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瘫(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12-09 15:02:40

点击下载

作者:邓九刚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大洋瘫

大洋瘫试读:

致读者

“草原文学重点作品创作工程”和“优秀蒙古文文学作品翻译出版工程”的成果陆续和读者见面了。这是值得加以庆贺的事情。因为,这一工程不仅是对文学创作的内蒙古担当,更是对文学内容建设的草原奉献!

在那远古蛮荒的曾经年代里,不知如何称呼的一群群人在中国北方的大地山林间穿梭奔跑,维持着生命的存延。慢慢地,他们繁衍起来并开始有专属各自的族称,然后被人类发展的普遍规律所驱使着,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山林过起了迁徙游牧的生活。于是,茫茫的草原就变成了这些民族人群书写盛衰成败的出发地。挥舞着战刀和马鞭,匈奴人第一个出发了,紧接着是鲜卑人,然后是突厥人,再后是契丹人、女真人,之后是蒙古人,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踏着前人的足迹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如今,回首望去,他们奔腾而去的背影犹如一队队雁阵,穿过历史的天空渐渐远去……

雁阵飞去,为的是回到温暖舒适的过冬地。而北方民族依次相续地奔腾前去,为的却是要与人类历史的发展潮流融汇对接。这是一个壮观的迁徙,时间从已知的公元前直到当今年代。虽然形式不同,内容也有所变化,但这种迁徙依然不停地进行着。岁月的尘埃一层又一层,迁徙的脚印一串又一串。于是,经历过沧桑的草原充满了关于他们的记忆。在草原的这个记忆中,有他们从蛮荒走向开化的跋涉经历;有他们从部落成长为民族的自豪情怀;有他们建立政权、制定制度、践行管理的丰富经历;有他们敬畏自然、顺应规律,按照草原大地显示给他们的生存方式游牧而生的悠悠牧歌;有他们按着游牧生活的存在形态创制而出的大步行走、高声歌唱、饮酒狂欢,豁达乐观而不失细腻典雅的风俗习惯;有他们担当使命,不畏牺牲,奋力完成中国版图的大统一和各民族人群生存需求间的无障碍对接的铿锵足迹;更有他们随着历史的发展、朝代的更迭和生存内容的一次次转型与中原民族相识、相知,共同推进民族融合、一体认知、携手同步的历史体验;还有他们带着千古草原的生存经验,与古老祖国的各族兄弟同甘苦、共命运,共同创造中华文化灿烂篇章的不朽奉献……

承载着这些厚重而鲜活的记忆,草原唱着歌,跳着舞,夏天开着花,冬天飘着雪,一年又一年地走进了人类历史的二十一世纪。随着人类文明发展进步的节奏,草原和草原上的一切激情澎湃地日新月异的时候,我们在它从容的脚步下发现了如土厚重的这些记忆。于是,我们如开采珍贵的矿藏,轻轻掀去它上面的碎石杂草,拿起心灵的放大镜、显微镜以及各种分析仪,研究它积累千年的内容和意义。经过细心的研究,我们终于发现它就是草原文化,就是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的源头之一。它向世界昭示的核心理念是:崇尚自然,践行开放,恪守信义,还有它留给往时岁月的悲壮忧伤的英雄主义遗风!这样,当世人以文化为各自形象,与世界握手相见时,内蒙古人也有了自己特有的形象符号———草原文化!

精神生活的基本需求是内容,而文学就是为这一需求提供产品的心灵劳作。因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世界才会光彩夺目。文学也是应该这样。所以,我们大力倡导内蒙古的作家们创作出“具有草原文化内涵、草原文化特点、草原文化气派”的优秀作品,以飨天下读者,并将其作为自治区重大的文学工程加以推动。如今,这一工程开始结果了,并将陆续结出新的果实落向读者大众之手。

在此,真诚地祝福这项工程的作品带着草的芬芳、奶的香甜、风的清爽和鸟的吟唱,向大地八方越走越远!内蒙古自治区党委常委、宣传部长 乌 兰

题解

大洋瘫是个人名,不过不是正式的名字,他是一个人的诨号,也就是外号。“大”的意思是指大号的,老资格的;“洋”则包含两层意思,一是懒洋洋的样子,另一层意思是洋烟,也就是鸦片!综合起来这个诨号的含义是:一个老资格的抽大烟的人,总是懒洋洋的样子。

【壹】

出事的时候,大洋瘫正在苍龙县里的仙居烟馆里抽大烟。是个下午,斜阳照在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身上。故事发生的年份也很特殊,一九三九年,正是日本人占领苍龙县城的时候。

出事的地点是县城西大街一家名叫仙居的烟馆。话说大洋瘫是仙居烟馆的常客,出事这天的下午,他正躺在烟榻上自个儿抽大烟,事先没有任何征兆。仙居烟馆的掌柜是大洋瘫的老朋友,姓祁名四,街面上人们都叫他大烟枪。大烟枪身材瘦小,秉性狡诈,脑筋活络。你想,能在日本人占领下讨得一份买卖,容易吗?可谓是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物。

大洋瘫刚刚在雅间的烟榻上躺下不一会儿,烟馆掌柜大烟枪走过来了,在大洋瘫跟前坐下,跟他聊天。大烟枪把大洋瘫当作知己,样子挺神秘地问道:“听说了吗?”“什么?”“你还问什么呢,整个苍龙县城都吵翻天了,笑面虎又袭击了日本人!”“知道,这一次遭殃的是日本人的摩托车队。日本人的十几辆摩托车全都给烧成废铁了!”“笑面虎可是没费一枪一弹啊!”

大烟枪虽说是经营着不良生意,道德上在社会上备受诟病,但是他毕竟是中国人,对于日本人被游击队袭击,他的反应是幸灾乐祸。而大洋瘫虽说是出身破落地主,但他也是中国种,因而对这等消息也是暗自欣喜,两人越说越投机越聊越高兴。“神了,”大洋瘫说,“笑面虎这是在和日本人玩火烧连营呢,真有当年诸葛亮的风范!”

大烟枪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说:“那敢情是!别以为咱中国就没有人了……”“很是解气……”大洋瘫也是兴高采烈。“再来一下才是哩!……”大烟枪说,“哎,你猜这位神秘的笑面虎他到底是什么人呢?”“嗨,就是八路军的王司令嘛。故意弄出几个不同的名字放出风来糊弄日本人。”伙计杨小二给客人送茶水,忍不住也参加到讨论里来了,“这事连小孩都知道。”“你去!招呼大堂里的生意,这里没有你的事。”大烟枪很不耐烦地把杨小二支走了。杨小二刚走出没几步又被掌柜的喊了回来。“什么事?掌柜的?”“你可给我记住了,把自己的嘴管住点儿,别惹是生非。现在这时候,世面上乱得很,什么人都到咱的烟馆里来。弄不好会招惹是非的。”

……

杨小二走出雅间,拿屁股把门关上,一扭脸就看到大堂的门一响走进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年轻人,白白净净的面皮,戴副金丝眼镜,脚下蹬一双高靿马靴,上身穿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敞着怀,内里白色的衬衫掖在裤带里。这一番不伦不类的打扮也掩不住他文质彬彬的书生气质。杨小二认出这是日本宪兵队的翻译,姓孟。

杨小二迎上去:“孟长官!您来了?今儿个有闲工夫?”

孟翻译今天不高兴,脸红红地打量着屋子里的情形:“你可别叫我长官。”“是是……小的不懂事,小的不懂事!”杨小二逢迎道,“孟翻译,您喝酒了?”“老子喝酒了!”孟翻译翻着白眼看杨二,“怎么样?不能吗?”“能能能……”“那你还废什么话!?”“小二不懂事,您甭跟我计较!”杨小二赶忙道歉,“我是说嘛,满身的酒香……真是排场!”

