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信(人间职场浮世绘)(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3 12:59:43

点击下载

作者:雪静

出版社:中国华侨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匿名信(人间职场浮世绘)

匿名信(人间职场浮世绘)试读:

第一章

吉瑞医生在快要结束他四十年的医学生涯时,忽然发现自己最难以舍弃的是手里那把不锈钢的手术刀,这把手术刀沾满了所有妇科病人的血,确切地说是女人的血,它甚至熟悉了女人脂肪的厚度,让他在下刀的切口分毫不差地找到女人的病灶和病体,因为他技术的娴熟和刀法的明快,吉瑞医生有一个很响亮的外号“瑞一刀”,逢到别人这样喊的时候,他总是一笑,表示了心灵的默认。

吉瑞医生一生没有婚娶,可人们却没有发现他身上鲧夫的迹象,妇科诊室让他看摸了太多的女人,在他数十年的工作生涯中,他看过的女人脸如果连接成体,将有一座山脉那么高,他摸过的女人器官如果绘制成图,将有一个城市那么大,至于他刀下流出的女人血,夸张地说就是第二条长江了,还有他刀下杀死的生命,那一个个未成型的冤屈鬼,如果在某一个时日联合起来找吉瑞医生讨要生命的权力,恐怕连吉瑞医生的小指甲都要碎成万片了。

吉瑞医生从前似未想过这些,他对他的职业和诊室有着难以割舍的感情和全神贯注的投入,直到他快从自己的位子上退下来了,快要告别诊室、手术刀、女人的脸和性器官时,他才感到一种没着没落的无奈,他的心像荒凉的草地一样,连一只讨厌的乌鸦都不再飞来了。

情绪是在这个月初开始波动的,院长杨木找他谈话说他可以办退休手续了,开始他还不以为然,以为院长只是说说而已,像他这样资历深厚的医生院长是不会轻易放他走的,如今哪个领导不研究效益,特别是医院这样的单位,名医就是病人的诱饵,医院有了名医病人才会像鱼一样在这里上钩。退休手续不过是一种象征,象征他工作生涯的一个阶段正式结束了。对医生来说,这并不证明医学工作的终点,它很可能是另一个生涯的起点,医院有很多返聘的老医生,吉瑞感觉自己无论技术还是名气都应该在这个行列之中。然而,院长找他谈话的时候,并没有返聘他的意思,吉瑞全神贯注地看着院长的脸,想从他那平静的表情上看出对他的挽留,可是他始终没有看出来,院长的眼神、口气、举止都没让他感觉到挽留的迹象,吉瑞的心开始慌乱起来。

这一天,吉瑞是摇摇晃晃走回家的,他感觉自己是真的老了,他的步态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坚实有力了。这座城市、这条吉瑞住过的街道,凡是认识他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确切年龄,他好像始终在四十岁的年龄段上定格,始终生机勃勃、行走如风,但现在他老了,从生机勃勃的四十岁一下子跌入了猝不及防的老年,吉瑞感觉自己这下要输了,彻底地输给了院长,不,确切地说,是输给了岁月。

这天开始,吉瑞的夜晚成了白天,他睁眼看着窗外,看着星星,星星只有在深夜才显出明晰光滑的脸,深夜的城市街灯暗了,给了星星炫耀自己的机会,吉瑞这个时候才真正看清星星的面孔,当他看清星星的面孔时,他甚至有一点兴奋,好像终于弄明白了宇宙中的一个点,而这之前他哪里有闲心去研究天上的星星。

吉瑞发现星星的排列组合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不断变化着的,一会儿是长条方阵,一会儿又是圆形方阵,再一会儿竟像网一样撒开了,吉瑞本来以为星星就是天上的闪光点,这一发现让他对天上的星星有了新的认识,原来万物都是不一样的,它们极其相似的时候,又包含着极其的不相似。吉瑞忽然就联想到了女人,那些在他的诊室被他触摸过的女人,如果按医学的模型分析女人的器官,大体都是一样的,但每个女人跟每个女人的区别,只有在诊室里,在吉瑞的手术刀下才能区分,可以说吉瑞的漫长人生就是靠着分辨女人来打发的,可现在,院长就要把这个权力剥夺了,吉瑞不知道没有女人的日子他将怎么过,内心的失落感使他空荡的房间越发空落了。

吉瑞是不是应该拥有一个永久的女人,让这个空荡的房间从此有一种温馨,有一种家的感觉,一种被女人控制自由的归属感,吉瑞想象不出自己面对一个女人的时候会怎样打发日月?

若干年前,吉瑞曾经深爱过一个比自己年长的女人,或者说被一个比自己年长的女人深爱过,那时候的吉瑞刚刚大学毕业,年轻英俊,在方圆不大的城市行走,吸引着无数女人的眼球,他真是太出众了,甚至连风从他身边刮过都放慢了速度,轻柔地不忍搔痛他细嫩的面孔。医院里一共分来三个大学生,因为这三个大学生的到来,医院便拥有了新的人才资源,吉瑞被分配到妇产科诊室,作为新资源,他的到来吸引了许多女患者,她们不明白妇产科诊室为什么要安排一个男医生,她们借着看病的因由来看这个男医生,而当男医生要给她们看病时,她们纷纷落荒而逃,逃到一个年长的女医生那里,致使女医生诊室的患者排起长队,而吉瑞尴尬地坐在办公桌前摆弄铅笔。这样的情景持续了一个星期,吉瑞坐不住了,他去找院长,要求重新调配科室。

院长看看他说:“你学的是妇产科,我怎么可能让你的专业不对口呢?”

吉瑞没话说了,他的现实就是妇产科诊室,他只能面对。

妇产科诊室那个资深的女医生大约比吉瑞大了十岁,对于吉瑞的到来她丝毫也未流露什么,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她是妇产科的绝对权威,她说出的治疗方案没有一个人敢于否定,尽管已经有两名产妇死在了她的产钳下。这天,门可罗雀的吉瑞又在办公桌上摆弄着手中的自来水笔,女医生突然在里间的检查室喊:“吉瑞医生,你过来一下!”

吉瑞开始未在意,女医生又喊了第二遍,吉瑞才慌忙放下笔跑进检查室,女医生说:“你总坐在那里怎么会看病呢?快,过来看看这是典型的霉菌性阴道炎症……”

吉瑞顺着女医生的手指望去,他看到女患者生命之门深处的褐色暗影。

后来,有相当一段时间,女医生都带着吉瑞在检查床上看女人的病灶,直到他能独立而从容地面对一切。这让吉瑞心存感激,对年长的女医生的感激。

一天傍晚,已经下班很久了,女医生还没有离开诊室的意思,她不走,吉瑞也不能走,诊室里早就没有患者了,吉瑞坐在办公桌前不知所以,便起身拿起拖把拖地,当他的拖把碰到了女医生的鞋子时,女医生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将吉瑞拉进怀里说:“难道你就不想检查检查我有没有病吗?”

