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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3 08:2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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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桐华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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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惊心.下

步步惊心.下试读: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步步惊心.下/桐华著.—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0.1

ISBN 978-7-5594-4178-2

Ⅰ.①步… Ⅱ.①桐… Ⅲ.①长篇小说—中国—当代 Ⅳ.①I247.5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9)第241228号步步惊心.下桐 华 著责任编辑 张 倩 王 青出版发行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南京市中央路165号,邮编210009网  址 http://www.jswenyi.com印  刷 天津旭丰源印刷有限公司开  本 710mm×1000mm 1/16印  张 19.5字  数 340千字版  次 2020年1月第1版 2020年1月第1次印刷标准书号 ISBN 978-7-5594-4178-2定  价 45.00元江苏凤凰文艺版图书凡印刷、装订错误可随时向承印厂调换桐华作家、影视制作人★★★已出版作品★★★《步步惊心》《大漠谣》《云中歌》《最美的时光》《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曾许诺》《长相思》《半暖时光》《那片星空那片海》《散落星河的记忆》★★★影视剧作品★★★《金玉良缘》《抓住彩虹的男人》《放弃我,抓紧我》从喜生忧患,从喜生怖畏;离喜无忧患,何处有怖畏?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第一章有情终古似无情

我心中郁悒,每日左思右想,病好得更加慢,且时有反复,待全好时,已经是十月底了。

这是自一个多月前生病后,我第一次当值,心中颇为忐忑,待得王喜通知说“万岁爷下朝了”,我几次三番都有冲动让秋晨去奉茶,我只想躲开,但终是理智控制着自己,和秋晨捧了茶盘进去。

侍立在外的太监看我来,忙打起帘子。眼光扫了一圈,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等都在座,我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轻轻走进去。

屋中一片寂静,康熙正在侧头凝思,我把茶盅置于案上,躬了身子行礼。康熙一直未曾看过我一眼,我心下微松口气,转到三阿哥桌旁奉茶。一圈茶奉下来,几个阿哥都是正襟端坐,目不斜视。我自始至终低垂着头,视线只集中在眼前一块。

出暖阁后,快步走回耳房,放了茶盘,我这才长出了口气。待心神静了下来,又不禁想,他们在商议什么?为什么个个表情凝重?

等两日后康熙颁旨,才知道当日为何气氛那么沉重了。“以殷特布为汉军都统,隆科多为步军统领,张谷贞为云南提督。”全是手握兵权的重要位置。八阿哥率先发难,却是四阿哥的人隆科多掌握了这个负责京城安全的重要职位,在众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四阿哥的这一枚重要棋子已经渐渐布好了。

脑中正在仔细琢磨,忽地想起我曾经提醒过八阿哥,要他防备隆科多。如果他对我的话上了心,那就是说,在这个时候,八阿哥应该知道四阿哥和隆科多的关系,即使现在他们来往并不亲密,甚至隆科多和四阿哥为了避嫌,还有意疏远对方。我这样做,是已经掀了四阿哥的一张重要底牌吗?

脑中开始迷糊,模糊的历史和现在的实际情况,让我本就看不透的局越发难懂,只得作罢,仔细想想自己何去何从。

现在不得不相信一点,我是逃不过被指婚的命运的。苏麻喇姑抗旨不嫁后可以安然留在宫中,那是因为康熙对她感情特殊,愿意容忍她。而我如果抗旨,恐怕康熙绝对不会让我日子好过的,也许真就是三尺白绫的下场。

可康熙究竟会把我指给谁呢?太子爷,从现在起,他就会麻烦不断,直到被废,所以他排除。

现在的局面,只有两种可能,康熙要么把我指给一个中立派的人让我远离夺嫡风波,要么把我指给他心中看重的人,也就是说有可能是他心中认定的未来皇帝或他的追随者。

仔细分析后,再一一排除,却还是有多种可能,再加上朝堂中我不熟悉的大臣,最后发觉,我如果想凭借排除法找出答案是不可能的了。康熙心思深沉如海,我虽跟在他身边多年,却仍然无法看出端倪。

其实,四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早已给我指明了路,我唯一的出路就是与其等着康熙给我指婚,最终结果难料,不如自己选择,至少可以保证避免最坏的结果。

想到太子,全身又是一阵恶寒,禁不住撑着头,长叹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古人十六七岁就成婚,如今与我年龄适当的男子,个个都是已有娇妻美妾,原来我也就是做小老婆的命。

选谁?

八阿哥肯定不行!以前或许还可以,但是苏完瓜尔佳王爷的一块玉佩让我身份尴尬。康熙一废太子后又对八阿哥深为忌惮,现在是绝对不会把我指给他,让他的势力继续扩大。

十三阿哥肯定不行!虽说敏敏已经要嫁作他人妇,可若让她知道我要嫁给十三阿哥的话,只怕当年我劝她的话都变成别有居心,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再说,十三阿哥也肯定不会同意,自从我带他去荷塘找过四阿哥后,他已经把我视作四阿哥的人,否则也不会用九阿哥来试探我。

十四阿哥也不行,他现在还是八爷党的人,一则康熙不会同意,二则他自己为了八阿哥也绝对不会要我的。

想了一圈,各人的心思、康熙的心思、他们的利益纠葛,越想越乱,越想越无所适从,最后觉得何必如此麻烦?既然想遮风挡雨,索性找那棵最大的树去靠不就行了,反正他也愿意娶。以后的事情再走一步说一步。◇ ◇ ◇

我拿起簪子,瞅了半天,四阿哥这么喜欢木兰,究竟出自什么寄托?“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他是像屈原一样认为自己内在芬芳吗?还是觉得自己的抱负和才华不得施展?

我仔细插好簪子,端详了下,忍不住讥笑起来,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用的,却不料这么快就插在了头上。

待得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出来时,我盈盈上前请安。十三阿哥笑着让我起来,四阿哥嘴角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凝视着我头上的簪子,转而又打量我的神色。我嘴角含着笑,静静立在一旁,任由他打量。十三阿哥看我们神色异常,也不出声,只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站着。

四阿哥看了我一会儿,举步前行,十三阿哥和我随后跟着。待行到僻静处,他转身站定,看着我。十三阿哥走开了几步,在远处打量着四周。

我低着头站了好一会儿,他却一直不说话,我只得强笑道:“四王爷应该已经明白奴婢的意思了。”

四阿哥道:“你找我,是让我来猜谜的吗?”

我长吸了口气,打起精神笑道:“说得是,那奴婢就直说了,奴婢是来求四王爷娶奴婢的。”

他道:“原因?”

我叹口气,笑道:“王爷不是劝过奴婢吗?与其不切实际地幻想,不如找一门自己相对满意的婚事。经历了太子之事,奴婢觉得王爷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决定从善如流。”

他问:“为什么是我?”

我道:“王爷是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他嘴角扯了扯:“假话如何,真话又如何?”

我道:“假话就是,王爷对奴婢青眼有加,奴婢心中惶恐感激,只求侍奉于王爷身旁,以报万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他却脸色严肃,目光冷淡,一丝笑意也无。我忙肃了肃面容,接着道,“真话就是,这次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下次可就难说了。如果嫁给太子爷那种人,不如真的死了算了,可我却贪恋红尘,不愿意那么早就香消玉殒,所以只能拣一个高枝赶紧落下,避开未知的风暴。”

他嘴角带着嘲弄,好笑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全身毛骨悚然,忙撇开目光。他道:“你怎么就肯定,我愿意让你攀上这个高枝呢?”