孟翻译脱掉外套交给杨小二,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说:“我排场什么?我就是个跑腿的,在日本人面前就跟你一样。无论日本人走到哪儿———也不管是打仗、逛街、下饭馆、逛窑子我都得跟着,受累遭罪不说,弄不好还得挨骂!今儿个老子要自己个儿享受一阵清闲。”

杨小二在一张烟榻边停下了:“孟翻译……您就在这儿吧!这儿肃静。”

孟翻译:“你诓我啊?你以为我第一次来啊?哪儿肃静我还不知道?———带我到雅间去!”

杨小二为难地:“雅间……有客人!”

孟翻译不满地:“什么贵客?难道在仙居烟馆有比我身份高的客人吗?我看看……”

说着孟翻译就要往雅间走。“长官!您真不能进去。”杨小二紧赶几步跟上孟翻译,“祁掌柜和大洋瘫在雅间说事儿呢!”

孟翻译定了定神,问杨小二:“大洋瘫?哪儿来的人物!”

杨小二:“就是县城北边许家夭村的大洋瘫。”

孟翻译:“县城北边?县城北边是苍龙山啊。”

杨小二:“对,就是苍龙山里的大洋瘫。”

孟翻译不屑一顾地:“没听说过!我只知道苍龙山里有抗日的游击队!……”“苍龙山里不只抗日的游击队有名,”杨小二说,“嗨!大洋瘫也很有名的,是苍龙山有名的大地主许仁贵家的少爷。”

孟翻译不屑道:“哼!一个土地主还在我面前显摆呢。走!带我去见识见识这位地主少爷。”

杨小二为难地拦住了孟翻译:“孟翻译!您不能……”

孟翻译:“滚开!今日老爷我就是因为不开心才来烟馆解闷的!你要是再给我气受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于是孟翻译官和大洋瘫之间的冲突不可避免地爆发了———其实也可以说是一场历史性的见面。

猛然间雅间的屋门“砰”地被人踹开了,正躺在炕上抽大烟的大洋瘫受了一惊,手一抖,大烟从烟袋里撒了出来。大洋瘫来气了,脱口骂道:“我日你祖宗!……哪个不识相的这么没规矩?!”

大烟枪也被突然出现的局面惊呆了。

孟翻译站在一进门的地方,鄙视地看着大洋瘫:“是哪儿来的爷这么大的派儿啊?”

未等大洋瘫开口,大烟枪赶忙跑过去解释道:“这是苍龙山下来的大洋瘫!”

大洋瘫抬眼看到怒气冲冲的孟翻译,反问道:“你是哪个庙里的神圣?”

孟翻译:“没见过啊?”

大洋瘫:“不认识!”

大烟枪赶忙替孟翻译介绍:“日本宪兵队的孟翻译———没听说过啊?那可是大名鼎鼎……”“原来是孟翻译啊……”大洋瘫眼皮也不撩,把撒落的大烟往手掌里收拾着,“不就是顶风臭十里的汉奸狗腿子嘛……”“好,你竟敢骂我?”孟翻译恼怒了,“今天我要受累,教训教训你这个不识相的土地主!”“哪里哪里……”大烟枪赶忙挡住孟翻译,“大洋瘫你说什么呢?孟翻译他也是中国人,他怎么能当汉奸狗腿子呢?孟翻译也是为了图一碗饭,为日本人做事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大烟枪推着哄着把孟翻译弄出了雅间。

大洋瘫的话追了出来:“告诉你,小日本长不了!”“长不了是长……”

大烟枪说了半句停住了,他把后半拉话又咽回肚子里去了———他看见几个日军士兵走进了烟馆,都是荷枪实弹的。

大烟枪赶忙迎上前去:“太君,您是要吸两口吗?呵呵,难得有此雅兴……”“哼?!……”日本人抬手就要打大烟枪,孟翻译把日本人的手架住了:“他是开烟馆的老板,大大的良民。……”“好个没眼色!打你个没眼色,”孟翻译训斥大烟枪,“你听说过吗?什么地方有太君抽大烟的?没看见吗?太君在执行公务,是在找人!”

孟翻译把大烟枪推到一边去了。几个日本兵散开来沿着烟榻搜查起来。

大烟枪跟在日本人身后:“太君找什么人?”

日本人不说话。

孟翻译叽里咕噜和一个日本兵说了几句,告诉大烟枪:“太君在找一个名叫笑面虎的人,是抗日的游击队。”

结果日本兵就推开了雅间的门。日本兵出现在大洋瘫跟前,白晃晃的刺刀在大洋瘫眼跟前晃:“你的,什么的干活?”

大洋瘫并不害怕,微微欠身答道:“我是抽大烟的人。”

日本兵小队长:“你的撒谎!”

大烟枪焦急地说:“太君!他是大大地良民,是抽大烟的良民!”

日本人哪里肯听大烟枪解释,拿胳膊推开了大烟枪:“他的良心大大地坏了!带走———”

大洋瘫被日本人抓走了。

乍听上去这故事一点儿也不曲折,就跟以往许许多多反映抗日题材的影视剧里的情节没什么两样。烟馆里的烟客在日本人面前全都噤若寒蝉,直到日本人带着大洋瘫走出烟馆好一会儿了,屋子里的人还是大气不敢出。

一切来得都非常突然,就像是一股旋风,忽而就来了,忽而又走了!

【贰】

如果日本人抓走的真的是抗日的游击队,这事儿就不是新闻,也不会在乡间引起多大的轰动。可是现在被日本宪兵队抓起来的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大烟鬼!这就让人不能不感到奇怪了,就有了新闻价值了,就广为流传了。日本人为什么要抓一个大烟鬼啊?难道说大洋瘫他是化装下山的游击队?抑或是游击队的眼线?

就像风吹树叶簌簌响一样,大洋瘫被捕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苍龙县城北边的大山里。当地人把这座山叫作苍龙山,说起它的大名赫赫有名,就是阴山。东西延绵一千里,南北宽约一百里,沟壑纵横,山高林密,莽莽苍苍!

进山三十里有一片坦缓的山坡地,间或种植一些糜黍豆类的作物,散散落落地有一些农民在田地里劳作,狗、牛等牲畜游弋,一湾清水哗哗啦啦地从村子前面淌过。这就是大洋瘫居住的村庄许家夭了。

在田地里劳作的人中有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汉子,正在锄地,他叫靳二保,是许家夭为数不多的许氏以外的人。靳二保为人热情也正直,属于游击队依靠的群众,常常有意无意地帮着抗日队伍做些事情。按照传统的说法属于进步群众吧。

这时候从村子里跑出一个人,也是年轻汉子,身材瘦小,名叫许贤人。许贤人一边跑一边朝靳二保喊:“哎呀二保,不好了……咱许家夭招惹祸事了。”

靳二保拄着锄头问:“贤人哥,出什么事了吗?”“大洋瘫让日本宪兵队给抓了!”许贤人说,“是在仙居烟馆里抓的。”“什么烟馆?”

靳二保问,他不是烟民,对抽大烟的事很是不熟,对烟馆的事也就不熟,在紧要关头问了一个很低级的问题。

许贤人解释说:“嗨!你连这也不知道?就是苍龙县城里那个大烟馆嘛!大洋瘫常去的那家……”“是真的吗?”靳二保吃惊了,“你说啥?他一个抽大烟的,能和日本人扯上啥关系。八成是闹误会了吧?”“开始我也不信呀,”许贤人说,“仙居烟馆的祁掌柜打发伙计来给许三爷报的信儿。人家伙计说的是真真的,大洋瘫昨天下午就是在仙居烟馆里被日本宪兵队抓走的。祁掌柜传话说了,让许三爷赶紧想办法救人。救得晚了就怕日本人把大洋瘫给弄残了,甚或弄死了!”