吉瑞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呆了,他挣脱开女医生,手握着拖把愣在一边,浑身抖动着。

女医生这时拉灭了灯,摸黑走进了检查室,诊室里安静极了,吉瑞听见了女医生脱衣服的动静,他的心慌乱得难以自恃。后来,女医生急切的喊叫就像此起彼伏的海浪一样撞击着他的耳朵,一声比一声歇斯底里,为了终止这喊叫声,吉瑞不得不走进那间黑暗的检查室。

像揪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女医生突然抱住他,任凭他怎样努力也难以挣脱她的怀抱。

很快,他被女医生夺去了童贞,事后回忆起来,吉瑞感到他的童贞丢失得太随意了,以致留在他脑海中的除了黑暗,就是中年女人的气味。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吉瑞发现女人与女人的区别是气味的区别,因为对女人气味的敏感,他鼻子的嗅觉变得特别发达,以致多少年后,当吉瑞意识到自己的孤独并渴望成家的时候,他已错过了结婚的最佳年龄,再也没有合适的女性与他婚配了。

那个夺去他童贞的年长女医生最终远离开这座城市跟丈夫相守在一起,吉瑞感到自己在情感上肉体上都受到了极大的愚弄。

吉瑞再也把握不了自己了,在性和女人的问题上,他的一生都在跟着诊室走,现在院长想让他去遵循一种规律,一种捆绑自己内心的空间和肢体放纵的规律,他还能做到吗?恐怕是很难做到了。

吉瑞在漫长的黑夜睁着眼睛想主意,他想了一会儿,好像窗外的世界仍在搅扰他的思维,于是他就起身把窗子关上了,同时把帘子也拉了起来,空气立刻不流通了,他感到空间的窄小,于是他打算站起身到外边走一走,他喜欢在走步的时候想一个主意,往往这个主意会使他在某个方面成功。可吉瑞穿鞋的时候,发现他的鞋变形了,一大一小,大的像船,小的像筐,吉瑞穿在脚上,只在房间走了一会儿,两只脚就有了痛感,吉瑞脱下鞋,又回到床上。他想他明天要跟院长谈一谈,主动跟他要求留在医院返聘,待遇多少都是次要的,原因是他太留恋这里的环境了,他的诊室、手术刀、病床都给他留下了难分难舍的牵挂,如果他离开了这些,他的技术就会滑向另一个极端,他的手术刀再也不可能娴熟得令女人佩服叫绝了。

吉瑞医生想着见到院长的时候应该怎么说,第一句话以怎样的音量和口气为宜。

院长是个中年男士,刚刚在国外留学回来,上任那天,曾给医院开过一次大会,讲了国外的医学现状和医学管理理论,吉瑞医生从那天开始就感觉医院要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了。但他并没恐慌,他想凭他的医疗技术院长是不会把他炒鱿鱼的,这个时代讲究效益,他的手术刀给医院带来的效益应当是惊人的,院长对他要另眼相看才对。

但是吉瑞医生想错了,院长第一次找他谈话就是告诉他已经到了退休的时间了,在这场谈话中,吉瑞丝毫未感到院长对他的挽留,这让他的心难过了很久,他甚至想不出自己在哪些方面做得不对,哪些方面得罪了院长。数十年的医学生涯,在吉瑞的手术刀下没发生过一起医疗事故,吉瑞因此获得过多种奖励,他的荣誉证书塞满了四个大抽屉,那是吉瑞引以为自豪的历史。……对了,吉瑞终于把要跟院长谈话的内容想起来了,他要将他抽屉里的所有奖证拿给院长看,院长对他的冷漠也许是缘于对他的陌生吧。

第二章

院长杨木上任不久,总是接到未署名患者的来信,开始是一封,后来是多封,这不得不引起他的注意。本来,院长是不理睬匿名信的,在他的意念里,匿名信有一种很不光彩、很阴暗的情愫,院长将这样的信视为扰乱正常的工作秩序,特别是在国外留学几年,他对亚洲人鬼鬼祟祟的小动作就更不以为然了,如果谁谁谁真的有毛病,你能够堂堂正正指出来,并且署上自己的名字,杨木视这样的事件为光明磊落,反之他就要不屑一顾。

当院长杨木的办公桌被这些不属名字的信件覆盖以后,有一天,他展开其中的几封,发现每一封的字体都不相同,尽管没署名字,却可以肯定不是一个人写的,更不是什么人精心策划的,这些信里几乎全是反映本院妇产科医生吉瑞在诊室里对患病的女性进行种种出乎医疗动作的性侵犯,进而导致了女性自身命运的微妙变化。

杨木愣了半天,就像最初不想理睬这些信一样不相信信里所列举的事实,如果这些事实成立的话,杨木就置身了一家肮脏的医院,这个医院在为患者服务的背后,竟藏匿着一个流氓,一个名正言顺的职业化了的流氓。杨木感到非常可耻,在西方,职业犯罪被认为是比其它类型的犯罪更可耻的犯罪,杨木如果含糊其词,就证明了对职业犯罪的认可。杨木感到在医院这个领域里,院长对很多东西都无可奈何,院长绝不是全能的。

让杨木痛下决心着手处理这件事是信里的内容。

读信之前,杨木做好了精神准备,他想不管看到信里所叙述的是什么样的细节,他都要不乱方寸,并认真分析这些细节存在的可能性、真实性。为了让自己全神贯注,他还特地倒了一杯咖啡提神,在浓烈的咖啡中,他展开了第一封信。

这是一个女人写来的,从信中叙述的口气,杨木能感觉到女人真实的存在,只可惜女人没有留下具体的地址,杨木无法面对一个更真实的面孔,女人用生动的语言讲述人生中最痛切的经历。

女人在信里说:“多少年了,这件事总在我心里翻腾,让我原本坦然的内心变得不坦然,让我纯洁的人生变得不纯洁,要知道我是一个很看重自己名声的女人,二十岁嫁给我丈夫,我几乎没有跟别的男人有过任何纠葛,谁知竟在你们医院的病床上被一个男医生通身摸了个遍,我知道哪个地方是他不该动的,哪个地方是不属于他的行医范围的,可我无法阻止他在我身体内的摸索,当他把他男性的生殖器官与我女性的生殖器官紧贴在一起的时候,我想推开他,我叫喊着,疯狂地叫喊着,他却美其名曰这是他独自发明的治病技术,这个技术他正在申请专利……一晃许多年过去了,本来我想让这事在心里消失淡忘,可意想不到的是它越来越清晰了,这让我内心特别痛苦。我的丈夫前几天病了,他跟我说:‘我可能活不多久了,想想这一辈子你跟我吃了很多苦,真是难为你了。可有一点,我可以自豪地告诉你,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特别是在感情上。记得那年你去医院治疗妇女病吧,我四处借钱,总算把你的病治好了,那个给你主刀的医生是全城的名医,你有幸地成了他的患者,把命保住了,这比什么都要紧,我一辈子都要感谢他呀!’……我丈夫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内心燃烧起不安的火焰,他都快要离开人世了,还活在一个可怕的假相之中,我想把我在医院的经历告诉他,可又怕惹他伤心,使他生命的弦过早地绷断。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把这件属于我个人的隐私压在了心里,但从此我的内心就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这块大石头时时提醒我对丈夫的愧疚。为了减轻我的心理压力,我想把许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反映给医院领导,我打听过了,吉瑞医生现在还在医院妇产科工作,如果他有这种职业怪癖的话,能不能将他调到别的科室去呢?他每天接触那么多的女患者,我是唯一的例外吗?我不相信。……如果他只是好色的话,我却是一个特别粗糙的女人,生过孩子后我的腰肢变得很粗,妇科疾病又将我的脸折腾得青黄,我没有一点姿色可言,直到今天我都感觉吉瑞医生对我有那样的举动纯粹是一种好奇。可是他的这种好奇竟成了我背叛丈夫的越轨行为,我就是跳进村里的水井,也难以洗清自己了。更可悲的是,我无法将此事告诉我的丈夫,它居然成了我一生中唯一的秘密,耻辱的秘密。”

