上背着麻袋在小区里转悠,你也会跟老鼠怕猫一样害怕警察。”

牢骚完,我安慰了几句,当然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小江喝了茶就走了。

临走的时候,他问我:“对了,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季老板你自己用不用犬神。”“你看,我开这个狗肉馆,但我自己并不吃狗肉,这样才显得专业。”

这个回答一点也不专业,因为我老爸和我爷爷都是用的,我之所以不用,大概是因为我始终对我亲手斩杀的那些狗心怀愧疚吧。

死后还要为人类服务,真是太可怜了。五

几天后,男人来了,他的面貌发生了微小的变化,眉毛更浓了,眼睛更亮了,鼻子小了些,嘴唇也薄了一点。

人的美丑之分,本来就是五官的细微差距,犬神看来顺利发挥了作用。

一见到我,他又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变帅之后,他去和美女搭讪,对方似乎也对他挺有好感,比以前多看了他几眼,后来他去了她家,共处一室的时候,干了一些出格的事,结果被她男朋友揍了。“我靠,人家有男朋友啊!”我从椅子上跳起来。“对呀,能不能让他们分手。”“你要我重复几遍?”“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拆散姻缘的事情太缺德,我觉得自己误入了一个大坑,捶了半天脑袋,我说:“他男朋友长啥样?”“这个样子。”

他掏出手机,翻出一张偷拍的照片,确实蛮帅的。

他的相册里,剩下的都是偷拍女邻居的照片,算是个美女,但也没到能打动我的程度,我说:“你非得追她吗?”“你不懂,基因学里说,喜欢的人的长相从出生的时候就刻在基因里,我看到她第一眼就明白,她绝对是我这辈子最后的归宿。”“最后的归宿难道不是坟墓?”“你这个人,太不懂浪漫。”“我说你啊,快三十岁了吧,现实一点行不行?一见钟情又怎么样,不属于你的就不要死皮赖脸地去争取了好不好?”“这是一种追求,是我毕生的梦想。”“唉!”

我苦叹,办法没有,只能变得更帅,帅到一箭穿心。

他不太满意,“你这个犬神不太好使,我试了,说三遍,‘让她爱上我’,一点用也没有。”“废话,左右别人‘运’的口诀我不会教给你,我说过,那个代价是高昂的。”“没关系,我什么都可以承受。”“滚吧你!”

我把他轰走了。六

警察来找我,出示了两张照片,一个是小江,和一个是冯老板,他问我认不认识小江,知不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

我拿出商人的奸滑嘴脸,说他是我的供货人,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至于他私底下的事情从来不关心。“这个人呢?有人反映,一个月前,你们还在一起喝酒,而且次数比较频繁,你们都聊些什么。”“一些闲话。”“哦。”他打量我破旧的狗肉馆,“一个卖狗肉的,和一个大老板,怎么会认识的?”“首先,我们都是商人,当然他的事业比我干得大;其次,我们有共同的爱好,打高尔夫球,就这样认识的。”“你还会打高尔夫球?”他一脸狐疑。“对啊,我拿我的会员卡给你看。”

送我会员卡的是一位经营高尔夫球场的老板,我的另一个客户,还有全套球具,不过我一次也没用过。“算了,不必了。”

这时后院传来一阵激烈的狗吠,警察问:“可以去你家里看看吗?”“那需要法院的搜查令,不过我可以破例让你看,以此证明我的清白。”

我们来到后院,掀开狗笼上的防水布,铁笼里是一群激烈吠叫的狗,各色品种都有,警察皱了下眉。“都是从哪里搞来的?”“这跟一个地产商的失踪,没有关系吧。”“好吧,谢谢你的配合。”

警察生硬地说,他走后,铁笼里有一条哈士奇用哀怜的眼神看着我,我受不了那眼神,用防水布把铁笼罩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警察没有再来过,对小江的怀疑度也逐渐降低,他又干了旧营生,不知道谁家的狗又要遭殃了。

一个月后,一个大帅咖跑到店里,正在喝茶的我一口喷了出来,打量半天没认出这是谁。

金城武?福山雅治?李敏镐?