许三爷是谁?乃许家夭大姓许姓的族长。许家夭一百三十来户人家有一百一十多户姓许,在许家夭大事小情都得许三爷拿主意,召集族人想办法营救大洋瘫是许三爷的责任。再者说了,大洋瘫也不是一般人物,虽然说是家境败落了,可他到底是大地主许仁贵家的大少爷。许家大少爷被抓在许家夭就是天大的事,不敢怠慢。当下许三爷就指派许贤人招呼村里的头面人物到祠堂集合。

再说大洋瘫被日本宪兵带进了宪兵队,却是出乎人们意料地上演了一出英雄故事。

前面我们说了,大洋瘫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是见过世面的,所以大洋瘫走进日本宪兵队审讯室的时候,脸上并无害怕的表情,依旧是大大咧咧大摇大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他的这种精神状态让负责审讯的日本宪兵队的次田大佐很是吃惊。报告说抓来的人疑是抗日游击队的王司令,外号笑面虎。看见大洋瘫进来,次田大佐笑盈盈地迎上去。“啊,我们终于见面了。王司令———请坐!”

大洋瘫愣怔着,不知道日本人在说什么。

孟翻译赶忙提醒大洋瘫:“太君和你说话呢,赶快谢谢太君!”“谢谢太君!可是……”大洋瘫向次田点点头,“……我不是什么司令。”

次田大佐:“你的不要害怕,只要你能把抗日游击队的事说出来,就没你的事。……坐,坐。”

大洋瘫款款地坐下,一个劲儿摇头,未等对方问话便主动说道:“皇军抬举我了,我哪里是什么游击队王司令。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皇军抓错人了。”

次田大佐:“你的不是农民,对吗?”

大洋瘫:“我的就是……农民。”

次田大佐:“你的,撒谎!”

大洋瘫:“我就是农民,我从不撒谎说瞎话。”

次田大佐逼近大洋瘫盯着他的眼睛看,猛抓起大洋瘫的手仔细观察着,恶狠狠地盯着大洋瘫的眼:“你的手告诉我你的不是农民,说实话吧,你的真实名字叫什么?”“我不但是农民,我还是农民里一个大地主呢。”大洋瘫直视着次田的眼睛笑着回答。

次田大佐摇摇头。“我真的是农民,太君如若不信可以随便去打听,”大洋瘫说,“我大洋瘫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在苍龙山方圆几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次田大佐:“说出你的真实名字!”

大洋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洋瘫!”“难道说你是姓大吗?”次田大佐冷笑道,“我知道中国有多得数不清的姓氏,但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姓大的。”

大洋瘫:“这你就有所不知,我大洋瘫本名姓许,大洋瘫只是我的诨号。”

次田大佐:“有谁能证明你是良民?”

大洋瘫:“要说能够证明我的人,这不难!太君可以在苍龙山里随便打听。我的朋友很多。我是离城三十里苍龙山许家夭村的大洋瘫!你说我的手不是农民的手,你算是说对了,我就是不种田的农民。我大洋瘫从小就是横草不拿竖草不动……”

次田大佐突然拔出军刀,逼住大洋瘫:“八嘎!”

大洋瘫毫无畏惧道:“你别吓唬我,太君。我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一套我不怕!你可以派人打听,我许家可是大户人家,我可不是个起早贪黑在土地里刨食的佃户。”

次田大佐:“你在撒谎,看你的穿戴打扮也不是个有钱人的样子。”“我家过去有良田百十余顷,大小牲畜三百多头,”大洋瘫又道,“嗨,要么说呢,我现在早就不是有钱人了。我的家产,我的土地和牲畜全都被我抽光了。”

次田大佐感到莫名其妙:“抽光了,什么是抽光了?”“是抽大烟抽光了,”大洋瘫比划着烟枪的样子,“换了大烟了!”

孟翻译替大洋瘫解释:“大洋瘫是个抽大烟的人,哦,对了,就是鸦片。”

第一次审讯不了了之。

与此同时,在许三爷的指挥调度下许家夭的村民营救大洋瘫行动也展开了。许三爷派了靳二保和许贤人来到县城,找到了仙居烟馆的掌柜大烟枪。

在烟馆的内屋,靳二保与许贤人和大烟枪已经谈得深入。靳二保说:“祁掌柜是场面上的人,谁不知道在苍龙县您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您给出个主意吧。”

大烟枪矜持地说:“俗话说了,山海关好过,苦的是银钱。”

靳二保着急了:“咋个使法,您告诉我,我们庄户人不懂得场面上的规矩。”

大烟枪说:“托几个有头脸的人去日本人的宪兵司令部把大洋瘫保出来。”“敢情好!敢情好……”许贤人忙着应承,又说,“可是不知道得运动些什么人物?拿多少大洋啊?”

大烟枪:“人物嘛……像县里的维持会长、给日本人做翻译的孟翻译,还有商会会长……能和日本人说上话的尽量央求吧。至于钱嘛,我看少说也得五百块大洋。”“啊!要这么多啊?”许贤人吓得眼睛睁圆了,“五百块要我种地得种十年!……”

大烟枪:“五百块大洋还嫌多呀?看你也没见过个钱。”

靳二保:“钱多钱少我也拿不出来呀,不只是我靳二保拿不出来,就是把全许家夭所有人家的钱都集合起来就怕也凑不齐五百大洋。”

大烟枪:“没办法,现如今大洋瘫命在旦夕,不拿钱出来请场面上的人去保大洋瘫出来,就怕是性命难保了!……”

靳二保和许贤人交换了无奈的眼神,告别了大烟枪,返回许家夭给许三爷复命去了。

许三爷召集村子里的主要人物商量营救大洋瘫。靳二保、许贤人等男男女女几十口子人都凑到了许三爷的家。靳二保、许贤人低着头吧嗒吧嗒地抽旱烟,沉默不语。

靳二保的老婆着急地说:“上哪儿去凑这么些钱呢,就是砸锅卖铁也不够啊。”

许贤人说:“咱们许家夭要说有钱还最数大洋瘫了,他爹死的时候留给他一百顷好地,大小牲口几百头……唉!可惜都让他抽大烟快抽光了!”“这会儿埋怨也没用,”靳二保说,“我们大家伙儿凑吧,再怎么说也是救人要紧!”

许贤人:“是啊,日本人的宪兵队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进去的能活着出来的没几个,时间不等人啊。”

靳二保郑重地:“三爷!就看您的了,您老说一句话!”

许贤人:“二保说得对,我们大家都听您的!”

许三爷:“我出六十块大洋!其余的你们大家凑。”

靳二保:“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看就这么办吧。”

炕上的小方桌上铺着一块蓝花布,上面堆着些银元、首饰。村人一个个愁眉苦脸地看着那些银元首饰。

二嫂叹息道:“还是不够哇……大烟枪开出的是五百块银元。”

许贤人:“这才不到一半呢!”

正说着呢,三闺女脚步匆匆地走进来,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展开来放在了桌子上。

二嫂惊讶地叫出来:“这么好的手镯呀!”

三闺女:“我把它拿出来给大烟枪!”

二嫂:“你哪儿来的呀?”“说起来这原本也是大洋瘫家的物件,”三闺女说,“我在大洋瘫家做童养媳的时候,婆母送给我的。”

二嫂:“你舍得呀?”