……

院长杨木从信的内容判断出这是一位农村妇女,而且是不太开放地区的农村妇女,在时代已进入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仍然把贞操看得特别重。这也无可厚非,因为这个农村妇女是在她不该失去贞操的地方合理地失去了贞操,这事她想不通,又无法解释,困惑也就一直伴随着她。她不敢将自己的真名实姓讲出来,是顾及自己的面子,顾及夫妻的感情,但内心的回避和撒谎又让她背上了重负。

杨木将信合上的时候,莫名其妙地长吁了一口气,然后他就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医院门诊部的灯光还亮着,有值班医生正在值夜班。杨木想要是今晚的值班医生是吉瑞,他就打电话把他喊上来,将信交给他,让他看一遍,请他当面解释,要是他解释不清,他就给他两个耳光,告诉他什么叫无耻。

杨木拿起电话,拨了门诊值班室的号码,一个女医生的声音:“院长,您有事吗?”“我找吉瑞。”杨木回答。“吉瑞医生周五晚上值班,今天是周二。”女医生说。

杨木嗯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随后他打开医院的电话簿,上面记录了每个科室的电话以及每个医生的家庭电话,杨木发现吉瑞医生竟然没有家庭电话,手机号码也没有。杨木想如果有急诊找吉瑞,该用什么样的联系方式呢?当初医院整理这本电话簿的时候,肯定是出于方便患者的动议,可吉瑞医生没将自己的个人电话号码报给医院,医院也就没有要求和强迫,那么这个电话簿对吉瑞的患者来说就是一个空摆设,可见医院在管理上存在着多么大的漏洞。

杨木将电话簿合上,又拆第二封信。

信刚打开,杨木便吓了一跳。信里夹了一个用血写成的纸条,纸条上写了这样几个字:“我用我的血保证,我信中反映的情况都是真实的。”

杨木看着桌上的血书发愣,血书已经枯干了,血迹开始褪色,如果是别人看到这样的东西,也许会不以为然,偏偏是杨木的人生历史跟血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就让他心悸和不安。而且,这封血书不是向异性表达爱情,而是向组织的一个检举和保证,保证这封信上的内容没有说谎。

杨木打量这封血书有点情不自禁的味道,他本来想放下血书看那封信,信上的内容一定跟上封信有别,杨木发现自己看信的过程其实是研究一个男医生不务正业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一方面当着男医生的院长,一方面又当着男医生的侦探,在一种不被人知的状态下,他悄然掌握了手下一个男医生大量的隐私秘密,面对这样的秘密,他忽然感到一片茫然。

杨木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曾经在媒体上看到过有关医生职业犯罪的报道,某国有个男医生利用自己的手术室,对一百多位女性进行强暴,奸杀。杨木看后感到很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是那种社会制度造成的。他暗地里欣慰地认为,国内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的组织机构太严密了,怎么可能让一个医生在阳光明媚的医院里对患者实暴呢。然而,他的欣慰很快被现实打破了,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就在他当院长的医院里,居然也出现了类似于国外那样的事情,杨木除了茫然以外就是咬牙切齿了。

血书在桌上静静地躺着,它就像一个被揉皱了的女人,再也发不出声音,哪怕是低低的呻吟。

杨木围着它转了一会儿,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对这封血书的兴趣超过了对信的兴趣,杨木怕血,怕红色,他是因为怕血才改行学习管理的,本来他可以做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他在大学学习的时候,是因为出色的成就才出国深造的。可杨木在一次临床实验中,面对一次心脏置换手术,突然眩晕,昏倒在手术室里。后来,杨木见了血就紧张,就惊慌失措,再后来,他就换了科系,去学医学管理学了。

杨木在手术室里的晕眩来自那天对活体心脏的剥取,一般而言,一次心脏移植手术要分成两个小组,一个是移植组,一个是剥取活体组,杨木作为实习学生,被分在了剥取活体组,而且主刀。这对一个外科医生来说是特别难得的实习机会,杨木能够主刀,也是导师对他的看中,杨木踏实的学习劲头令黄头发蓝眼睛大鼻子的外国人惊赞,于是幸运自然落在杨木身上。

杨木很兴奋,为这样的机会做了充分的准备,他将自己关在实验室里,研究那些标本,从哪个地方下刀最准确有力,两天以后,当他去取活体标本的时候,他对心脏的计算已经精确到分毫不差了。

活体现场却大大出乎杨木的意外,那是一辆囚车,杨木打开活体的胸腔时,感觉那人动了一下,幸而杨木未看到他的脸,他的脸用一块白布遮盖,可是活体的颤动却在这一时刻与杨木最敏感的神经对接了,杨木靠着训练有素的刀法不动声色地轻取了活体,当活体被运送到手术室的时候,就在取活体的一瞬间,杨木眩晕了,幸而有别的医生机智地顶了上来,才避免了一场事故。

事后,杨木努力回忆自己眩晕的原因,想来想去,好像还是活体的颤动刺激了他的神经,在他的心里埋下了恐惧,让他感觉是在一个活人身上摘取手术需要的器官,这无异于杀人了。

杨木瞬间的眩晕证明了男人身上一种勇气的倒退,多少年以后,杨木都为自己当时那种勇气的倒退而后悔,但一切都晚了。

勇气的倒退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医学管理学理论只研究医院的运作方式,却未涉及到对医生本身更人性化的管理,这就使医生很可能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超越权力,去做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比如血书和信对某位医生的指控。

吉瑞医生身上所发生的事件,假若是真的,的确给院长杨木出了一个难题,若干年前在国外发生的事情,经过众多媒体炒作的新闻在杨木所管辖的医院里也发生了,这有点令杨木措手不及。

杨木接管医院后,每天早晨六点钟就来到医院,他感觉医院的工作节奏太缓慢,因为分配上的大锅饭,很多医生在别的医院兼职,另外谋了一份收入,而他们在兼职医院的表现远远好于在本院的表现。早晨八点半上班,到了九点,科室的很多医生还没到岗,即使到岗了,也在科室里端着茶水吃早点。到了十点半钟,杨木去各个科室转了一下,大多数医生已经不见了,这样查了几次,杨木就知道了有相当一部分医生在别的医院兼职,这使杨木很气愤,他就分别找这些医生谈话,医生们回答:“很简单,如果院长打破大锅饭,让一种新的分配制度在我们医院实行,我们肯定不会往别的医院跑。”