我终于认出来了,原来是那家伙,这是不是使用得有点过头了。

虽然人变帅了,他一见面就哭的怂样还是没变,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又送花又送巧克力,加上他的颜值,终于把人家拆散了,但他媳妇发现这事了,他要离婚,但媳妇不愿意,这么帅的老公,不舍得。

我一口水喷出来,“你TM结过婚了啊?”“相亲认识的,不是真心喜欢。”他居然还一脸委屈。“你怎么不去死呢?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好好过日子吗?现在把人家拆散了,自己家里又闹成这样了,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听我说,和她在一起,我是毕生的追求,我们既然能在一个小区遇到,这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缘份。”“你跟你媳妇,缘份不是更大?”“不不,那是相亲认识的,不能算数。”“贱!”

他求我告诉他,摆平他老婆的办法,我已经不想帮他了,喝令他滚蛋,男人抹着泪走了。七

生意依旧半死不活,我每天依旧坐在柜台后面消磨时间,偶尔给爷爷和爸爸的神位上柱香,站在老爸的遗像面前思考人生。

我一直回想不起来,爷爷当年是怎样说服我爸的,老爸当年是怎样说服我的,明明我跟他都曾经抵死不从的。

过几天,男人又来了,依旧帅得光彩夺目,引来路人一片花痴的尖叫。

他一见到我就开始哭,说他瞒着媳妇跟美女见了几次面,但纸包不住火,这事还是败露了,美女已经对他不理不睬了,媳妇那头也闹得厉害,甚至扬言要杀了他再殉情,家里简直一秒钟也呆不下去,好不容易就要到手的这段感情,眼看着就要化作泡影。

我面瘫一样听完他的讲述,“那你想怎么办?”“求你教我那一招,直接让她爱上我,然后我想好了,跟她私奔。”“你还真是勇敢追爱啊。”

他把我的讥损当成夸奖,“对啊,我就是这样勇敢的人。”“但我还是那句话,不可能!”“你干这一行不就是为了钱吗?我可以给你弄到钱,有犬神在,我想发财太容易了。”男人义愤地说。

我终于忍受不了他了,“好,我教你,但你要保证不后悔。”“行!”“说出来!”“永不后悔!”他大声说。

我将那段密咒告诉他,男人欢天喜地走了,他看着他的背影,好像又看到了最后一次从我这里离开的冯老板,那时他心气很高,一心想搞定几个重量级的竞争对手,吞并全省的市场,我劝过他,但他不听我也没办法。

这天我没心情再开店,让大厨早点回去,拉上卷闸门,泡了一壶茶,来到后院。

掀开铁笼上的防水布,那条哈士奇已经饿得奄奄一息,差不多可以拿它来进行仪式了。“冯老板早啊。”

那条哈士奇无精打采地呻吟一声,似在回应。

我挨个向每只狗打招呼,用它们曾经作为人的名字,我并没有刻意害他们,是他们自己不顾阻拦,或威胁或利诱地逼我告诉他们那段密咒。

我早说过,代价是他们承受不起的,可谁又听过。

晚上,男人打来电话,他喜极而泣,“女神终于答应和我私奔了,谢谢你,我将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音调突然变了,“咦,我的手怎么回事,好多黑毛!……天呐,我的脸!大师,我怎么了……汪汪汪……”

接着,传来一个女子的尖叫声,然后是晕倒在地上的一声闷响。

绝望的狗叫持续回响着。

我挂断电话,给小江拨过去,“小江,你立即去这个地址,帮我弄一条狗,我给你双倍的钱。”“啥样的狗?”“大概是黑色的,嗯,长得很帅。”“好的,没问题!”尾声

看着笼子里那条激烈吠叫的帅黑狗,我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把变成狗的客人回收,也是为了保护职业秘密。

我无心再看它,盖上防水布,饥饿会替我把它变老实。

相同的悲剧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早已令我厌倦了这个职业,老爸说他们曾经是狗,是业力把他们变成这样,而我们犬神师只是通过自己的手完成这段业力。

我觉得,令他们走向这一步的是欲望。

无论拥有何等强大的心想事成的能力,总是不会满足于触手可及的东西,越来越膨胀的贪婪引着他们走上这条道路。

一个人想要满足无尽的欲望,最终都无可避免地,会去扭曲别人的心意。

我点上几柱烟,向神位上的两张照片拱了拱,一张是爷爷,被流氓打死的爷爷,照片里是一条须发皆白的中华田园犬;一张是爸爸,被车碾死的爸爸,照片里是一条带着愁苦表情的巴哥。