我愕然地看着他,他眼里、嘴角俱是嘲笑。我愣了好一会儿,无力地问:“王爷不乐意娶我?”

他笑道:“是,我不乐意娶你。”

我看他神色嘲弄,不禁捂着嘴,苦笑了起来,我还真是太高估自己了,以为送了项链、送了簪子就肯定愿意娶的。笑了一会儿,我恼羞成怒,转身就走。

他在身后问:“你还打算去找谁呢?十四弟吗?给你句实话,现在没有人敢娶你的。”

我停住脚步,思索了会儿,转身走回,问道:“此话怎讲?”

他敛了笑意,道:“太子爷为什么会突然要你?现今看来,苏完瓜尔佳王爷的玉佩是一个原因,他娶不了敏敏,如果娶了你,至少和蒙古的关系也是一个缓和。再则,佐鹰王子去年八月一路追逐敏敏而去,连自己部落都不回,整日和敏敏耗在一起,一待就是一年,让伊尔根觉罗大王子讥笑说‘见了女色就昏头,难成大器’。佐鹰却趁其不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搜集了大王子私自敛财、假造账目和买通伊尔根觉罗王爷近侍监视王爷的罪证,打破了伊尔根觉罗王爷对大王子的信任。以佐鹰的权术计谋,加上苏完瓜尔佳王爷的支持,将来伊尔根觉罗族的王爷是何人,已经不言而喻。那你和敏敏的要好自然也可为太子爷所用了。”

我听得呆住,我以为佐鹰是因为情难自禁才追敏敏而去,却不料竟是如此,这就是我以为的真心?为什么太阳背后总有阴影?这个权力斗争场里可还有真心?不禁悲哀地问:“佐鹰王子对敏敏可是真心?”

他道:“这重要吗?反正他会永远娇宠着敏敏,凡事顺着敏敏,何必还非要弄明白是真是假?如果假一辈子和真又有何区别?”

我喃喃道:“有区别的,肯定有区别的!即使疼痛我也宁愿要真实,而不愿在花好月圆的虚假甜蜜中。”

他摇头叹道:“你这个人怎么夹杂不清呢?我们是在说佐鹰和敏敏吗?你现在还有心思操心别人?”

我静了一会儿,木然地说:“奴婢不觉得一块玉佩就能说明苏完瓜尔佳王爷真会对奴婢如何,太子爷太一厢情愿了。”

四阿哥说:“苏完瓜尔佳王爷刻意当着皇阿玛和满蒙亲贵的面说那么一番话,虽只是一个姿态,不见得真会为你做什么事情,但每个人如何对你却非要权衡一下他的态度。你若嫁了太子爷,蒙古其他部落势必要顾忌一下苏完瓜尔佳王爷,何况现在还有佐鹰王子,未来的伊尔根觉罗王爷。”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太子爷要你,皇阿玛最后只说‘想再留你一段时间’,把这事儿拖了过去,可也没有完全否决太子爷的请求。你自己琢磨琢磨,谁若现在向皇阿玛要你,岂不是和太子爷抢人?再往深里想一想,皇阿玛最忌讳什么?只怕此举还会引得皇阿玛猜忌他。”他叹道,“谁现在敢娶你呢?”

我傻了半晌,禁不住笑起来,道:“如今是烫手山芋,无人敢要了。”

他道:“太子爷求婚前,你若想嫁人,虽不见得容易,却也没有那么难,可如今,你只能等了。”

我盯着他道:“等?等着嫁给太子爷吗?”

他看着我微微笑了下说:“你既已戴了我的簪子,又说了要嫁我,以后就莫要再想别人了。”“王爷不肯娶,难道还不准奴婢另嫁?”我问。

他凝视着我说:“只是想找个黄道吉日娶,现在日子不吉利。你不会连这都等不了吧?就这么急着想跟我?不怕进另一个牢笼了?”

我苦笑着说:“奴婢怎么觉得苏完瓜尔佳王爷在害奴婢呢?”

他轻叹道:“不见得全是好意,倒也不是恶意,不过这是个双刃剑,用好了,也自有好处。”

我呆了会儿,俯身行礼道:“此次多谢王爷帮奴婢逃过一劫。”

他淡淡说:“我没做什么,是你自个儿病得恰到好处。”

我还想再说,他截道:“回去吧!久病刚好,饮食上多留心。现在面色太难看,我不想娶一个丑女回府。”

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经过十三阿哥身旁时,他挑眉一笑,我却是对他长叹口气,礼也懒得行,自快步离去。

我如今算是和四阿哥达成了某种协议吗?今后他是否真能为我遮风挡雨、护我周全呢?信步慢慢踱回住处,刚推开院门就看见立于桂花树下缓缓转身的八阿哥。我心狂跳,忙反手掩了门,靠着门板只是喘气,竟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待了半天才上前请安。“多谢贝勒爷。”我低头道。

他嘴角带着丝笑说:“太子好女色众所周知,总不能眼看着你跟了这样的人,你即使不跟我,我也不愿你跟着他遭罪。”

我抬头看他,他静静回视着我。微风轻撩着他的袍角,簌簌作响,又吹起我的碎发迷糊了我的双眼。迷蒙泪光中,他的身影越发模糊。我猛然低头俯身行礼道:“贝勒爷回吧,奴婢这里不宜久待。”

他问:“可有后悔?”

我咬了咬唇,抬头盯着他问:“后悔又能如何?你现在愿意娶我吗?”

他转开视线,静了会儿,说:“皇阿玛短期内不会给你指婚的,以后……以后就要再看了。”

我低下头,忍不住扯着嘴角对自己笑起来,他的反应……果然是这样的。

两人默了半晌,他说:“我想问你件事。”

我听他语气慎重,抬头看去,问:“什么事情?”

他说:“你跟在皇阿玛身边多年,依你看,这次皇阿玛可会拿定最后的主意?”

我想着上次告诉他皇上还是很爱太子爷,本意是要他收敛,他却反倒愈发找机会打击太子,此次若说实话,会不会又有难以预料的后果呢?

我道:“我说的不见得准。”

他笑说:“至少上次被你说准了,的确是‘还很爱’。”

我思索了会儿说:“以前凡是和太子爷相关的事情,皇上总是要么压下不查,要么只是惩治一下其他相关的人,此次却是大张旗鼓命人彻查,而且这三四年,皇上对太子爷感情日淡,忌惮却日增,只怕心中已经做好恩断义绝的准备。”

他嘴边含着丝笑,垂目静静思索了半晌,随即看着我,柔声问:“对自个儿的终身,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我的打算?我苦笑道:“人生就是一个个选择,当初你选择了放弃,而以后就是我自个儿的选择了。”

他凝视着我问:“你心里有别人了吗?”

我一慌,脱口而出:“贝勒爷怎么总是问奴婢这个问题?奴婢心里有谁,不必贝勒爷操心!”说完立即想打自己嘴巴,怎么自从太子爷求婚后,我就这么稳不住了呢?