谈话过程中,杨木发现几乎所有的医生都有在外兼职的经历,并不是一小部分医生。这个医院唯一没在外边兼职的就是妇产科主任医师吉瑞,杨木对他的印象一下子好了起来。他甚至认真地把吉瑞的工作状态调查了一遍,一个妇产科男医生能不厌其烦地在自己的工作岗位坚守了数十年,不计名不较利,这在国外也堪称奇迹。杨木有一段时间想把吉瑞树为爱岗敬业的典范,他征求了科室另外几个医生护士的意见,他们吞吞吐吐,好像对吉瑞有许多看法,又不便说出来。杨木很理解他们的意见,同行是冤家嘛。不过,医生们的态度倒使杨木把这件事情搁置下来了,再观察观察吧,树一个典型谨慎些也好。

然后,杨木就投入到医院的各项改革之中了,他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分配不公问题,通过一种合理的分配方式留住名医,名医就是医院的生产力,这在国外早已是不争的事实,可在国内,在这样一座中等城市的医院里,居然还实行着大锅饭式的分配制度,医院的医生不到外边兼职才怪呢。

杨木将医院所有的主任医师排了一个名次,共有八位,这八位大多年富力强,也大多毕业于国内知名的医学院,其中有五位医生的临床手术深得患者的赞誉,这其中就包括吉瑞。

杨木这时就把国外学习过的一些管理理论付诸实践中了,他准备给这八位主任医师实行年薪制,每人年薪八万,另有手术提成。这件事就像一颗炸弹,在城市的医学界引起了轰动,本院在外院兼职的医生一时间都悄悄撤了回来,医院的经济效益在相当的一段时间内趋于上升的势头,同时也成为全市的众矢之的。

杨木陶醉在改革的成效之中,并且进一步设想着深化的方案,让医院成为财源翻滚的活水。

就在这个时候,吉瑞出事了。本来,院长杨木知道吉瑞快到退休的时间了,他想把他留下来,他看了他工作的一些记录,在吉瑞几十年的临床生涯中,没有一例医疗事故,他的诊室里挂满了患者送来的锦旗,有的是处在生命的绝望中患了癌症的患者,吉瑞凭着自己的高超技术使这些患者延续了生命。类似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很多,杨木看了那些锦旗和表扬信后,曾经好一阵感动,他想把吉瑞树为典型也就可想而知了。可是,吉瑞偏偏不争气,在这关键的时刻出事了。

杨木已经把这个信号暗示给吉瑞了,那天,杨木将吉瑞喊到自己的办公室,告诉吉瑞他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时间是年底。他当时看到吉瑞愣了一下,吉瑞显然对自己告别本院的妇科诊室没有准备,他大睁着眼睛,张着口,嘴唇抖动了几下,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张口结舌起来。杨木在那一瞬间目睹了一个人的尴尬,他甚至有点快慰,终于看到一个情场得意的男人的失意了,可这快慰只在他的心中一闪,便迅速消失了。然后,他看着吉瑞默默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他的脚步滞重,好像谁在他的腿肚子上绑了一块铅,直至吉瑞的身影消失,杨木的目光仍定格在他消失的那个地方。

外边的天色暗起来了,好像要下雨,这座城市干旱,已经很久没下雨了,如果在这个时候能够下一场雨,不光是田地庄稼,就连人都会通身舒爽。杨木下意识地舔舔自己的嘴唇,他的嘴唇干枯,好像口腔里的唾液都要用光了。

风刮起来了,风声伴着沙粒拍打在窗子上,办公室的光线暗了起来,杨木打开灯,那封血书在灯光下分外夺人眼目,杨木甚至感到了血的流动,他走到桌前,再次拿起血书,放在灯下认真地看着。……

第三章

吉瑞在院长办公室门口站住了,他将刚理好的头发朝脸颊后边理了理,又清了清喉咙,他想见到院长时说的第一句话一定要让声音清晰,这样才能证明他不老。吉瑞总感觉院长让他退休的原因是他的年龄太大了,朝气蓬勃的院长想让医院出现一批朝气蓬勃的医生,吉瑞认定这是院长的一个悖论。医院是讲究技术的,年轻人的临床技术能及得上他的手术刀吗?

想到手术刀,吉瑞内心的气势又强硬了一些,他突然抬起手,弯起食指敲门。

门没有锁,随着里边一声“进来”的呼喊,吉瑞的食指就将门推开了。

门推开的瞬间,吉瑞看到院长杨木正在灯下看一张纸条,当杨木发现进来的是妇科医生吉瑞时,他怔怔地看了他许久。

吉瑞微笑了一下。

院长杨木仍是怔在那里,心想这个吉瑞怎么不请自到了呀?

杨木将纸条放在桌上,确切地说是血书,然后他转过身,打量了吉瑞一眼说:“找我有事?”

吉瑞又笑了一下,这一笑有点讪,脸上的表情肌不自然地抽搐起来。

杨木突然对面前这张脸感到厌恶,好像他脸上的每一丝笑容都渗透了肮脏,是女人带给他的肮脏,这份肮脏取代了他的所有。“说吧,什么事?”杨木问。

吉瑞看着院长,还是不肯开口。

院长不耐烦地又催促了一遍:“我马上要出去开会了,你有什么话赶快说吧。”

吉瑞这才咧开嘴,勉强笑了一下说:“院长,那天你跟我谈的退休的事情,能不能缓一缓啊?”

吉瑞说罢,就将头低下了,他的脸甚至有点发红,好像提了一个不该提的问题,因此而羞怯起来。

杨木在一瞬间突然感到自己收到的那些信件都是无稽之谈,他甚至联想到是某些人合谋在搞吉瑞,吉瑞这么腼腆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他身上发生信上所谈的荒唐事呢?

同行是冤家,吉瑞在本城也算是众所周知的一把手术刀了,难免会有人说他的坏话,把他搞臭,从而占领他的位子。

杨木的心突然软了下来,他示意吉瑞坐下,并说:“缓退的理由是什么?”

吉瑞坐在院长对面的办公椅上,他发现院长的面容很和蔼,此刻好像特别想听他心里的话,吉瑞的情绪开始稳定,那种刚刚来时的惊颤立刻烟消云散了。

吉瑞说:“我知道我到了退休的年龄了,同时我也知道院长想让医院朝气蓬勃,喜欢留一些更年轻的医生。但院长你是否明白,我在这座城市的名声是很大的,我有个绰号叫‘瑞一刀’,这个绰号充分肯定了我的医术,一刀下去我就能救活一个女人的性命。据我所知,患者是不在乎医生的年龄的,患者只在乎医生的医术,如果因为我的年龄而让我离开医院,我想院长可能就失算了,你考虑过我给医院带来的经济效益吗?”

