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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3 07:5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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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洁尘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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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冽之水

清冽之水试读:

自序:晴空和云朵

洁尘我现在看电影的时候实在不多,不知道是否跟之前有段时间疯狂看电影有关。任何一种迷恋都可能被透支,我不知道近年我对电影的热情有所消退是不是跟这种说法有所对应。但我想的是,跟我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方式发生了变化有关吧。写这篇自序的时候,我正在日本的旅行途中。这是我第一次在旅途中写作。这于我来说是一种全新的写作体验。近年来,我频频离开书房,离开一种我熟悉也些微厌倦的体验方式,我跑了全世界好多国家,尤其是日本,频繁造访。洁尘,2017年7月东京上野这是一种不知不觉的撕扯,撕开书房给我的庇护,将陌生化和由此带来的体悟和思索尽可能地引入我的结构之中。但最终的劳作和弥合还是在书房进行,将一切在书房这个场所,通过一个个的文字,加以固定。每每这个时候,我很庆幸我是一个作家。这个职业带给我的存在感和幸福感最终是在书房实现的。2017年7月18日,镰仓,雨中,我来到了圆觉寺,拜祭小津安二郎先生的墓。墓的基座和墓碑都是黑色大理石,墓碑上没有镌刻名字,只有一个“无”字。照拂之人在墓前供奉着由白百合和黄色小雏菊组成的花束,墓碑左边是三瓶瓶装煎茶饮料,右边是三瓶啤酒。看过多次关于小津墓的照片,实地来到墓前,我蹲下正面对着它细细打量,犹如他一贯的固定机位。世界太丰富,人生太有限,我的注意力在有意识地加以收缩以求深入一些。也许我现在与这个世界之间的观察方式和沟通方式就需要这样的固定机位吧。我想起小津生前最后一部电影《秋刀鱼之味》中的一个固定机位的长镜头:走廊尽头的窗户,晴空入定,偶尔有云朵荡过去,一切皆无,无中生有。其实一个人对外在的真正的需求不会比通过一扇窗户去感受晴空和云朵更多。对于电影的阅读,我曾经有过很多年的痴迷甚至有点疯狂的时期,几乎每天都看,甚至一天看四部。密集的积累于我的结果就是在二十多年的写作中产生了几十万字的电影随笔。现在的这套四卷本精选集,是我从我的三本电影随笔集《华丽转身》《暗地妖娆》《黑夜里最黑的花》,以及收入在我的七八部其他的随笔集中的电影章节中选择出来的。我把这些内容重新加以修改和编辑,按语种划分,辑为四集。以此,我用这套书来总结和归纳我之前的电影随笔写作,因为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将离开这种写作方式。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写电影随笔了。以后再说。我也在心里默默地把这套书视为对书友们的致谢方式。多年来有很多书友是通过电影随笔这个主题来阅读我的文字并予以喜爱,其中好多书友是我的同龄人,我们一起年轻,一起痴迷电影,现在我们一起走到了人生的中途。这些年,我在好些城市的读书分享会上遇到我的这些书友们,他们总会拿出最早版本的《华丽转身》。谢谢!人生的下坡路开始了。我想说的是,体力、精力、视力有限,选最喜欢的,看仔细点。2017年7月24日于东京

写乐的感官世界

在明艳的夏日阳光下,我躲在一幅姜黄色窗帘的后面击打着电脑的键盘。这是上午十点的天光,光影却在我的窗帘上开成了一朵行将枯萎的大大的花。我凝视着它,心中落红遍地,唯有粉白的樱花依然清凉地开着。我再一次被那场盛景湮没了——昨晚,我看了日本电影《写乐的感官世界》。我对日本这个国家的感情是很复杂的,有无法释然的家国之恨,但也深深地热爱着他们的艺术。我挚爱的大作家谷崎润一郎就是日本人。在美的仪式化、形式感方面,性格极端的日本人是将这件事做得最好的。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的审美口味也越来越趋于这种形式感和仪式化,即所谓的唯病历倾向。前些年的我意欲赋予美的形式以激情和意义,并坚信能在其中有所收获;事实上,这样的理念除了带给我更多思考的痛苦和认知的模糊之外,并没有让我在美这一问题中获得更多(也许,这其实就是一种获得)。对于一个天生对于形式感有血脉之亲的人来说,回溯比前进要有效得多,也安全得多。诗人钟鸣每每跟我谈到他心仪的作家或艺术家以及他们的作品时,常常用这样的字词来表示赞叹:“哎,大怪癖!哎,大颓废!哎,大唯美!”个性化的一言以蔽之,往往给听者带来更加强烈的认同感。高度凝练的形式感自身就是一种成就,犹如一个造型完美的水具,装不装水并不重要,空着或许更恰当。正是如此,像《写乐的感官世界》这样的影片,说的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说的。在此需要的是片面,全面是煞风景的。粉白的樱花正在凋谢,飘飞下来的花瓣落在才华横溢、粗俗放纵的浮世绘画家的手心里,落在艳名如炽、冰雪性情的江户名妓的睫毛上。台上是绵长顿挫的歌舞伎表演,台下是稍纵即逝的欢情和才智。人生的碎片星星点点,反射着旧日华丽的光芒,清寒逼人。曾几何时,我也会用这样超然的心态和沉静的眼神来凝视这些往日的绚烂,而且能够品到其内核森森的凛冽,这就是所谓似水流年吧?我很喜欢王小波,喜欢他的佯装迷糊但文字背后的世事洞察。我看到王小波也说似水流年,他说,“什么是似水流年”?“就如一个人中了邪躺在河底,眼看潺潺流水,粼粼波光、落叶、浮木、空玻璃瓶,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去”。我喜欢他的这个比喻。我想,为什么我会如此热衷于让自己沉迷那绚丽的感官世界?那不过是让自己的心灵退避到暗处。艳光下的阴影是最浓密最郑重的暗。里尔克有一句诗真好:“我爱我生命中的晦暝时刻……”1997年6月17日《伊豆的舞女》