他嘴角带着丝笑道:“你打算选择谁呢?不要是老四!否则只会受罪,反倒枉费我如今的一番心血。”

我心内震惊,神色微变,强笑道:“是与不是都与你无关。再说了,你我都知,这件事情是万岁爷说了算,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他理理衣襟,笑着向我点点头道:“如果你只是听凭皇阿玛做主,那这话就当我没说过。”说完,不疾不徐迈步而去。我却是赶忙扶住桂花树才能立稳,他是什么意思?转而又一遍遍告诉自己,我是知道历史的,我的选择不会有错。◇ ◇ ◇

十一月二十日,良妃娘娘薨。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绘制花样,手一抖,一大摊墨汁溅在了宣纸上,迅速晕染开去,即将完工的莲花刹那风姿不再。

七八日前听说她身子不舒服,请了太医,谁也没当回事,怎么转眼间就去了呢?

突闻噩耗的八阿哥肯定万分悲痛,朝堂上的一切正按自己预料发展,不可谓不顺心得意,额娘却突然辞世,人生喜悲总难预料。

我发了会儿呆,抽出笺纸,提笔欲写,笔锋刚触纸面,八字的一撇都未写全,却又顿住,握着笔,只是默默出神。从阳光满室一直静坐到屋子全黑,心思几经转折,最终长叹口气,搁下笔,将笺纸揉成一团,随手丢了。

待得一切冷落,宫中的人不再议论此事时,已经是一个月后。我这才敢来良妃娘娘宫前。

茫茫然地立在良妃宫外,看着深锁的院门还是觉得一切那么不真实,这就人去宫空了?凝视着夕阳余晖下的殷红宫门,脑中却是一树洁白梨花,不禁喃喃诵道:“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忽听得皇帝经过时清道的鞭响,我忙退到墙根跪在地上。不大会儿,一队太监、侍卫环绕着康熙从主路上过,康熙身后跟着太子爷和十四阿哥。经过良妃宫前时,康熙忽地脚步一顿,遥遥目注向这边,身前身后的人都赶忙随他停下来,可众人脚步还未停稳,康熙又已举步而行,众人又赶忙提步,呼啦啦地一时颇为凌乱。

原来这就是帝王之爱,不过是一瞬间的回眸。或是他们肩头担负太多东西,因而必须有常人难及的坚强,一瞬间于他们而言已代表很多?

本以为已经躲过,我正打算爬起来时,一个太监快跑着过来,一面请安一面道:“万岁爷要见姑娘。”我忙随他追赶而去,心中暗叹,被看到了,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家伙说的。

随着康熙一路进了暖阁,玉檀奉完茶后,康熙才看着我说:“太子说跪在侧墙根的是你,还真是你。”

我忙跪下回道:“往年曾去良妃娘娘宫中帮忙绘制过花样,良妃娘娘对奴婢所绘制的花样满口称赞,今日恰巧路过,就忍不住驻足磕个头,也不枉娘娘当年的一番错爱。”

康熙沉默了一下,说:“起来吧。”我忙站起,恭立在一旁。康熙对太子爷和十四阿哥说:“朕有些累了,你们跪安吧。”

太子爷和十四阿哥忙站起行礼,康熙吩咐道:“胤祯,得空多去看看胤禩,劝劝他固然是伤心,也要顾全自个儿身子。”

十四阿哥忙应是,太子爷却是脸色难看,狠盯了十四阿哥一眼,率先退出。

李德全打了手势,我们都迅速地退出来。我正往回走,忽见十四阿哥等在路边,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可笑,这人对我已经大半个月神色冷淡,怎么今日又有话说了?上前给他请安,他叹道:“说你无心吧,你却在良妃娘娘宫前踯躅;说你有心吧,八哥自娘娘薨后,就一直悲痛难抑,辍朝在家。身子本就不好,如今更是脚疾突发,行走都困难,就是其他不相干的人都知道致哀劝慰,你却面色淡漠,恍若不知,一句问候也无,你就一点儿也不顾念八哥平日对你的照顾?远的不说,就最近的这一次,若非八哥,你现在只怕已在太子府了。若曦,你可知道八哥有多寒心?”

我默默出了会子神,说:“十四阿哥,你可曾尝过相思滋味?那是心头的一根刺,纵然是对着好花圆月、良辰美景,却总是心暗伤、意难平!如今我是不可能跟他的,以前只是自己的原因,现在却是形势不由人。娘娘薨前,我曾问过他如今可愿意娶我,他回说要再看,其实他虽没明说,可我心中早就明白,他如今不可能娶我的。既然两人已经不可能,何必再做那些欲放不放的缠绵姿态撩拨他,让他心中一直酸痛?如今他越寒心,却越可以遗忘,我宁愿让他一次狠痛过后,忘得干干净净,从此后了无牵挂!”

他喃喃说:“心头刺?”低头默了一会儿,道,“道是无情却有情,如果你愿意等,还是有可能的。”

等?等着他当太子吗?我苦笑着问:“是我愿意如何就可以的吗?万岁爷能让我一直等吗?说句真心话,我真愿意谁都不嫁,就一个人待着呢!可万岁爷能准吗?”

十四阿哥静了半晌,问:“你能忘了八哥吗?”

我淡淡说:“已经忘了。”

十四阿哥苦笑几声道:“原来这就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倒是我痴了!罢!罢!罢!今日既已说清,从此后我也算搁下一桩心事。”

我沉默地看着他,他肃容道:“日后究竟什么个情形,我也拿不准。从现在起,你一定要谨慎小心,凡事能避就避,很多事情都是一念之间可小可大,再不可出现今日这种被人揪住错处的事情了。人被逼入穷巷,反扑起来不择人的。万一被波及,我们也不见得能护你周全。”

我认真地点点头:“听明白了。”

他挥挥手说:“回去吧!”说完转身自去了。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迷茫,将来我嫁给四阿哥后,该如何面对他们呢?十三阿哥试探我,也只是用九阿哥,如果换成十阿哥、十四阿哥,我还能利落地说出又打又罚的观点吗?想到十三阿哥,就又想起他被监禁十年的命运,即使知道最终结局是好的,仍然心情沉重。再过几日就是新年,却只是满满的压抑。◇ ◇ ◇

其他宫女都在喜气洋洋地过节,我却无法投入,知道前面风波迭起,不免总是担着心事,内心深处又一直在恐惧康熙给我指婚,好多次都从结婚拜堂的噩梦中惊醒。梦里有时是太子爷,有时是一个面目模糊的猥琐男子,醒来时就赶忙庆幸原来只是梦,可接着却是满心的悲哀和恐惧,大睁双眼直至天亮。我如今是疲惫不堪,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怎么在雪地里发呆?”不知何时站到我身后的四阿哥问。

我头未回,随意说:“哪有发呆?我是在赏梅。”

他走到我身旁,道:“原来梅花都长到地上去了,要低着头赏的。”

我笑着侧头看他,他问:“琢磨什么呢?”

我愁眉苦脸,可怜巴巴地说:“琢磨着王爷究竟什么时候肯娶奴婢。”

他道:“说这些话,脸都不红,真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子。以前不肯嫁,现在却如此急着嫁。”

我接道:“以前是以为有别的盼头,现在宫里日子越发难过,又要怕这个,又要怕那个,所以想着索性找个小院子赶紧把自个儿圈起来,岂不比宫里安全省事?”

四阿哥目光冷冷地看着我,我心里有些畏惧,试探地问:“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他撇开目光说:“不是人人都喜欢听真话的。”

我想了想,真心地说:“女人天生都会演戏的,假话奴婢也会说,王爷若想让奴婢扮柔情万种,我愿意演这场戏。可我觉得王爷是宁可听真话的,即使它会伤人。”

他听完嘴角溢出笑,眼中清冷俱散,柔柔凝视着我,微微摇了下头,忽地伸手从我头上抚落了几瓣梅花。我看着他难得一现的温暖,心神有些恍惚,定定站着,由着他的手抚过我的头发,又缓缓落在了脸颊上。“簪子呢?”他一面轻弄着我耳旁的碎发,一面问。

我这才回过神来,侧头避开他的手道:“会被看见的,在屋子里呢!”