院长杨木一直在听吉瑞说话,当吉瑞反问了院长时,杨木才认真考虑起应该怎样回答吉瑞的这个问题,如果是院长没看过那些检举信,院长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吉瑞谈话,这个问题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偏偏是那些信扰乱了院长的视听,使他很快做出了让吉瑞退休的决定,因为吉瑞的负面效益如果表现出来的话,将比他给医院创造的价值大上十倍二十倍,杨木执政的医院出现了性骚扰案,这本身就证明了他执政能力的苍白。现在,杨木在腼腆的吉瑞面前,对他曾经的认定丝乎发生了动摇,特别是那些信件,如果杨木怀疑他的真实,他就会撤销自己的决定。

杨木在想怎样回答吉瑞的时候,不由自主往桌上看了一眼,他看到了那张纸条,确切地说是那封血书,他脸上的表情立刻不自然起来,杨木感到自己无权否定这些信件的真实性,即便像他怀疑的那样,他也不能毫无根据地做出决断,这事关乎医院的名誉,更关乎他的执政能力。杨木深知现在的院长早已不像原来那么好当了,医院要业务素质一流、职业道德一流,两者相符相成,缺一不可。

吉瑞见院长不说话,内心又焦急起来了,他急于把内心的想法都说出来,急于说服院长杨木,并得到他一句最真诚的回答。

吉瑞说:“我在这个医院工作近四十年了,我二十岁的时候毕业于北方一家医学院,我刚来医院的时候,医院的妇产科很没技术,经常有患者死亡,就连接生这类最小的手术都会出现事故,后来院长就让我在妇产科工作,要知道这对一个男性来说是有压力的,可我顶住了方方面面的压力,一干就是几十年,在这几十年的工作生涯中,我没向组织提过任何条件和要求,在医疗设施相当简陋的情况下,硬是创出了自己的名声,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品牌,我诊治过的患者成千上万,而我的医疗事故等于零。几十年来,医院出现过多起医疗纠纷,可没有一起是我招惹的……”

吉瑞停住话,咽了口唾液,他看了一眼院长杨木,杨木始终在倾听,吉瑞便继续说了下去,吉瑞说:“像我这样的资深医生,已经成为医院的一笔财富,你想找都找不到呢,为什么让我退休?你真的不想延续我的退休时间吗?”

桌上的血书在杨木院长的眼睛里越来越明晰了,他似乎看到了血的流动,蚯蚓一样,在他的眼前蠕动,与吉瑞的工作成就相比,这点罪恶应该算不了什么吧,可当他的目光在血书上扫来扫去时,他好像突然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泣,幽怨的哭泣让他的精神高度紧张了起来,如果真如信中所言,吉瑞医生在挽救女人生命的同时,也给女人带来了痛苦,这种痛苦是心灵上的,岁月都冲刷不掉的。

杨木不由自主地将纸条捏了起来,故意在吉瑞面前晃了晃,好像给吉瑞一个悬念似的。

吉瑞这会儿才注意起院长杨木手里捏着的纸条,纸条上用红笔写了几个字,字歪歪扭扭的,吉瑞看着想这是什么人写的字,对院长杨木来说很重要吗?就在他心里胡乱猜想的时候,他居然看清了那几个字是用血书写的,于是他惊异起来了,他想看清楚上面的内容,身子不由往前探了一下,就在这时,院长杨木却将那张字条放在了桌子的一角,一下子拉远了吉瑞跟它的视线距离。

吉瑞想询问那张字条到底是什么,什么人用血书写了这张字条,可吉瑞没有这个勇气,他怎么可能在院长的办公室肆无忌惮呢?

杨木这个时候终于说话了,他想他再不说话就没有院长的风度了。

杨木说:“过去医院没有建立很完善的退休制度,存在着很多管理上的问题。我接管医院的工作后,想先在这方面做些突破,你恰恰是碰到节骨眼上的第一位医生。不过,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凭你的名声,到其它医院返聘也照样会被接纳。”

吉瑞被院长这句话击中了,他本能地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因为语速太快,他说了很多话杨木都没有听清,只有最后几句话杨木听清了,吉瑞说:“那是,别的医院都请了我好多次了,我都没答应,我已经习惯这里了,还是想留在差不多工作了近四十年的医院里。”

杨木一下子笑了,他试图让自己的语调像轻音乐一样好听,杨木说:“人的惯性很可怕,在某种程度上它可以成为致使人堕落的力量,人所以不前进了,就是因为这种惯性被体制化了。”“体制化?什么叫体制化?!”吉瑞莫明其妙地问。“体制化就是一以贯之,就是参照系,就是样板,就是惯例……”杨木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吉瑞再没有吭声,杨木这样的语言,四十年前他也经常用,但现在他再也用不起来了,他真的老了吧?

杨木的年轻让吉瑞感到岁月的咄咄逼人。

吉瑞站起身,神情认真地对杨木说:“我能不能成为一个例外?”

杨木笑了一下,神情很古怪。

第四章

吉瑞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心里忽生了一份喜悦,最后他终于在院长杨木的脸上看到了笑容,有希望的笑容。吉瑞想该不该给院长杨木送上一份礼物,或者请他吃一顿饭,商品经济社会时兴请客送礼……按着这样的思路理下去,吉瑞就在路上左右打量起来,本城的商品市场早已繁荣昌盛,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吉瑞进了一家商店,店员全是小姑娘,吉瑞还没站定,其中的一位小姑娘就迎了上来:“吉瑞医生,您好!您想要点什么吗?”

吉瑞愣了一下,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

小姑娘说:“大名鼎鼎的吉瑞医生,谁不知道啊!”

这时,又一个小姑娘也凑过来说:“真的,大名鼎鼎的吉瑞医生谁不知道啊!大伙私下里都喊你‘瑞一刀’呢。”

吉瑞此刻满脸都是喜悦,在少女面前成为名人,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吉瑞的名人位置以往只限于女患者这个群体,如果他知道他的名气远远突破了这个群体,他的生活会是另外一种景象。

吉瑞探询地问:“我想买一份礼物送人,这里有什么高档的礼物吗?”

小姐热情地将货架上的礼品盒指给吉瑞医生说:“您是要保健的还是养颜的,是要酒还是要茶?”

吉瑞看了看琳琅满目的货架说:“我要高档礼品,你们这里有吗?”

小姐说:“这些礼品够高档的了,别人送礼大多买这些东西。”

吉瑞顺着小姐手指的方向往货架上看了又看,好像没看出让自己眼睛为之一亮的礼品,便想这些俗物连自己都看不上,能打动院长杨木吗?

吉瑞跟小姐笑了一下说:“我先随便看看吧,等我想买的时候,一定把商机送给你这个店。”

小姐嗲着声音说:“先生,您可真会夸张,买点东西也算商机呀?”“是啊。”吉瑞言不由衷地应了一句,心想自己真要准备一点新鲜的时髦用语,否则就跟这个时代脱节了。

吉瑞走出店门,走在人行道上,始终想着院长杨木的表情,虽然院长自始至终没有说什么,可是毕竟在他临出门的时候,对他微笑了一下,吉瑞感觉院长的微笑说不定就是一个信号,意味着生活中的某种可能。眼下,对吉瑞来说,最可能的就是延缓退休时间吧。

吉瑞怕退休并不是担心在别的地方找不到饭碗,他是不想离开自己特别熟悉的这个环境,不想离开自己营造的这个氛围,这里的环境氛围是他用了差不多一生的时间营造出来的,在别人眼里医院只不过是吉瑞的工作单位,而在吉瑞心中医院就是他的生活,而妇产科诊室就是他的生活中心。

院长杨木想让吉瑞离开自己经营了一生的生活,这就好像堵了他的生路一样,吉瑞感到再也无路走下去了,吉瑞就想打通院长的心灵,让杨木的心灵与他一起跳动,可吉瑞靠什么打通院长杨木的心灵呢?

