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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3 00:5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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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学芯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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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镜子

空镜子试读:

黑白交缠的精神情境

——评说王学芯的新诗集《空镜子》杨斌华

近年来国内诗坛虽然异常喧闹,旌旗飞舞,气象繁复,引得了各方的竞相关切,但是,我一直以为,因此催生出的海量的新诗创作在诗艺层面上的探寻却颇为艰难,分歧与纷争持续不断。真正推进当下诗歌整体实力提升与拓展的创造性因素和能力,事实上倒是在逐步消减和下降。新时代语境开放包容的气度无疑为各路诗人呈现了一个极具生长性的亮相空间,又可能于其间蕴含着富有变异与创新意味的诗学意识。在这样的意义上,王学芯的新诗集《空镜子》或许会成为一种斑斓别致并且值得精心勘察的文学镜像。

学芯果然是一位才情澎湃、具有多重精神面影的高产诗人。短暂数年间,继《飞尘》《可以失去的虚光》《尘缘》之后,眼前的这部新著又独具标格,运思诡谲,将日常生活中积淀的感觉和意绪,给予深切的内心审视与不竭的探询追问,俨然成就了一个自足的精神世界。

让我们把目光投向这面照射着自我与他者的诗意翩跹的“空镜子”,就此展开一番简略的评说。

在与诗集同名的《空镜子》这首诗里,王学芯这样写道:“当空镜子变成一只失忆的眼睛/我像荒草飘离太多的白昼或光阴/僵滞而寂寥”。也许,这就是诗人目下自觉自主的生命状态及其自我省察的某种辨识性的告白。“空镜子”成为他苦心探索中年理智写作的特定物象和符识,并且,在有意无意中袒露了诗人作为一个顽强执拗而内心不宁的生命抗争者、诗路跋涉者的心灵秘密,凭借着“一根睫毛 一道目光 一个灵魂/晃动的一颗小点/追随着现实的全部眩晕”(《一颗雨点》)。

题名为“黑色幻想”的第一辑,系新诗集整体结构中最为主要的篇章,集力呈现出诗人对于当下生活状态的独特思索与感悟。他自称:“我达到了自己的最高境界/——寂静深处的自我救赎”(《同黑夜在一起》)。已有论者指出,连同“湖”和“海”一起,“夜”是学芯诗歌的重要“物的集合”,成为超越了生命时间和地理空间的一种自由意志的客观对应物。这辑里的许多诗作,的确如同《一种状态》所展示的:“我在家的门里出没/在钥匙孔里形成变老的身体/安静地跟时间相处”,“搅扰凝止的光和时间/那时我的心脏/总有一种浅浅的疼痛”,似乎在喻示着某种现实境况中个体存在的物化状态,以及在变幻时光里孤寂焦灼、挣扎游走的情感隐伤。

与此同时,在学芯近作中,鲜明可辨的是,光与黑如影随行,交替出现。有时在明处,譬如《一种状态》中,“说出眼睛里的光和发黑的瞥见”;有时在暗处,譬如《在夜的面前》,“路灯归入黑黑的眼睛”。我们仿佛依然可以在变幻的诗行中,不断瞥见之前被诗评家命名的学芯诗中“向光而在”的个体诗学沉潜往复、暗香浮动的魅影。

而令人瞩目的是,本诗集中“黑”字出现了近百次,第一辑“黑色幻想”更是直接以黑色命名。作者运用多种艺术手法来形容黑色,具象化之后的“黑”变得富有质感、密度与重量,恰好赋予它传达个体感知的无限的丰富性和可能性。它既可以是动态的,譬如《一种状态》中“发黑的瞥见”,《黑胡子白胡子》中“黑色溜走”;也可以是拟物的,如《风吹过夜的废墟》中“黑色如同脚下的砾石和站立的青草”,《同黑夜在一起》中“夜是另一种椭圆形的黑茧”;它可以形容夜晚,也可以形容泪水、胡子和人的脸,甚至可以形容呼吸、灵魂和幻觉。值得陈述的是,像诗句中出现的“翅膀上沾满黑色的污渍”、“那些黑斑一样的窗如同结痂”、“翼膜上的小黑点如同霉斑”、“锲入的钉子拔了起来黑蛆一样/散落一地”、“长出的变黑肿块”,这样一些表述与修饰给人带来的是毫不愉悦的情感体验,甚至有些污浊之感,也许正是诗人今后应该加以避免和匡纠的书写缺失。但是,在林林总总的文字表象背后,或许正呈现出诗人的心理状态与生活形态的相互交织,它已并非简单的对于客观物象的肤浅描摹,而是在为自我精神与灵魂的呈现找寻一种适配的元素和形式。不难发现,诗人的黑色想象大致上可以辨别出具有正向性和负面性两个向度互相背反的情感内涵。而时光匆促中,自然与人文的变化兴替,与现代人偏于敏感的理性思考的复合,更导致了这样一种寂寥、不安、焦虑、无奈心态的发生。