三闺女:“大洋瘫人命关天的时候,顾不了那么多了。”

大伙儿这才想起来,五年前三闺女一家逃荒要饭从河南来到苍龙山,日子过不去,三闺女的爹妈就把三闺女给了许家做了大洋瘫的童养媳。那镯子正是婆婆送给儿媳妇的见面礼。后来大洋瘫的爹妈先后去世,大洋瘫沉迷于吸毒把大部分家财全都变卖了,他的童养媳还没有圆房就送给了别人做媳妇了。三闺女真正的丈夫叫许松林;她嫁给许松林后没过几天好日子,许松林年纪轻轻染上了痨病,死了。三闺女哀叹自己命相不好,妨人。

事不宜迟,当下靳二保就和许贤人赶下山去找大烟枪。靳二保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大烟枪。

大烟枪接过来,还没有展开看,问:“这是啥东西?”

靳二保:“这是许家夭村民出具的保书。”

大烟枪鄙视地抖了抖保书说:“许家夭村民的保书,一个钱不值!”

说罢,手腕子一扭把保书丢在地上了。

靳二保从地上拾起保书:“您怎么给扔了?这上面有全村百十号爷们儿的手印呢……”

大烟枪:“哼!不要说是百十号,就是千十号万十号也没用!日本人不认这些东西……”“有有用的东西呢……”靳二保伸手到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大烟枪目不转睛地盯着靳二保的手把那小包展开来:是一些碎银子和一堆银元。“这还差不多……”大烟枪嘴角拉得老长,“就这点儿钱啊?”

靳二保为难地:“眼下一时凑不齐那么多银子,不过还有一个东西……”

靳二保从怀里掏出一对玉石手镯:“这是一对玉石……”

大烟枪一把拿过手镯仔细看着:“我认得,这是真正的缅甸青玉。值钱!”

靳二保看着大烟枪把手镯揣进怀里,问道:“祁掌柜答应了?”

大烟枪大度地:“好吧,我答应,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十天后大洋瘫被放出来了。

大洋瘫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阳光灿烂地照射着他。他开始向前来接他的大烟枪走过去,但是伤势沉重的他步履非常艰难,每迈出一步都很困难。

【叁】

一头毛驴在山间小道上走着,驴蹄敲打着路面发出嘎嗒嘎嗒的声响。驴背上一左一右驮着两个柳条筐,一边是一块大石头,另一边的柳条筐里是蜷缩着的大洋瘫。毛驴的身后跟着大烟枪。

大洋瘫有气无力地垂着脑袋,脸上贴着好几块膏药;绷带把他的一只胳膊和脖子挂在了一起。

收人钱财,为人消灾。大烟枪恪守承诺,亲自把大洋瘫给送回许家夭了!

当下许家夭杀倒一只羊,宰了两只鸡,招待大烟枪。

可是大洋瘫的日子并不好活,在日本人的宪兵队动过大刑,浑身全都是伤。只要是一动,这里也疼,那里也疼。动不了,也无须担心,有村民相助,除了送屎送尿别人替不了,吃饭喝水都有人伺候。伺候最多的就是三闺女了。

眨眼一个月过去,大洋瘫能自己拄着拐杖走动了。身上和脸上的伤口也都结了疤。

大洋瘫用手指抠脸上的结疤,疼痛逼着他直抽抽眼。一场劫难躲过去,大洋瘫接着过起了自己悠闲自在的日子。他不需要劳作,耕耧扒打这些庄稼地里的活计他都不需要做,一天到晚只管坐着,东阴凉倒至西阴凉,只是身上那些尚存的伤疤让他时时想起受刑的可怕日子。

在和村人聊谈的时候,大洋瘫总是这样骂道:“日他妈,小鬼子!……还有害人的笑面虎……王司令。”

大洋瘫是不分青红皂白,萝卜白菜一起烩了,他连王司令和日本人一起咒骂了。

这种日子又持续了两个月,大洋瘫便痊愈了,一场灾难宣告结束。

【肆】

清明节过后,大烟枪又到许家夭来了。大烟枪跟在大洋瘫后头向地里走去。清明前后,种瓜点豆,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山坡上这里那里到处都是在庄稼地里忙活的人们。大洋瘫的地就在许贤人的田地旁边,但许贤人的地梳理得整整齐齐,而大洋瘫的地就像他本人一样,无人打理。

大烟枪捻着小山羊胡,叹道:“可惜了这十几亩好地呀,大洋瘫你要把地交到我手里,不出两年,我雇人把它莳弄得精精神神的。”

许贤人走过来,他一看大洋瘫和大烟枪的架势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咋,大洋瘫,又要卖地呀?”

大洋瘫:“反正我也不会种地,这几亩地搁在我手里也快要荒了,不如把它兑给别人,我还省了心。”“大洋瘫,你可真是的……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了!”许贤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当年你爹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汗珠掉地上摔八瓣儿,硬是攒出的良田,就是为了给你留下点儿基业,可传到你的手里就剩这几亩啦。”“你说对了,”大洋瘫接过话头,“我爹他忙活了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还不是白忙活,到头来自己一点儿福也没享着,还不如我自在快活!”

大洋瘫的话让许贤人很是愤怒:“大洋瘫,话可不能这么说,土地就是咱庄稼人的命啊!眼下你可就剩下这几亩地了,你没了土地以后咋生活啊?”

大洋瘫说:“放心吧,老天饿不死瞎家雀,我大洋瘫自有我的活法。”

许贤人叹着气走到一边去了。

大洋瘫与大烟枪把土地交割完了,俩人坐在田埂上聊天。大洋瘫掐着手指头说:“如今我算是利索了,只剩最后一头牛了。”

大烟枪说:“这头牛你留着吧,好歹是个活物,跟你做个伴儿。”

大烟枪把早就写好的字据交给大洋瘫,大洋瘫看也未看,就在上面摁了手印。

大烟枪说:“兄弟,跟你打交道就是痛快。”

大洋瘫说:“咱俩的账两清了。”

把客人送走了,大洋瘫返回自己家的屋子,他爬上炕,把烟灯点着,正打算过一把大烟瘾,就听见院子里有毛驴在叫。

大洋瘫奇怪地喊:“是谁家的毛驴跑到我院子来了?”“是我———”

大烟枪应声跨进了门槛。

大洋瘫奇怪地问:“咋,你没走啊?”“我是走了,”大烟枪话锋一转,“可是我又返回来了。”“你是落下什么东西了?”“东西倒是没有落下,”大烟枪样子神秘地贴近大洋瘫,“我是看见一样稀罕物儿。”“……你看见什么东西了?”“不是东西……”大烟枪两眼朝外迸射着光亮,他把嘴凑到了大洋瘫脸上,“是个活生生的人!”“你看见谁了?”大烟枪兴奋的样子让大洋瘫感到奇怪,“既然你返回来就上炕哇,俗话说站客难待。”

大烟枪不肯上炕,却在地上兴奋地学着女人走路的样子扭动起来,一边唱道:“这个姑娘真不赖,毛葫芦芦的大眼好人才;云盘大脸毛眼眼,就像仙女下凡来!……”

大洋瘫知道大烟枪唱的是二人台小戏《卖碗》里的唱辞。他把大烟枪阻止住了:“行了行了,你不用再唱了。难听!告诉我,你到底是遇上谁了?”

大烟枪自动地脱掉鞋子爬上炕,眼睛一直盯着大洋瘫:“真是想不到哇!你们许家夭这穷山沟沟里还能有这么出众的姑娘。”“你到底是看见谁了?”“三闺女!”大烟枪说,“她的名字我跟人打听清楚了。”“打听三闺女……”大洋瘫似乎猜到了什么,问道,“哎?你想做甚?”