他收回了手:“今年的耳坠子也在屋里躺着?白费了我的心思。”

猜到你迟早会问,我早有预备。我扫了眼四周,从领子里拽出链子,向他晃了晃,又赶忙塞回去,道:“戴着这个呢!”

他唇角含笑地看了会儿我,问:“若曦,你真明白自己的心吗?太多畏惧,太多顾忌,整天忙于权衡利弊,瞻前顾后,会不会让你根本看不分明自己的心呢?”

我“啊”了一声,懵懵地看着他。他看了我一小会儿,猛地伸手在我额头上重重弹了一记栗暴。我“哦”了一声,忙捂着额头,敢言不敢怒地看着他,委屈地叫道:“很疼的,干吗打我?”

他扑哧一笑,摆摆手说:“赶紧回屋子,守着暖炉发呆去吧。”说完,提步而去,走了几步,回头看我还呆愣在原地,喝道,“还不走?”

我忙向他俯了俯身子,转身向屋子跑去。

回了屋子,坐在暖炉旁,抱着个垫子,我开始发呆。问自己,我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我的心思是什么?他难道能看明白我的心思?其实我需要看明白自己的心吗?我更需要的是如何在这个风波迭起的宫廷中保全自己。

眼光低垂时,瞥到腕上的镯子,心里蓦然阵阵酸楚,已经两个多月未曾见过,他的哀恸可少了一点儿?发了半晌呆,忽地扔掉垫子,开始撸镯子。人心本就难懂,我不能看得分明,但是决定我却是一定要做的,这个倒是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手弄得只是疼,却仍旧摘不下来,忽想起玉檀说过,用油抹腕会容易取下镯子。我忙走到桌边,倒了桂花油出来,折腾半天,直到皮肤被撸得发红,一碰就痛时,镯子终于被我摘了下来。原来割舍是如此不易,会疼痛。

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手腕,再看看桌上孤零零的镯子,更是心痛,原来生命中有太多东西都终会随着时间而流逝。忍不住狠狠掐着自己发红的手腕,阵阵疼痛传来,脸上却是一个恍惚的笑。

不管多么不舍,多么疼痛,从此后我却必须放弃得一干二净,否则将来是害自己更是害他。一个皇位已经足够,不需要我再去增加仇恨。

元宵节前,我就把镯子揣在了身上,可直到元宵节过完好久,眼看着已经要四月,八阿哥却仍然辍朝在家。自个儿暗自琢磨了会儿,想他如此做,心情和身体的原因固然居重,但应还有其他因由。一则为了避嫌,毕竟一废太子时,他深受其祸,这次精心布局二废太子,他为了避免一招不慎又招祸患,不如索性辍朝在家,避开一切。二则,大清以孝治天下,八阿哥此举也未尝不是为自己博取贤名,以获得读书人的好感。

既是如此,只怕他短时间内仍然不会进宫的。想了想,只好劳烦十四阿哥了。一日,留心看只有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一起,忙急急追了过去请安。

请完安后,我一面和他们笑谈,一面给十四阿哥打手势,示意他让十阿哥先走,十四阿哥却朝我直皱眉头,表示帮不上忙,让我自个儿想办法。

我只好讨好地看着十阿哥,赔笑道:“你可不可以自个儿先出宫去,我有话和十四阿哥说。”

十阿哥气道:“用着我的时候,就和我有话说;用不着我的时候,就急着赶我走,有什么话不能让我听?”说着怒瞪向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忙道:“和我无关,我自个儿都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要瞪就瞪她去。”

十阿哥向我瞪过来,谁怕谁?我瞪着他道:“元宵节前,我远远地看着你和十福晋,还未及上前请安,你就带着福晋溜掉了。你说,你为什么要躲着我?要算账,那就一笔笔算个清楚!”

十阿哥脸色讪讪,泄气道:“我不和你浑说,反正总是说不过你,你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禁笑起来。十四阿哥笑问:“你远远看到十福晋,不躲还要特意上前请安?”

我笑道:“唬他的。当时我正想避开的,没想到十阿哥也看到我了,挡着十福晋的视线,溜得比我更快。”

十四阿哥笑着摇摇头说:“不知道十福晋的心结何时能解开。你我都已经明白十哥的心思,可他们自己却还是看不懂。”

我叹道:“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不过时候到了,总会明白的。”

十四阿哥笑问:“你究竟找我什么事情?”

我默默站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包好的镯子递给他。十四阿哥接过后,随手一摸,问道:“好像是个镯子,什么意思?”

我道:“帮我还给他,不过也不急,你瞅个他心情好些的时候再给他。”

十四阿哥自然知道我口中的他是谁,也明白我这还君镯子背后的含义,脸上的笑不禁淡了,默默发了会儿呆,说道:“干吗让我做这不讨好的差事?自己还去。”说着把镯子递回来,我忙跳开两步,哀求道:“自从去年娘娘薨后,他一直抱病在家,我自个儿到哪儿还去?再说,又不用你说什么,他看到镯子,自然会明白一切的。”

他面带犹豫地静静想着,忽地脸露笑容,看着我身后低声道:“四哥和十三哥来了。”

想骗我收回镯子没那么容易,我嗔道:“别玩了,这招对我不管用的。”

十四阿哥收起镯子,俯身请安道:“四哥吉祥,十三哥吉祥。”

我这才惊觉不对,忙回身急急请安。十三阿哥似笑非笑地挑眉看着我和十四阿哥,四阿哥说:“起吧。”

十四阿哥和我起身后,我心下不安,只是低头立着。十四阿哥笑看着四阿哥问:“出宫吗?”

四阿哥道:“要晚一些,还要去给额娘请安。”

十四阿哥说:“那我就先行了。”说完向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行礼告退,经过我身边时,又压低了声音,对我笑说,“却之不恭,多谢!”

我心中哀叹,十四啊十四,走就走,为何还故作如此姿态,把误会往实处落呢?

他一走,立即冷场,十三阿哥敛了笑意,转身走开。我踌躇了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向四阿哥解释。打量他的神色,面色淡淡,一如往常,眼光随意地看着远处。

我复低了头想,怎么说呢?正在踌躇,他问:“没有解释吗?”

我犹豫了会儿,一横心道:“王爷信也好,不信也好,奴婢只撂一句话,绝对不是王爷所想的。”

他嘲弄道:“我还没审,你就如此痛快地招了,原来你还真和十四弟有私。”我惊得“啊”了一声,他接着道,“我本想着,你和十弟、十四弟一直要好,彼此之间互送东西也正常,可你却断然否决了我的想法。如此坦白利落,真正少见!”