我只是愿意指出,“黑色”意象在这部诗集中反复出现,并与相对显得微弱的“白色”意象相互错杂交缠,已经使之成为诗人的一种令人咀味、引发联觉的情感与精神底色。不妨援引一个包含“白色”意象的诗例,如《发黑的脸》:而黑色和微白色这两种经常出现或隐没的颜色变换之处那些过往的记忆如同灵魂里的一线缝隙

诗行文字中,色彩与声音的配置无疑是学芯精心谋虑的一种“有意味的形式”的呈现。写作者在特定文本中对于某一类对比颜色的偏执与笃定,既受到历史文化与文学传统的影响和浸润,也与诗者的独特个性、禀赋以及审美取向紧密关联。色彩的象征意义首先源自于自然与人文的情感符码,以唤起诗者的情志意趣,进而投射到诗歌的字里行间。正如黑格尔在《美学》中所说:“颜色感应该是艺术家所特有的一种品质,是他们所特有的掌握色调和就色调构思的一种能力,所以是再现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一个基本因素。”因而从色彩感受、色彩运用的角度来细加探析学芯的新诗集《空镜子》,肯定不失为一个有意思的比照研判的路径。

一般而言,在诗人的书写中,色彩与意味的互相联结,容易激发人们对于生活现实的联想与比照,持久不懈的体验与咀味,更可能积淀形成一种特定的心理机制。尤其在当代诗者的笔下,色彩所包孕的心理与人文意蕴的派定,更是投注了纷繁错杂的心理感受和情志因素,从而具有浓烈的象征意义。在王学芯近期的诗作里,对于色彩的取譬引类及其意蕴联结的情形亦复如是,业已构成某种诗思情志相互应合与承接的关系。特别是他有意凸显的黑色与白色元素的交错运用引人关注。在学芯的诗行笔端,黑色是与白色对立相斥的颜色,它是放逐抒情和明快的,与年华的流逝及坚实的生命感悟互为印证,显现出静肃、冷漠、沉重的意味,同时也超越了两极化的情感模式,既认同其本色内涵,又默许某种虚无、惊悸、苦涩的复杂意绪,给人清醒、超离甚至严酷的自我审视感。所有这一切或许就是王学芯的近作提供给我们的一种带有消解性的黑白错杂的精神情境及其心理意蕴,并且顽强地标示出诗人的一种不竭地自我省思的批判性情感。我描述过去 透彻地观察现在 在存在的形式中寻找未来的比喻……过去已经蒸发现实的水面上只有寒冷的波纹未来是紧绷的一道目光——《三种时态》

这是一首将看似虚无的不可把捉的过去、现在、未来三个时态具态化、比拟化的诗作,颇具明晰的形式感和确定性的诗学理念,同时也表征着学芯诗歌某些惯常的标志性句式。

第二辑“感应磁场”则是在若隐若现的诗思转合中,将黑白诗学延续导引进入一个巨大的精神旋涡与磁场。他在其间回眸四时,思虑日常,感应着生活的脉动,凝聚着丰沛的想象,用“我聪明的双手/拨弄出了词语的意义”(《私人空间》),进而竭力丰富和拓展个体人生精神游历所特有的理解与体悟。这样一个灵魂的磁场,就像“诗如同天空掉落的一个湖泊”,看似碧蓝无垠,清冷无云,实则静谧幽邃,蕴藉无穷,足以洞鉴诗人内在自由的精神境界以及对于传统与个人才能的融合能力。