情结

这几天去逛书店,看到有三浦友和著的《被写体》一书。很别扭的一个名字。我前段时间看报上的娱乐版上说三浦友和终于打破沉默,著书描述他和山口百惠二十年的夫妻生活云云。就是这本吧,怎么会这么快就有中文版了?我掏钱买了。我从来不买明星自述,随手翻翻有兴趣,但不会买。但这次我买了,毫不犹豫地就买了。这里面有一个情结在里面。话一点不假,真是一个大大的情结。少女时代看了《绝唱》,寝食不安,惊怒交加。惊的是居然有俊美如斯的东方男子,怒的是他居然是个日本人。我不希望美男子是日本人,日本人像《追捕》里的矢村警长才对,怪里怪气的男性魅力,可以上心,但入不了梦。但三浦友和演的顺吉少爷一次又一次入我青春期的梦:他穿着驼色V形领毛衣,白衬衣领子随意翻出,手插在西裤兜里,一步一步闲散笃定走在山路上;我仿佛就是山口百惠演的那惊慌失措的女佣小雪,当少爷微笑着慢慢追过来时,语无伦次地说,少爷,我配不上你,我长得不好看,我偷吃厨房里的东西,我睡觉时磨牙……每说一句,顺吉少爷就秋水伊人地柔声说,我喜欢。从来就不喜欢卑微的感觉,却时不时在梦中体味着卑微那种浓茶似的苦乐。清醒白醒的时候当然知道,这世界上有许多自己配不上的男人,但是,配不上就配不上吧,既不喜欢犯贱又不热衷悲剧,找般配的就行了。入了梦,人就由不得自己了,以一种莫名其妙的陌生德行演出那些恍兮惚兮的故事。梦里,我几乎从没有傲慢过。最近的一次梦是别人传我和一个男人的绯闻,自己忙不迭地解释,竟然说,人家怎么会看得上我呢?醒来一想,气得面红耳赤,恨自己不争气,几欲自掌嘴脸。如果用人们常说的潜意识之类的学问来分析,我这个个案也许有点意思。关于《绝唱》的梦在我十六七岁的那两年反复出现。那时读了一个词,叫作“风神俊朗”,然后就把这个词专门放在了三浦友和身上。现在想来并不妥当,“风神俊朗”里要有倜傥的意味,而三浦友和的气质是,有点憨,有点痴,固执、羞涩、微微的紧张局促。这种气质贯穿了他当红时几乎所有的作品,比如《伊豆的舞女》《血疑》《风之旗》《古都》《春琴抄》等。他是少女的偶像,而且是20世纪80年代喜欢清洁纯净感觉的少女的偶像,定格的那种,阶段性的那种。翻看《被写体》,很是惘然。在三浦友和的这本书里,主要写因妻子山口百惠一直被媒体追逐而导致他与传媒界恶战多年的感受,有醒悟,有结论,也有许多的歉意和心酸。我不知道那些被人围追的名人是否真的很悲惨,但是,读《被写体》我还是被打动了,行文的朴拙是一个原因,更为重要的原因是青年时代的三浦友和给我留下的那种诚实本质的好感。常言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觉得这两个意思放在三浦友和身上都很合适。一是入错了行。他不具备演员的天赋,失了山口百惠这个“势”,他的黯淡也是情理之中的;二,他真是娶错了老婆。苦挨苦挣地当一家之主,却怎么样都是“百惠的先生”,一直生活在一个盛名妻子的阴影之下,年近半百了还是以一个二线演员的身份在日本演艺圈里扑腾,始终无法独占魁首。当年百惠做出婚后引退的决定时,三浦友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几乎有断送国民明星之罪。他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竟负气发誓:“我一定要成为与她般配的丈夫。”三浦母亲从电视上看到这一幕,流着泪要求儿子,不要再说那么没出息的话。十八年过去了,三浦是失言了。公开的誓言是一条啮食心灵的虫子。世上有许多家有名妻但也幸福快乐的男人,如果他拿得起放得下如果他知道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但是对于像三浦友和这种性格倔强的日本男人来说,这条虫子一直是锥心的。他在书中说,他是幸福的。谁信?我不信。挫败感是最不容易掩饰的。所谓“强颜为笑”,“强打精神”,“强”已然在前,后面的表情动作的那份凄凉,谁都看得出,说不说破也无甚要紧。2000年3月5日

在转角处告别

暮春三月,我和一帮朋友到剑门关参加一个笔会。汽车颠、太阳烤、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把眼睛染成一点就着的干柴似的黄,几天之后,目光凌厉的背后大脑近乎痴呆。笔会结束后坐从广元回成都的火车。清晨上车,惊喜地发现,细雨蒙蒙,归程迷离,顿时就有了还魂的感觉。列车徐徐驶离站台,同行一个一路抱怨没有艳遇的小说家幽怨地说:“这个时候应该有一个美人儿跟着火车慢跑,我和她隔窗挥别,心碎欲绝。”另一个小说家也神情恍惚地说:“月台是好东西。不过码头更好。一条彩带扔过去,船上船下,上下牵连,彩带一点点绷紧,直至撕裂,从此天涯海角……”男人的纯情嘟囔真是可爱可怜。我说,我给你们讲两个电影里的告别吧,以慰芳心。之一是法国电影《情人》。少女杜拉斯(我固执地认为《情人》是玛格丽特·杜拉斯的自传)乘船回国,在此之前,她和她的中国情人已经不得已地了断了。他娶了同胞的妻,她则要回国去开始一个法国女人的浪荡生涯。在经典的汽笛鸣叫之后,轮船徐徐离岸;杜拉斯伏在甲板的栏杆上,表情淡漠,少女的脸布满了衰败的痕迹,这种痕迹还可以理解为在奢望着一种沉默的告别。码头上人潮汹涌,杜拉斯和我们这些观众都知道,一种叫作永别的告别仪式会在僻静的地方举行,以符合其脆弱的本质。船绕过山头,在码头的背后,我们和杜拉斯一起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房车以及站在车旁的司机。我们能感觉到一种无比美丽的东方的痛楚掩藏在那黑色房车的白纱窗帘之后。美丽得就跟垂死的夏天一样。之二是日本电影《伊豆的舞女》。青年学生川端康成(沿用上一个讲述的手法)结束假期漫游,乘船返校。巡游艺妓熏子姑娘到码头送行。船渐行渐远,熏子奋力地往山上跑,不时地停下来挥动手帕,让自己在川端君的视线里清晰地呈现;终于到了小山的最高处了,熏子几乎以将手臂挥断的架势挥动着手帕,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像一朵不甘心的受伤的蓓蕾。船绕过山角,熏子的身影被遮挡住了,但是,那种十四岁的绝望和倔强像那青黑色的山石一样砸在电影的结尾处。《情人》我的讲述十分拙劣,原因一是我口才平淡;二是我在做着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将图像转换为语言。我的讲述没能打动两位恍兮惚兮的小说家,打动的是我自己,我在这次讲述中发现一个关于告别的审美要素:转角处。跟列车和飞机有关的告别都没有转角的可能。汽车?汽车就算了吧,场景太庸常了。还是船好。船起锚了,缓缓地,隆重地,那个人一点儿一点儿地小,就是小成一颗黑豆子也不妨碍明白那是自己温软的爱人。但是,一个转角,伊人不在,物换景移,那个身影突然就消失了,前世之感和着水气扑面而来,今生在一片空旷和陌生的地带重新开始,痛彻心扉,悲欣交集。转角之后,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开始不敢,怕视野模糊。两部小说原著与根据原著改编的电影有一个共同的区别:小说的告别没有转角,而电影里的人物没有泪水。文字描写渐行渐远的过程比较合适,在这个过程里面正好安放得下一种充分但又克制的伤感;电影里没有直接的泪水也是一种高明,不愿意滥情的导演当然要避免这种直接了当的视觉冲击。小说《伊豆的舞女》结束于少男的泪:“……我任凭泪泉涌流。我的头脑恍如变成了一池清水,一滴滴溢了出来,后来什么都没有留下,顿时觉得舒畅了。”小说《情人》结尾时少女也哭了,“……她哭了,因为她想到堤岸的那个男人,因为她一时之间无法断定她是不是曾经爱过他,是不是用她所未曾见过的爱情去爱他,因为,他已经消失于历史,就像水消失在沙中一样,因为,只是在现在,此时此刻,从投向大海的乐声中,她才发现他,找到他。”近来我手头上正在写着一个成长题材的长篇小说,这使得我异常敏感和感伤。每一种告别都让我联想到青苗拔节的痛苦和欢乐。小时候时不时做从高处跌落下来的梦,母亲说,那是你在长个子。跌落是为了成长,告别是为了证明自己曾经在场,疼痛是一定,但绝不是不幸。川端康成先生也说是这样的,他小说中的那位学生流泪时被同船一个人看到,那人问,“你是不是遭到什么不幸?”“不,我刚刚同她离别了。”2000年4月3日《菊次郎的夏天》

