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闲翻《秋灯琐忆》，短短十几页，琐琐碎碎记叙了自己（蒋坦）和妻子秋芙的生活故事。回想上一次看古文，大概还是大一的时候，基本的文言文功底还在，无论读译都不困然。然去时已久，如今再拿起古文，已不能通顺。因而，对文章的理解存在偏差，不能很好感受众人眼中秋芙的可爱，蒋坦狗粮撒的自然。
复又翻看了背景文章和几篇他人书评，才敢开始下笔写些文字。秋芙，被林语堂形容为中国古代最可爱的女性之一，另一位是《浮生六记》中的芸娘。关于《秋灯琐忆》是否为悼亡文争议不一，有说文中“断弦”等形容似乎不应出现在记叙还未去世人的文中；而有说文中关于某些记忆却是说明两人还生活在一起。但可能是自己心绪未到，不能体悟文中真味。
全文读完，最大的感受即萧然，处处体现着一个“秋”字。江南烟雨的秋，大多是雨淋淋、湿漉漉的晦暗压抑。蒋公笔下的情景，大多是秋的雨纷纷、天的萧萧然。蒋、关二人出门，但大雨将至，车夫不愿出行，但兴起之时，岂愿放弃，继续驱车前行。“雨霁更行，觉竹风骚骚，万翠浓滴，两山如残妆美人，蹙黛垂眉，秀色可餐。”这段或许是全文最明媚的样子，雨过天晴，竹林被风吹拂，轻柔摆动沙沙作响，山峰如被雨水洗刷过后还剩残妆的美人依旧蹙黛垂眉。后雨打芭蕉，蒋公和秋芙在芭蕉叶上对诗，“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是君心事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两人的生活多此种情趣，想来也是雨天依旧心中风清雨霁，阳光明媚的。即便如此，细细回味文中细节，才觉“秋”字并不悲凉，但通读全文的过程中，深觉昏暗难过。一处描写蒋公友人住于家中，夜半对诗饮酒，好不自在！但很快“自此而后，纵迹天涯，云萍聚散，余与秋芙亦以尘事相羁，不能屡为山泽游矣。”“殊觉此身茫茫，不知当置何所。”这就是人生本来的样子吧，即便曾经兴起潇洒，也难免曲终人散、各寻去处。
全文并不连贯，仿佛想到何处何时便提笔来写，若不是有干支纪年的时间对应，总觉十分混乱。全文从秋芙初嫁为始，后生活细碎，又回忆二人成亲之前的种种，又回归生活细碎，并非按时间先后继续，很难连贯两人生活的前前后后。本是不喜读这类文字，缺乏连贯逻辑，但读完之后、翻看他人书评，似又感觉他人文中继续内容自己居然都有印象，这也是难得的读书效果。读时划线笔记，大多是古时景物描写等的斐然文句，那种清晰的美景仿佛能够直接映入眼帘。他人书评中有说，秋芙和黛玉是坚强的，虽都体弱多病，但秋芙乐观向往生活，而黛玉则悲观消极。落红飘散，黛玉伤心葬花，更有“花谢花飞花满天”；而秋芙拾起花瓣拼叠诗句，感叹“风狂春不管”。但我想，这并不是因秋芙比黛玉坚强，在蒋公吟诵悲秋《九辩》时，谓“悲莫悲兮生别离，何可使我闻之？”蒋公安慰后仍旧“颊上粉痕，已为泪花污湿矣”。我想秋芙的脆弱敏感不比黛玉弱，索性秋芙家圆满、又有蒋公深爱她至此，才不至于黛玉般消沉。这也是秋芙的幸，也是蒋公之幸。
文虽短，字极美。即便不能体味二人感情甚笃，但琐碎细微小事的记录，可见二人生活之快乐情趣。都说古人写情趣不如现代人直白，但细腻的文字之中，却能深深隐藏那种可以想象的情和趣。如“风丝丝，雨丝丝，谁使花粘蛛网丝？春光留一丝。烟丝丝，柳丝丝，侬与红蚕同有丝。蚕丝侬鬓丝”，如蒋公为秋芙做衣，“余为秋美制梅花画衣，香雪满身，望之如绿萼仙人，翩然尘世。每当春暮，翠袖凭栏，髩边蝴蝶，犹栩栩然不知东风之既去也。”谁人能说这比现代文的直白露骨更无趣呢？全文最直接表达感情的莫过于结尾，“即或再堕人天，亦愿世世永为夫妇。明日为如来潘涅槃日，当持此誓，证明佛前。”两人若无久长深刻的感情，何至深谙佛法如他们，却仍愿永世轮回再做夫妻呢？
读罢，看他人文章，忆其中文字，只觉句句生甜，种种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