王学芯有首诗这样写道:“日子在玻璃上移动/它反射光芒使过去的时光/泛起记忆和微笑//我习惯把自己的灵魂/挂在脊柱上行走”(《一个有经验的人》),它也许可以说是学芯常态诗艺方式的非典型文本。让人熟稔的是,作者的感知与传达方式经常流动呈现为拟人化、拟物化两种形态,将抽象事物给予具象化的表现,以构成他独有的一种情感观照模式。而富有意味的是,在简明丰饶的语态背后,潜藏着作者内心发出的“低沉的喊叫如同/愧悔的灵魂”,蕴含着诗人对于人生、社会、自我的冷峻审视和深刻剖解。因为“每一类鸟闪出一束自我的弧光/从头顶不留痕迹地消失/我这样看着天空/我又看见了自己”(《空间现象》),诗风简约明净,哲思醇厚,由此而言,学芯的诗无疑带有一种直抵生命内里的凝视和冷观,即使是如同“岁月猝然风化”般透彻肺腑的内在经验与情致,在他的笔端轻触下,也好似云淡风轻,一如“寂静的呼吸/膨胀得悄无声息”(《一个小黑点》),而所有——这些曾经震动心脏的东西锈迹斑斑 再也无法说清时间和记忆的隐痕而疙疤和伤口渊深的疼痛已被我自己蔑视肺叶里郁结了一片淤泥——《在所有的深处》

这应该就是学芯诗歌写作旅程中所倾力呈现的情感内核及核心语态。他用语言的智慧对抗时世的嬗替和命运的流转,以生命搏争的内在感知凸现一种峻切的刻意疏离喧嚣尘世的矛盾不安、踯躅不宁的文化姿态。

第二辑“感应磁场”中,“寂静”又悦目地成为一个显要的关键词。诗人的敏感不羁在于他时刻辨析着周遭世界的变徙,审视着自身瞬息万变的心绪。譬如《寂静的厚度》:“把脚步里的寂静/测出了三分厚度”;《回眸一望》中“寂静”神奇般拥有了色彩,“蒙着白纸一样的沉寂”;《黑夜》中的寂静具有了温度,“给一片冷寂的旷野/虚假的晴空”;《暮色突然降临》中“寂静”荡漾出了声音,“我在门庭外的一棵树下/听到寂静流淌的声音”;《一潭深涧》里寂静幻化成了细语,“使寂静/变成了一种涟漪的细语”;《废墟里的夜晚》中,“寂静像旋涡一样扑了过来”,等等。这些奇谲多姿的寂静,是学芯感悟岁月光华、体察万物移易中斑斓思绪的积聚与拓展,也是他的“黑白诗学”所透示的个人精神光影在声音层面的另一种跌宕延展及显现方式。学芯是当下诗坛中能够直面时代语境且具备相应精神观照能力的诗人,而由他的“空镜子”所反射的时光与思想的碎片已然反复不断地洗滤出其内心的种种疑惑、不安与醒悟,因而他一再地在诗中练习各种凝视的姿势和变异的透视,“用修正的姿态/转动磨损的颈脖”(《早晨》),以自我身心的检视与剖视,完成一次次不涉喜惧的精神放纵。

诗歌一直是杰出诗人勇于进行自我诘问、剖视和精神赎救的独特方式,借此达成一种对精神与语言原乡的探访与追索。在学芯的作品里,反复出现的那些词语(诸如“夜晚”“黑暗”“寂静”“白色”等),当然首先是对于四时光色之类日常感知的语言收纳与命名,所追慕的可能正所谓“妙造自然,伊谁与裁”(司空图《二十四诗品》)。而在心理解析的意义上,或许还是一种指向生命经验的拂拭、召唤与辩白。尼采曾经评论道:“人们使用同样的词语是不足以理解彼此的;还必须将同样的词语用于同样类型的内在体验;最终,人们必须拥有共同的经验。”我想,毫无疑问,这种极富象征意义的共同经验所指涉并演示的,就是在一个时代的语境及其个体精神成长过程中,如何安顿自我与他者的情景对话。