大烟枪直言不讳地:“我想把她弄到手!”

大洋瘫霎时变了脸,骂道:“去你妈妈的!”与此同时飞起一脚踢向大烟枪。

大烟枪正说得兴奋,完全没有防备,被大洋瘫这一脚踹得跌下炕滚落在灶坑里。

大烟枪哼哼唧唧地从灶坑里爬出来,灰头土脸,满脸的错愕,他问大洋瘫:“你这是咋回子事吗?说话说得好好的抬脚就尥蹶子!”“爷爷今日里就尥蹶子了,”大洋瘫愤怒地骂,“爷爷踢死你个老毛驴!”

大烟枪也起了火,“嗷”地叫了一声就跳上炕,俩人扭打成了一团。“你个死不了的老毛驴……看我今日里不绝了你的根!”“你个不识抬举的大烟鬼,你能有什么好下场?”“你个老色鬼……”“你个大烟鬼,我就不信我弄不过你。”

屋子里俩男人滚作一团,院子里大烟枪的毛驴遭到了大洋瘫家狗的攻击,狗汪汪吠叫着直往毛驴身上扑。小毛驴紧张地叫唤着,胡乱地拿两只后蹄子尥着蹶子。

大烟枪从屋子里跑出来,随手操起一根棍子打狗:“走开!不识相的东西……就喂不熟你!”

狗悻悻地跑出了院子。

大烟枪丢掉手里的棍子,返身进屋。

大洋瘫重新点起了大烟抽,好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看见大烟枪再次走进屋,大洋瘫平静地问:“咋?狗咬你的毛驴了?”

大烟枪没好气地:“你家的狗跟主人一样!都是疯狗!”

大洋瘫嘿嘿笑:“有什么话上炕说吧,还说不定是谁疯了呢。”

大烟枪重新爬上炕,也没等主人让,自己伸手把烟笸箩拉到跟前,掏出烟袋在烟笸箩里装烟,呼哧呼哧喘着气:“咱接着说刚才那码事,我可不是开玩笑!”

大洋瘫认真地说:“我说……人家三闺女刚刚死了男人,还没出俩月呢,你趁早别打她的主意!”“死了男人岂不更好,少了累赘。我等她一年半载!”“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城吧,三闺女的事你想都别想了。”“你先别把话说绝了。俗话说了,不走的路还走三遭呢。”“走几遭也没你的事!”“咋就没有我的事?我大烟枪怎么了?我好端端一个生意人,在苍龙县城街面上我有三家铺面。我祁家就是一等一的好人家!”“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以为开大烟馆还算是正经生意?”“我比你强!”大烟枪稍平缓了一下,“咋了,我虽然开大烟馆,可是我不抽大烟。我就是好人。”“去你妈的吧,你这种好人滚远吧!”“我才不滚呢,我不但不滚,往后我还要多到许家夭来走动呢。”“别忘了,色字头上一把刀!”“人命在天,有福的活了一年又一年,没命的肚皮朝天……”

说着,大烟枪在炕沿儿上磕磕烟袋锅,起身下炕。

【伍】

又是仙居烟馆,傍晚的时辰客人挺多。两个烟民在聊天呢。

甲说:“……你没看城门口悬赏的告示吗?游击队的王司令,一颗脑袋值五千块大洋呢!”

烟民乙说:“你道是那五千大洋好拿啊,前几日有两个财迷心窍的家伙想蹚这摊浑水,结果是大洋没拿上不说,倒把自己的脑袋弄丢了。”

这时候就见大洋瘫推门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喊道:“杨二———茶!”

杨小二颠颠地跑到柜台后面弄茶壶茶碗。大烟枪出现在杨小二跟前,掌柜的从杨小二手里接过茶壶:“我来吧!”

杨小二刚要离开,大烟枪又问:“壶里放了什么茶?”

杨小二:“花茶!”“笨蛋!”大烟枪骂了一句,自己动手揭开柜子,很小心地取出一包茶叶,光看精致包装就知道是好茶。大烟枪把劣等的花茶换了,重新认真地沏好茶,一手掂了茶碗一手提茶壶走向大洋瘫。

大洋瘫早在大堂里的一个烟榻上躺下,看着大烟枪走近,动也不动地等着。

大烟枪刚把茶壶放在烟榻旁边的桌子上,突然又改变主意,对大洋瘫勾勾指头说:“起来吧。”

大洋瘫不满地:“咋?不愿意伺候我?”

大烟枪笑道:“哪是!我是巴不得伺候你哩!我是昼也想日也盼,就盼着你到我的烟馆来!”

大洋瘫说:“你嘴巴是抹了蜜啦吧?”

大烟枪认真地:“哪里!我有话跟你说……”

大洋瘫说:“有话你就快说,有屁就快放!”“这里太嘈杂,我借你一步,”大烟枪向四周看看,“请你到一个僻静的去处。”“我知道你要到哪儿。我不去,有话你就在这儿说。”大洋瘫躺在烟榻上动也不动。“我请不动你?”“今非昔比,如今我大洋瘫成了真正的穷光蛋,我用不起你那个雅间。”“放心,我不要你雅间的钱!”大烟枪说,“这一次是我请你!”

大洋瘫起身跟在大烟枪身后走,他的鞋并没有穿上而是趿拉着。

大烟抽了一轮,香茶喝了一遍,大烟枪开口说话了:“大洋瘫!你是远近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英雄人物,兄弟我敬佩你。现在是我在求你,成全我的好事……”

大洋瘫香喷喷地抽着烟,眯缝着眼故意装糊涂:“我能成全你什么事啊?”“三闺女的事呗!”“我就奇怪,这三闺女一个乡下妹子有什么好?值得你费这么大的心思?”“这你就不明白了,俗话说这人生在世各有所好,就比如你吧,你就好这一口。为了抽大烟你是把土地也卖了,牲畜也卖了。那些土地和牲畜在你的眼里就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你求的是抽大烟时的感觉。我开烟馆我知道,烟客抽大烟求的就是那欲死欲仙的感觉!你看我开烟馆我就不抽!为什么?我不喜好这一口。”“我知道,”大洋瘫直截了当地说,“你喜好女人!”“是,我承认,”大烟枪毫不掩饰,“是。我就是喜好女人。”“我说,三闺女的事你就算了吧。打别的女人的主意吧。”“咋?三闺女的主意我咋就不能打?”“三闺女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咋不一样?”“三闺女……她是我的妹子。”“你的妹子?这话是咋说的?我知道在许家你可是独苗一个!”“不咋说,三闺女原本是我的媳妇。”“你的话真是越说越没影儿了!”大烟枪面带疑惑,“那天你不是说三闺女刚死了男人吗?”“我说的是三闺女她……”大洋瘫略显迟疑,“是我的童养媳。”“这是怎么回事?”大烟枪诧异道,“我倒想仔细听听……”

大洋瘫说:“三闺女原本是河南人,她的家乡在驻马店。十年前黄河决口河南发了大水,三闺女一家逃荒来到咱苍龙山,他爹妈给我们许家做短工干了三年。后来河南的大水过去了,她爹妈就要回去。临走时我爹多了一句话,说是把三闺女留下吧,给我们家儿子做童养媳。我们家是大户,家有良田一百多顷你是知道的,大小牲口数百头。她爹妈就同意了。”“哦!原来是这样……”大烟枪说,“后来你爹妈死了,你就把自己的媳妇随便嫁给了许松年。”“是的。”“这我就不明白了,”大烟枪说,“你这个男人裤裆里没有长鸡巴还是咋的?”“我有鸡巴!”“那你怎么把天仙一样的女人给放走了?”