我之所以想不起来,老爸是怎么说服我的,这就是原因,他根本就没有说服过我,而是直接使用犬神扭曲了我的心意,就像当年爷爷强行让他继承衣钵一样。

明明知道是禁忌,可还是会去触碰,所以犬神师的命都不会长。

我深深叹息一声,“老爸啊,你不觉得这个代价太沉重了吗?”(完)

2、纸人

文/辛白一

我所居住的小区附近,两条街的转角处,有一间很煞风景的用几块石棉瓦搭成的简陋“平房”,那里住着一个低保户孤寡老头。老头一年四季戴着一顶破毡帽,一身脏兮兮缀满补丁的棉袄,他有一张树皮样苍老的脸,下巴上留着白花花的一绺山羊胡。

老头门前搭着一块木板,那是他的展示台,上面摆放着他从垃圾堆里淘来的破烂,玻璃瓶、旧画报、小孩玩的哨子,老头像只乌鸦一样珍藏它们,我每次路过他身边都看见他坐在一张破了洞的藤椅上,一件件擦拭,擦得亮锃锃的。天黑的时候还会搬进屋里,好像生怕别人偷走这些破烂。

这个老头,和我本来应该是没有交集的。

我在这座城市上班,每天朝九晚五,西装革履,人模人样地在地铁里被人流搓成一块旧抹布,陪着笑脸讨好客户和经理,拖着疲惫的身体爬回家。

有一天我去上班时,把锅里馊掉的面条装进一个塑料袋,准备扔到垃圾堆。那天早上下着小雨,我小心翼翼地调整打伞的姿势,准备将塑料袋扔掉的时候,一个细微的声音从背后叫住我。“小伙子,能给我吃吗?”

我回过头,看见老头那张谄媚而卑微的笑脸,脸颊有点发烫。“坏的,不能吃。”“不要紧,热热就行。”

我把塑料袋递给他,老头倒进一个搪瓷缸,他所谓的热热就是从暖壶里兑一点热水。老头用筷子搅搅,吸溜溜地吃着,好像在品尝山珍海味。

那段时间我为了发展甩掉了交往三年的女友,或许是想给自己的良心打个补丁,隔三差五我就把一些剩饭剩菜带给老头,有时候是从应酬的饭局上打包的剩菜,发工资的时候我还给他买过一顿广东烧卤。

老头的吃相贪婪而仓皇,却令我有种良心上的高大感。

有一天老头吃完我带给他的鸭架子,抹抹嘴说:“我看你也是个好小伙,这样吧,我送你样东西。”“不用了,反正也是吃剩下的,又不花钱。”

我心想他那屋里能搜出一件完好的物件吗,还要报答我?可笑!“你最近有什么特别想得到的东西吗?”

说起来,我最近在和一个同事竞争一个大项目,在经理面前拍马溜须那叫一个赤裸裸的恶心。

这个槽老头能帮我什么忙呢,难道他要说自己跟某某局长是老战友,别让人笑掉大牙了。

老头再三追问,我不耐烦地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老头起身,在逼仄的屋里踅摸着,东翻西找,最后从一本旧书里翻出一张黄裱纸,以及一根银针。

他把这两样东西放在我手心,郑重其事地说。“把你的名字写在上面,和银针一起折起来,放在你们老板枕头下面。”“呃——”“百试百验,你放心大胆地用吧。”

我只当成一个笑话,随手放进口袋。几天后我办砸了一件事,被经理狠批了一顿,我心灰意冷。

恰好中午经理在沙发上睡觉,脑袋下面枕着窝成一团的外套,我突然想起老头给我的东西。

试试也无妨吧!

我按照老头说的,把纸放进老板“枕头”下面,事后觉得这太可笑了,趁老板醒来之前赶紧收走了。

这时老板醒了,有一种很恶心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想跟我上床似的。“小张啊,我刚才休息的时候想了想,你这人虽然粗枝大叶,但办事挺热忱的。”他拍拍我,“好好干,我看好你!”

休息的时候?他刚才不是一直在睡觉吗?难道他梦见我了?