由此而言,第三辑“穿透寂静”则是学芯有意构筑的另一重精神自由游走的境域。它收录了许多作者近年游历山川飘逸走笔的性情诗篇,大部分是着意描摹川藏地区的风土人情和自然形貌的短章。其中,羌塘、雪线、寺庙、牧场、会理、安宁河谷等地名语词一一呈现眼前,广袤天地壮美行色尽入眼帘。而惹人注目的是,它凸显了“穿透”“仰视”两个语词,构成了同前两辑关键词的区分。及至第四辑“网络盘旋”,作者虽有心转场新时代,抒发面向新事物、新风尚的一些感受,却是稍显凌乱、急促的蛇尾之笔,境界格调显然差强人意。

学芯新著《空镜子》的书写与编排于其个人而言,或许是一种语言技艺的再度摸索和尝试,一时难以定论。我宁愿将它看作是一个作者自我审察、省思颖悟的矛盾综合体。令人可以回味的是,它意欲体现一种万物世相正负双面之间的对立性和相似性,而在这两性中间,其实正蕴含着一种无限复返循环的能力,一种用语言重新想象与形塑世界的可能性。任何创造性的写作寻求的都不是新语词新风景,而是某种自觉自主的语言经验的再造。它在当下不懈地缅想与冥思,不倦地回应与接续传统,并且,为之提供一种表达精神自由的无限境域。

而在如此敞开的开放与流动的思想境域中,正如本诗集里《仰视》一诗写道的:所有仰视的目光好像都已简化自己的形体转世或者重生2018年5月11日

经验的幻象

——王学芯诗集《空镜子》读析傅元峰

当下有多少诗人是像王学芯这样做的:在中年放弃讲述,不再依靠“经验”里的人生资料,将表达重新建立在虚构中,像是持有一面“空镜子”;诗人作为经验的持镜人,在诗中桥接了经验的破碎和幻象的重建。这不是经验的致幻术,因为诗人的幻象与意义藕断丝连,残留了部分写实的功能:“几分有意义的幻象/露出一块块路程标牌”(《穿过隧道》)。相较《飞尘》《可以失去的虚光》等诗集,王学芯对这本新诗集的命名,给这种拆卸经验、博取幻象的诗歌行动留下了解读线索:诗人并不追求禅定,在求得诗思的途中屡次犯下对经验的杀诫;他勤奋翻找经验并用虚构洗刷、烹制它们,仿佛他这一代人的历史或日常经历已皆是岁月中美味犹在的毒物。

1.似“是”而非“拾起石子我花很长的时间打磨/用一种对生活的了解/改变它的光亮和形状”(《头发被风吹向一边》)。经验破碎以后,幻象作为一种对于世界和自我的非常私密的深度体验,必然经历了认知价值的降解。王学芯对物象有广泛的好奇心,是一个描述型的述谓诗人,诗中充满了判断的欲望,充满了“是”。“是”是一种持重的厘定,作为诗思,成诗的可能性很小,除非它是诗的修饰语。“是”的思维指向知识,当它因抒情主体而获得了局限性,它就脱离了意义的广场,在片面的处所闪现出戏剧性,从而发出个体的微光。这也可以描述为,在发现某种知识的过程中,客体被主体设置的戏剧情境发明了,从而呈现出新意。

一首关于“是”的诗,特别是关于物象阐释的诗,“新意”是它的关键。“微尘是一种没有声音的呼吸”(《微尘》),“新”的出现,是此类譬喻的修辞结果。在王学芯的诗作中,事物被譬喻说明,事物通过描摹性质的譬喻,成为一种可感的公共知识,进入语义限定,从而成为词;它被用来说明“我”。“同我一样”的并举,显示出这一判断的最后目的。目的实现了,“微尘”回归它的动态,“从每个低矮的灌木丛上/掠过光亮的细枝”。

在择物为词的“是”之诗思中,智慧的光辉并不是最终可靠的美,它必须向情感投射,照见抒情者寂寥的怅惘或伤怀的泪滴。真谛往往降临在说明最无力的时刻,因为解开意义的黑暗罩衫,“说明”失去了它的必要性。接下来,诗人还要让真谛失去必要性吗?失去智慧的诗之场域,需要情思的舞蹈填充。在《空镜子》中,“像”取代了“是”,“我”被说明,洞达的抒情者面孔并没有享受智趣的自得,而是将怅惘倾倒,作为诗的流淌的余绪。

