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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素绚
首发：腾讯儒学
一入秋天，雨声也换了节奏。正如张潮在《幽梦影》中所说，“夏雨如赦书，秋雨如挽歌”。正如春雨是杏花味的，“沾衣欲湿杏花雨” ；夏天南方的雨充满梅子的气味，“黄梅时节家家雨”；秋雨也有它独自的气质，“闲愁几许，梦逐芭蕉雨”，南方有丝竹乐《雨打芭蕉》，秋天的雨，就是应该落在芭蕉树上的。夜中不眠，听雨打在芭蕉叶上，三声二声，如零琶碎筝。往事闲愁，此刻都被勾起来了。
关于雨打芭蕉，有这么一段词坛佳话，记在清人蒋坦的笔记小说《秋灯琐忆》中，说是蒋坦有一日听雨打芭蕉声音连绵不绝，心绪颇为烦躁，于是提笔写下一行词：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
等蒋坦再看这句词的时候，却发现有人在后面续上了一句：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字画柔媚，正是妻子的戏笔。
到了这里，雨打芭蕉，不仅仅是伤感落寞，还有温馨浪漫。
蒋坦的妻子关瑛，字秋芙，曾被林语堂称为是中国历史上最可爱的两个女人之一，另外一人就是《浮生六记》中的芸娘。关于秋芙的故事，都记载在丈夫蒋坦这本笔记小说中。
秋芙极美，穿着丈夫做的画满梅花的衣裙，恍如仙女下凡般惊艳；她诗才极好，写下的诗句里满是才华天分，让丈夫不禁惊讶“书到今生读已迟”；她喜欢弹琴，在月色温柔的夜晚泛舟湖上，迎着月光弹奏《汉宫秋怨》的场景，让丈夫久久不能忘怀。她有时候也像个调皮的孩子，眼看着自己和丈夫下棋快输了，赶紧耍赖把怀里的猫儿放出来，让她把棋局打乱。
她是温柔解语的红颜知己，是有趣有才的灵魂伴侣，是贤惠大方的结发妻子。两个人相互陪伴的日子，永远都是甜如蜜糖。
若说有什么遗憾，那大概就是“世间好物不监牢，彩云易散玻璃碎”，秋芙没能陪伴丈夫走到最后便撒手人寰，他们曾在佛前许愿，“花开之日，当并见弥陀，听无生之法。即或再堕人天，亦愿世世永为夫妇”。而如今，只留下庭中那棵的芭蕉树，“秋芙所种芭蕉，已叶大成阴，荫蔽帘幙。秋来雨风滴沥，枕上闻之，心与俱碎”。
若能得妻如此，谁不想生生世世与她结为夫妇呢？失去了这样的人儿，叶叶声声的芭蕉雨，又怎能不令人肝肠寸断？
读完这本书的人都会生发类似的感慨，历史上蒋坦一般默默无闻的秀才如恒河沙数，却何其荣幸娶到了秋芙一般的妻子。
然而，秋芙断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历史上青梅竹马的爱情有很多，但大多却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汉武帝有金屋藏娇，陆游唐婉也是自小相识，最后却是长门作赋、锦书难托。更遑论朱淑真、叶小鸾等人的婚姻悲剧。
历史上阿娇、小鸾们的容貌、言行、才华、性情未必逊于秋芙，只是在不懂珍惜的人眼里，她们的才华横溢都是不值一文的负累，她们的七窍玲珑都是横生多事的累赘。再璀璨的明珠，也如同尘埃暗淡。而世上从无完人，历史上那个真实的秋芙，想必也有自己的缺点，只是在爱人的眼里，她处处都可爱。
从芸娘到秋芙，她们在后人眼里的可爱，首先都来自于在自己丈夫眼里的可爱。
从这一点说来，蒋坦虽然没有做出过什么经天纬地的成就，但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好丈夫。
所以，与其说蒋坦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美好的秋芙形象，不如说，他教会了我们怎样去发现妻子的美，在朝夕相处日夜相伴的日子里与她久处不厌。
所以，对于我们千百年后的读者来说，若真读懂了这对夫妇，那你不应是羡慕书中人，而是怜取你的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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