我又气又笑,嗔道:“你怎么老是戏弄我呢?刚才十四阿哥说你们来了,我还不相信,以为他也骗我,全是被你害的。”

四阿哥微微扯了扯嘴角道:“十四弟的心思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你们相互往来,送东西、说笑都随你,不过我不想再看到以前那种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的场面。”

这个要求很合理,我努了努嘴说:“知道了。”

两人沉默了会儿,我向他躬身行礼,问:“还有吩咐吗?没有我可走了。”他挥手说:“去吧。”

转身走远了,我叹口气想:他倒是比我想象的大方许多,没有说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又想起十四阿哥,不禁恨恨的,他究竟想干吗?第二章行尽处,云起时

从去年十月就开始查“托合齐等结党会饮案”,在大家脖子都等长了时,历经六个月的查询终于有了结果。一切如镇国公景熙所奏,确有谋逆之语,特别是齐世武和托合齐,颇多鼓动众人拥立太子登基的言辞。康熙怒斥道:“以酒食会友,有何妨碍,此不足言,伊等所行者,不在乎此。”康熙语意未尽,但下面的意思众人都明白,他恨的是这些大臣通过这种方式,为皇太子援结朋党,危及他的安全和皇位。

查审结党会饮案同时,户部书办沈天生等人包揽湖滩河朔事例勒索银两案也被查出,齐世武、托合齐、耿额等人都与此案有牵连,受贿数目不等。

牵涉在内的大臣纷纷入狱收监,康熙对臣子一向宽仁。对鳌拜不过是圈禁,对谋反的索额图也未处以极刑,可此次却采取了罕见的酷厉手段,对齐世武施了酷刑,命人用铁钉钉其五体于壁,齐世武号呼数日后才死。康熙的态度令太子的追随者惶惶不可终日,一时朝内人心浮动、风声鹤唳。太子爷逐渐被孤立,整日处于疑惧不安之中,行事越发暴躁凶残,动辄杖打身边的下人。这些举动传到康熙耳里,更惹康熙厌恶。

宫里的人对太子爷如何不敢多言,整日偷偷议论着齐世武的死,明明没有人目睹,讲起来时却好似亲眼所见,如何钉、如何叫、血如何流,绘声绘色,听者也不去质疑,反倒在一旁眉飞色舞、附和大笑,众人乐不可支。直到王喜命人杖打了几个太监后,宫里的人才收了口,不再谈论此事。

我偶尔听到两次,都是快步走开。疯了,都疯了!这都成了娱乐和谈资。转而一想也正常,六根不全,心理已经不健康,日常生活又压抑,不变态才怪。心情本就沉重,想着和这么帮变态日日生活在一起,我更是僵着脸,一丝笑容也无。

四月的太阳最是招人喜欢,恰到好处地温暖。我和玉檀在阳光下翻晒往年积存的干花干叶和今年新采的丁香花。

王喜经过时,过来给我请完安,凑到竹箩前翻了翻干菊花,赔笑对我说:“我听人说用干菊花装枕头最是明目消火,姐姐找人帮我做一个吧。”

我头未抬,一面用鸡毛掸子扫着竹凳,一面随口问:“你哪来那么多火要消?平日喝菊花茶还不够?”

王喜叹道:“姐姐不知道我前两日才跟那帮混账东西生过气吗?命人狠狠打了他们一顿板子。”

我心不在焉地说:“是该打,也实在太不像话,不过人都打了,你还气什么?”

王喜嘻嘻笑道:“姐姐看着了也不管,我有心不管,可怕事情闹大了奴才跟着倒霉。如今姐姐是人人口中的贤人,我可是把恶名都担了。”

你以为我想要这“贤人”的名?难道我就愿意整日压抑地过?想着就来气,顺手拿鸡毛掸子轻甩了他两下骂道:“还不赶紧忙你的活儿去,在这里和我叽咕贤恶,倒好似我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回头我倒是要找你师傅问问明白,究竟该不该你管。”

王喜一面跳着躲开,一面赔笑道:“好姐姐,我错了。只是被人在背后骂,心中不顺,找姐姐抱怨几句而已。”

我骂道:“你好生跟着李谙达多学学吧,好的不学,碎嘴子功夫倒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仔细我告诉你师傅去。”说着作势赶了两步,又挥了挥手中的鸡毛掸子。

他忙一面作揖一面慌慌张张地侧身小跑,忽地脸色一惊,脚步急停,身形却未止,一个踉跄,四脚朝天绊倒在地,我还没来得及笑,他又赶忙爬起来,灰也顾不上拍打就朝着我们身后请安。我和玉檀也忙转身请安,原来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正站在屋廊下。

四阿哥面色清冷,抬了抬手,让我们起身,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在他身后都是满脸的笑意。

王喜行完礼就告退了。待他人影不见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才大笑起来,我说:“赶紧笑吧,可是憋坏了。”我看他俩都瞅着我手中的鸡毛掸子,忙把它丢在了一旁的席子上。他们越发笑得大声起来,我紧着嘴角,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儿,自己也绷不住,开始笑起来。

十四阿哥笑问:“你今日是怎么了?这么不小心,暴露了自个儿的本色,以后可是装不了温婉贤淑了。”

我敛了笑意,淡淡说:“你没听过‘物极必反’的道理吗?”

他和十三阿哥都是微微呆了一下,随即又都浅笑着,没再说话。一直在旁静静看着我们的四阿哥,一面说“走吧”,一面提步而去。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忙跟上,三人向德妃娘娘宫中行去。

我回身随手拨拉着丁香花,吩咐玉檀道:“如果不费事的话,帮王喜装个枕头吧。”

玉檀笑应道:“不费事的,枕头套子都是现成的,填充好,边儿一缝就可以了。”

晚上回了屋子,我拿出绳子想跳绳,却总是被绊住,心思很难集中,不得已只好扔了绳子,进屋躺着发呆,听得有人敲门,忙起身开了院门。小顺子闪了进来,一面请安,一面递给我一封信,我接过后,他忙匆匆而去。

我捏着信在院里发了会儿呆才进屋,凑在灯下看。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极其干净漂亮刚硬的字,这是他的字吗?以为十四阿哥的字已是极好,没想到他的字也毫不逊色。

一字字细细看过去,不知不觉间,他的字似乎带着他特有的淡定,慢慢感染了我的心情,积聚在心头的焦躁郁闷渐渐消散。嘴角带着丝笑,我轻叹口气,铺纸研墨,开始练字。

看看字帖,再看看他的字,倒觉得他写得更好看。忍不住模仿他的笔迹,一遍遍写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不知不觉间,心思沉浸到白纸黑字之间,其余一切俱忘。

待感到脖子酸疼,抬头时,夜色已经深沉。我忙收了笔墨,匆匆洗漱歇息,不大会儿,就沉沉睡去,很久难觅的好睡。◇ ◇ ◇

太子大势已去,一切只是等康熙最后的裁决。康熙如今看太子的目光只余冰冷,想着那个三四年前还会为太子伤心落泪的父亲,我心中满是感叹。皇位,这把冰冷的椅子终于把父子之情碾碎磨完,如今只余冷酷厌恶。

因良妃过世,悲母成疾而抱病在家半年多的八阿哥再度出现在紫禁城中,他虽面色苍白,唇边却时时含着笑,只是眼光越发清冷。

今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来给康熙请安,人刚坐定,八阿哥、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又来请安。康熙却小憩未醒,王喜问各位阿哥的意思,几位阿哥都说等等看。屋里人虽多,却一片寂静。我捧着茶盘,依次给各位阿哥奉茶。

走到八阿哥桌旁,把茶轻轻放于桌上,感觉他一直盯着我手腕,我强自镇定地瞥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的眼眸,冷如万载玄冰的波光中,夹杂着惊诧伤痛。

刹那间我的心急遽下坠,全身骤寒,几步走离了他,给侧旁的十三阿哥奉茶,屏气转身从身后小太监托着的茶盘中端起茶,手却簌簌直抖。十三阿哥淡淡瞟了我一眼,直接伸手从我手中接过茶盅,装作很渴的样子,赶着抿了一口,又若无其事地放到了桌上,自始至终,一直笑看着对面的四阿哥和九阿哥。

我双手拢在袖中,行到十四阿哥桌旁,深吸了一口气,才稳着手将茶盅端起,一面用眼光问他。他愣了一下,看我奉茶时尾指指向他的手腕,他一面装作端茶而品,一面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原来他还没有给,难怪如此!