大洋瘫不解地:“你说三闺女……真的有这么好?”

大烟枪认真地点点头。

大洋瘫说:“我咋就没看出来?她可是从小在我眼皮底下长大的呀!”

大烟枪手指头点着大洋瘫的脑门:“你呀,你是有眼无珠!对了,你是把三闺女当自己的妹妹看待了。”“我……就是把三闺女当妹妹看待啊?所以我才把她嫁给了许松年。”“这回你算是说对了!你太不懂女人了!”

大洋瘫有些茫然。“咱俩正好相反,对女人我是太知道了!我这一辈子就喜好这一口。”大烟枪神秘地说,“我告诉你,享受女人的感觉有时候也和抽大烟是一样的,在苍龙县街上谁都知道我大烟枪有一妻两妾……”“三个老婆还不够你使唤啊?”“那哪儿有够啊!没够!就像你抽大烟有够没够?永远没够!女人啊一个是一个的味道,要不咋当皇帝的要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子呢?这女人就像吃菜一样,你吃了干炸里脊你还不吃过油肉了?各是各的味儿!你看我家的老三多嫩,可是……我跟你说啊,去年我刚把老三娶回家,还没过足瘾呢,你猜咋的?我到省城办货遇上一个苏州来的妹子,你猜咋的?那个风情万种,那个柔肌无骨!你没听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比抽大烟强一百倍!”“哼!别说得那么玄乎……”大洋瘫不以为然地,“你以为我什么也不懂啊?我在省城还操过一个日本娘们呢!一样!”“玩女人跟吃席一样,得会品味!你不会品味可不都一样。你那是把好东西糟蹋了。咱书归正传,大洋瘫,算我求你还不行?你说吧,要是你真帮了我这忙,我把收你的土地、牲畜全都还给你!”“我大洋瘫从来不做那种反悔的事情。”“那你说一句话,你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我啊在所不惜!要钱要物你尽管说话!”

大洋瘫摇头,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大烟枪问:“你是不是觉得还不够?”

大洋瘫真诚地:“哎!你倒是给我说说,三闺女到底有多美?”“有多美?我这么给你说说吧,往大了我不敢说,就咱苍龙县范围,方圆百里,七镇十八乡的女人都算上,三闺女得拔头筹!”“真的?”“真的!你说那几步走,就像是风摆柳,你说说三闺女脸上那笑,真是一笑百媚生!看了让你拔不动脚走不动路……”

这一次大洋瘫不说话了,他陷入了沉思,也不看身边的大烟枪,只顾自己闷着头抽烟。

……

【陆】

前一次大洋瘫不走运,好端端地在苍龙县的大烟馆遭遇了日本人,结果被日本兵抓进了宪兵队,好一顿刑罚算是遭了大罪。

这一次大洋瘫又惹事上身了,他无端地遭遇了革命!是在自家的炕头上,革命就找到他的头上了。说不上是好运还是歹运。总之是多事之秋,让人不省心。

事情发生在一个初冬的深夜。延绵不绝的山峦,黑黢黢的犹如一条苍龙。盘踞在苍龙弯里的许家夭就像一个小小的鸟巢。

此刻大洋瘫对以后即将发生的事并不知晓也无预感,只影伴孤灯,他在香喷喷地抽大烟,陶醉在那香烟毒雾之中,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不入心。一间破泥屋地上什么摆设和家具都没有,一盘大炕大部分裸露着,只有他身下铺着一块狼皮褥子。一进门的地方是一个土坯砌成的大灶,上置一只七筲大锅,锅是冷的,灶是凉的。这一切都笼罩在蓝色的烟灯灯光之中,透着败落、穷困与凄凉,使你无法想象这会是苍龙山拥有上百顷土地和成群牲畜的大地主许仁贵家公子的宅第。

重要的是我们的主人公自己并不这样认为,在大洋瘫看来,什么房屋田地金银财宝,统统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必看重。大洋瘫不看重房屋田产金银财宝,他看重什么呢?他看重抽大烟。就像现在这样,在吱吱咝咝的吞吸过程中获得一种成仙羽化的美妙感觉———他认为这才是人生的真享受。

那时节日本人就在山下三十里的苍龙县城驻扎着,只要日本人一出动,顺着山沟往山里开,半天的工夫就能到达许家夭。许家夭是进苍龙山区的第一站。

苍龙县顺着苍龙山北麓铺着一条铁路,火车鸣叫着在铁道上日夜不停地跑来跑去。往西去的火车上拉的是日本人的军火,往东去的火车上装的是在中国土地上抢来的煤、铁矿石等各种物资。省城就在苍龙县以东二百里的地方,那里驻扎的日本人更多,常常有满列车的日本兵从省城的方向开过来。

时不时地,往往是在夜里,那繁忙的铁路上就会骤然爆出艳红的火光,随着就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轻则铁路炸断,重则火车倾翻。日本人气得嗷嗷乱叫,找那爆破的人,硬是连鬼影也摸不着。日本人知道这些事都是抗日游击队干的,但就是抓不住。抗日游击队在哪儿?就在这苍龙山上!苍龙山东西一千里,南北一百里,山路险林子密,你知道抗日游击队藏在哪一条旮旯、哪一片林子、哪一个山洞里?抗日游击队钻进大山里就像鱼儿跃进了大海,鸟儿飞入了森林,鬼子连个人毛也摸不着。再说驻在苍龙县那百十来个小鬼子,也不敢贸然深入莽莽苍苍的苍龙山腹地里去。黑夜里抗日游击队炸了铁路,天放亮了鬼子才敢去追击,顺着山沟摸摸索索走一上午,来到许家夭就再不敢前进,随便抓几个男人当作抗日游击队带走,放火烧几座房子,抢走些牛马牲畜,不等天黑就急急忙忙撤到山外去。就这样也常在撤退的路上遭到抗日游击队的袭击。吃亏多了,日本人就不肯甘心,由省城司令部直接指挥,调动了三个整编师,再加上伪军,总共两万的兵力对苍龙山的抗日根据地进行铁壁合围。他们见人就杀见房就烧,终于在鸡鸣岭与八路军的一支小部队相遇。两军对垒展开激战,鸡鸣岭一带枪炮声翻江倒海般折腾了整整一天一夜,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尸横遍野,未能分出胜负。这是后来的事情。

许家夭成了游击区。日本人白天杀人烧房子抢牲畜,抗日游击队夜里来帮助老百姓修房子治伤员恢复生产。拉锯战打来打去,就把个百十来户人家的许家夭打得只剩下二三十户人家了。

黑暗中大洋瘫听到有人在敲他的窗户,一个声音压得低低地在喊:“老乡!开开门……”

大洋瘫懵懵懂懂问:“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你是谁?”

来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大洋瘫!快开开门,俺是打日本的游击队。”“啊哈,原来是游击队啊!”

大洋瘫急忙下地将来访者迎进门。抽大烟归抽大烟,一码是一码,大洋瘫毕竟是有良心的中国人,他佩服抗日的游击队。再看来人身高五尺五寸,隆鼻浓眉,大洋瘫问:“你真的是打日本的游击队?”“我真的是……”“请报上姓名!”“我是……”

一个小伙子从那人身后抢到前面:“大洋瘫!……你不认识我吗?我是许二清。”

大洋瘫认出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本村人许二清。许二清那年才十五岁多一点,爹妈都被日本人打死了,他投了游击队。许二清闪开身子介绍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司令!抗日英雄!”“你真是王司令?”大洋瘫一双眼睛紧盯着王司令,追问道,“王司令我可是认识……”

王司令点点头:“没错,我就是……”“你就是传说中的笑面虎?”