檀香似的北野武

少见这么得意的片头,字幕上,编、导、演、剪,全是一个人,北野武;然后,再注明:“北野武第N部作品”。这说明,此人把每一次拍片都当作自己的墓碑基石来做。这样的导演,让人信任,也让人畏惧——他极度认真,以至于认真得痉挛。说真的,北野武把我闷得发晕,《孩子归来》和《菊次郎的夏天》要好些,他得了大名的《花火》几乎要把我闷死。这三部电影,分列其作品序号的六、七、八;之前的《宁静的海滩》和之后的最新作《兄弟》,还无缘得见。就我的观感来说,他的片子跟他的长相是一回事,大面积的凶暴和小范围的温情。他是典型的日本人,有典型的日本似的枯燥和深刻,杰出的,孤独的,坚硬的,重量级的。北野武现在与吴宇森并称东方暴力美学的代表人物。我更喜欢吴宇森,他的暴力有浪漫有表演,硝烟中一群鸽子腾空而起,英雄双枪连发,威猛得蔚为大观,观众的血液直往头顶上冲,享受的就是这份不真实。北野武的暴力场面跟剪辑过的电视新闻似的,真实、急促、恐怖,观众的血液也直往头顶上冲,是难受。我做过一个小范围的调查,我周围影友中的能够欣赏暴力美学的女士,百分之百喜欢吴宇森讨厌北野武。中国人就是比日本人有趣。听说,北野武曾经是日本20世纪80年代相声界的灵魂人物。无法想象这日本的相声是怎么个意思?我想找个比喻来说明北野武。想来想去,就檀香吧。好东西,够档次,芬芳,但不宜人,因为闷。这支檀香的芬芳是细节。《花火》里那些用花朵作动物脑袋的装饰插画多妙,多漂亮;《菊次郎的夏天》里用作插画的那些照片也不错。还有一个细节:《花火》里,北野武演的警官西佳敬对着黑社会家伙的背影开枪,砰的一声,一片血红;镜头拉开,却是崛部警官往刚画好的雪景图上泼了一杯红葡萄酒。这种天才笔法,在北野武的片子里不少。要不,怎么不叫他蚊香而叫他檀香呢?!2000年9月20日

茶绿色的中山美惠

我对日本电影的好感之一,是它们里面的女人都穿得特别好。不是锦衣华服像《花样年华》里的张曼玉那种只让人饱眼福的好,而是家常的讲究,于是,这种好就显得特别的实用,可以学习并实践一番。这些年来的日本电影中,像《情书》和《东京日和》里的中山美惠、《星闪闪》中的药师丸博子、《秘密》中的广末凉子、《失乐园》里的黑木瞳、《鳗鱼》里的清水美砂等,都穿得特别舒服。这些电影中的女人着装色调大多淡雅,很多时候是白衬衣配浅灰中裙,再加上一双浅口的便鞋,直发柔顺,面孔也很清淡,的确只有一个词——舒服。这样的着装,稍不注意就会显得简陋,要达到舒服的境界,要诀就是质地精良。这种舒服说来一点也不便宜。记忆中日本电影中的女人是越穿越素了。早年的中野良子、山口百惠、松坂庆子等人也是穿红着绿的。好像栗原小卷在《生死恋》里面穿得比较素,但现在回头看剧照,她那些超短裙上配西装外套的打扮,实在有点滑稽。现在的日本女人也不是没有彩色的。但那种与生俱来的静气,把彩色给把握住了,于是,彩色也很稳,不跳,安全,雅致,让人信赖。最喜欢中山美惠在《东京日和》里的那件茶绿色的薄毛开衫,套在一条米白色的连衣裙外面,在东京的晚春里静穆地行走,满腹心事,周围环绕着径直往夏天跑过去的植物的绿,看不到花。那景象,真是风华绝代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按说,年代久远的影像应该是褪色的,但是,我记忆中早年的日本电影色彩特别明亮,女人们也一个个鲜艳欲滴;反而这几年看日本电影觉得越来越低调,跟揉了光的黑白照片似的,女人们在里面典雅蕴藉,一点也不嚣张。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也到了见不得花哨的时候了。自己买衣服尽买黑、白、灰,买一件带色的,要下好大的决心。前几天看电视,撞上一个国产片,女主角在谈判,大波浪卷发和一身橘红色的职业套装,像朵绽放的大丽菊——赶紧换频道,受不了。《情书》谁曾想,绽放并绽放成一朵大丽菊,原是我小时候的终极目标。2001年4月23日

菊花之约

“菊花之约”的故事是从电影里得来的。在日本电影《御法度》(大岛渚导演)里,片中人物说:从前,有一个清贫的书生救了一个途中病倒的武士;书生悉心照料,武士渐渐康复,在这一过程中两人心心相印,结为兄弟。武士有一个复仇计划必须实施,他与书生告别时约定,一定会在重阳节那天前来拜会。到了重阳节,书生在家里遍插菊花,买好酒,煮好鱼,等待武士的到来。白天的时光过去了,夕阳西下,眼看黑夜即将来临,还是不见武士身影。等到夜深,书生正打算放弃,武士赶到。可是,武士既不饮酒也不吃鱼,闷闷不乐。书生询问,武士说,吾非阳世之人。原来,武士实施复仇计划没有成功,被仇家拘禁,不得脱身。为赴菊花之约,武士引刀自尽,灵魂脱窍随风赶来。这个故事出自《雨月物语》一书。这种故事通过文字或者画面的呈现会比较到位,讲述这种方式会折损一些东西。在《御法度》里,妙的是片中听众的点评:当说者感慨这是一种动人的友情时,听者说,你不认为这是一个关于同性恋的故事吗?一旦从这个视角去看,这个故事里那种凄绝的等待、渴望以及死亡就都有了一种更为合理的解释。菊花下阴阳相隔的感觉令人唏嘘。菊花历来是一种丰盈、不祥的花。王维的那句“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只要把茱萸换成菊花,也就是武士对书生的节日赠言了。我看过的同性恋题材的影片不多,印象特别好的是英国影片《莫里斯》和香港影片《自梳》。前者是男性同性恋,后者是女性同性恋,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描述了两个同性人之间的爱情。以前因为对同性恋的不解甚至是误解,对于他们之间的情感性质有一种想当然的看法,以为这仅仅是一种畸形的情欲。但我就是在抱持这样的看法时,也没有反对过同性恋。情欲本身的存在是合理的,哪怕它是畸形的;何况,畸形情欲并不是同性恋的专属,异性恋中的发生情况也是比比皆是的。《自梳》《莫里斯》和《自梳》在我的相关理念已经固定之后给了我一种直观的礼物。它们在我面前呈现出的美好的男-男和女-女恋爱场面的那种赏心悦目,就跟美好的男-女恋爱场面一样的赏心悦目。《莫里斯》是由詹姆斯·威尔比和休·格兰特主演的,我记得片中这两个剑桥学子在初夏的原野上深情拥吻的镜头,花枝和草叶的影子四处摇曳,玉一样的阳光清新碧绿。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两个容貌俊朗气质超群的青年男子彼此相爱应该是最为自然的事情。威尔比和格兰特健康的、激情充沛的表演让观者得出了这一必然的合理的结论。《自梳》里的两个女主角刘嘉玲和杨采妮之间没有这样直接的恋爱场面,她们更多是一种用情深厚的眼神的交流,而那种眼神里也包含着生死相许的密码。相比《莫里斯》里犹豫、分离,《自梳》里的犹豫、分离则纳入了我们所熟悉的爱情悲剧里。以一种非常规的情感纳入常规的情感模式里,这反而使得我们不甘心。在我的想法里,所有有感染力的同性恋应该以一种戛然而止不明就里的方式结束。结束之后有谜一样的绵长怀念。我是站在局外的人,只能说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希望,所有的菊花之约不至于以阴阳相隔的方式结束吧?!菊花之约太过艰难,比要菊花开在盛夏还要艰难。赫尔曼·黑塞有一句话:“在我向往能找到欢乐、成就、荣誉和完美的地方,我却只见到了要求、规则、责任、困难和危险。”这个德国人赫尔曼·黑塞写了一部警句迭出、让爱好做笔记的读书人忙得半死的名作,《纳尔齐斯和歌尔德蒙》。我把它视为一部以精神之光来遮掩情欲之火的同性恋佳作。2000年5月4日《失乐园》