吉瑞想到过送礼,却又不知道什么样的礼物好,显然那些货架上的礼物是俗而又俗的了,海外留学归来的杨木不可能对那样的礼物动心,送钱他肯定不敢收,他不会为了收他的一点小钱而落个受贿的罪名,从而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那么吉瑞用什么样的礼物能够打动杨木呢?

吉瑞这样想过以后,就决定观察院长杨木了,看他到底喜欢什么,吉瑞要将院长喜欢的东西送到院长手里,否则他送什么都是无意义的。

吉瑞不由自主又折回到医院,在院长办公室的楼下转了一圈,他打量着那灰色的楼房,看着第一层楼梯,却没有勇气再攀上去,他断定院长杨木此刻就在办公室里。

吉瑞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好回到了妇科诊室,患者已经很多了,一位女医生正坐在那里给患者看病。

吉瑞穿上白大褂,刚刚坐稳,便有患者围了上来。

这时,吉瑞跟对面的女医生说:“你看乳腺患者吧。”

女医生点了下头,就将乳腺患者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吉瑞扫了一眼患者,大约有十几位吧。吉瑞说:“将你们的病历本和挂号单据放在门口,都到外边等待吧,我一个一个地看,看完一个喊一个。”

患者们一下子涌到了门外。

诊室里只剩下一个患者了,吉瑞先问了病情,女患者诉说的时候,吉瑞就快速在病历上记录,记完以后,吉瑞说:“检查一下吧。”

女患者看看周围问:“谁给我检查?”

吉瑞坦言:“我啊。”

女患者的脸忽然红了,表情似有些不自在。

吉瑞对这样的表情早已熟视无睹了,便说:“睡到里间屋的检查床上去。”

女患者走到里间屋,站在一张床前,解开了裤带。

吉瑞戴上胶皮手套,说:“脱掉一个裤腿就行了。”

女患者跃上诊床,将脱掉裤子的大腿搭在两个凹型的支架上。

吉瑞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一股兴奋的情绪立刻包围了他的全身,当吉瑞将银色的鸭嘴钳探入女患者的下体时,他看到女患者浑身惊颤了一下,吉瑞握着鸭嘴钳的手轻轻转动起来,这是职业的一种需要,也是患者的一种需要,吉瑞将在转动中取到患者下体的分泌物,然后让她送到化验室,吉瑞通过化验的结果再对患者的病情做出准确的判断。

吉瑞手中握着的鸭嘴钳在女患者的下体内转着,他好像希望听到女患者疼痛的呻吟,女患者的呻吟声往往是吉瑞的兴奋点,要是女患者对他的动作不反感,吉瑞就会跟女患者进行下一步的动作,所以吉瑞看病的时间都拖得很长,有时候一天也就看几个病人,这大大影响了吉瑞的经济收入,但吉瑞的着眼点不在钱上,而在女人上,跟女人相比,钱在吉瑞的生活中处于比较次要的位置。

当吉瑞的手指伸进女患者的下体时,女患者仰着的头忽然竖了起来,女患者感觉这个男医生很不可思议,好像他的动作超出了看病的范围。

吉瑞说:“躺下躺下,还没有检查完呢。”

女患者只好将仰起来的头又躺了下去。

吉瑞这时已经意识到这个女患者不是自己要寻找的目标了,他很快用玻璃片提取了分泌物,女患者这才从诊床上跳了下来,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

吉瑞没吭声,将一只细细的玻璃器皿递给她说:“送到二楼化验室去。”

女患者迅速系好裤子,提着自己的分泌物走了。

……

吉瑞一连看了几个病人,却没找到一个目标,这让他的心情有点灰懒,是不是自己真的到了该退休的年龄了,他神思恍惚起来,好像吃了败兴的药物。

直到另外一个女医生走了进来,告诉吉瑞已经到下班的时间了,吉瑞才恍然大悟地想起应该跟女医生打听一下院长杨木的爱好,于是吉瑞说:“你知道院长杨木喜欢什么吗?”

女医生吓了一跳,吉瑞问的这个话题实在出乎她的意料,院长杨木喜欢什么她怎么可能知道呢?甚至她是谁杨木都不清楚,医院几千号医生护士,杨木刚刚上任,对每一个人未必认得清。女医生感觉吉瑞问这个问题,真有点让她尴尬。女医生讪笑道:“我怎么可能知道院长喜欢什么呢?我跟他又没什么特殊往来,他很可能还不认识我呢。”

吉瑞急忙说:“你误会了,真的误会了。”

女医生转过身,站在水池边洗手,她故意把水龙头开大,让水的哗哗声掩去诊室的一切声音。对吉瑞医生,她内心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总感觉这是个别出心裁的男医生,一辈子在妇科诊室工作,选择职业的本身就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又听说他一辈子没有婚娶,始终一个人生活,女医生自然就对他特别警惕。

吉瑞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题,他脱下白大褂,也想去洗手,看到女医生站在水池边,将手洗了一遍又一遍,只好站在窗前看楼下的风景。医院有一片花园,刚好对着吉瑞的窗子,花园里种植了各种绿色的树木,吉瑞每逢往花园里看的时候,好像都看到了无尽的绿色,几乎从没看过红色的花朵,吉瑞心中就把这个花园叫绿园。在绿园中,他没发现过蝶飞蜂舞,没看到过绿色之外的任何颜色,但他也没感到过这个园子的单调,绿色总比白色养眼吧,当吉瑞看厌了诊室的白色,他仍是喜欢看窗前这个绿色的花园。

女医生已经走了,她什么时候走的,吉瑞一点都不知道。吉瑞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涌了出来,他伸出手,让水流穿过手指,感觉着水的节奏。

第五章

院长杨木在吉瑞离开自己的办公室后,又莫名其妙地愣了很久,他看着那封血书,怎么也无法相信刚刚站在自己面前的吉瑞就是被指控者,按检举信上的说法:“浑身充满了兽性。”

吉瑞有一双温和的眼睛,一张纤秀的类似女人的手,他的眼睛怎么可能在女人面前发出那种凶光?……杨木深感置疑的时候,只好将血书中夹着的那封信展开来,他要认真地再读一遍,如果里面的内容有假,他相信自己的内心会判断真伪。

杨木将信展开,一行清晰的字迹展现在眼前:“如果你是一位有责任感的领导同志,你就认真把我的信读下去,如果你对人生持一种认真的态度,你就会分析我信中的内容是否属实,我可以肯定地说,我现在讲的话都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在我的心中已经存在近三十年的时间了,它发生的时候我还是少女,如今我已人到中年,可这件事仍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我相信有很多女孩子在那座医院里发生过跟我相类似的不幸。