我失神地拿着茶盘,转身而出,猛地和迎面狂冲进来的人撞到一起,立身不稳,向后摔倒,只听得他怒声喝骂道:“混账东西!狗眼长到哪里去了?”一面抬脚就踹,几人“住手”之音未落,我侧肋上已挨了一脚。所幸借着摔倒后仰之力,化解不少,可也是一股钻心之疼。

顾不上疼痛,我忙跪下磕头请罪,抬眼看却是十阿哥。他显然未想到踹到的人是我,又急又气又恼,一手举袖遮着半边脸,一手过来搀扶我,我忙躲开他的手,自己爬起来,忍着痛低声道:“只轻碰了下,没踢到实处。”说着给他躬身行礼道,“谢十阿哥不责罚。”

他愣了一下,还想说话,我向他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他脸色懊恼地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仍旧用衣袖半遮着脸。八阿哥脸色微青,呵斥道:“进来后安也不请,横冲直撞,你有什么要紧事情?”

十阿哥看了眼四阿哥,向四阿哥和九阿哥敷衍着行了个礼,十三和十四阿哥又赶忙向他行礼,扰攘一番后,才各自坐回了椅子上。

我快步走到帘外后,才扶着墙,弯着身子轻轻摸着被踹的地方,疼得龇牙直吸冷气,一面对身旁的小太监吩咐:“通知玉檀给十阿哥冲茶。”说完,侧头看向帘内,不明白究竟是谁点了这个炮仗,我却无辜被炸。

十阿哥看了一圈在座的阿哥,大声问:“皇阿玛呢?”

一旁的太监忙躬身回道:“万岁爷小憩未醒,十阿哥候一会儿吧!”

十阿哥气拍着桌子,问一旁立着的太监:“茶呢?没看见爷在这里吗?”

太监忙躬身回道:“若曦姑娘刚出去冲泡了,估摸着马上就来。”

十阿哥正在拍桌子的手一滞,在半空停了一下,又缓缓放到了桌上。我气叹道,这个二百五,找人撒气,却次次落到了我头上。

十四阿哥问:“十哥这是打哪儿受气而来呀?干吗一直用袖子遮着半边脸?难不成与人打架挂了彩?”

十阿哥脸色难看,发了半天呆,猛地一拍桌子,立起身叫道:“就是拼着被皇阿玛责打,我也非休了这个泼妇不可!”

满堂阿哥闻之,都是一愣,十四阿哥却开始笑起来,一面道:“快把袖子拿下来,让我们瞅瞅,到底打得如何?一会儿也好帮你敲敲边鼓。”

九阿哥和十三阿哥闻言,都是想笑却又敛住。四阿哥脸色一直淡淡,恍若未闻地垂目盯着地面。八阿哥微皱着眉头呵斥道:“哪有把夫妻间私事闹到宫里来的?赶紧回去。”

十阿哥气鼓鼓地站着,不说话,也不动。十四阿哥笑上前,想拉开他的袖子一探究竟。十阿哥怒推开他,十四阿哥住了手,笑眯眯地问:“究竟所为何事?说来听听,正好我们帮你评评理。”

八阿哥看十阿哥不为所动,无奈地长叹口气,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要闹到这里来!”

小太监捧着茶盘,轻声道:“姐姐,茶备好了。”

我忙接过茶盘挑帘而进,十阿哥指着侍立在旁的太监喝道:“滚出去,一个不许留。”自打他进来后,就一直提心吊胆的太监如奉纶旨,低头匆匆退出,守在帘子外的太监也都迅速散去。

十阿哥看人都走了,才气冲冲地道:“今年元宵节,她见我书房挂着的灯笼好玩,就要了去。今日不知从哪里听了些闲言碎语,回来就把灯笼摔到我脸上,几脚跺烂,不依不饶、又吵又闹地非要我说个清楚‘为什么把别人去年不要的东西给她’。我哪有闲工夫陪她叽咕这些?她越发闹得厉害。我气骂她脾气连若曦的一星半点都赶不上,她就突然发起泼,居然给了我,给了我……”说着,快速拿开衣袖给八阿哥看了一眼,又迅速掩上。

我听到这里,只是尴尬,一时进退不得。十四阿哥笑睨了我一眼,一副“你看,你看,就知道是你惹的祸”的样子。

八阿哥柔声劝道:“那也没有为了这个就休妻的道理。先回去,回头我让她姐姐去好好数落她一顿,为你解气。”

十阿哥坐回椅子上说:“八哥,你不用劝我了,我是铁了心的。”

十四阿哥看连八阿哥都劝不住十阿哥,知道十阿哥可不是闹着玩的,忙收了嬉皮笑脸之色,正色道:“十哥,你这样闹可不好,无故带累了若曦,还是先回去吧。”

十阿哥怒道:“我自己会跟皇阿玛说清楚的,我休她,因为她是个泼辣货,和若曦有什么相干的?”

十四阿哥侧头看向我,示意无能为力,让我自己拿个主意。我犹豫了一下,如今正是多事之时,太子求婚余波未定。以十阿哥的浑脾气,对着康熙不知道还要说出什么话来,万一哪句话引得康熙生气,迁怒于我,只怕后果可怕。而且康熙随时会来,没有时间容后再说。权衡利弊后,我觉得再不妥当也只得如此。所幸在场之人,除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是八爷党的人,即使我有什么出格的话,就是不顾念我,也得顾念十阿哥。

我上前向十阿哥行礼道:“奴婢斗胆,有几句话想说。”

十阿哥道:“谁都不用劝我,我心思已定!”说完竟闭上了眼睛。

我轻叹口气,自顾说道:“没打算劝你,只是想问一个问题而已。”他没有反应,我问道,“十阿哥,你被福晋打了,可有还手?”

他闭着眼睛摇摇头,冷哼道:“没有!”

我问:“为什么呢?”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有些闷闷不解,过了半晌怒道:“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我道:“你脾气一上来,还会记得不跟女人一般见识?只怕就是个孩子,也先打他一顿解了气再说。”他愣愣地看着我。

我缓缓道:“奴婢小时候特别喜欢吃冰糖葫芦,因为它酸酸甜甜脆脆,偶尔一吃,感觉很新鲜。后来因为阿玛嫌它不干净,不肯给我买,我却越发不能忘记冰糖葫芦的味道,总觉得那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虽然我也很爱平日常吃的芙蓉糕,可还是觉得冰糖葫芦更好吃。后来,有一天,我终于又吃到了冰糖葫芦,十阿哥,你猜猜我是什么感觉?”