岛国的爱情方式

在我看过的日本爱情电影里,大多有一种囚禁的意味,有的是用栅栏囚禁,有的用墙囚禁;前者是少年,后者是中年。如果反抗,撞上栅栏要受伤,撞上墙则会死。这也就是青春和迟暮的区别。我把它们称为岛国爱情。一个生活在大海包围的岛上的民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绝望,对待爱情的态度尤其绝望得彻底。少年和中年分别都有一个著名的例子,《情书》和《失乐园》。爱情被囚禁是有利于爱情本身的,我作如是观。爱情自身是这样被败坏的:它具有挥发性,敞着它非常的危险,就像敞着一瓶汽油,敞着它也非常的可惜,就像敞着一瓶香水。要捂着。捂,也解决不了它根本性的挥发问题,但可以保持得长久一点。用什么捂呢?分离是一个办法,背叛是一个办法,相对来说最有效的办法,是死。日本人最喜欢用死的办法,来与他们的绝望配合。死,在《失乐园》里是很容易被理解的。一对中年男女,在婚姻之外的性爱里面得到了他们渴慕的爱情,他们被这种深入骨髓的情感、被那种巨大的无以名状的幸福给吓坏了,于是,他们清醒地意识到,他们被神的意旨挑中了——为避免爱情的毁灭,只好将肉体毁灭掉。我看过不少关于《失乐园》的文章,因为它从小说到电影都是备受关注的。这些文章里,大多说,这对男女是囿于不认可他们的环境而死。这种说法真是冬烘得可以,且不说当代的具独立意志的男女有几个把环境、舆论、流言这类东西放在眼里?其实,只有婚姻受制于环境,爱情应该不在此限。在我看来,《失乐园》的死是为了让爱情不死。渡边淳一的小说原著我也看了,我觉得它相当不错:在色情的水面下,纠缠着由眷恋和恐惧交织的水草,丰美茂盛。我觉得,《失乐园》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具有典型日本意味的例子,那就是在必然会到来的对肉体的厌倦之前,为了爱情,把肉体这个祸根给解决掉。它为那些视爱情为生命全部的人提供了一个残酷的但确是智慧的方案。我的一个朋友对我说,死那场戏很假。“林中小旅馆、炉火、雪、红酒,还有一道好菜,竹笋炖老鸭。一个叫祥一郎的男人和一个叫凛子的女人,又漂亮又体面,有钱有地位,关键是,他们身上还有一些必须尽的义务,但这两个人却平静地喝下毒酒,然后,一起做爱到断气。戏演到这份上就讨厌了。我不喜欢自找绝路的人。”我能理解我朋友的看法,因为我们都不是视爱情为生命全部的人,我们与他们路标不同。我也认为,这的确是戏,但是一种让我们不能轻率评论的戏——这里面是有要义的。《情书》中让爱情永恒的方式也是死。但是,这样的死让人就实在是太难受了。女孩博子在未婚夫藤井树滑雪失事身亡之后,在藤井树的母亲家翻看他当年的中学毕业册时,意外地发现,与他同班的还有一个叫作藤井树的,是个女孩。博子对男藤井树的学生生活一无所知,她觉得可以通过这个女藤井树来做了解。博子以天国来信的方式给女藤井树写信。初初是把女藤井树给吓得不轻,渐渐地,女藤井树也喜欢上了这种可以进入回忆的方式。在彼此的神秘的通信中,博子一点点地收集着爱人的成长痕迹,而女藤井树则一点点地梳理着当年那朦胧模糊的恋情萌芽——随着影片从容、克制地推进,我们知道,博子和女藤井树的容貌是一模一样的——我们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偷偷去见过女藤井树的博子也知道了,只有女藤井树到了影片的结尾处才明白了当年的这个秘密。我之所以要复述这部著名的电影,是我觉得这个电影故事的本身具备了一种无法延展的悲情。更大的遗憾发生在死亡之后:博子为了被迫中断的恋情去收集到一个她无法释怀的结果——她是另一个人的替身;女藤井树获得了当初没有明晰的爱情,却不得不面对死亡造成的深渊。死亡给了一个真相,让爱情永恒,却使活着的人不得安生。这样保存爱情的方式,也是残酷而智慧的,但是,谁会甘心接受呢?《情书》是我最喜欢的电影之一。但它那种过于寒冷、清冽的味道却让我不敢再次品尝。它是冬天里的一杯雪水。我想,我们热爱悲情的原因是基于我们对悲情的恐惧。对于我们来说是这样的,爱情来了,将它享受够,然后,随它自己熄灭。这不是一个勇敢的、美的过程,但是,这是对于我们这些软弱的人来说最好的过程。爱情从本质上来说,是神给予强者的礼物。谁配接受?神知道。鬼不知道,人也不知道。2000年6月20日