经理对我没来由的好感让我得到了那个项目,我欣喜若狂,跑去找老头道谢,还特意带了一份豪华版的川香馆外卖。二“老先生,您是不是会江湖秘术啊?”“老先生,要不您教我几招吧。”

老头吃着外卖,抿着小酒,眯缝的眼睛不时扫我一眼,像个得胜还朝的将军。吃饱喝足,他抹抹嘴。“你想跟我学啥啊?咱俩的缘分薄,我只能教你一种。”“那,教我发财吧。”“这个简单,你天黑之后来找我。”

当晚我去了小屋,老头正在发闷,他让我把门关上,然后取出五张白纸绞成小人的形状,神神叨叨地念了一通口诀,找了一口破碗扣在桌子上。

他的一举一动,在我眼中都透着十足的仙气,我以前一直不相信这些江湖秘术,我以为那都是迷信。其实我们的老祖宗在长期的实践中发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规律,他们说不清背后的道理,却能善加运用。“来!”

五分钟后,老头喝了一声,揭开破碗,里面多了一只旧皮鞋,我注意到那些纸人变旧变脏了。“这一手叫作五鬼运财!你想什么来什么,人能去的地方小纸人能去,人不能去的地方小纸人也能去,你想学吗?”

我拼命点头。

老头将这套功法以及口诀教给我,其实只需要简单练习就能掌握,我唯一不解的是,他明明会这种秘术,却只用它捡破烂。

老头解释说他命里的财运已经用尽,不可强夺,他也叮嘱我,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就不要去想。

我脸上谦恭,心中暗爽,等我学会了,银行都是为我开的。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心静神明,坐在桌子前,桌上摆放着五鬼运财的道具。这是我第一次用它,我正不知道该拿什么来讨头彩的时候,隔壁传来吵架声,那对夫妻每天吵个不休,严重吵到我休息。

我拿定主意,将小纸人扣在碗下,心中默想,去把那男人藏得很隐秘的东西搬来。

五分钟后,我感觉到碗下有东西,揭开来,下面多了一沓照片,全部是那个男人和小三偷情的艳照。“我成功了!”我欢呼雀跃。

我开始了自己的发财大业,当我从银行的保险柜里偷出十万块钱的时候,激动得手舞足蹈,可旋即发现这些钱都是连号,警察很容易就查到我头上,只好郁闷地送回去。

看来偷,只能从普通人身上偷。

我前前后后偷了五六次,收获最丰厚的一次居然有六万块,虽然我也有过良心上的动摇,但当真钞拿在手里,这些困扰很快烟消云散。

我点着钱,哼着歌,这比上班挣钱快多了,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富翁。

然而世界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一天早晨我醒来,发现枕头上掉了很多头发,我刷牙的时候又发现牙根松动得厉害。

我跑去找老头,他告诉我说,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就会折阳寿。

这些钱,原来是我透支生命换来的!三

人的欲望就像流沙,一旦陷进去就再难挣脱。

明知道会折寿,可我还是继续使用它,我还给自己找了这样的借口:每天上班,累死累活,实际上也是在用生命透支金钱,五鬼运财只不是把这个透支的额度增大一点罢了。

我上了瘾一样地偷,掉发松齿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我不得不戴帽子出门,我甚至开始吐血。一天晚上,我像醉酒一样扶着马桶沿,大口呕出污血,夹杂里一些碎肉块,我的内脏大概已经开始腐烂,我能闻到自己那尸臭般的口臭。

当头一棒,令我从追逐金钱的迷梦中惊醒,恳求老头救我,他却故作高深,“办法是有——”然后打住,任凭我怎么乞求都不肯透露。

我买了许多好吃好喝的讨好老头,偶尔我的诚意也能换来一些语焉不详的建议,我注意到他眼中总有一道狡黠的光。

老头似乎根本不想告诉我,他只是这样吊着我,折磨我。

正当我陷入绝望的时候,许盛出现了。

许盛身上有一股流氓气息,他混过夜总会,跑过几年长途,干什么生意都坚持不下来,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老头,从他那里学会了五鬼运财,短暂的欣喜之后,开始急速衰老,陷入绝望。

那天晚上我去找老头,屋里有个年轻人正暴跳如雷地发作,把老头的破烂扔得到处都是,弯腰捡拾的老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你快点告诉我,破解的方法是什么!信不信我打死你,老狐狸!”

许盛大吼大叫,当他看见我,收敛起怒火走出去了,后来他在我回去的路上堵我,一把揪下我的帽子。“果然!你和我一样。”

说着他摘下帽子,露出头发稀疏的脑袋。

我们同病相怜,坐在马路沿上抽烟,许盛说他不该听信老狐狸的话,学那劳什子,结果反害了自己。

他还说,老头鬼得很,他放出诱饵钓我们这样的人,然后又不把破解的法门说出来,以此控制这些人,乖乖伺候他。“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破解之术。”我说。“你错了!”