如果这个“是”的过程呈现为造词,诗人对事物的细描就有可能呈现为具有感染力的过程。但在“所是”的思维中,划定边界是认知的必要手段。诗思,往往无法真正在事件与物的自然轮廓所形成的边界之间形成僭越,从而进一步形成通感,达到邀请或构筑新事物的目的。在王学芯的诗中,“僭越”依靠“参悟”而频频实现。最高的僭越,呈现为边界的遗忘。在《回家的人》一诗中,“我”经历了物象的拆卸,五脏六腑的感知逃离了形体的边界,它们在主体的完整性之外,它们的超然物外,是由内观获得的:继续默默地往下坡的路走去 在另一个拐弯的地方停下抖出鞋里的石子看到鞋上沾满了沙砾的灰尘太阳若隐若现 一群树木带着回声走在上坡的光中相连的台阶拨开纵横的枝节细蔓前额垂着胸口贴着簌簌响的风声路已接近最低的心跳回家的人傍晚长出了金黄的头发轻轻的肺叶挺起塌陷的肩膀

王学芯的诗,洗干净了语词和日常经验建立的连贯性,甚至,“我”也在分崩离析之时被短暂遗弃了。世界在一个时刻和地点的所“是”,严严实实遮挡着“我”,“我”因此也是客观的。并不是每一位诗人都有能力让句子闭嘴,倾听事物开口说话。王学芯描述事物,让它们和句子一起静默。他的诗,可贵之处在于,每一首诗都留下了可以聆听弦外之音的空间。在述谓的时候,能看到“我”的身影,这是哲学带给诗的礼物。近百年文学(甚至更久),那些带有主体玄想的作品,常迷恋于在叙事或抒情中见“我”的花式经营。王学芯取消了“我”与万物的“分别”,应是无“我”相的深入证悟。

因为证悟,王学芯的诗,藏掖着一个睿智的全知视野,身体本身的形体合法性经历了通感的藐视。因此,身世作为经验是微不足道的。诗人写下的幻象,仅仅是一种带有反讽意味的透视法的结果吗?不,诗人不是一位犬儒主义者,他的“似是而非”并不是对事实描述责任的推卸,而是验证“新的事实”在经验背后的不动声色。“我在这虚幻的一刻重现/在淡灰色的背景里伸出/寒暄的手”(《回眸一望》),诗人对经验的幻象有宣介的热情,即使他的热情已因参悟而在中途冷却了。一般说来,如果还能经营修辞,就不能直接说有些伤感的诗人是一位厌世主义者。

事实上,在王学芯的诗中,身体既是经验,也是幻象。在《寂静的厚度》一诗中,“胸腔”“大脑”“眼角”“太阳穴”“骨骼”等,是身体因“寂静”而得到放大的结果。它们分别有其主体性,参与了对世界的描述,但并未因描述而使身体更加清晰。身体的涣散甚至迷失,是经验迷失的极致。在一首题作《蝴蝶上的手指》的诗中,身体既作为主体与整体,又作为客体与局部的复杂关系呈现出来:“蝴蝶被充满兴趣的手指/随意捏弄浓重的空气/湿透了我的骨头”。这可以描述为,“是”与“非”是同行的;也可描述为,“是”在离开经验之后,由知识变成了文学。

2.非“像”

经验世界的破碎是这样被描述的:“光线像在伤口上愈合/枝叶覆盖水面同另一个世界/取得联系”(《一涧深潭》)。诗人用“像”描述新的幻象世界,与非诗的各种常识建立关系。“像”是“是”的修辞变体。尽管“像”是在本体、喻体之间建立关系的古老技艺,但缺失主体存在的修辞学并不产生真正的诗意。在失魂的时代,一个诗人从话语中摘除比喻的过程将十分漫长。王学芯生于1958年,经历过以比喻为主的文学教育。他们这一代诗人,需要先在修辞学上经营一个汉语的工匠作坊,汇入一种显然不利于个性与风格的诗歌习俗,然后,再从中叛逃,抗拒比喻,远离类似“青春诗会”的话语秩序,从而在中年写作中撕毁自己曾经签订的“比喻一切”的汉诗协约。