三十年前,我初中毕业到乡下插队。在城市里生活惯了的女学生,到了乡下处处感到陌生和别扭,生产队长把我们几个女生视为他自己的孩子,经常将我们带到他家里去吃饭,队长家里有三个儿子,都是二十大几的人了,我们去吃饭的时候,生产队长和他的老婆喜欢躲出去,让他们的三个儿子陪我们吃饭,有一天晚上,队长的三个儿子请我们喝酒,是一种烈性白酒,我们都喝醉了,醒来后我们发现全光裸着身子,下肢淌着血,我们被队长的三个儿子强暴了。我们哭了起来,无望地哭了起来。

这时,队长走了进来,他背着脸,让我们穿好衣服。

等我们把衣服穿好,队长转过脸说:‘你们虽是城里人,可到了我们村里就归我管了,现在我的三个儿子需要媳妇,既然他们上了你们的身,女人早晚是那么一回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队长这番话在我们三个女孩子的心中顿时起了作用,其中两个女孩子立刻停止了哭泣,不久就做了队长家的媳妇。

我始终不肯,而且我不相信我的生活会一辈子在乡下,我始终坚信那句话,人是命运的主宰。

可是不久,我发现我怀孕了。我跟队长又吵又闹,甚至要自杀,最后队长终于允许我回城,我就到了你们这所医院。

妇产科医生是一位年轻的男性,当听说是他为我做流产手术时,我紧张得浑身发抖,年轻的男医生悄悄跟我说:‘不要紧张,我的手会很轻的,你们这些女孩子,到了乡下就像进了狼窝,没有任何保护,不出事才怪呢。’

他的话让我的心灵感到了一丝温暖,回城以后,我的家人和朋友都给我白眼,只有这位医生如此体谅人,我心里真的好感动。果然,手术过程中,他的动作特别轻柔体贴,在我痛得呻吟的时候,他竟然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口,并说:‘马上就好了。’

我看到一个白色的蝉翼在一瓶血液里浮动,那就是队长的儿子在我的肚子里播下的种子,看着看着,我忍不住内心的冲动,愤怒地从床上跃起,想不到竟呕了起来。

年轻的医生立刻轻拍着我的后背,抚摸着我的耳朵。我情绪的冲动在他的抚慰下悄悄平息下来。

当我离开医院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在对年轻男医生的回忆之中,他温和的眼睛,纤秀的手指,轻柔的动作……总是让我不停地回忆,后来我就去医院找他了。我找他,只是想看看他,说几句感激的话,那天他的病人很少,诊室里只有他一个医生,他好像已经把我忘了,跟我聊了几句,就问:‘想不想再检查一下身体?’

我未置可否,就走到了那张检查床前,他让我睡在床上,然后他用各种不锈钢材料做的器具在我的下肢乱捅,很漫长很漫长的时间使我无所适从又不敢乱动,后来我的身体居然有了一种渴望,这种渴望让我身不由己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然后他的身体很从容地就进入了我,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使我对他生出了依恋……那天我们分手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医院各个科室的医生都下班了,只有妇产科诊室的灯还明亮如火。

年轻的男医生跟我一同走出医院,路上他告诉我他叫吉瑞。

我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觉得他是世界上跟我最亲的人。

我的生活开始美好起来了,尽管我在城里还没有工作,可我也不想再回到乡下去。为此,我的父母每天骂我,好像我耽误了他们的政治前程。我默默哭泣,当我悲痛欲绝的时候,我就想到吉瑞医生,我心里特别渴望嫁给他,成为他的亲人。有一天,我跑到医院去见他,也是快下班的时候了,我故意在这个时间去见他,就是为了躲过人们的眼睛。可我怎么也推不开诊室的门,那里边幽暗的灯光分明告诉我吉瑞医生的存在。我只好在门口等,等到天完全黑了,我终于听到了门响,吉瑞医生跟一位中年女性走了出来,我迎上前去,面对吉瑞医生说:‘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吉瑞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莫名其妙地问:‘你是谁?看病吗?’

从他那陌生的眼光里,我感到他已经把我忘了,同时我敏感地意识到面前这位中年女性,在她未走出诊室之前,一定发生了跟我一模一样的事情。

我愤怒起来了,气急败坏地对吉瑞医生说:‘我是谁难道你不知道吗?就在前几天的晚上,也是这个时间,我跟你一起从你的诊室里出来……’

我的话显然是想提醒吉瑞医生那天在诊室里发生的一切,然而我看到吉瑞医生微妙地笑了一下,跟那位中年女性挥了挥手说:‘不远送了,我有新病人了。’他指了指我。

中年女性优雅地转过身,走了。

吉瑞医生打量了我一眼说:‘我记不清什么时候给你看过病了,要知道我每天都要接待很多患者。’他突然停住话,认真地打量我。

吉瑞医生真的把我忘了,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没有撒谎。

我失望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吉瑞不解地问:‘我怎么样了?我到底怎么样了?你可别哭,我最怕女人哭了,我这一生都不想惹女人哭,只想逗她们笑。’‘那你就逗她们笑吧,永远地逗她们笑吧!’我说完话就转身跑开了,当我匆匆穿越马路的时候,一辆汽车飞奔过来,司机有意识地一闪,我的生命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后来,我又找过吉瑞医生两次,他仍是像从前一样不认识我,而我也同样看到了跟从前一模一样的情景,我彻底失望了。在后来的岁月中,在我父母的逼迫下,我嫁给了一个工人。这个男人在跟我的新婚之夜,发现了我不是处女,从此便开始厌恶我的身体,每逢他跟我做爱的时候,总要掐我的那个地方,听到我痛苦的呻吟声,他会狂笑,发疯地笑,那种笑声让我恐惧得彻夜难眠,后来,我就跟这个让我恐惧的男人生了一个孩子。过去我一直恨他,恨他对我生理上的虐待,可现在当我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的时候,我渐渐感觉自己恨错了对象,我不该恨他,而应该恨乡下那个生产队长的儿子,恨那个妇科男医生吉瑞,是他们在我的身体上留下了令我丈夫深恶痛绝的把柄。“现在,我的丈夫生病了,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他经常处在昏迷之中,可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就会问是谁破了我的处女之身?我告诉他是乡下的一个男人。我虽然这样说,但心里深刻的记忆还是那个男医生,尽管他不是第一个占有我的男人,可他对我的抚慰使我始终走不出对男人期待的暗影,我因此一生都没跟自己的丈夫处好关系。我经常回忆起若干年前在妇科诊室的情景,也经常忆起他跟那个中年女人行走的情景,如今这个叫吉瑞的男医生还在你们的医院工作,我听说他一生独居,当然我知道他的独居很可能是名分上的,因为像我这样经历的女孩子在他身边会有很多很多,他利用职务之便,可以天天寻一个新嫁娘。

我写这些给领导,也许是心理失衡的一种表现,我有自知之明。但我写出来的是真话,为了让千千万万个女人免遭我这样的尴尬,同时也希望领导能管一管吉瑞医生,这应该是医院讲究职业道德的范围。