他说他有一次把老头灌醉,亲耳听他说有一种破解法门,老头自己就因为用五鬼运财在鬼门关走了好几趟,但他还活得好好的,这就是明证。

他恶狠狠地说:“这个老妖怪!”

我问他打算怎么办,许盛说他还会去找老头,我只能祝他好运。

一方面我暂时不想跟老头撕破脸皮,我以为只要心诚,老头一定会告诉我;另一方面,身体的衰弱磨灭了我的意志,我正在沦为老头的狗。

我觉得自己很可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每天每天地讨好他,老头越是享受这样的生活,越不肯告诉我破解法门。

我陷入了一个怪圈。

许盛经常跑去老头那里摔砸一通,他殴打老头,老头不生气;他骂他,老头痴呆呆地听着。

无论暴力对待还是讨好乞求,老头都死死攥着那个秘密不撒手,我和许盛就如同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

许盛被逼急了,终于干出了极端的事情。

一天晚上我去找老关,看见许盛在那里,他手里握着一个啤酒瓶,上面沾着血,老头倒在地上,眼睛大张着,没有血色的脸像皱巴巴的牛皮纸,血倒没有流多少,我一探鼻息,吓得缩回手。“你杀了他!?”“他罪有应得。”“可是他死了,你去哪找破解法门。”“我自己找。”

许盛在老头屋里乱翻起来,我害怕被人撞见,立即逃离现场。第二天我发现老头的屋门锁着,估计过两天当邻居闻到尸臭就会报警吧,可是警察一直没有来,我路过的时候仔细嗅着,并没有腐烂的迹象。

一天晚上许盛打来电话,“兄弟,我找到破解法门了!”四

许盛和我坐在屋里,桌上满是啤酒和烟屁股,许盛看了看表,“子时了,可以开始了。”

他用纸绞出五个小人,扣在碗下,片刻之后打开,小人并没有变化,他将小人用火烧化,放在水里喝了下去。“管用吗?”我问。

许盛歪着头体会着,“好像有那么一点变化。”

我狐疑。

打死老头之后,许盛一直在研究从他屋里找到的一本线装书,上面都是古文,文化程度不高的许盛蚂蚁啃骨头一样地读着,终于被他找到了破解之术。

五鬼运财既可以运来钱财,也能运来别人的寿命,真相简单得令人咂舌。

我们连试了许多天,书中描绘的奇效并没有出现,许盛尽最大可能完善过程,但就是不起作用。

有一天许盛绞了小纸人扣在碗下,打开之后,小纸人没变化,他说了一声“奇怪。”“你不是早就试过吗?”“我不是说这个奇怪,我刚刚运用的是普通的搬运术,可是没有作用。”“你是说,失灵了!?”“恐怕是这样。”

五鬼运财,我们一直以来都在关心“运财”两个字,却忽视了“五鬼”。老头养了五个替他卖命的小鬼,我们运用的时候只是在借用,他一死,它们就消失了,所以我们连普通的搬运也无法实现。

我问许盛,难道我们要杀人,养小鬼!?

许盛阴森着脸,“尸体我们不是有现成的吗?走,去老头屋里看看。”

我们去了老头的小屋,上次许盛打死他之后,把小屋的门随手锁上了。许盛用铁丝捅开门锁,我屏住呼吸,本以为会看见一具腐烂的尸体,以及哄的一声飞散的群蝇,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屋里空荡荡的。“老头呢!”“这个老狐狸,估计是造孽太多,直接化掉了。”“不是好人才能尸解成仙吗?老头是好人吗?”“我哪知道,快找找看有什么能用的。”

我们在黑漆漆的屋里摸索,踢着满地的零碎,许盛打开一口樟木箱子,那是老头唯一值钱的家具。

许盛翻找着,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随手扔在外面,他直起腰,手里捧着一个瓷瓶。“这是什么?”我问。

他掀开红布盖子给我看,里面有一具熏制的小孩尸体,像在母体里一样蜷缩着,脑袋很大,青黑的皮肤在月色下泛着革制的光,有一透说不出来的草药气味。

这是一个药婴,可以用来炼鬼的材料之一。

我们迅速逃离作案现场,许盛到我家研究小孩尸体,在书里查找相关的部分。最近许盛一直赖在我家,有时候在沙发上过夜,我委婉地问过他为什么不回家,他说他欠着高利贷,三天两头被债主堵。