十阿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见我紧盯着他,他说:“肯定很高兴!”我笑了笑道:“错了!是失望,极其失望!奴婢一瞬间的感觉是,这个东西虽然不难吃,可也绝没有芙蓉糕好吃,奴婢怎么会一直认为它比芙蓉糕好吃呢?然后就试着三个月都没有吃芙蓉糕,发觉自己想得要命,这才知道自己最爱吃的原来是芙蓉糕。奴婢竟然不知道随着年龄渐长,自己的口味早已经变了,只是固执地守着过去的记忆不肯放手,却不知道一直被自己的记忆骗了。”

说完我静静看着十阿哥,他却是一脸茫然,我说的话很难懂吗?我看向十四阿哥,十四阿哥赞许地看了我一眼,紧接着看着十阿哥无奈地摇摇头。

看来不是我的问题,事已至此,挑明了说吧!我吸口气,继续道:“十阿哥,其实奴婢就是那个冰糖葫芦,而十福晋就是芙蓉糕。芙蓉糕一直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日子久了,你不觉得稀奇。而冰糖葫芦因为一直得不到,留在记忆里,味道变得越发好。但如果真有一日你没有了芙蓉糕,你才会知道,其实你最喜欢的是芙蓉糕。”

十阿哥脸色一时惊一时痛一时疑,默默沉思着。我道:“奴婢再问一遍,十阿哥为什么没有还手呢?”

十阿哥脸色变化多端,犹疑不定。我道:“也许是即使气极了,心底深处仍然不舍得呢!”

他猛地把桌上的茶盅扫翻在地,吼道:“不是!不是!我不和你说!我总是说不过你!反正不是!”说着,掩着脸向外冲去。

我紧追了几步,十四阿哥在身后叫道:“让他自己静心想一想,这么多年的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想通的,何况他还是个认死理的人。”

我停了脚步,很是尴尬,转身向几位阿哥草草行了个礼,谁的神色都不敢看,就赶忙退了出来。出来后,我叫了王喜让他带人进去服侍,又吩咐他赶紧把地上的碎茶盅清理了。

我坐在几案旁呆呆地想着十阿哥和十福晋。玉檀轻声叫道:“姐姐,该给万岁爷奉茶了。”我“啊”了一声,忙立起,玉檀把茶盘递给我。我向她点点头,定了定心神后托着茶盘,小快步而出。

进去时,康熙正和几位阿哥商议“江南督抚互讦案”。我心中轻叹道,又是贪污。如今真是月月有小贪,几月一大贪。

因为江苏乡试时,副主考赵晋内外勾结串通,大肆舞弊,以致发榜时苏州士子大哗。康熙命巡抚张伯行、两江总督噶礼同户部尚书张鹏翮、安徽巡抚梁世勋会审此案。审理期间却牵连出噶礼受贿银五十万两,案子越发错综复杂,审理一个多月竟然没有任何结果。张伯行愤而上奏弹劾噶礼,噶礼闻讯也立即上书攻击张伯行。一时众说纷纭,各有道理。

康熙无奈之下又派了穆和伦、张廷枢去查询,可他们却因为顾忌噶礼权势而至今未有决断。噶礼出身显贵,是太祖努尔哈赤之女的额驸、栋鄂氏满洲正红旗温顺公何和礼的四世孙,本身又位居高位,两江总督是封疆大吏中最煊赫的要职,乃正一品大员。最重要的是噶礼一直圣眷隆厚,康熙很看重他。

康熙问四阿哥如何看,四阿哥恭敬地回道:“皇阿玛南巡时曾赞誉张伯行为‘江南第一清官’,他在民间也一直口碑甚好。噶礼在皇阿玛亲征噶尔丹时立下大功,其时大军困于大草原,唯独噶礼冒险督运中路兵粮首达,向来对皇阿玛忠心耿耿。如今两人互相攻击,确实令人惋惜,儿臣的意思是还需详查,勿要冤枉任何一个。”

我一面低头奉茶,一面抿嘴而笑,好个抹稀泥,说了和没说一样。不过接着却替他无奈,他的本意肯定是严惩贪污之人,但上次在户部亏蚀购办草豆银两案件时,已经因自己的政见与康熙不合而遭到斥责,此次又牵涉到康熙的宠臣噶礼,在不能确定康熙的心意前,如果不想失去康熙的欢心,他也只能韬光养晦,隐藏政见。

康熙又问八阿哥的意思,八阿哥回道:“儿臣的想法和四哥一样,还是要仔细查询,勿枉勿纵。”

我心下一笑,这也是个滴水不漏的,有观点等于没观点。待奉完茶后,低头静静退了出来。

玉檀看我捂着侧肋皱眉头,半蹲在我身边问:“疼吗?”

我点点头道:“隐隐地,还好。”

玉檀道:“晚上我帮姐姐用烧酒、面粉和鸡蛋清敷一下伤处,过几天就会好的。”我朝她感激一笑,点点头。

心中忽动,我想着连一直未去前头的玉檀都知道十阿哥大闹,康熙不可能一无所觉的。

过了大半晌,王喜匆匆进来说:“万岁爷叫姐姐。”我起身随他而去。几位阿哥正向外行去,我和王喜忙俯身蹲在一旁,待他们走后,我才进去。

康熙问:“刚才怎么回事?胤䄉闹什么?又是踹人,又是摔杯子的。”

我跪在地上,想着终究是瞒不过的,只能实话实说,低头道:“十阿哥和十福晋吵架,一时生气就跑来找皇上评理,后来被劝了几句,就又回去了。”

康熙说:“这些朕都知道了。为何吵?怎么把他劝回去的?”语气虽温和,却隐隐透着无限威严压迫。

我心中一颤,磕了个头道:“十阿哥和十福晋吵架的原因,归根究底是因为多年前的一些流言蜚语,十福晋一直误会至今,所以此事也算因奴婢而起。是奴婢斗胆劝的。”当年十三妹喜欢十阿哥的事情,全紫禁城都传得沸沸扬扬,康熙没有道理不知道。

我把由灯笼引发的吵架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把对十阿哥说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回完话后,头贴在地上,心中只是难受,一件件,一桩桩,不知道康熙最终会怎么发落我。忽地觉得一切都没有意思,我整日提心吊胆,瞻前顾后,费尽心机,却还是时有纰漏,生生死死都操控在别人手中,不管是康熙还是阿哥,任何人的一句话都有可能瞬间把我打入地狱。无限心灰,无限疲惫,忽觉得如果他就此把我给了十阿哥,我也认了,不想再争,不想再抗拒。

康熙一直没有说话,空气中死一般地凝寂,我木然地等着康熙的发落。半晌后,康熙说:“起来吧。”我磕头后立起。康熙凝视着我,温和地问,“道理你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将来有一日自己可能做到?忘掉得不到的,珍惜已经得到的?”

我猛地抬头看向康熙,正对上他洞察秋毫的目光,又忙俯下头,静默了会儿,回道:“奴婢不知道。”

康熙轻叹口气,柔声说:“下去吧。”

我茫茫然地出来,脑中回荡着康熙的话“将来有一日自己可能做到?忘掉得不到的,珍惜已经得到的?”这是什么意思?他认为什么是我得不到的,什么又是我能得到的呢?

心中憋闷,我信步走到屋廊外,看看四周的高墙,天地被圈得如此逼仄压抑。再半仰头看向碧蓝的天空,是如此明朗开阔,无边无际。它们离我仿佛很近,似乎手伸长一点儿,就可以触碰。被蛊惑般地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不能把握的风从指间滑过。“若曦。”

我木然地看着脸色冷若冰霜的八阿哥,呆了半晌,才明白这是在叫我,朝他莞尔一笑说:“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八阿哥脸色一怔。

十四阿哥惊异地问:“若曦,你怎么了?”

我还未及回答,他和八阿哥就向着我身后俯身请安,八阿哥一面笑道:“四哥还未出宫?”