显然,在真正诗的和真正非诗的维度,比喻都不能说明世界。比喻,不是和“是”有关的东西,它关乎主体经验,又召唤言说与读取的公共区域。让事物显得更熟悉,是比喻的动机和效能。王学芯的诗,譬喻节制,可以看出,他已经经历了修辞的叛变,脱下了褪色的言语的制服。但在他的诗中,依然还有“像”的影子。“像”,是无法埋藏的话语的枪支,是一种难以摆脱的惯性。王学芯的比拟,反其道而行之,将本体引向十分私密的白日梦中。《夜晚的楼宅》节节可见譬喻,但这些譬喻不是将个体经验导流到公共区域,而是从公共经验中劫持微妙的事物,使它们不至于在黑暗中下沉:“光像钟表上的指针”、“那些黑斑一样的窗如同结痂”、“看不见的躯体/摇曳着每一寸肌肉/像城市的猫”。诗人是比喻的叛徒,他为经验建立“反比喻”,完成修辞救赎。

使用“反比喻”反抗经验,要走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抒情者是一个有经验的人,因为话语的极端工具化,日常表述中的经验不再是个体话语的原矿。当然,个体经验从来没有消失过,只是被公共话语层层遮蔽起来,难以对应觉醒的个体言语。王学芯“重新经验”,他求助于“反比喻”,在“我”与万物之间建立通感,活在虚构出来的幻象世界。作为一个“有经验的人”,诗人借助诗,在经验中破茧而出:“我从不记住烟云的气息/每一次把烟云吸进肺里的时候/我只在诗中咳嗽”(《一个有经验的人》)。

一个骑着比喻的马从经验的公共区域撤离的人,是悲情满满的话语的“叛国者”。他要将语言渡向哪里?这个问题或可表述为:在反比喻的尽头,可以看见母语的长势吗?远远看去,他的破败的旗帜上清晰写着“汉语”二字。“三月中旬树枝开始变粗/词语和意义/在肺的小屋生长”——从这类诗句中,看到隐喻不断彰显的诗人潜意识。语词被看成身体的天性,意义也从未被真正放逐:“我聪明的双手/拨弄出了词语的意义”(《私人空间》)。

3.空间诗学的道德类型

在是非判断和正反修辞之间生成的抒情主体的语态和腔调,与话语的历史相关。它们是时间属性的,或许有语境鉴证的价值,但并不具有充分的汉语美学的依据。如果现代性还不能充分描述诗人对时间的犹疑,那么阿甘本衍生于本雅明理论的概念“同时代人”使用起来就绰绰有余。“同时代人”在德行方面,是一种空间道德。如今,象征主义者已经不再是一种时尚了,甚至出现过它优秀的反对者(如阿克梅派),但“象征主义”的美学精髓依然可以视作任何现代艺术流派的“同时代人”。

王学芯有这种“空间道德”吗?“像我手腕上的钟表/若有所思/掉了指针”(《在时间面前》),对空间诗学的经营者而言,时间是一种迂腐的经验。王学芯对“状态”的趣味十分浓郁,导致他的诗大多是具有强烈雕塑感与装置意味的空间艺术。空间使“时光”在截取了与空间的交汇点之后就匆匆离开了,空间在时光离开以后,展示出黑暗的神秘价值。空间的秩序里,从来没有时间的绵延所产生的轨道感。只有对空间感兴趣的人,僭越和越轨才能成为一种道德嗜好。很多诗句显示出他对黑暗凝视已久:“抽象的单独穿越/空间越来越黑”(《穿过隧道》),“我”在衰老中等待着“被更强烈的黑暗碰触”(《衰老的迹象》);他的黑夜,是被白花照亮的:“白花明媚/捅大了黑夜的洞穴”(《在夜的低处》)。