凌晨三点,许盛大呼小叫,把打瞌睡的我惊醒。“在这里!”他用指甲划在书上划线,“这上面有练鬼的详细办法,这下咱们有救了。”五

练成小鬼之后,其实这具干尸没什么变化,我反正不懂这个,只关心结果。

我们没有豪华的五鬼阵容,只有一鬼凑和着用。

许盛试了一次,几天后他来找我,兴奋地摘下帽子,头皮上生出一层生机勃勃的发茬。

我欣喜若狂,自此之后,每到子夜,我们许盛都坐在桌子前,像赌徒一样盯着桌上倒扣的碗,我能感觉到身体在逐渐恢复。

窃人钱财要折寿,窃人阳寿当然更要折寿,这个损已损人的办法就像在做一笔投资巨大收益微薄的生意,我们在窃寿和折寿之间挣取一点差额。

我们渐渐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我发自肺腑地感慨,年轻真好。

因为没有指定对象,所以我并不知道被人窃走性命的人是谁。直到有一天我听说附近有个少女一夜之间掉光头发,深深的罪恶感将我笼罩。

然而许盛却过的悠哉游哉,完全不在意别人的死活,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能过的好,别人的死活怎样都行。

正是这一点,注定了我们不可能成为至交。

一天晚上,许盛来我家找我,他从包里取出五鬼运财的道具,我劝他别贪心,我们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不必再窃人阳寿了。“不,我这次是偷钱。”“偷钱?你还不知足。”

许盛摇头,“你知道我欠着十几万的债,不还上的话我早晚会被债主打断腿,光有一条命有什么用,我需要钱!”“那你自己在家试就是了,别拽上我。”“算了吧,我们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偷到钱之后,有你的一份。”

他运起五鬼运财术,不多时,碗底多了厚厚一沓钞票,许盛舔湿食指点数着,眼睛笑成一道弯月。

他从里面抽出几纸,扔给我,“这份归你。”

许盛每次偷钱都要到我家,我以为他是害怕自家附近有人失窃引起警方怀疑,但我错了,他从一开始就怀着别的居心。

后来许盛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时意气丰发,他已经把债还清了,他说现在再偷,就是净挣了。

人的贪婪就是这样,一旦尝到甜头,就会不停地想要,永远不知满足。

许盛说他有个大计划,他要偷银行里的钱,大概一千万,我大喊:“你是不是疯了!银行的钱很容易被查到。”“你放心,我自然有门路把它们洗干净,只要干完这一票,我们半辈子都不愁了。”

一千万是个大数目,一个人的身体承受不住,必须要两个人一起偷。

我能想象,那种折寿的程度大概会让人瞬间苍老,许盛说之后我们一边把钱洗干净,一边慢慢恢复。

这笔钱我们一人一半,以后再不联系。

许盛一直以来喂给我的饵让我的心动了起来,于是我们开始了这个秘术抢劫计划,送出纸人的时候,我心里惴惴。

突然间我的身体像塌缩下去一般,关节变得松动,皮肤皱了起来,耳朵里充斥着嗡嗡的声音,对周围的感觉一下子变得混浊不清。

对面的许盛也在一瞬间变成了老人。

接着桌上倒扣的碗,被多到数不清的钞票顶了起来,钞票像山洪爆发一样将我们淹没,我真怕我苍老的心脏会因为太激动抽过去。

我跪在钞票的海洋中,摸着,数着,用嘴亲着,五百万,我可以至少二十年不干活,过着享乐的生活。

从狂喜中回过神来,我发现许盛正用手按着碗,眼神怪异。“你怎么又开始偷了,你现在的样子,会死的。”我的声音沙哑。

许盛冷笑。“我偷的是你剩下的命,再见了,兄弟。”

我拼命想要阻止他,可是身体却动弹不得,许盛掀开碗,我突然觉得身体像承受一记重创,我天旋地转地倒在地上,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六

我奄奄一息,看着许盛将钱装进一个袋子,偷走我的生命,他只恢复到七十岁老人的样子,而我现在,恐怕已经是百岁老人了。

这是他的计划,一个陌生的七十岁老人,就算离开这里被监控拍下,事后警察也不可能找到他。

我艰难地仰望许盛,他的脸逆着光,咧出一道阴谋得逞的笑容。“放心,我不杀你,反正你这个样子也活不了几分钟。”“你这个畜牲!”