写一份血书,证明我信的内容的真实。

……

信写得很有文采,院长杨木顾不上看年月日,手就开始抖动起来了,他真生了气,面色铁青。最初他没感到手在发抖,他想喝水,他口渴,好像有很长时间没喝水了,他起身倒水,拿起茶杯的时候,手却失去了平衡,他看着自己的手抖,颤颤地起伏,他以为是自己的眼睛看错了,于是他把茶杯放下,手的抖动就不剧烈了,但仍是余波闪闪,他想起一种病,叫帕金森氏综合症,柬埔寨前首相宾努亲王就患了这种病,脖子总是歪着,而且不停地抖。杨木很恐慌,这种病往往是人在瞬间的感觉过于激动才患上的,他又坐下来,极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他的手摸到了胸部,他的胸腔里是一颗跳动过于激烈的心脏,杨木想让心跳的频率平稳,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努力不去想吉瑞医生,这个败类,如果检举信上的一切属实,他将面对法律,想到法律,杨木又有点犹豫,法律的确可以惩罚一个人,但对医院来说,将是声誉名誉的毁损。吉瑞毕竟是杨木所领导的这家医院的妇科医生。

不知过了多久,院长杨木总算站起身来了,他还是特别想喝水,他的手拿起了杯子,他发现他拿着杯子的手又抖动起来了,怎么回事,他看着自己抖动的手,终是将空着的杯子倒满了水,当他坐下喝水的时候,一种奇怪的念头在心里生出了,自己的手难道也被吉瑞气出毛病来了吗?

杨木无奈地暗笑,喝完水,便给吉瑞打电话,他要正儿八经跟这个妇科男医生谈一谈。

第六章

吉瑞准备再去见院长杨木的时候,带上一份礼物,可他逛了几家商店也没挑选到合适的礼物,就在这个时候,他又接到了院长杨木的电话,要他立刻到他的办公室去,他有话跟他谈。

吉瑞以为院长杨木在他退休的问题上改变态度了,于是兴致勃勃往院长办公室走,走到院长办公室门口,他忽然停了下来,将头发往后拢了拢,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生怕眼角和鼻孔带着什么污迹,遗憾的是他没有小镜子,不能把自己的脸孔照个清楚。吉瑞医生知道,院长杨木是海外留学归来的人,生活上极其讲究,杨木穿的衬衫从来一尘不染。

吉瑞叩门,里面应了一声。

吉瑞听出是院长杨木的声音,他推开门,看到杨木神情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摊着一堆乱纸。

吉瑞面带微笑问:“院长找我有事?”

杨木看了吉瑞一眼,面无表情。

吉瑞心里有些慌张,院长没有表情的脸似乎预示着某种不幸。

杨木说:“你坐吧。”

吉瑞像听话的孩子一样坐在身边的一把椅子上,这是院长接待部下时的专用椅。然后,他就看着院长,听他发落。

杨木没说话,端起杯子喝水。

吉瑞看到院长端着水杯的手在抖动,他怎么啦?吉瑞心里正纳闷,杨木将办公桌上的一堆纸推给了他。

吉瑞有点好奇,不知道院长杨木为什么推给他这堆乱纸,当他将面前的这堆乱纸拿在手里的时候,他才发现那是一堆信,信里还夹着血书,都是有关自己的,写信的女人吉瑞早就没有记忆了,信上所说的内容让吉瑞惊惶失措,当年有过这样的事件发生么?

吉瑞看着信,脑子里就一幕一幕地回忆,他好像记起来了,又不大敢确信信上说的事情是自己所为,吉瑞的确拥有过很多女人,她们在她的生活中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数不清,他跟她们的关系并不是信中所指责的那么卑鄙,而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切顺其自然。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吉瑞才把桌上的信看完。

院长杨木在这个过程中始终不吭声,他默默地喝水,偶尔会弄出一点动静,是水在嘴巴里流畅的声音。

吉瑞看过信后,有点激动地站了起来,他想站着为自己申辩。

院长杨木示意他坐下。

吉瑞只好又坐了下去,红着脸说:“这些事情都是真的吗?可我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呢?”

院长杨木仍是板着脸,他好像没有说话的欲望,这让吉瑞心里更加不安,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杨木看了吉瑞一会儿,吉瑞发现院长杨木的眼睛是重瞳,瞳仁里边还有一个瞳仁。他的心陡然紧张起来了,他听人说过,有这样眼睛的男人目光特别尖锐,像激光一样能穿透人的五脏六腑。

就在吉瑞惊慌得六神无主的时候,院长杨木说话了,杨木说:“我想知道信中说的事是真的吗?”

吉瑞慌乱地避开杨木的眼睛,看着窗外说:“我也弄不清是真是假。”“那就证明类似于这样的事件在你的工作和生活中发生过很多,以至于你都记不清了。我真纳闷,从前医院的几任领导就没接到过这样的检举信吗?就没因此找过你谈心吗?怎么我刚刚上任,这些麻烦就全来了呢?要知道信上说的事情如果真的存在,那是非常棘手的,我一旦着手处理这件事,医院的声誉就会受到特别大的影响,而我不理睬这件事的话,这些当事人很可能会往公安机关写信,那样的话麻烦就更大了,不光是你的职业没有保障,连你的性命都很难保障了。职业犯罪,非同一般啊!”

吉瑞的脸开始发白,杨木院长的话让他想起数年前医院放射科的一位男医生,因为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乱搞女人,被女人们揭发出来,时逢严打,这位男医生很快被公安机关当典型镇压了,行刑那天,男医生被五花大绑押赴刑场,因为路上他不停地喊冤枉,嘴上被勒了一根绳子。吉瑞站在路旁看着囚车在自己身边一闪而过,车是敞篷的,他将男医生的脸看个一清二楚,绝望几乎将那张脸扭歪了。吉瑞在看到男医生的一瞬间心惊肉跳了很久,后来他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近女色,每天按时上下班,因为当时他发现医院里的人对他的议论也满多的,说他是男医生之二。当时的院长也找过吉瑞,但那位院长说话几乎是轻描淡写,他说不希望看到医院有第二位医生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吉瑞当时还跟院长做了保证,并强词说别人对我的议论是因为我单身,可单身并不意味着淫乱。院长最终相信了吉瑞的话。

吉瑞躲过了风头以后,继续着他独特的性史,没有人再注意他,开放搞活了,女人们自然都成了男人交易的商品。

吉瑞跟女人们往来是不用心的,爱字本来就没有心,吉瑞如果用心就会打乱自己的生活规律。所以吉瑞的心中也记不住哪个女人,他也很少想起跟其中某人做爱的细节,他跟她们做爱纯粹是一种好奇欲望的驱使。

吉瑞抬头看着院长,杨木的脸色发白,表情严峻,吉瑞感觉自己的胆子要被吓破了。他惶然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跟院长杨木说:“我不记得有过这样的事情,也不记得信中的这个女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啊?是不是有人想陷害我呀?!”

杨木鄙夷地扫了吉瑞一眼说:“难道是我造了这信吗?我为什么要造这样的信呢?”

吉瑞想想,突然大胆地说:“院长想让我正常退休,又没有正当的理由。”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