王司令又点点头:“你不是说你认识我吗?”“我也是听说……千里苍龙山提起抗日的王司令无人不识无人不晓!”大洋瘫又问,“前些日子袭击日本摩托车是你干的?”

王司令只是点头不说话。“你带着手下人一天价下山炸铁路,端炮楼,袭击日本人占领的苍龙县城,搅得鬼子日夜不得安宁……”“你快别问了,”许二清在一边急了,“都一天两夜了,我们王司令还水米没打牙呢!”

王司令没接茬儿,俯身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咚喝了一气,然后把空水瓢递给身旁的通讯员许二清。许二清一边不歇气地喝水,一边拿眼睛望着大洋瘫,脸上是一副欲哭无泪的痛苦表情。大洋瘫没有注意到王司令左手抚在右臂上,将一块缠在臂上的毛巾紧了紧。“咋?日本人黑夜也敢进山?”大洋瘫又问。“日本鬼子向苍龙县增兵了!”许二清把瓢扔回水缸里,拿袖子抹抹嘴。“他妈的,这回老子吃了亏,下山端炮楼,炮楼没端成反被鬼子咬住了尾巴。鬼子至少也有一个团人,咬着屁股追进山里来了,俺不敢回根据地,也不敢进村,牵着鬼子绕山头,整整转了一天两夜……大洋瘫,你快想想办法给俺们弄点吃的,一天两夜了水米没打牙!”“俺这儿只有半块饼子。”大洋瘫急忙去揭锅盖。“半块饼子顶屁用!”王司令急哧哧地说,“你以为就俺和二清两个人啊?这回出来俺带着三四十号人呢,你这半块饼子连塞牙缝也不够。快去找人,找乡亲们想办法……”“村里的人一听见南山头响枪,半夜里就都逃了,俺知道都逃到哪里啦,你让俺到哪儿去找他们?”

许二清操着哭腔说:“大洋瘫……你想想办法。”

大洋瘫说:“深更半夜的叫我到哪儿想办法?想什么办法?”“不行!大洋瘫,情况紧急,时候不等人。同志们这会儿都在东沟的山洞里躺着呢,一个个连走路的劲儿也没有了,还有五六个伤员……”

还没听许二清把话说完,大洋瘫就见王司令的身子摇晃了两下瘫倒在了地上。大洋瘫急忙上前和许二清一起把王司令抱上炕,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水,费了好大的劲儿总算是把王司令弄得醒转过来。大洋瘫点上了油灯,这才看清楚王司令的脸色蜡黄,豆大的汗珠在朝下滚。拿手捏捏,王司令的一只袖筒湿淋淋的已经被血浸透了。大洋瘫心里一惊,声音颤抖着问:“王司令你受的伤不轻哩……得想法子治伤呢!”“这会儿就顾不上我自个儿的伤了,”王司令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王玉成的命算个啥?要紧的是藏在东沟山洞里的几十号游击队员……”“你先别着急,”大洋瘫说,“你让我想想,你们打日本鬼子是救国救民的事,让我做什么都没有二话,只是这会儿深更半夜的村里的乡亲们也都跑光了,就算是有点儿粮食早藏得严严实实,我哪儿能找到。”

王司令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把大洋瘫的手攥住,说道:“大洋瘫,事到如今我王玉成是一点辙也没有了,我是全靠你了,我那三四十号人都盼着我呢……我是没办法了,只盼着你救游击队的命了……”

大洋瘫不说话了,想了一会儿,他俯身在灶火旮旯里翻腾了一阵儿,重新站起身的时候手里多了两块亮晶晶的银元。大洋瘫把手掌摊开来让王司令看。

油灯的灯光晃动着,照出了王司令脸上的笑容:“我就说呢,你大洋瘫总有办法,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是我最后两块银元了,”大洋瘫说,“这两块银元可是十足的成色,能买两袋洋面呢。”

王玉成苦笑着说:“大洋瘫啊,你不看看眼下是什么形势,我拿上银元敢到苍龙县城里去买洋面吗?”“就是有那份胆量,”许二清哭丧脸说,“我们这会儿也没有走到苍龙县城的劲儿了。”“大洋瘫,这会儿就是说塌了天,事情也得你去办。”王司令说,“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天一亮就连你也不好行动了。”

大洋瘫扭脸看看窗户,窗户外面黑黢黢的,再看看王司令,王司令是身负重伤躺在那里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大洋瘫答应王司令自己去苍龙县城为游击队买粮食。大概是为弥补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大洋瘫表态说:“王司令你放心,我一准完成你给我的差事。”“不是我……”王司令纠正道,“是抗日事业交给你的光荣任务!”

他们约好了第二天傍晚在苍龙山鹰嘴岭下会面。

【柒】

但是事情远不像王司令和大洋瘫想象的那样简单,凌晨时分大洋瘫出发下山,中午还没过就又返回来了。谁料到在山口他就被日本兵给拦住了,好一顿盘问!险些又被抓起来。他只好原路返回。

与王司令约定会合的地点是一个非常隐蔽的小树林,就在许家夭村南不远的山圪落里,周围全是密密匝匝的桦树。大洋瘫学了两声鹌鹑叫,许二清应声从密林中钻出来,他把大洋瘫引到一个去处。大洋瘫看见受伤的王司令身靠一株桦树仰躺着。王司令听了大洋瘫的汇报,好半天没反应。“我是真的没辙了……王司令,”大洋瘫见脸色惨白的王司令眼睛半睁半合,感到自己的心里又紧张又慌乱,说,“你和你的游击队只好听天由命了,我大洋瘫算是尽了自己的心了。”

王司令说:“你走吧。”

大洋瘫走出几步又返回来,他从怀里把那两块银元掏出来,递向王司令。王司令没伸手,只是摇了摇头。大洋瘫站着不动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把目光投向许二清,就听许二清说:“银元你还是拿回去吧,这种时候银元对我们没有用。”

王司令朝许二清挥了一下手:“扶我起来……”

大洋瘫看着许二清搀扶着王司令顺着林间小道离去了,眨眼的工夫,他们的身影就被茂密的树林掩盖了。

太阳在当头顶照着。大洋瘫怏怏地独自往自己的家走,一路上心里是五味杂陈七上八下。大洋瘫被一种从来也不曾有过的复杂感情压迫着,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挨到天色擦黑的时候,大洋瘫突然觉得有一道闪电在自己的脑门划过,那闪电把他的思想照亮了,他打定一个主意,他要亲眼看看王司令的队伍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大洋瘫重新走出了家门。

大山里光线越来越暗,大洋瘫凭着感觉在山间小道、在茂密的桦树林间穿行。天黑透的时候他来到鹰嘴岭。也是凭着感觉,大洋瘫猜测王司令的队伍一定是隐藏在这里。悬崖峭壁,密密匝匝的灌木丛,不是本地人不要说是黑夜就是大白天也不敢到这里来。大洋瘫寻寻觅觅,在鹰嘴的下面找到一个山洞的洞口。发现洞口的同时他也被人发现了并且控制了。两个年轻后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体两侧,把他架住了。一个严厉的声音问道:“什么人?”“我是良民……”“妈的,你以为我们是日本鬼子吗?”

听到这话,大洋瘫才醒悟他是遇上了游击队,问:“你们是打日本的游击队吗?”“你猜对了。”

大洋瘫缓了一口气说:“我要见王司令。”“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是什么人?”“我叫大洋瘫。”

另一个问:“你要干什么?”“我要搭救抗日的游击队!”