王学芯的诗语中,“瞬间”是不可或缺的,他依靠某种诗歌本能捕获了经验的“瞬时性”:“片刻之间我或大或小的空间/整个身心的感应/看到了一朵闲荡的云彩”(《夜晚无梦》)。瞬时性,作为本雅明“救赎美学”的时空转化的临界点,是一个越轨的时刻。诗人偏爱倏忽急逝的带有瞬时特征的时刻,黄昏即是这种时刻:“黄昏难以辨认地迅速出现/我在门庭外的一棵树下/听到寂静流淌的声音”(《暮色突然降临》);“此刻我像青苔一样端坐岸边/用一秒很细的钟/穿过下一秒光的针眼/抬头一望/天空的云已被清理干净”(《在黄昏的水边》)。或许因为诗人在心灵上亲近黑夜,以至于他能够嗅到并且偏爱“黄昏的霉味”(《暮色的霉味》),甚至能够听到黄昏的声音:“眨眼的瞬间 光束消失/变厚或变薄的黄昏 总会发出/沙沙声响 弄乱我的头发”(《在黄昏的窗边》)。《空镜子》收录的诗中,延续了王学芯对“状态”摹写的兴趣,可见诗人显著的空间意识。城市带来了文学中空间诗学的觉醒,从这个意义上说,王学芯是一位可疑的城市诗人。他的诗,较少农业经验,却与自然亲密无间。作为与自然共享躯体的道人,王学芯的诗似乎弥漫着在中国文学中迟到的象征主义者的通感:进入薄暮 我用自己的影子在光的面前做成一株飘零的植物草和我长到一起偶尔落在肩头上的鸟 一声啼鸣锈屑变成了一堆黏土——《街灯的号码》

在诗中,罕见地出现了两个“我”,物我关联的姿态是平等的,诗人可以在万物所有“我相”的可能中自由出入。形体其实是造物伦理的边界,种属关系的失效,显示了以界限僭越为主要特征的失序。但这仍然不是全方位的主体革新,诗人模糊的向道之心没有在僭越中更改,他只是看到了更多的“真相”。在《豁口》一诗中,一种传统的空间焦虑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传达:一座更大的建筑升了起来堵住透气的天体城市再次挤压了一下我的心脏空间注定就会消失闷热的光斑 如同喉咙里长出的变黑肿块

王学芯没有足够现代感的城市意识,身体与外部世界界限的弥合呈现出的各种幻象,都不倾向于印证他是一位与城市相知相望的诗人。相反,它们带有时光雕塑者自然的感伤。当诗人在高楼上凝视,他看到的街景并不是张爱玲或佩索阿看到的那些令人愉悦的景观:“窗外的四季重复循环/街道如同一根手指/模型似的汽车 像涂着颜色的指甲/在私人主观的臆念中/弯曲和伸直”(《在高楼上凝视》)。

如果以《空镜子》的第三辑“穿透寂静”的高原组诗为参照,从这幅努力保持了客观性的城市街景中,几乎看不到现代派的美学存在。仇城,从来都不是带有现代意识的空间道德。诗人对“风景”的叙述并没有经过经验的拆解和转化,而比喻也是达成共识的正向修辞。在风景诗中,镜像失去了它的必要性。这些线索说明,王学芯的空间诗学,带有坚定的古典主义者精神澄澈的道德印记——是与城市相关的现实出了问题,迫使他不得不为变形的生活记下幻象。在《空间现象》中,诗人接收“每一类鸟闪出一束自我的弧光”,形成在空间感觉中的善恶判断。虽然王学芯的诗构筑了真切的印象派画风,他对经验现实的抽象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但王学芯并非一个现代主义者,他明晰的向善之心,使绚丽的心象缺少真正的放逐与迷失。

在阅读王学芯的上一本诗集《可以失去的虚光》时,何平言及诗人较早感觉到了普遍到来的“老年写作”的凛冽秋风。王学芯要从“老年写作”到“晚期风格”过渡,还需要一些看似十分荒诞的内在条件:“一种蓄意的、非创造性的、反对性的创造性”。因为,在《空镜子》中,诗人已经开始在形式上这样做了。它的效果不是十分好,源自于诗人还没有摘除一个青年内核,一个由意志力和体力依然雄浑的英雄把守着的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和某些现代派技法混居的城堡。虽然王学芯否定了日常经验,建立了通向幻象的透视法则,但是,他的作品中依然需要强化一种来自于抒情主体的否定性的力量。这个力量究竟会来自哪里,是身体的羸弱,还是古典主义的审美主体在经历了无法返乡(主要是那个其实已经无法返归的所谓“江南”)的自我放逐与精神涣散?让我们拭目以待吧。戊戌初夏,栖霞齐云斋第一辑黑色幻想往事的幻象