雨月物语

《雨月物语》是日本古代经典名作。沟口健二的一部电影取材于它,片名也叫《雨月物语》。这部电影我没有看过。看不到。有编辑约写沟口健二,我一口应了后打电话四处咨询。这稿子最后还是没有写成。碟友都说,哪去找沟口健二?那么旧的片子。香港的电视台有时在后半夜要放沟口健二。李碧华看到了——“凌晨四五点,有点凉,关冷气开窗,才发觉有雨。顺便开电视,原来正播映《雨月物语》。”写到凌晨四五点还有精神看电视?也就是香港专栏作家。凌晨四五点我若还没睡,一定连自己姓什么也不知道了。元神涣散殆尽。借李碧华的笔看《雨月物语》:男人出外做工,被女鬼迷惑,沉溺于爱欲之中不能自拔;后有多事僧人点化,用经文符咒将女鬼祛除……男人怅然归家,有贤妻等候。贤妻一言不发伺候他吃饱安睡之后,消失了。第二天男人从乡邻处得知,贤妻在其不在家时早被强盗杀死了。原来家里的这位也是一女鬼。做了鬼还这么痴?鬼比人痴。看《胭脂扣》,女鬼如花痴得让人落泪。李碧华好像喜欢把痴劲放到鬼身上。《胭脂扣》的成功,一方面是李碧华和关锦鹏的功力,另一方面,是梅艳芳的长相。梅艳芳天生一副“痴女”模样。她喜欢刘德华,唠叨了好多年了。记得有一年她要出席一个场合,有友人提醒她,千万别再当众说自己喜欢华仔了,拜托。媒体报道此事语气像在说笑话,我看了却觉得心酸。李碧华和程小东还一起成就了一个痴情的男鬼,《古今大战秦俑情》中的蒙天放——张艺谋。在这片子里,张艺谋是一千年老妖,从秦代活到20世纪70年代,虽说长生不死,但翻来覆去就一种活法——爱巩俐。甚单调。而巩俐几番托生,活得花枝招展,任何一轮生命都有男人痴心爱慕。真划得来。李碧华说,沟口健二的《雨月物语》有“森森然”的“幽艳惆怅”。《雨月物语》本身就是一本“幽艳惆怅”的书,跟中国的《聊斋》一样,好故事取之不尽。大岛渚的新作《御法度》一片里,也用了《雨月物语》的典故:“菊花之约”。讲一个书生和一个武士相约重阳节聚会。到了重阳节,书生在家里遍插菊花,备好酒饭,但武士却久等不至。夜晚,武士终于来了,却不动一筷子。书生问其故,武士叹道:被仇家拘禁,不得脱身,为赴菊花之约,只得引刀自尽,灵魂脱壳随风而来。吾已非阳世之人。诚信如此的故事!2001年高考作文的题目就是“诚信”。有人用过这个例子吗?2001年8月14日《赤桥下的暖流》

性与底层

日本导演今村昌平被称作是殿堂级的大师。这种说法起码有戛纳电影节可以做证:三次金棕榈大奖获得者。这是绝无仅有的荣誉,可谓戛纳第一人。这三部电影分别是1983年第三十六届的《楢山节考》,1997年第五十届的《鳗鱼》,还有就是2001年第五十四届的《赤桥下的暖流》。这三部片子基本上都体现了今村昌平“性与底层”这一概念。《鳗鱼》和《赤桥下的暖流》更接近,都是讲述一个处于低潮的男人如何在底层生活中从女人那里获得了救赎的。而且,这两部电影的基本阵容也是一样,男主角役所广司,女主角清水美砂。可以说,《赤桥下的暖流》是《鳗鱼》的一个翻版。同等题材两次在戛纳获大奖,这应该说是不太可能的事。之所以在今村昌平身上出现这个奇迹,不得不佩服这个今年七十五岁的老导演惊人的创新能力。较之《鳗鱼》的沉郁稳重,《赤桥下的暖流》从风格上做了相当大的变化,是一出精致动人且诡异大胆的轻喜剧。一个中年男子(役所广司)失业了,又与妻子不和,倒霉的他在街头与一流浪老头相识,并颇为投机。老头在死前告诉男人,只要到遥远偏僻的能登半岛,找到一幢位于河边赤桥下的房子,便会找到一个内藏金佛的瓶子。男人找到了赤桥下的房子,并没有找到金佛,而是遇到了一个天生异禀的女人,这个女人体内蓄积着大量的“爱液”,在与男人发生肉体关系的时候,这些“爱液”会呈现出喷泉般的奇观,而且,这些“爱液”汩汩流淌,像小溪一样流出房子,流入河水之中,将很多鱼汇集在一起,因而使钓鱼的人们大有收获。男人与妻子分手了,和这个奇异的女人相爱了,并在她的滋润之下,重新获得了生活的热情和力量……《赤桥下的暖流》虽然题材非常大胆奇异,但拍摄手法简练干脆,基本上没有任何关于性爱的感官刺激镜头出现。也可以说,这是一部画面相当“健康”的性题材电影。今村昌平多年关注他自称的“底层和下半身”的题材,但对于这种直接敏感的问题,他的关注更多的是放在精神层面上的。他是用精神化的视觉来关注和体现肉体之爱的含义。日本电影中的底层女性一向是相当鲜活的,极富感染力。今村昌平同样表达出对底层充分的敬意。青春年少时期的今村昌平时常流连于烟花柳巷,对底层妇女,特别是从事不良职业的妇女非常了解,她们身上有着浓重的生计挣扎的痕迹,但她们身上那种比男人更为顽强乐观自由开朗的气息,也深深地感染了今村昌平,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他日后几十年电影创作的母题。这个母题归纳起来就是:女人比男人更坚忍,并能拯救男人。我看《赤桥下的暖流》,为影片中的画面和透过画面一点点呈现出的人生的幸福感所打动。红桥(赤桥)、绿树、木屋、喇叭花、青绿色的河水、湛蓝的大海,雪白的浪花,还有那些绕着海窗上下翻飞的海鸟。男主角来自东京,像每一个都市人一样多年苦挨,因为不知道什么叫作幸福了。面对这样天堂般的景象,幸福才猛地扑进胸怀。我只是观众,并非身临其境,但我都有一种深切的感悟。我一直觉得今村昌平是一个教导我们如何寻找幸福的艺术家,《赤桥下的暖流》也是这样的一番告诫。我们在人生中最需要什么?爱慕,安详,美丽的景色,新鲜的空气,再加上一些惊奇。也许,这就叫作完美吧。2002年9月5日

