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之日，当并见弥陀，听无生之法。即或再堕人天，亦愿世世永为夫妇。明日为如来涅槃日，当持此誓，证明佛前。”
这是《秋灯琐忆》中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我此篇的第一句话。
我一直在想，爱情是什么？最后我似乎是想明白了，所谓爱情，既是相濡以沫，亦是相忘于江湖；既是长相厮守，亦是激情迸发的邂逅与离别。而蒋坦与秋芙的爱情，是相知相守的爱情，恰似我们很多普通人的爱情，岁月虽熬人，却无圆缺恨。
蒋家和关家世代姻亲，蒋坦与秋芙年岁相仿，从小便“两无嫌猜”。四五岁的时候，秋芙随父亲访蒋家。酒席之后，秋芙小姑娘家心思，贪吃甜品，将桌上的果脯偷偷收起，藏于手帕中，这恰好被蒋坦瞧见了。蒋坦劈头就把手帕夺去。秋芙气急跺脚：“这我要带回去吃，你不能吃！”蒋坦一看，更乐了，索性解下头巾绑住秋芙的手，道：“我绑住你了，你回不去了！”秋芙见蒋坦这般无赖，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了起来。两家的大人全在边上，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啼笑皆非。
岂料这一哭便哭出了一门姻缘，蒋坦和关家的家长见两人“打成一片”（其实只是蒋坦单方面的欺凌罢了），便请了酒席上的长者作为媒人，当场定下了这门娃娃亲。
小孩子不懂什么是喜欢，小蒋坦虽想亲近这个可爱的女娃子，可表现出来的却是霸道和欺侮。就像我们很多人在懵懵懂懂的时候，也不知如何表达和接受对方的爱意，只好以伪装和高傲将对方拒之于心防之外。所以说，有时候，其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成就了蒋坦和秋芙的红线双牵。
成就了，你欺我一时，我守你一生。
蒋家和关家定婚后，因旧俗约束，蒋坦和秋芙在成婚前都不能再相见。曾记得少年时金榜题名，前往准岳丈家报喜，与秋芙不期而遇。惜巧笑嫣然，环佩声响，无复鸿影，只留下痴人怔怔相望的眼神。
蒋坦在对未婚妻的好奇和相思中度过了煎熬的十五年，其间有五次匆匆的一面之缘，都被蒋坦铭记于心。
结发那日，剪灯相见，蒋坦却觉得秋芙的酒窝不似记忆中那般丰满了。十五年如弹指一挥，一瞬之间，昔日的丽人便脱去了稚嫩的模样，添了几分长大后的忧愁。岁月催人老，少年安在哉？只可惜，没能守住你无忧无虑的笑靥，没能为你留住那最美好的童真。
恋人只恨相见晚，天公却笑痴情长。
蒋坦和秋芙成婚后，共有两处居所，一是西湖边的巢园，一是西溪槐眉庄。西湖和西溪皆是杭城最耀眼的明珠，也是蒋坦和秋芙时常游历之所。
夏日夜，蒋坦和秋芙访九溪理安寺，在返回巢园的途中来到石屋洞。洞中，秋芙置琴于巨石之上，操《平沙落雁》之曲。滃然云气之中，琴声与涧水声协奏互答，蒋坦陶然捋须，秋芙漫抚丝弦，好一对神仙也似的眷侣。
人的这一辈子很漫长，但真正交心的朋友，却也就那么几个，如果真的能够遇到一个相伴一生的灵魂伴侣，那应该就是千万世修来的福气了。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对容颜的倾心不过刹那，心灵的交通才是永恒。
倘若你我霜鬓白眉，依旧能对坐相看两不厌，我想，这应该就是爱情本来的模样吧？
By 周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