在很深的通道里 原路返回

以前像在仪式之中 学会摸索

现在屏住呼吸 眼睛有些潮湿

这是幻想 步子有些迟缓

那些楼房 那些拐弯抹角的区间

往事绕着深思熟虑的思绪盘旋

在各种关系的关联中

各司其位

严严实实地哑默

我的两只眼睛

一只看到窗外的旗子迎风飘扬

一只面对卷须一般的人影

用勤勉代替简单的世界

我从原路返回

再次坐进过去的椅子 桌面僵硬

环顾空白的四周

残留的泛黄纸片

在地上乱飞

我的每根神经如同纷扰的光线

像桌上烟缸里

一个烟蒂和一堆烟灰一种状态

我在家的门里出没

在钥匙孔里形成变老的身体

安静地跟时间相处

当我站在街上

像件晾衣绳上的衣物

减轻重量 跟一阵过来的风

朋友一样交流

描述天气

说出眼睛里的光和发黑的瞥见

那时 我经常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回头一看

脚在路匝边踩空

身体散发出尴尬的燥热

当我坐入屋内的阳台

在嘎吱响的椅子里改变姿势

低着头把一杯茶吹凉

头顶上的飞机

在看不见的云层里低音缠绕

搅扰凝止的光和时间

那时 我的心脏

总有一种浅浅的疼痛

云层造出一个低低的天空

我在狭长的隐匿空间

或站或坐 后背绷紧了筋骨溪水

溪水流走 日子又从远方

过来 波纹中影影绰绰的人影

耀眼或者黯淡

经过石头的一次次撞击

在涟漪里融化

嗓音隐入茂密的草丛

那里布满了称呼 权利和欲望

一棵水中的柳树

如同一座蜡像 在空茫和消瘦里

敷着光洁的薄膜

而当新的漩涡出现

水花变成雪白牙齿 咬着波纹

计数经历一样

融解所有一切的光芒和远景

风穿透溪水

淌过了生存的场合在夜的面前

光泽从脸上退去

头发长出黄昏的干枯色调

我在呼吸一些空间的霉湿气息

迎面而来的夜

墙角飞出成群的树影

淹没了窗 带走了一点僵止的光

蜷曲的缕缕薄雾

如同羽毛

从鸟的身上飘落

路灯归入黑黑的眼睛

灵魂变成忘记一切的障碍

行走的想法和感觉

街道沉默

房屋缓缓隐没

寂静逼近了我的喉头

几根高压线在头顶的风中晃动

我在小径上 测量着

自己缩小的步幅三种时态

我描述过去 透彻地

观察现在 在存在的形式中

寻找未来的比喻

过去的路面发光

那些生命景象 开阔或者狭窄

我的眼睛

在一览而过的回眸里

升起又隐没

冷漠形成一个个现实的池塘

当一块石头垂直沉入水底

鱼群四散开去

在水藻里

观望着更多的事情发生

未来推着开阔的水前行

一缕光轻轻漂浮

被巨浪覆盖

起起伏伏的汹涌和日子

暗礁裸在眼前炫耀

过去已经蒸发

现实的水面上只有寒冷的波纹

未来是紧绷的一道目光在一首诗里

在一首诗里 山脉和森林

或者田野与河流 被山谷围绕

在我形体以内

变化样式

树叶在分行走动

偶然站立 隐隐透出一些思考

随后出现的空旷

观察到

成群成群的小山

贮存着大量氧气和滴水的光线

改善了我

对生存的理解

一首诗经过我的目光

意义在继续分行的树叶上跳跃

生活平静下来

诗如天上掉落的一个湖泊

烟雾穿过了泛白的玻璃微尘

微尘是一种没有声音的呼吸

从闪耀的树梢上飘下

同我一样

在做好思想准备的变化上

碰触日落的寂静

微尘从光的针眼里穿过

拖着细长的虚影

如同我所说的过去一些事情

经历之后

变成了一堆集合的碎片

我和微尘蓬松地浮在时光里

远离了场景或闪耀的树梢

面对黄昏

感到飞驰的时光

从每个低矮的灌木丛上

掠过光亮的细枝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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