找死地爱

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这一组合在20世纪80年代是少年们的偶像极品,也是国人关于“金童玉女”的第一个概念。当年电视连续剧《血疑》,可谓万人空巷,“幸子”和“光夫”的故事让人牵肠挂肚泪眼滂沱。我那时还是个少女,想入非非接近于病态,对山口百惠十二万分地艳羡,不仅因为她是明星,还因为她除了和三浦友和搭档演了那么多情侣之外,居然还真的嫁给了他,做了他的妻子。这段时间市面上有山口百惠系列电影作品的DVD,基本上都是她和三浦友和搭档出演的。这对搭档,当年就是以百惠为主导的,回顾起来也是如此。我买了一些,像《伊豆的舞女》《绝唱》《古都》《春琴抄》《雾之旗》《淤泥中的纯情》等。这些片子,除了《绝唱》《伊豆的舞女》当年公映过,其他的,都是在电影杂志里熟悉的,其实都没看过。这些片子当然都不是什么经典名作,但是,看的时候却很感慨,在其中搜寻那些依稀可辨的旧日情怀,仿佛老眼昏花中努力辨识一个故人的模样。那个人,就是少女时的我。现在的我面对当年的我,就如同一个老人面对多年没见的旧友那般疑虑。有时候,人的成长是找不到来路的。你会百思不得其解:当年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做下这样的事?进而你会百思不得其解今天的你是从哪里来的?按发展逻辑来讲,你本该成为另一个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拐了弯让你走到了现在这条路上?对于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我回顾起来没有什么后悔的。他们是我少女时代唯一幸存下来的值得称许的偶像,说来一点不跌份。他们俩的片子一般说来都还不差,但也没有什么出彩的,我觉得特别有意思的是《淤泥中的纯情》。故事很老套:外交官的女儿爱上了街头小流氓,然后拼死地要和他在一起,最后双双死于黑社会的乱刀之下。但这片子很有一些动人之处。山口百惠的那个样子,倔头倔脑的,特别适合演这种一根筋的女孩,无缘无故地就爱上了一个人,然后就一条道走到黑,直到赔上性命。三浦友和在这片子里可能是他最好的角色了。他长得太端正,气质也非常正,加上本身不是那种灵光四射的演员,他饰演的很多角色都有点帅呆了——又帅又呆。但在《淤泥中的纯情》里,他的表演在他的平均值之上。他依然漂亮、干净、衣冠楚楚,但说话、举止都很粗俗,眼神孤愤冷漠,和角色的要求很合拍。《淤泥中的纯情》《淤泥中的纯情》拍于1977年。我有点惊奇的是,它并没有这类题材影片通常都有的那种幼稚的憧憬和廉价的煽情,它的基调相当清峻和冷静。从一开头,小流氓次郎(三浦友和)就把富家女真美(山口百惠)的追求当成无稽之谈,一次次回绝她。他经常恐吓她,让她走开,他对微笑着看他的真美说:“有一次,有个女人冲着我无缘无故地笑,被我打掉三颗门牙。”当真美正式向次郎表白爱意的时候,次郎说:“以后怎么办?想和我结婚?”真美使劲点头。次郎说:“结婚后我们说什么?一边喝茶一边听我讲怎么把别人的肋骨打断?一边吃饭一边问我刀子捅人是什么感觉?”但是真美就是抱定了这份无缘无故的爱情,跟定次郎不可,将前途、名声、家庭全部抛开了,飞蛾扑火。最后,快断气的次郎对快断气的真美说:“叫你不要跟着我,你看……”两人临终前就这么一句话,没有很多片子里音乐大作中两人拥吻哭泣互相喊着“我爱你”,两人死得很清净很干脆,就像这两个人共同的沉默倔强的性格——心知肚明,废话少说。次郎是真流氓,并不是一个暂时栖身淤泥中的折翼天使;真美是绝对的任性荒唐,为满足一时的浪漫欲望而背弃双亲的慈爱。次郎每一次拒绝真美的话,她都知道是对的,也可以说,这是这个流氓善良的一面,但是,她就是要去爱一个幻象一样的对象,甚至可以说,她向往为这个男人丢命。她是爱,也是刻意找死。看《淤泥中的纯情》,会再一次体味到青春期的险象环生。回头一看,嘘一口气,啊,我等居然都涉过来了。2002年9月17日《千年之恋·源氏物语》

美得不寒而栗

紫式部《源氏物语》第七回“红叶贺”中有一段关于主人公光源氏舞蹈的描述:“……高高的红叶林荫下,四十名乐人绕成圆阵。嘹亮的笛声响彻云霄,美不可言。和着松风之声,宛如深山中狂飙的咆哮。红叶缤纷,随风飞舞。《青海波》舞人源氏中将的辉煌姿态出现于其间,美丽之极,令人惊恐!插在源氏中将冠上的红叶,尽行散落了,仿佛是比不过源氏中将的美貌而退避三舍的。左大将便在御前庭中采些菊花,替他插在冠上。其时日色渐暮,天公仿佛体会人意,洒下一阵极细的微雨来。源氏中将的秀丽的姿态中,添了经霜增艳的各色菊花的美饰,今天大显身手,于舞罢退出时重又折回,另演新姿,使观者感动得不寒而栗,几疑此非人世间现象。”(摘自丰子恺译本)《源氏物语》是我经常翻的书,算是案头书了,它是日本文学唯美传统的源头典籍,也是顶峰作品。像上面摘的那一段就很有代表性:因美而生恐怖。这段之前还曾写光源氏的父亲桐壶天皇因为爱子过分的美丽优雅,心生不安,命令各处寺院诵经礼忏,替他消除魔障。带着这样的理念来观看日本东映为五十年纪念,在2002年推出的巨作《千年之恋·源氏物语》,应该说对它所能呈现出的影像之美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我还是被它深深地伤害了——从影片开头后不多会儿的一幕开始:冬夜,白雪围绕着蓝黑色的水塘,一朵红梅悄然落下——我的心被这朵红梅砸出了巨响,耳朵里嗡的一声鸣叫起来,隐隐作痛。在《千年之恋·源氏物语》中,说每一个画面都是完美的,这话一点也不过分。一千年前的日本平安王朝是唯美的盛宴,在无数的帷幔、屏风、格窗、檐廊之中,兜兜转转着一层层繁复艳丽曳地而行的衣裙、拖到脚弯处的长发、雪白的脸、鲜红的唇、细致的眼睛、幽暗中一言不响的爱抚、男人的手依女人背部细腻的肌肤缓缓滑过,还有那清晨踩着晨露急速离去的偷情人的背影……在这一切背后,如果不是阴郁忧伤的歌,就总是像雨点一样落下的樱花花瓣,要不就是深蓝得令人寒心的夜空。艳与寂是日本文学艺术的魂魄。因为艳,所以寂寞深重;而人生从本质来说就是清寂二字,所以更加需要艳丽的欢情。欢情是鸩,美味无比,饮它是痛快的,痛且快,人生好像就不那么难过了。《千年之恋·源氏物语》的关键人物是光源氏,他的形象在书中美得出神入化,不可想象。所以,这部电影可能在挑选这个人物的扮演者上绞尽了脑汁。扮演者天海佑希近乎完美地再现了这个天神般人物,令人目眩。我不知道这个天海佑希的出处,我甚至无法判断这个人的性别。天神可能就是中性的,像男人一样的英挺,又像女人一样的柔媚。围绕着这个新人的,是吉永小百合、高岛礼子、松田圣子、常盘贵子、竹中直人、风间杜夫这些人。熟悉日本影视的人当然知道这些名字的分量。近三个小时看下来,我有近乎虚脱的感觉。片中结尾处,经历一生的艳情之后,光源氏彻底厌倦,只等待着死亡的来临。说来我也应该厌倦,应该是视觉盛宴之后的意兴阑珊;但是,我却有一种莫名的惊惧,想起三岛由纪夫在《金阁寺》里的一句话:“我所惧怕的事态业已开始,它甚至比原来所料想的还要糟糕:美在彼而我在此。”2002年10月27日后记:我的朋友李澜后来给我来邮件,说到天海佑希以及这部电影。她在邮件中写道:“你提到的电影,看了《千年之恋》。影片着实华美异常,源氏的扮演者也只能让中性人物来演,天海佑希是宝冢歌舞团专饰男角的当家花旦——我很喜欢看宝冢的歌舞,平生喜欢的是中性化的美人。一大愿望就是去实地看一场。不过知道天海佑希是女的,看起来就有点别扭。但我也喜欢这个片子,喜欢的是剧外的情结——紫式部和道长的暗恋,还有她和清少纳言的关系——千年之怨。”李澜和我一样,酷爱日本文学艺术;她嫁了一个日本人,时常给我带来一些关于日本文学艺术方面的资讯以及她精彩的评点。我没有见过她丈夫江川君,对她说,想象中,他应该长成木村拓哉的模样吧?李澜说,不,像机器猫。这是另外的闲话了,不多说了。