许盛大笑着往外走,突然跪在地上,颤抖的双手支持着身体,从嘴里大口喷出鲜血,他的身体正在快速衰老,比现在的我还要老迈。许盛阴狠地望向我。“是你做的!?”

我哪有这本事,此时此刻我就连咳出喉咙里的一口老痰都要了亲命。

这时门被人推开,进来的人是老头,他似乎年轻了几岁,步子轻得像鬼。“后生,玩火玩过了吧。”

老头亲昵地拍拍他的脸,拎起地上那袋子钱,许盛徒劳地想抓住他的裤腿,却被拖倒在地上,他匍匐着,口齿不清地咒骂。

老头走向我,他确实像许盛说的一样,是个可怕的老妖精,他不但没有死,还暗中知道许盛的计划,在最后关头渔翁得利。

仔细一想,老头养了许多看不见的小鬼,在替他卖命,我们的秘密他统统知晓。

老头俯瞰着我,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表情,我可悲地流下一滴混浊的眼泪,乞求他不要杀我。“我不会杀你,还会救你哩!”

他在我额头上一点,我睡着了,当我醒来,我躺在地板上,许盛的尸体不见了,我冲进卫生间,镜子里的我和过去一样年轻。

他不杀我,难道还想继续控制我!?

当我来到老头的门前时,他仍旧坐在破了洞的藤椅上,眯缝着眼睛,那张核桃样的老脸被暖暖的太阳烘着,舒服得好像要融化了一样。

我突然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直到我看见老头手里的东西,他握着剪刀,正在剪一个纸人,那个纸人与他之前所剪的略有不同。

老头冲我诡秘一笑,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下。

老头养的小鬼是从哪里来的,我突然间有了答案,他从来不用刻意去找,无论何时都有一些人被贪婪支配着,走进他布下的陷阱。许盛的尸体就是被他带走的,老头收藏的骸骨坛又多了一件,为他服务的小鬼也多了一个。

老头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舞动四肢,游曳在生死之外,精心编织着他的蛛网,挂好诱饵,等着这些人自投罗网。

一阵微风吹过,被他捏在手里的纸人在风中轻轻摇晃一下,好像某个被困住的灵魂,在向我呼救。(完)

3、锁魂钉

文/辛白一

凌晨一点,蒋晨开着车,眼睛像野兽一样红红的,他刚刚猛灌了一大口酒,万一被查酒驾发现车上的东西他就完蛋了,但不能不喝这口酒,他不敢清醒地面对这样的事实。

三小时前,他杀人了,他的女朋友纪冰。

本来只是一场鸡毛小事引起的争吵,两人认识只有半年,激情来的快去的也快,隔三差五总会爆发一次争吵,这次吵得格外凶,两人毫不留情地说出刺痛对方内心的话,气急败坏地蒋晨突然扑过去,恶狠狠地掐住纪冰的脖子吼道,“你给我闭嘴!”

当他发现纪冰开始翻白眼时,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立即冷静了下来,他赶紧掐人中、做人工呼吸,当纪冰鼻孔里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才意识到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后,蒋晨打定一个主意,绝对不能被捕,绝不能就此毁了前程。

蒋晨一边开车一边回想,提着装了尸体的箱子下楼时,爱管闲事的邻居大妈问他这么晚了要去哪,他敷衍一句临时出差。

万一警察调查起来,这句话可能会要了他的命,要不要杀掉邻居大妈?他摇摇头甩开这些念头,自己虽说是个落魄的北漂,但怎么也不能走上这条不归路。

可一想到铁牢中灰暗孤寂,只有悔恨相伴的人生,他的心就像石头一样沉重。

蒋晨把车开进一片树林,从后背厢里拿出铲子朝里面走,挖好一个洞后,蒋晨满身大汗地将装尸体的箱子拖出来。打开箱子,纪冰就像睡熟一样安详,蒋晨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出来,像是怕吵醒她,当泥土覆盖上纪冰裙子的时候,他忍不住流泪了。

这片树林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现在却成了纪冰的埋尸地,真是讽刺。

开车离开的时候,黑暗里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蒋晨疑神疑鬼地望了一眼,难道被人看见了,他吓得马上离开了。

这一宿蒋晨都没有合眼,他坐在一片狼籍的家里,手里拎着一瓶二锅头,时不时灌一口。警察来了要怎么说?要不要杀掉那个大妈灭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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