我侧身回头定定看着正缓步而来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一面笑向八阿哥请安,一面道:“我和四哥想着该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就又转回来了,八哥怎么也没有出宫?”

八阿哥笑说:“忽然想起若兰有些事情让我问问若曦,就耽搁了。”说完,看着我柔声道,“若曦,越来越没规矩了,安都不请的吗?”

我心中烦躁,向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请安,一面道:“奴婢出来的时间久了,还得回去当值。”静静蹲了一会儿,却无人说话,我抬眼哀求地看了眼四阿哥,他神色不变,随意地挥挥手说:“退下吧。”我忙快步走开。◇ ◇ ◇

昨日一夜都未睡好,脑中一直翻来覆去琢磨康熙的话,明知道自己想不明白,却无法克制地想了又想。今日又是当早班,强撑着当完班,回来后,觉得头重,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反倒头更是晕,只得又爬起来。

坐在桌前发了会儿呆,铺开纸张,研了墨,开始练字,仍旧照着四阿哥的笔迹一个个字写去,“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直很管用的镇静方法,今日却好像失灵,写了两大篇后,心神仍然没有安定。

正低头写字,忽听得院门“吱呀”一声,我应声抬头,从大开的窗户看去,四阿哥正推门而入。

我提着笔,还有些呆,忽地反应过来,忙顺手将纸张收拢起来。他走到桌旁问:“写什么呢?”

我说:“没什么,随便练字。”

他坐于一旁的椅子上说:“这么用功?”说着强拉住我的手,随手抽了一张摊开看。

我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说:“写得很难看吧?”

他凝视了好一会儿,说:“练了很多遍了吧?”我低低“嗯”了一声。

他问:“昨日被踢的地方还疼吗?”

我摇摇头说:“只是轻碰了下,没有踢到实处。”

他沉默了会儿,忽地说:“若曦,答应我件事情可好?”

我问:“什么?”

他缓缓道:“从现在起永远不要对我说假话,我和你一样,即使丑陋也要真实。”

我静了一会儿,问:“那你能答应我永远不和我说假话吗?”

他叹道:“真是算计得清清楚楚,一点儿便宜都不给人占。可挨了十弟这一脚,怎么未和他算账?担着掉脑袋的风险维护十四弟,你这笔糊涂账又是怎么算的?”

我笑道:“我只和聪明人算账,见着糊涂人自个儿就也糊涂了。”

他哼了一声问:“如果我答应,你就答应吗?”

我笑着点点头。他说:“我答应。”

我吃惊地看着他,他坦然回视着我。

我问:“为什么?”

他说:“没有为什么,只觉得理当如此。”

我想了会儿说:“可是有些事情我就是不愿意说,那怎么办呢?”

他想了想说:“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不愿意说,但是不要用假话来搪塞我。”

我出了会子神,忽地笑道:“那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说着示意他把手递给我。

我在他的手掌上,用手指慢慢写了个“皇”,又写了个“位”,然后挑着眉毛,笑睨他问:“你想要吗?”停了一下,又笑补道,“可以不回答的。”面上虽在笑,心里却很是紧张,因为知道他的答案会就此改变很多东西。我心里既怕他说“不想”,更怕他说“想”。

他缓缓收拢手掌,神色未变,静静注视着我。我笑容渐渐有些僵,知道自己在赌,赌我在这紫禁城中最后一点儿的不甘心、最后一点儿的渴望。

只是一瞬,可于我而言已经久到我开始万分后悔自己的莽撞冲动,为什么要试验呢?他说会说真话,我相信就是了!为何要试验呢?试验最难测的人心,而且是紫禁城中的人心,何必呢?

正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地把话带过时,他嘴角微抿,云淡风轻地说:“想要!”似乎我在他掌心写的不过是平常之极的玩物,而非九五至尊的宝座。

他语声轻轻,我却如闻雷响,半晌不得作声,喃喃问:“你还告诉过别人吗?”

他说:“你是第一个。”

我摇头表示不信,问:“十三阿哥呢?”

他说:“他从小跟着我长大,我凡事不瞒他。我的心思,他还摸不透吗,还用我告诉他?”

我问:“你不怕我告诉别人吗?”

他淡淡说:“你刚才押的赌注太大,我有心不赌,可怕就此终生错过。你把自己的心看得太严实,错过这一次,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

我咬唇皱眉看着他,我的心思在他面前竟然如此通透?他盯着我,伸手轻轻抚展我的眉头,嘴角噙着丝笑,温和地说:“你不会的。”

我傻傻地看着他,还是难以置信,他把对皇位的觊觎之心藏得那么深,就连康熙都从未对他起过疑心,如今为什么告诉我?甚至怀疑自己幻听。惊诧未散,心中暖意缓缓流动,一时竟鼻子酸酸。他猛地在我额头上弹了一记,说:“该我问了。”

我揉着额头,顾不上疼,忙敛了心神紧张地看着他:他想知道什么?他严肃地与我对视了一会儿,缓缓说:“我想知道……”他停了下来,我屏着呼吸,“昨日踢得重吗?”

我长舒口气,皱眉道:“又吓我!不算重,不过也不轻,一直隐隐地疼,玉檀已经替我敷了药,没什么大碍。”

他拿出一盒药放于桌上:“每日早晚温水服用一粒,和外敷的药不起冲突。”我点点头。“昨日皇阿玛和你说了什么,你行为那么异常?满脸不耐烦,见到我们连安都不请。”

我叹口气,将我和康熙的对话转述给他听,问:“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带着丝浅笑说:“先告诉我,你怎么回答皇阿玛的?”

我撇撇嘴说:“奴婢不知道。”

他点点头说:“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皇阿玛怕是要苦恼了。”

我抿嘴一笑道:“皇上是叹了口气来着。”

他好笑地看着我,我侧头笑嗔道:“未摸准皇上确实心意前,当然只能如此回答了。再说了,你可别笑我,你自个儿和稀泥的本事不比我差,那么大件案子,说得倒好似义正词严,可实际却……”我向他皱了皱鼻子,未再说话。

他盯着我笑道:“就我看来,恐怕皇阿玛以为你的意中人是十三弟。”

我“啊”了一声,看着他笑起来:“是上次和敏敏赛马的原因吗?”

四阿哥点点头说:“八九不离十。敏敏和十三弟的异样那么明显,皇阿玛肯定会想到儿女私情上去的。”

我凝神想了会儿,问道:“当时苏完瓜尔佳王爷究竟和皇上说了什么,让皇上不再追究呢?”

他道:“自个儿没有琢磨过吗?”

我道:“当时也曾仔细琢磨过的,不过有一点想不透,也就只得算了,不过今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他看着我,鼓励地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

我道:“当日我想不透王爷究竟会不会告诉皇上敏敏喜欢十三阿哥,总觉得不可能告诉皇上的,难道不怕皇上指婚吗?可如今想来,当时的场面怎么瞒得了呢?所以王爷肯定要向皇上坦承敏敏对十三阿哥的感情,但是接着说了什么不愿意让敏敏嫁给十三阿哥的道理,而且说服了皇上同意佐鹰王子和敏敏。”我叹气道,“至于皇上为什么会同意敏敏嫁给佐鹰王子,我不仅不明白还觉得诧异,皇上让两大部落联姻也就罢了,可怎么还暗中默许佐鹰王子争取王位呢?”

四阿哥淡淡一笑:“伊尔根觉罗大王子的同胞姐姐是纳喇部的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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