用针挑土将你埋葬

1958年,日本政府开始全面执行禁妓行动。但是,也就在这个时候,富吉艺妓院的杂佣凉子姑娘决意要当一个艺妓了。她在这里已经待了四年,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了一个清丽可人的少女;四年来,她努力学艺,勤奋劳作,深得艺妓院老板和众位艺妓的喜爱。而在四年里,凉子看多了男女纠葛,也渐渐习得风月场上的奥秘和甘苦。她对艺妓生活不反感,这是前提,但更关键的是,她要为她贫穷苦难的家人挣钱。要成为一个初级艺妓是要花很多钱包装的,所以,初级艺妓必须将处女之身献给她的投资人,这是行规。凉子要献身的对象是一个七十八岁的富翁。成为艺妓的前一天,老板准凉子的假,让她到她想去的地方看看她想看的人。凉子来到锯木厂,远远地看着她一直默默喜欢的那个男孩。他没有看到她,径直在埋头干活,因为想着用汗水换来的未来值得憧憬,男孩的脸上荡漾着明媚的笑意。凉子含着眼泪微笑着远远地看着,终于,眼泪还是落了下来……这是日本大导演深作欣二的作品《艺妓院》里的故事和一个情节。笑里含悲,苦中作乐,人生繁丽的盖头和悲凉的底座融合在一起。这是深作欣二的风格。想想他最出名的作品《蒲田进行曲》,松坂庆子演的小夏,那天真艳丽欢快的面孔,现在想来依然令人心酸动容。《蒲田进行曲》大概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引进到中国的,由上海电影译制厂配音后在全国影院公映。那个年代开始进入青春期的人,没有看过《蒲田进行曲》的是很少的。如果是男的,一定对小夏倾心不已;如果是女的,那就难说了,风间杜夫演的银四郎倒是英俊,但太坏了,太痛苦了,还神经兮兮的,很难获得80年代少女的好感(那时候我等的日本偶像铁定是三浦友和,俊美、正义、情绪稳定,虽然现在看来呆了点,但当时呆得恰到好处)。另一个男主角是平田满演的安次,丑、窝囊、善良,关键时候还有一股子发狠的劲,这当然只是一个赞美对象,而不是梦中情人。《艺妓院》没有偶像的一部电影,在我等这种以追美男之星起家的影迷心中,十几年来还印象深刻,完全归功于深作欣二的作品风格。《蒲田进行曲》的题材很吸引人,演艺圈中的事,明星(银四郎)和龙套(安次),明星的女人——怀了身孕被抛弃但依然痴心的小夏,安次和小夏。这几个要点组合在一起,一场浮生如梦的好戏就立住了。深作欣二把这部电影的面拍得嬉闹、喧嚣、夸张,还有一点点愚蠢,但在这部电影的底里,他给了观众酸楚难当的泪水和无所适从的悲凉。在东方,悲喜剧题材的电影,在我看来日本拍得最好。这跟他们的民族特点是一致的:悲欣交集,这是个习惯将悲与喜混合在一起一并饮下的民族。在这类电影中的佳作,就有《蒲田进行曲》,也有《艺妓院》。看凉子在锯木厂含笑落泪而去的那场戏时,我难以自持。她这就和他永远告别了,这么远远地看上一眼,然后,在自己的心里挖出一个墓穴来,把这温暖的一眼垫在最下面,把他平放在上面;从此以后,用针挑土,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地埋葬他。常言说,“女人心,海底针。”这根海底针其实就是这个用途。成为艺妓后的凉子不叫凉子了,她叫奥玛查。她艳丽得像个偶人,被无数的男人觊觎、观赏、占有。她看上去像是非常静谧而轻快,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他究竟被埋葬到什么程度了。我还记得《蒲田进行曲》的结局:小夏生下孩子,安次和朋友们围着她和婴儿欢呼,突然,屏风轰然倒下,镜头拉开,露出片场的全景——这么美好的结局,不过是一出戏罢了。深作欣二不作任何完美的假设,他把人生残酷的底子兜给你看。《艺妓院》的结尾也是同样的味道,画面华丽得如一幅活动的浮世绘,艳名如帜的奥玛查欢乐地舞蹈着,但人生还是那个底色——坟场的颜色。2002年12月30日《御法度》

对生与死的双重轻蔑

大岛渚的影片《御法度》的结尾是这样的:春天的夜晚,细雨如沙,远处传来人被杀掉时那一瞬间的惨叫声。土巴(北野武饰)拔出剑来,悲怆地呢喃道:“木村,你太漂亮了。”剑一挥,一棵开得极盛的樱花树被斩断,徐徐倒下。这个结尾有一个悬念。是“太漂亮了”的木村平野被风子杀掉了,还是风子被木村平野杀掉了?应该是木村被杀掉了吧,他一向不是风子的对手。1865年,日本最后的幕府时期。一个武士团队里来了一个新成员,叫作木村平野。他漂亮得眩目,有着男性的挺拔英武,但又有女性的精致美丽。武士们看他的眼神全都有了内容,其中包括跟木村一同新来的佐藤西治。很快,佐藤成了木村的第一个情人。在以后的日子里,木村成了很多武士追逐的对象。他们为争夺木村而妒火燃烧,杀心旺盛。有人死掉了,也有人被袭击。武士头目土巴对木村说,他认为这是佐藤所为,让木村杀掉佐藤。木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命令。土巴告诉木村,他将和助手风子躲到一边观看。这就到了影片结尾的那一部分了。夜里,雨中,木村和佐藤远远走来。木村突然拔出剑来向佐藤刺去。佐藤惊愕中拔剑应对。打斗中,木村大声宣布佐藤的罪行:因为你暗杀和袭击,所以要处死。佐藤大叫:暗杀和袭击都是你做的事情,是你故意陷害我。躲在暗处观战的土巴和风子听到这样的对话面面相觑,不知究竟。渐渐地,木村处于下风,他的剑脱手了,脚下一绊,跌倒在地,佐藤的剑刺向他的喉咙。木村低声说道“原谅我……”,那神态娇媚万分,欲仙欲死。佐藤被木村的媚态击中,一闪神,松了手上的剑,被木村夺过,转手刺穿了佐藤。然后,木村站起来,又在已经死掉了的佐藤身上猛刺几下。木村走了。这边土巴和风子互相嘟囔道:“他刚才对佐藤说了什么?他究竟对佐藤说了什么?”木村的残忍应该说大大出乎土巴和风子的意料。他们很震惊,同时感觉到非常危险。这就是风子要去刺杀木村的原因。其实,土巴和风子在这个夜晚之前已经倾心木村很久了,但直到这个夜晚,才让他们觉得有要发疯的感觉。他们都知道,必须要除掉这个尤物,这个祸水,才能让自己的神智恢复清明。《御法度》的美学原则说来跟三岛由纪夫的著名小说《金阁寺》如出一辙。因无法抵达彼岸之美而萌生毁灭之心。金阁寺因为太完美了而被烧掉了,木村也因为过分美丽惹来杀身之祸。但是,木村的美是没有善意的。这是个被恶缠绕的美少年,他的残忍铺展在他完美的五官、肌肤和体型之下。第一次作为新手杀人时,木村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土巴在一旁想:“他肯定是杀过人的。”当被人问起为什么要当武士,木村说:“因为想拥有杀人的权力。”而到最后,他杀掉情人佐藤的手法,终于让杀人如麻的土巴和风子都不寒而栗了。我们在《御法度》里找不到任何关于木村身上那种恶的缘由。三岛由纪夫曾经在一篇随笔里谈到古罗马雕像“安提诺乌斯”,他写道:“眼前的这尊雕像是这么年轻而有朝气、这么完美、这么声誉卓著、这么健美的肉体,内里蕴含的难以言喻的阴暗的思想,是通过什么途径以至可以潜藏起来的呢。说不定只是这个少年的容貌和肉体就像阳光似的光辉灿烂,从而浓重的阴影自然地接踵而至。”这段话,用来解读木村平野这个人,倒是很贴切吧。因为没有答案,这就算是答案吧。三岛由纪夫的美学原则和无意中的人物解读,都和大岛渚在《御法度》中的创作理念吻合在一起。如果说,大岛渚很受三岛由纪夫的影响,这应该是说得过去的。这两个日本男人,分别在文学和电影两个领域里,袒露了他们那种决绝的怪异的充满了唯美精神的人生观和艺术观。木村的扮演者是松田龙平。他在这部影片中没有任何笑容,神态很像他的父亲,松田优作。我们很多人对他的父亲应该记忆深刻——电影《人证》中男主角,那个追捕八杉宫子的警官。松田龙平承袭了他父亲那种冷漠疏离的气质,但是,他的长相比他父亲柔美了很多,几乎完全成为一个中性人。这种中性的美貌是没有人味的。世间有一种肉体之美,充满了对生与死的双重轻蔑。如果放在人性的角度看,它既在人性的底部,也在人性的顶部。顶就是底,底就是顶。这一点,可以在松田龙平扮演的木村平野身上找到。另外,我觉得还可以在现实中的另一个木村身上找到一些碎片般的印象,这个木村,叫作木村拓哉。2003年1月8日《盗信情缘》