两个后生还要问什么,被大洋瘫打断了:“你两个休要啰嗦,赶快禀告王司令,就说大洋瘫来了!”

两个后生一个留下看守大洋滩,另一个钻进草丛不见了。

半袋烟的工夫,那个后生回来了:“王司令说了,让大洋瘫进来吧。”

两个后生一前一后夹着把大洋瘫带进了一个山洞。

先是闻到了一股强烈的烧焦羊油的味儿。借着羊油灯微弱的光亮,大洋瘫看到这里那里疲惫的游击队员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胳膊上脑袋上还缠着肮脏的绷带。一个个都脸色苍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他们一个个都拿警惕的目光看着他,有的人还把身边的枪攥在手里。

尽管见多识广,但是大洋瘫还是被洞内的情形惊呆了。“王司令……”

大洋瘫哽咽着叫了一声。“大洋瘫你怎么又来了?”王司令有气无力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还用问吗?我是土生土长的苍龙山人。这大山我比你们熟。”

王司令“哦”了一声没话了。

也不知怎么的,大洋瘫脚下移动着,挨个去看那些游击队员。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这仗打的……这么多人受伤。”

一个游击队员说:“受伤的人也不多,也就五六个。”“主要是没有吃的!”许二清跟在大洋瘫的身后,说,“别看了,全都是饿的!”“挨饿比受伤还难受哩!”

大洋瘫感慨地说:“俗话说得一点不假,人是铁饭是钢啊……”“战士们两天两夜水米没打牙了,”许二清对大洋瘫说,“真是急死人了。”

大洋瘫来到王司令跟前:“你让许二清跟我走一趟吧。”

王司令有气无力地问:“做什么?”

大洋瘫说道:“俺想起来了,俺还有一头牛呢,藏在后沟的山洞里,是俺的最后一头牛了,这么着,俺把牛杀了给你们吃!”“你说的是……真话?”“这种时候了能有什么假?”大洋瘫说,“我一百多顷地和百十多头牲畜全都让我换大烟抽光了。这是最后一头牛了。怕被鬼子抢去了,藏在后沟的一个山洞里。”“你舍得?”“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

王司令沉默了。

长话短说,当下大洋瘫便带着许二清和另外一个游击队员来到藏牛的山洞。三下五除二就把黄牛宰了,大卸八块,找来一口大铁锅就地把牛肉煮了。

立竿见影的效果出现了,当热腾腾的炖牛肉送到鹰嘴岭的山洞里时,立刻引来了一片欢腾!游击队员们争相吞食!也顾不上什么熟不熟烫不烫,大嚼着吞咽着。大洋瘫眼看着游击队员牛肉下肚,一个个精神大振。

风卷残云一般,眨眼的工夫,一头牛就被吃光了。

末了,王司令问大洋瘫:“你这煮牛肉咋这样甜啊?”

大洋瘫这才想起来,一拍脑袋说:“啊呀呀!你看看我,煮肉的时候忘记放盐了!”

许二清吃饱了牛肉,发表自己的感想:“大洋瘫啊,我从小到大吃牛肉吃多了去了,可是像这么香的牛肉还是头一回吃!”

众人随声附和都说是。山洞里气氛活跃起来,游击队员们纷纷发表自己的感想。“我一辈子也没吃过这样香的炖牛肉!”“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牛肉了!”“一辈子也忘不了。”

……

王司令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问大洋瘫:“我问你,昨天夜里村里乡亲都跑光了,你咋不跑呢?”“这还用问吗?”大洋瘫说,“我大洋瘫怕日本人作甚?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我已经住过日本人的大牢了,我见识过了!”“哦,你真的住过日本人的大牢?”王司令惊愕道,“我还以为那是传说呢。”“哼!你还说呢!”大洋瘫埋怨说,“要问咋回事,我大洋瘫就是跟着你王司令倒了霉!还不是替你受罪!”“哎哎……”王司令不愿意了,“日本人抓你咋又扯上了我?”

大洋瘫说:“咋扯上你?这还用问吗?你一天到晚带着人马找日本人的麻烦,今天火烧连营了,赶明天又水淹七军了,弄得日本人昼夜不得安宁,日本人恨透你了你不知道?”“日本人恨我这我知道,日本人出五千大洋买我的人头。可是跟你没关系啊。”“日本人逮不到你王司令,也逮不住笑面虎,他们不甘心就到处乱抓人,我在县城里仙居烟馆里过烟瘾,结果被抓了。说来笑话,他们说我爱笑就是笑面虎!”

王司令感慨道:“没想到你倒替我王玉成遭罪了。”

大洋瘫说:“说来我大洋瘫也不是孬种!屋子里,桌子上、地上摆的全都是刑具,地上扔着碗口粗的铁链子,上面还带着血……后来乡亲们把我保出来了,其实日本人留着我也没啥用。”

王司令说:“大洋瘫你不简单啊,能在日本宪兵队那儿过堂不尿裤子的都算是条汉子。”“我那不算什么!“大洋瘫刨根问底了,“说了半天,王司令你们到底是什么队伍?什么番号?”“我们队伍的番号嘛……“王司令说,“大洋瘫你也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八路军阴山游击大队第三支队,我是队长王玉成。今天我们吃了你的牛,来日一定会算账给你的。八路军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来日算账……好倒是好!“大洋瘫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不想你报答什么。王司令,我只一件要求,不知当讲不当讲?”“有话你尽管说出来!”“我问你,王司令,”大洋瘫问,“王司令可看得起我大洋瘫?”“这话怎么说的?你大洋瘫救了游击队救了抗日的队伍,你是有功的人。你我亲如弟兄。”“你要是真的看得起我大洋瘫,我就提个要求。”“说!”“我想与王司令焚香结拜。”“结拜?”“对!既然是亲如弟兄,咱俩就焚香叩头,结拜。咱就像刘关张来个桃园结义!”“焚香叩头?”王司令犹豫着,似乎是不太明白大洋瘫的意思,“你是说你我成为结拜兄弟吗?”“是啊……”大洋瘫脸色沉了下来,他有点失望了,“怎么?王司令不愿意吗?是瞧不起我这个山野之人吧?”

王司令赶忙说:“哪里哪里……”“我看出来了,”大洋瘫说,“你也别为难,我知道王司令是有番号的正规军,我大洋瘫高攀不上。”

说着大洋瘫起身从石头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就要走。王司令伸手把他拉住了:“你别走啊……”王司令说,“不就是咱俩焚香叩头结为拜把子兄弟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答应你!”

当天傍晚,还是在这个山洞,大洋瘫与王司令焚香叩头,喝了鸡血酒。鸡血也不是常见的鸡身上的血,是许二清在山上抓的山鸡。

能与抗日的英雄焚香结拜,大洋瘫算是满足了,高高兴兴地下山去了。

其实仔细计较起来,大洋瘫杀牛搭救抗日的游击队,只是一个偶发事件。事发前和事发中他都没有什么主观的思想准备,而且事发后大洋瘫也不打算把杀牛帮助抗日游击队的事当个什么事。是别人要拿他说事,尤其是后来,那些大小报纸的记者,还有乡里、镇里、县里的领导对这件事的兴趣与日俱增,并且给这件事罩上了一个耀眼的光环。认真地说,大洋瘫他被日本人抓起来严刑逼供,也是偶发事件。他不是自觉的抗日爱国人士,所以在他的身上发生这么多事都是因为战争的特殊环境。是战争找到他的头上,是抗日的游击队找到他的头上,是日本人找到他的头上。都属于意外的遭遇,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一个字:“命!”命里免不了七灾八难,命里就该与王司令交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