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荣离开这个世界整16年了，他离开后，每年到了4月1日，总有人发个帖子纪念一下。人生苦短，有人秉烛夜游，依依不舍，可有些人，却选择提前离开。看看那些在这个世界上，虽然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却仍然笑容满面的人——我们应该活着。
2018年8月12日，我见到了那个得过小儿麻痹的诗人，余秀华。我和妻子跨过胶州湾大桥，去青岛如是书店见她。热热闹闹的书店里，坐满了四面八方赶来的读书人。有一对儿青年情侣，他们从南京来青岛旅游，停下喧嚷的浏览，也来这里见她。余秀华代表了当代诗歌某种高度，也诠释了某种身残志坚，后者都不愿提起，来的人都心照不宣。
主持人落落大方，开着玩笑，余秀华更是会开玩笑。书店里满是轻松的笑容，有个小姑娘去她身边朗诵她的诗歌。她坐在很软很软又很矮的椅子里，笑眯眯地听着，从容地和一个多小时的坐久不适抗争着。我们都在担心，谈话之后，她将用左手为多少本书签下自己的名字……
一个小孩曾经问她，“阿姨，你有一首诗为什么叫《月光落在左手上》？”余秀华笑着说：“因为阿姨是用左手写字的啊。”她的每一句话都很吃力，就像她每一个动作都让我们心疼。断断续续的话语像梦一样，书店里回荡着很轻又很大声的笑。我瞧见海鸥在书店外面的蓝天里飞翔，像她的灵魂一样自由。
拍完照我们排着队，找她为新书签名。近了才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个戳子，我们过去翻开书，她就在扉页上用左手盖一个自己的名字。我们都笑了。
如是书店里的咖啡香，成为书香之外另一种温柔的味道。焦香的分子四散，像和余秀华告别后离开的人群。每个人带着余秀华的印记再去过自己的日子，人间世，本来如此。我们交错着相逢，离别着再会，哭哭笑笑，依依不舍，那些感觉至今都还记得。
我等妻子去上洗手间，打算离开这里回家去。妻子把书递给我拿着，走去了洗手间，我就在外面等着，看一做美甲的小姑娘，隔着玻璃无声地笑着，像一只调皮的猫。
我看见余秀华，走过来了。像怕碰着左边的人，往右躲，又怕碰着右边的人，往左躲……简单的一个洗手间，她都要用更多的力气，走更难的路。我默默看着，悄悄往旁边站一下，好像给她更多的空间。她用一种旋转的方式靠近生命，我则用躲闪表达着同情。
我看见她的背影，摇摇晃晃地进了洗手间。她的鞋子，有一些变形，我能想象她的日常有多少不容易。
撕裂的伤口会再次流血，也会让人保持清醒。 有人说，时间是一剂良药，那些被填补的空白，终究会长出春天。 她肯定相信，于是在步履蹒跚里守在灵魂深处，等待发芽。
新书的名字叫《无端欢喜》，是啊，欢喜不需要理由。哪怕我们的鞋子不合脚，哪怕公交车把我们舍下跑掉，哪怕风吹散了美丽的云彩，哪怕雨会打湿树上的花瓣，哪怕一艘船没有了消息，哪怕纸上的字迹渐渐模糊，哪怕爱人的笑容渐渐隐退，哪怕孩子的脚步越来越远。
我们，且活着，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