笑,笑人生致命的错误

好几年前就听说了日本电影《盗信情缘》,说的人说来说去只有一个词:经典,并附以那种好片观止无话可说的表情。我不知道这个“经典”是什么意思。电影史上有多少“经典”可以把我们闷死?也可以说,我们就是从好些“经典”的憋闷中逃生出来的,现在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道行来享受电影。后来看过一点点关于《盗信情缘》的文字,那上面的中心意思说——这是一段浪漫而残酷的爱情。这样的说法无法引起我的好奇。有些爱情题材的电影我会这样评价——因为那份太傻的浪漫而使得我们浪费了时间,残酷地对待了自己。《盗信情缘》是1997年的作品,如果存心想找的话,当然早该找到了,可是没有这份心思。到了2003年过了春节,才遇到这部电影“新版”DVD,终于看了——天啦,什么叫相见恨晚!且慢!说不定我就是被安排成和它在此时此刻相遇的。不晚,无恨,正是时候。早了,也许我理解不了那里面彻底的荒诞、荒唐和荒凉;晚了,说不定我连荒诞、荒唐和荒凉也看穿了,心里再也激不起丝毫波澜。人生太年轻太饱足太容易意满志得也太容易灰心沮丧,那么,看《盗信情缘》可能会生出一分夸张的愤怒和几分清澈的伤心;但是,如果到了内心安忍、波澜不兴的时候,看这部电影也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或者说,就只是把它当作喜剧看了。我觉得自己现在还好,好像正处在一个交界点上。一个叫泽木的邮递员,一个叫小夜子的患了绝症的女孩儿,一截断指,一个装着兴奋剂的包裹,一个黑社会小混混,一个杀手,还有就是一大帮歇斯底里的警察……构成了《盗信情缘》的元素。当然要笑的。全日本杀手大赛(居然有这样的比赛?反正《盗信情缘》里有),第一个出场的是杀手“Leon”,他左手抱着一盆植物,右手掏枪射击,全部命中靶心,看也不看,转身就走;第二个出场的是“青霞小姐”,风衣、金发、红唇、墨镜,白得像歌舞伎似的脸,先掏出烟点上,然后拔枪射击,也是看都不看全中的靶心,转身就走……对电影熟悉一点的人哪能不笑,“Leon”取自吕克·贝松的《这个杀手不太冷》,“青霞小姐”来自王家卫的《重庆森林》,且用的都是特征造型。这是导演萨布的噱头。整部影片中,他总是不停地制造噱头,让人忍俊不禁。那个在追捕过程中出现幻觉,以为自己在奥运会上获胜的自行车高手;那个发现“疑犯”未待报告就被警车撞死的警察;那个以为出人头地的机会来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就高喊着“让我来”的黑社会小混混野口……这是一部几乎让人从头笑到尾的片子。主角泽木不知道这些可笑的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一个纯善但有恶习(酒醉时撕别人的信看)的邮递员,一门心思让他心爱的那个女孩——得了绝症的小夜子——有一丝依靠和安慰。他骑着自行车飞跑着,想赶上时间陪小夜子做化疗,却不想,全日本的电视台在播放关于他的通缉令,一大堆警察围追堵截他,其中三个警察还“因公殉职”。泽木心中揣着单纯的爱情飞驰,哪里能想到他已经被当作黑社会成员、毒品携带者、碎尸案连环杀手。泽木死得很隆重,被无数的警察围住然后被许多个狙击手射杀而死。看影片结尾,可以知道陆川和姜文的《寻枪》结尾是从哪里直接采的气。《盗信情缘》结尾,泽木的灵魂轻轻离开满身弹孔的肉体,疑惑不解,但又非常轻松,这种轻松可以让他把所有的疑惑都抛开,不作追究了。他笑了。但是,一路笑着过来的观众在这个结尾处可能再也笑不出来了。如果要说浪漫而残酷,可能就是泽木脖子上那条红围巾了。它随着泽木的飞驰迎风招展,像一种爽朗的笑,却诉说着一个血腥的但不知在何处出现了致命错误的人生。看《盗信情缘》其实会产生惊悚的感觉,一句轻率的话也许会让人万劫不复,一个上错了的门也许就敲响了死亡之钟,谁知道那个致命的错误会在哪里等着我们呢?2003年2月27日

选择

有一种说法,说是人死后,过奈河桥,喝忘川水,然后,一辈子的事就都忘了,灵魂也就轻了,可以飞升了。这种说法令人惊惧,辛辛苦苦活了一辈子,全忘了?那不等于白活啦?既然都要忘,那我们那么认真地活有什么意义?何不潦草一点?所以,日本电影《天国车站》在这一点让人感到安慰。在人间与天国之间,有一个机构,过身后的人们可以在这里待上一个星期。星期一,过身后的人们从大雾中来到这里。这一个星期里,机构里的工作人员不停地给人们做思想工作,让大家选出这一辈子里面一个美好的记忆,然后,录像,像拍电影一样,布好景,打好光,准备好道具,尽量还原出记忆当时的情景;录像带最后在星期天放给大家看,看了,肉体也就彻底消失了,灵魂飞升,进入天国。以后,在天国的日子里,这个记忆将永远伴随着。因为只能选一个记忆,而且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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