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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总被无情恼
——读《珠玉词》《小山词》
舒城县桃溪中学2017届高三（2） 韩香
奔走于熙熙攘攘的凡尘谷世，有谁能不食人间烟火；在十丈红尘里周旋今生，又有谁能逃开一个情字。多少痴儿怨女的伤怀情事，才子佳人的风花雪月，都在无际的岁月中随风而逝。只有无垠的相思情怀，在泛黄的岁月里，和着书香一起弥漫。
晏殊，晏几道，一对父子，总在某些奇妙的时刻，隔着遥远的时空通了灵犀……
“十年生死的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而鬃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江城子》
苏轼写亡妻，起句便是苍茫。他与妻子之间，隔着茫茫生死和遥远时空，无法触及，这样莫可奈何的娓娓深情诉诸词中，便成就了一曲《江城子》绵延千年的感动。
然，晏殊却是一个例外。
他一生两度经历哀妻之痛，却偏偏稍在词中写下悲悔之情。并不是不觉得悲伤，而是为了要省下刻写悲伤的笔墨，用来描蓦喜悦与祝福。与其为了已经失去的徒唤奈何，不如对眼前的人善加珍视，这便是晏殊的性情。所以他下笔时，总是执意要略去悲恨，只余一派明媚温情。因此，便有了这两首诗：
“今朝祝寿，祝寿数，比松椿。斟美酒，至心如对月中人。一声檀板动，一柱蕙香焚。铸仙真，愿年年今日，喜长新。”
——《拂霓裳》晏殊
“芙蓉花发去年枝，双燕欲归飞。兰堂风软，金炉香暧，新曲动帘惟。家人拜上千春寿，深意满琼后。绿鬃朱颜，道家装束，长似少年时。”
——《少年游》晏殊
苏轼写《江城子》时，是以真性情入词，故能写尽生死茫茫，尘世沧桑；晏殊写《拂霓裳》《少年游》，同样是以真性情下笔，所以也道尽了心底的脉脉温情，偕老良愿。晏殊不是那种徒然凄切悲伤的性格，所以写不出那样悲情入骨的诗词。但是，他也有他的哀愁与害怕，怕失去，所以执意于拥有；怕幸福短暂，所以祝福好景常在；怕此生无法回头，所以只愿地久天长，相守偕老。
“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翠叶藏莺，朱帘融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晏殊《踏莎行》
与唐诗的大气象相比，宋词显得逼仄、细小。李白也写“愁”，但他的“愁”仍如江河万里，渺然广大：“呼儿将出换美酒，与你同销万古愁。”这才是大唐才有的自信与豪情；宋人写“愁”，却精细如发，“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似乎只在自我的世界里孤独自伤，顾影自怜。
同是庭院深深的感怀，欧阳修曾写过相似的词句，只是字里行间哀伤弥漫，倘若仅见此景，便已痛彻心扉。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治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欧阳修《踏莎行》
庭院深深深几许，晏殊面对相似的情景之时，虽亦是满心孤寂，却圆融了这一种哀思。他的愁绪从来自制而深婉，千回百转凝于笔端，化为字句，却并无凄伤怨绝。
所以，他的词句，从来不将生命的某一面写到极致，一如他对时光的爱恨交织。时光引发他多少深沉的喟叹，悠长的愁思，却也带给他多少热闹喧嚣，沉醉流连。
……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晏几道《鹧鸪天》
对于晏小山而言，最痛的伤口不是当年富贵，今日贫贱，不是父辈的富贵繁华散尽后凄冷寥落的门庭，也不是同辈庙堂闻名而自己陆沉下僚，最疼的是时光爬过肌肤后扯出的伤，是昔年的风景浸染记忆时印下的痕。
晏小山曾在年少时，邂逅了她，一名舞姬。她当年的一舞，让高耸楼台，庭院深深都变得鲜活。她的舞姿仿佛流转在永恒的时光里，深邃了意境，绚烂了晏小山今生的回忆。所以，他为它奉献了生命中最美的文字，“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有情之人，方能写出有情文字。小山若不是真正将那美蔓延的舞艺看进心底，他若不是眼里心里都爱着眼前女子，纵是他的笔尖开出花来，文字里的意境情思也无法像现在这样直入你的心肺。有时词美是为了人美，也因填词的人真正懂你的好。
时间就像命运的轮盘，漫不经心地翻转着人事聚散。
小山终于再见到她，已过十年。十年他已白了鬃发。十年在他的词里不过六个字，从别后，忆相逢。
唐五代时，诗人翁宏写过一首《春残》：
又是春残也，如何出翠帏？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寓目魂将断，经年梦亦非。那堪向愁夕，萧飒幕蝉辉。
翁宏的文字工丽清雅，每一字每一景都浸着儿女情怀，当得千古佳句的美名，但这两句真正出名，却不在这里。近人谭献说这两句“千古不能有二”，不是赞翁宏，而是晏几道：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蒸双飞。
记得小菽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临江仙》
十年跌宕的光阴，十年失落等待，十年点滴相思聚成灾，不过一句“别后相逢”，薄得能划开纸页。可你知道，情到深处情转薄，十年有太多事不知从何说起，有太多悲欢萦怀。情深至极如漫天冷月青辉，热烈却只有清冷的光；像明明心有绵绵相思意，却在琴弦上牵达不出一段长相思。
又是情思浓至何处，才能坚守十年“魂梦与君同”的坚持？也许这便是小山的爱情，只想与一个人痴守着光阴，任时光年年割伤希望也不愿放下。他暮年的词里总有时间的痕迹，过去与现在，繁华与落寞，但也永远有相思，永远有与对爱情的坚守。
花雨梦，几多情，缘来缘去缘若梦；星月夜，忆相逢，残月晓风终是痛；爱无声，恨无声，笑问苍天几时终。
愿，他们二人，不再为情所累，为情所恼。
韩香：舒城县桃溪中学2017届高三（2）班学生，性格开朗活泼，阳光自信，酷爱诗词和古典文学，喜欢用自己的笔来记录生活。
【河岸诗心】
相遇在河岸，共赏诗词新。
一言一语暖，同叙文章醇。
河的岸：安徽省舒城县桃溪中学语文老师一枚，喜爱诗词，偶尔涂鸦为之。自娱自乐，赏文读诗；游走书海，漫步词林。愿结交天下爱文爱诗朋友，把盏共叙千古幽。
【河的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